缘生第十

佛言，若知缘生，则知法性；若知法性，则知空性；若知空性，则见智者。

云何缘生？何等法缘生？何等缘生决定义？为何义故观察缘生耶？

云缘生者，缘谓依待，依待他法自果方生，故名缘生，亦名依他起性。如诸稼穑，若稻、若麦，要待种子、土地、人工、日光、空气、雨水、肥料等诸缘和合，方乃得生，故名缘生。

何所依待诸法生耶？

此所依待略有二种：一者因，二者缘。所云因者，谓能生果近正功能。亲生自果，故名为因。所云缘者，谓能生果缘籍势力，助果生故，说名为缘。 ^[1]

何法为因？何法为缘？

云因法者，谓即种子。何谓种子？谓本识中 （阿赖耶识） 功能差别。言功能者，谓若有法，虽无现相业用可得，而有功能生彼相用。如谷等种，虽未现有茎叶等性，而有功能顺生茎叶。亦可名此为可能性，虽非即彼，可能生彼故。 （吾说种子为可能性，或有不解谓说种子中有可能性，罔设疑难多番致诘。） 云差别者，谓此功能非是一类，色有色种，识有识种，善、染、无记功能各别。有无量不同之法，即有无量不同之种，各别自种各生自法，故名差别。故说种子为功能差别。又此种子亦名习气。习谓熏习，气谓气分，是前现法之所熏习，彼气分故，名为习气。此言何义？谓诸现法生已必灭，然彼势力非遂全无，于彼生时法尔熏习成为种子存本识中。如是种子，是现法之所熏习，彼气分故，名为习气。气类相同，名为气分。色所熏习气类同色，是为色种；后时还生于色。识所熏习，气类同识，是为识种；后时还生于识。善、染、无记诸法皆然。是故种子亦名习气。即于此中已显种子现行辗转更互相生义。由是种子复以现行为自因也。吾人既说种子为可能性，亦可言习气为潜势力，是自现行潜伏势力故。云何应知诸法皆由种子生，一切现法既谢灭已，皆有习气存耶？求光于烛，不于土块。求火于煤，不于沙聚。求智慧情感于人，不于草木金石。当知唯于烛煤人等中有是光火智慧情感之可能性，有彼种子故。土块沙聚草木金石等中无彼光火智慧情感可能性，无彼种子故。故知诸法定从种生，无因不起。又如烧石灰者，置石于窑以火烧之，令极红热，可成灰已，熄火令冷，然后取出，置于余处。于时以手触之，冷然犹之常石也。以水浇之，忽发炎焰，煮水可沸，热不可执，于是石体解散，尽为灰焉。夫石之遇水而解也，有火热出；彼热何由而至哉？常石无如是热也，水更无如是热也，然而热生者，盖先时窑中火力潜伏彼中为潜势力焉，今遇缘而生耳。火如是，水风地等亦然。声光香味等亦然。诸现法中常伏一切余法潜势力，虽为人所不见，而遇缘即发，所谓习气、所谓种子是也。又如人之读书，其已读者虽十年二十年犹可保存字义，遇缘而复识焉。读书如是，作事亦然。人之所以能有经验、习惯、记忆等者，皆熏习潜势之存在本识令不遗也。习于贪者，遇缘辄贪，贪心转炽；习于嗔者，遇缘辄嗔，嗔心转炽。故一切法，若心、心所，乃至于色，于起用时，于现行时，皆能熏习，植其潜势力于所熏中，此理决定。如是熏习，如是种子，是为一切有为法因。

云缘法者，谓自种外，若根、若境，一切所依。根谓六根等，境谓六尘等，各随所应为诸法依。谓如眼识依眼及色等，耳识依耳及声等。根尘等义，如一切法章说。

一切有为法，要必依是因与缘法而后得生，非无因生，不自然生，是谓缘生。

何等法缘生者，世出世间一切有为法，若心、心所，及以色等，乃至有情染净果报，皆从缘生。

如心，要有种子，及所依根，及所缘境，作意正起，而后得生。

如无情物，草木土石，或诸偶像，或诸机器，以无心种故，彼识不生。诸有情者，设根坏故，彼识不生。故盲者不能视，聋者不能听。

设境不现前者，识亦不生。故于暗室不见诸色，于诸厕所不闻妙香。

设作意不起者，识亦不生。故曰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

心识种子，是为彼因。根境作意，是为彼缘。是为心法待因及缘而后得生。

心所亦然，慈悲种子薄弱者，虽遇极可怜境，而心不悲。如凶暴者，于极可怜人，犹行种种毒虐残害。

富有慈悲种性者，虽具彼种，然设不遇可怜境事，悲亦不起。不于富乐无忧人处起怜恤故。

贪欲重者，遇可爱物，辄思占有。然于瓦砾粪秽，贪欲不起。诸离贪者，财不能乱，色不能迷，淡泊超然，清净自足。

色法亦然，油中有光种，故以油燃灯。炭中有火种，故取火于炭。然不用人工及余缘合，光不自生、火不自起、煮沙不成饭、酿水不成酒者，以非彼因故。虽有米麦，不用煮酿，饭亦不成，酒亦不办，缘不具故。 （此中一分相似说。）

已说诸法待因及缘而后生义。次说有情作业受果流转还灭待因及缘而后生义。

云有情作业待因及缘而后生者，如人之作善业，必自具足诸善法种，自乐为善，由是发起一切善根，及作善意乐 （即志愿） 。是彼业因。又必由良师益友教导辅翼，开其知意，为之助伴。又必触对现境，如遇一切苦恼有情，或亲或友或非亲友；或遇一切胜善圆妙可欣乐事，如佛法僧；或诸世间正法善果。如是善友及此现境是为缘。因缘具足，然后发生慈悯，救拔有情业，或证得成办胜善业。设虽有善根而无良师教导，则不能开其意乐。设虽有意乐而无助伴，则不能增其势力，坚固加行，或中途而返，或畏难而退。设虽有善根及善意乐又有善友，而不对遇可悲可慕种种现境，则悲心愿心亦无由起，亦即无由发起彼业。设虽有善根亦对现境，而未先得师友开导，善心未固，则亦未能发彼彼心起彼彼业。设虽遇善友亦遇现缘，而自无善根，则师友亦无由发起，现境亦不能感动，顽然蠢然，麻木不仁，则亦不能发彼彼心起彼彼业。由是有情一切善业要因及缘具足而起。

善业如是，恶业亦然。诸作恶者，要由极重烦恼种子起不善根及恶意乐，是为因。又必恶友为之引导，增其势力。又必对遇可贪嗔境，是为缘。设虽有恶心不善种子及恶意乐而无恶友，或不敢为。设有恶友而不对现境，亦未即为。设恶友现境俱现在前，而无恶种及恶意乐，则竟不肯为、不忍为。故诸恶业待因缘起。

作业如是，受报亦然，人天地狱、饿鬼畜生、富贵贫贱、毁誉得失、兴衰苦乐，一切皆由烦恼善法善恶业道之所招引，无无因起，无自然起者。此中因者，谓前业习气；缘者，谓现境对遇。此就三界趣生受果说。如杀人者，先造杀业，经久时间方遇仇对或司法人，因被破获，由是处以枷械枪决等事，令受众苦。亦可说彼杀业为因，遇仇对等为缘，由是因缘合故受是报也。

世间业报如是，出世道果亦然。要由出世无漏种性及正发心以为因，善友正法以为缘，然后修习圣道。由修胜道，证胜果。故无种性者，佛不能度，法不能救。虽具种性，未遇善友，未闻正法，圣道圣果亦不生故。

是故诸法及诸有情善恶染净业道报果，无不皆由因缘生者。

缘生决定义者：

一者，诸法之生必有自因，设无因者，但缘不起。而诸世间谓人心善恶但随环境所成，人之功罪一切归其责任于社会者，成大邪见，全乖事实。荀子性恶善伪之说亦违正理。故一切法非无因生。

二者，诸法之生必待外缘，设无缘者，孤因不生。而外教说世有上帝主宰，一切自足，无待造生万物；或谓世间自然而生。又诸执有我者，一意横行睥睨一切，谓皆我自创造。如是一切，皆成惑乱。故一切法，非有主宰，非自然生。

三者，诸法自因但生自果，不生余果。麦种但生麦，稻种但生稻，心种但生心，色种但生色，善法种子但生善法，烦恼种子但生烦恼，法有无量，种即无边，无有此法因生彼法果者。是故因果自性决定。设谓异因能生异果者，种瓜应得豆，种豆应得瓜，或诸圣贤应生烦恼，五逆恶人应生圣道。因果杂乱，世事全乖。诸唯物论者谓由物质转化成心，心理作用皆是生理之果，彼实愚昧，全无正知。又言性者或执性善，或执性恶。纯善则恶何由起？纯恶则善何由生？孟子之说谓仁义非由外铄则是，设谓全善则非。荀子之言，绝无是处。又言善恶混者，由未明说善性恶性各自种成，疑一性上有善恶用，或谓一性又善又恶，则更无当，安有一体具二性者。故此等说，皆不应理。自因但生自果，不生异果，此理决定。又由此故，一因亦不生多果，一果不从多因生。设非尔者，仍有异因生异果过故。诸法外缘可有多种。一法可作余多法缘，以是异法助与力故，故稻麦等生待多外缘，一人之力可作多种增上事，此中不遮。

四者，众缘生法，缘与所生，必相应随顺，不相违逆。如雨水日光等之与禾稼，根境作意与心、心所，不苦与慈悲，不净与无贪，逼恼与嗔恚，悦意与贪欲。又如十善业道与人天福报，十恶业道与三涂苦报。静虑寂止与上界不动果报，真见智慧与解脱离系，大慈大悲六度四摄与无上菩提。又如爱语舒颜忠诚爱敬与摄朋侣，孝慈弟友与宜室家，正心修身与教徒众，大信大义、大德大威与治平天下。乃至骄慢诈伪与孤立无依，忤逆寡恩与室家乖诤，矫饰虚矜与徒侣分散，私心小智、诈术权谋、黩武专横与殃民害国扰乱天下。如是一切，皆相随顺，正取彼果。设异此者，彼果不生。

五者，一切外缘能随顺此法令此果生者，亦于余相违法能作障碍令彼不生。如田土中稂莠生已嘉禾不生，如嘉禾生已稂莠不生。如修善法，恶法不生。如习恶法，善法不生。慈悲与嗔，不净与贪，损恼与慈，妙好与舍，十善业道与三涂，十恶业道与人天，禅定寂止与下界，邪见愚痴与离系解脱，自私独善与无上菩提，乃至私心小智、诈术权谋、黩武专横与利国福民治平天下。如是一切，皆相违逆，能作障碍，决定令彼不生。

六者，因缘具备必定生果。根境作意识等种子俱现在前未被损害，识等定生。造诸业已，定有后报。修圣道已，定得道果。农务工商，业缘备故，彼事定成。设谓因缘虽备，果犹不生者，则一切法应无由生。善既无功，恶亦无报，作业何用，虚力唐劳，断灭空无，万事顿息。实相乖反，成大邪见。

七者，因缘生法果既成已，法尔于余更作因缘复生余果。如是因果辗转不穷，前因无始，后果无终，相续长时永无断绝。唯除染法，离系涅槃。谓如禾稼从种生已，次第辗转复生于种。种复生禾，禾复生种，振古迄今，长时无绝，心心所种，生现行已，即时熏习更成种子；余时得缘，又生现行。现复熏种，种复生现，长时相续，识起不穷。如人读书作诸事已，熏种于心，后还记忆。色等亦然，日等光热成熟草等，后时草等还生光热。以火烧石令成灰者，后时遇水，复发猛热 （热即火也，光属于色） 。皆热等生时，便熏成种，住所熏中，后遇缘时生现热耳。凡此等义，如前已说。此等种生现时，现名为果。现熏成种，现复成因。是为法从自因生，法尔于余更作因也。作因如是，为缘亦然。诸法从缘生已，法尔于余有缘用故。此如禾稼从土壤人工等缘生已，自能于余诸有情类为所受用令彼或生或住或长。心等生已，法尔能造种种事业，或引后果，或损益他故。日月出已，无心烛物，而群物皆照。时雨降已，无心泽物，而百谷自昌。猛虎在山，藜霍不采。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天下相率以为善。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天下相率以为乱。因果感应，必然之理也。佛言，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忧悲苦恼。此言何义？谓言无明生已，法尔为缘，自有行起。行生已，法尔为缘，自有识起。识生已，法尔为缘，自有名色起。乃至有情生已，法尔为缘，自有老死忧悲苦恼起。是为十二缘起。诸法生已，无有作意，自能于余为缘，令彼生故。有情流转如是，还灭亦然。从他闻音习正法已，法尔能起正见。正见起已，法尔能生正行。正行起已，法尔能得正果。得正果已，法尔于余还能开示正法，令生正见，令起正行，乃至令得正果。彼得度已，转复于余，转复于余，正法不尽，度济无穷。正法如是，恶说亦然。邪见妄行转相传引，亦无尽故。是为法从外缘生法尔于余复作缘也。法从因生，复作余因，因果相续终始无尽，有似科学之言物质不灭。法从缘生，复作余缘，因果相续周遍无尽，有似科学之言能力不灭。所不同者，彼谓一物一能辗转异位而不灭，此言诸法缘生生已即灭，但由因果相似相续令无尽耳。虽说不断，而不说常。不断不常，唯因果之相续耳。因果相续前后不尽，是为法界真实甚深微妙究竟义。

八者，缘生法中，能生所生性必平等。谓如上说，因缘生法，果既生已，复能于余更作因缘。如是彼因缘者，仍复从前余因及缘之所生起，即对彼法仍复为果。如是诸法，对彼为因，对余为果。对此为果，对余为因。果名所生，因即能生。能生亦所生，所生亦能生，俱从缘生故。俱是有为故，其性平等。又俱有为故，其性俱无常。俱从缘生故，俱无有主宰。又如前说所生之果无量故，能生之法亦无边，是故俱不一。是故诸法能生所生不一、不常，俱无主故，其性平等。而诸世间有诸外道，各别执有上帝大梵大自在天时方本际自然及以我等，体遍真常，俱诸功德，为世真宰，能生万物，一切万物皆从彼生，而彼真宰不从余生，不待缘有。如是能生所生，常无常异故，一非一异故，宰无宰异故，有因无因待缘不待缘异故，一切一切俱不平等，是为不平等因外道。违背事理，全无意义。

九者，诸法自性决定于因缘，因异果异，缘异果异。凡一切法自无定性。此如禾稼，虽以同样之土地、之气候、之肥料，人工而种植之，然由种子异故，禾稼则异。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外缘尽同，而果异者，异于因故。又如以同样之种子，或麦、或稻、或豆、或瓜，而种之以不同之土地、气候、肥料、人工，或肥或瘠，或和或灾，或多或寡，或勤或惰，随其外缘之种种不同，而所得果或苗而不秀，或秀而不实，或实而不繁，或复硕大繁多收获无量。自种尽同而果异者，异于缘故。又如有情，设以同一之学校，聚集众多之学生，与以同一之环境，令之同食同衣同居同游，而施以同一之教育；然而其结果也，有高有下，有优有劣，或有青出于蓝、智过于师者，或有全不受教、落伍自退者。外缘尽同而果异者，异于因故。必学者本性自有智愚、贤不肖、勤勉怠惰种种不同也。教育如是，家庭社会、民族国家、人兽禽虫一切皆然。同此天地，而人禽之生活异。同此世界，而人类之文野异，民族国家之盛衰强弱异。同一社会，而习尚行为异。同一家庭而兄弟手足之间，又复智愚、贤不肖品行学业种种差异。如是差异，皆异于因。又如以智力同等、性情不殊、年貌相似、血缘不远之儿童多人，而处以不同之环境，施以不同之教育，与以不同之职业，习以不同之风俗；则其结果，或有为工者焉，或有为商者焉，或有从事于教育政事者焉，或有德行坚定智虑非常者焉，或有同夫流俗智识浅陋者焉，或有品位优越受福不穷者焉，或有贫寒困苦不克自存者焉。因力等齐而结果各异者，异于缘故。以是推之，同是禽兽虫鱼也，而各随山居、野居、陆居、水居居处之不同而异，又随寒带、热带、温带气候之不同而异。同是人类一民族等，又随各所遇所遭而种种有异。如是差异，皆异于缘。心心所色，详密推征，亦复如是。根境不殊，随所生识有染有净，同染净种，随缘胜劣所起现行强弱亦殊。如焚香然，焚檀得香，焚莸得臭，种性殊也。如叩钟然，大叩大鸣，小叩小鸣，击之异也。是故同缘而异，果异在因。同因而异，果异在缘。因缘俱异，果异决矣。 （亦有不尽然者，设因缘类同，品有胜劣，但从品异，说彼为异。如彼上品因复遇上品缘，下品因复遇下品缘者，其所得果胜劣定异。设上品因遇下品缘、下品因遇上品缘者，其所得果胜劣可同。又如利根有情，复遇善友，猛健加行，其所得果自然上上。钝根有情，复遇恶友，不勤修习，其所得果，自然下下。如是二者，果定不同。设利根而遇违缘、钝根而遇胜缘者，一自退坠，一乃升进，则彼二果容相同也。） 由是可知：诸法无定性果决于因缘，此理决也。诸有不知此义者，或有但执自因，或有但恃外缘。执自因者，拨无环境；恃外缘者，斥无内心。又或心境俱昧，一意孤行，无因无缘，妄希非分，是乃无种无地不耕不耘而求农稼，不造善业而希福果也，况乃贪嗔痴慢、恶见邪行、杀盗奸淫、凶诈狠戾以求安平福利者哉？如是人者，以保一而身不能，乃欲以之求人群世界之福利，夫缘木求鱼虽不得鱼无后灾，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祸于而家，凶于而国，毒害于天下后世无穷也。可胜叹哉！可胜叹哉！

十者，有情果报，但随业力，不随意乐。云意乐者，谓即希望，意之所乐，名意乐也。有情意乐，无不求安乐而避苦痛，无不愿福利而厌危害，无不希人天而憎三涂。然而人天福利安乐不可得，反得三涂苦痛危害者，以其所造之业非其业也。盖法无定性随因缘生，因缘与果，必相随顺。十恶业道只足为三涂苦恼危害之因缘，则意乐虽不愿彼而果报仍决定于彼也。是以十恶业人虽日日时时求利自私，而终之只以自害。反是行正行、修正道者，虽于果报无所希求，大公坦然，不为自利；所行既正，因缘具足，终之福果自来也。是故吾人于世，但当造因不当求果。设欲求彼果者，亦只应智慧抉择正修彼业也。故曰，凡夫畏果，菩萨畏因。畏果者，怖当前之苦害，而不知前因所作，不随意愿而避免，顺受之而已矣。畏因者，慎现业之罪过，业缘不谬；不求避免而自无祸害者也。故曰，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畏果畏因如是，求果求因亦然。小人只图现前果利，是以责人唯日不足。君子但求善因，是以修己唯恐废时。责人者不暇修己矣。修己者不暇责人矣。不修己者受果尽而因亦尽。修己者因不穷果亦无穷也。然则君子之于世也，何欲何求，坦然安然，大公至正，行其所应行，止其所当止，如斯焉耳已矣。若然者，吾人可以无志愿乎？曰，恶，是何言也！将造正因当修正行，正志正愿者又正行之因也。夫唯志之不切，故行之不笃；愿之不宏，故行之不广。既云求因修己也，而恶可以不有其志乎。吾但谓果决于业力不决于意乐而已，谓夫志求福利而不知造因或邪造因者，令彼知反。亦令正彼意乐而示以修行正业之理耳。苟无正当之志愿，又安能舍其邪愿戢其邪心油然兴于善行者哉？

十一者，有情果报不依一业决定，而随多业乘除。盖有于因缘果报不信而疑者，以为世多造善业而得祸害，行恶业而受福利者焉。苟因必有果，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者，然则何以解于此乎？曰，因果之理至赜，而前后左右之相关相感者无穷。盖在有情之一生，所造之业既不一，而或善或恶；前生无量世所造之业，更杂而不可知；又并世而生之有情，亦各造其业而互相影响者也。于是各业各因之间，有相顺相益而增其势力者焉，有相逆相违而损其势力者焉，或势不并生而前后迭起者焉，或缘不现前而暂时隐伏待缘始生者焉，或被极违损而永不生起者焉，要之，皆多业多缘相互乘除而果始决也。又果有多种：有异熟果，有等流果，有士用果，有离系果，有增上果。由善恶业招五趣报，名异熟果。善等诸法自类引生，名等流果。士夫作者假诸作具作诸事业，名士用果。自他增上互与势力令果成就，名增上果。圣道断障解脱烦恼，名离系果。此诸果中，有但在现世而得果者，如士用果，农工商等随所作业现得受用故。有通于三世而得果者，如等流果，种现相生定在现世，同类引发通三世故。如等流果，增上果亦然。根境生识等，必同时故。善等资粮，多生集积，多劫始圆故。并世而生，亲友相助，果在现世故。前人造业，后人受果，子孙相续，不同世故。有因果异世定不同时者，如异熟果。造业现在，受果在后故。有造因多世，久而得果，亦多世得亦现世得者，如离系果。定由发心加行、见道、修道经百千生乃成办故。然所得果，望于多生功行则为异世所得。设望本身圣道，亦现得故。又异熟果有其总报，有其别报。总报者，如得人天身等。别报者，如在人中富贵、贫贱、寿夭等。此中总报必不可由现业改转，已得何等报身，除死以外，无由改转故。于别报中，随于前生业力或强或弱，复有可转、不可转之分。如身根之盲聋、端正、美丑等，此不可转者也。如生活之丰俭、身体之强弱等，此可转者也。然可转者又有易转、难转之分，善业极强者，生而富贵，终身安乐，人或欲废黜之而不可能，是以大奸大恶有富贵寿考以终身者焉。恶业极重者，生而贫贱，终身困苦，虽极勤劬竭尽心力，而不能改善其生事者焉。此则所谓定命而不可改者，亦云天定胜人也。此皆难转者也。若夫前生业力中庸，非善非恶或非极善极恶者，则随此生现业何如而受报以异。为善则获福，为恶则获祸，勤俭则富，奢惰则贫，好学切问修己励行则智而荣，反是则愚而辱。如是等类皆易转者也。而要随前生善恶分量之多寡以定，是故有情一生之果报多分决定于前生，决定于今生者特少分耳。又一生之中所造之业，又多杂而不纯。君子庸亦多过，小人庸亦有功。是少分之中又有功罪之相杂焉。夫今生之业力既多分为前生业力所限制而不得受果，其得受果者又随善恶之相杂而遇缘有殊，于是有善人而受苦报、恶人而受福报者，莫非命也。 （命者，因果之正理） 人见其现作善而现受苦作恶而受福也，于是以为世间无正当之果报焉，惑矣！况夫大地国土，世道隆污，一切有情共业所感，互作增上。生夫治世小人亦蒙其泽，生夫乱世君子不免其灾，命之中又有运焉 （运者，时之所遭，所谓缘也） 。况夫奸雄之要天功、挟神器、劫持人心而揽权位。因以享非分之福，运之中又有幸焉。 （幸者，一时之苟获。） 圣贤犯大难以明人伦之大经，辞爵禄，蹈白刃，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牺牲一己现前之福利以昭大义于千载者，运之中又有义焉。是固不可以一概论也。虽然，小人而享非分，福非其福也。君子之蒙大难，祸非其祸也。复以现业转得后报，人天地狱不爽丝毫。诸有智者又孰肯以一时之利害，贸千生之苦乐哉？ （一切现业不获受果者，皆得后报。） 虽然，夏虫不可与语冰，井蛙不可以喻海。非夫高明阔达智虑宏深之士，又何足以喻是理哉？昔者友人某君曾以此理相问，今录答彼之书于后，以明诸业乘除之理，以见因果之不诬。

因果之理至极确实，常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又如学好人为好人，学坏人为坏人，学数学为数学家，学哲学为哲学家，乃至学圣人终必为圣贤，学佛终必成佛成菩萨，此乃不移之理，断无无因之果，亦无无果之因，全然不用怀疑者也。至于普通所用怀疑者，乃在为善得福为恶得祸一层，此项因果乃有不尽相孚者，如弟所质诸事是。此在古人亦常怀疑，如颜夭跖寿、伯夷饿死、屈原放黜等。此在佛法，有多种理由解释：

一者，穷通夭寿本非学佛者所视为重，所重乃在其人之人格德行。夷齐颜子虽饿虽死，而无损其为圣为贤；盗跖桀纣虽荣虽寿，而何益于其为盗为凶。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伤其元，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此等报应事，似非君子所视为第一义也。

二者，报应之事自通于三世。常云：“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世之人，有生平为善而终身困苦者，必其前生恶果未受尽也；有平生为恶而反荣昌者，必其前生善果受之未尽也。至其今生所作，则他生后世，定必受其报焉。此因果三世相通之说也。

三者，人之一生所作事业至极繁多，不尽善，不尽恶，善人亦有恶业，恶人亦有善业，倘若为情感好恶所蔽，则有好而不知其恶、恶而不知其善者，于是以纯善纯恶之眼光自看看人，而称量其所得之报，则每觉善人反受苦、恶人反得乐者，不知善人所受之苦亦不尽苦，恶人所受之乐亦不尽乐。（所谓苦乐不限于肉欲之享受。）造因既杂，受果亦杂，二者本为平均数。其方程式：

1为a+b=m+n，2为c+d=r+s，1以代表普通所谓好人所作受。2以代表普通所谓坏人所作受。a与c者善因，b与d者恶因。mr乐果，ns苦果。a+b为善恶杂，m+n为苦乐均。cd与rs亦然。其中并无不平等者。一有好恶之情蔽之，则于1之所作，只见其a而忘其b；于其所受，则只见其n而不见其m。于2则见d不见c，见r不见s。于是其公式乃成：1.　a（善因）≠n（苦果）。2.　d（恶因）≠r（乐果）。

其不平等也，乃至于如此。且如弟之家庭，伯父母俱贤，然吾岂敢断其尽善而尽美。即以子女论，虽有不肖之弟兄，然有极能干之令姊，复有数学者之弟，似此报施己不为谬。然弟于因中只见有善，于其果中并令姊与弟之自身而亦忘之，则其公式适成a≠n之不平等。然而吾弟误矣。（此段引弟之家庭言，乃极不合宜之比例，因人与人相感之关系，较之作与受之关系，远不相符也。此但以证明弟之情感有蔽耳。）

四者，一切有情既同生于世间，作善作恶、受乐受苦，原实相互影响相互感应，实不能全然孤立。是以一人有庆兆民赖之，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凡一人所为既影响全世如此，反之则举世之治乱隆污影响于个人者更不待言也。成康之世刑措不用至四十年，四十年中岂无坏人，风俗美善政教修明，虽有恶人相感而化，蓬生麻中不扶自直，是以免于刑戮而共享升平。桀纣之庭，龙逢比干不得不死，微子不得不逃，箕子不得不囚。生于乱世，小人固自取灭亡，君子亦义难苟免，则亦安而顺之耳。要其清浊之分、善恶之辨，自有确然不可苟诬者也。此外，小而一家父子兄弟夫妇之间，大之人群社会朋友交游之际，善恶苦乐在在与之同休戚而共甘苦，又比比然也。虽善恶苦乐各人之因果自有不同，而彼此间自亦有相互关系者在也。

由是可知：因果之道，既当就平生所作若善若恶求得其总和，又当通三世而会其隐显，又当统全世而测其影响，而得公式如下：X=A+B+C。此中X一人一生所得之总报也。A者，其一生所作善恶业之总和也。B者，前生所作善恶业之总和也。C者，所受于全世（环境）之影响也。然此A也，B也，C也，其中又有种种不同之因数。详述之则当为：

A=a+b+c+……，　B=a'+b'+c'+……，　C=a″+b″+c″+……，故X=（a+b+c+……）+（a'+b'+c'……）+（a″+b″+c″+……）焉。此中设a、a'、a″为善，其量为极大；b、b'、b″及c、c'、c″等为不善，为无记，其量极小；则X之答数当然为正。设其善恶之量适成反比，则X之数当为负数。等此类推，若更求其复杂之数，虽巧历弗能算。洋非数学家，全是外行，特就常识所知，谨述之如此。若夫欲以数学之理应用之于人生因果，则固确然至当之事也。吾弟其有意乎。欲知佛法因果之义，可取吾缘生论读之。其理至精，其义至繁，此不详谈，他时晤面或可畅论之耳。君子立身，既当知因果之决定不谬，又当知吾人不可如商业之计较锱铢，凡事责报。孟子曰，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又曰，莫非命也，顺受其正。又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求在外者也。又曰，哭死而哀非为生者也，经德不回非以干禄也，言语必信非以正行也，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孔子曰，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得而称焉，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诗云，曾不以富亦只以异，此之谓也。是故凡夫畏果，菩萨畏因。嗟夫，非超乎因果酬报之外者，又孰真能行法以立命哉。吾弟其勉之可也。

十二者，因力强者，能伏违缘，果决于因。缘势胜者，能夺本因，果决于缘。此亦不就一法生起说，但就有情多法聚集相续说。谓若有情性是利根，心愿猛盛，势力坚固，精进加行一切善法，由彼有情内因强故，一切违缘不能引夺，普能降伏一切违缘，难行能行，难忍能忍，终能达其所志所愿、所行所乐。此如世间特立独行之士，举世非之而不顾，刀锯鼎镬而不辞，一切忠臣义士、孝子仁人、节妇义夫，虽千磨百折，终不能回其心移其志，卒以成其义者，如伯夷、伊尹、孔子、孟轲、墨翟、庄周乃至文天祥、史可法之徒是也。若夫出世圣贤，见道以往，永不退转，直至菩提涅槃者，固不待言焉。极恶至愚之人，烦恼炽盛，诸佛菩萨犹不能救，亦可说云因力强耶？曰，不可。以此等人，随逐外缘，耽著境界，沉迷生死，流转不穷，外似坚强，内实脆弱，极苦所苦，极恼所恼，愁叹忧悲曾无已时，无能超然卓立不动故。 （是故精进不依不善法立也。） 但为极可哀怜者，不为特立不惧者也。又特立之士所以能终成其志者，以首在忘夫外果之利害得失，所求者义，非为利也。求之在己，故虽无外缘，犹自得之。若夫小人之求，念念不忘利害得失，求之在外，复不以道，是以求乐不得反以苦来，求福不得反以祸来，地狱、饿鬼之报正非彼意所乐求也。是谓因力强者，能伏违缘，果决于因也。云缘势胜能夺本因者，此就初修行人下根、中根者说。谓资粮未满，加行未成，善恶种子俱可现行，而忽遇违缘，或魔境现前与以极妙可意之事引其贪心，极恼可怒之事逼其嗔心，于是遂不克自持舍其本愿，退失修行，还逐欲境，乃至沉沦，迷而难救。又诸中平士女亦知礼义，亦顾廉耻，祸难当前，初亦慷慨就义，迨所志未遂，辗转移时，初志渐衰，邪心渐起，加之外境猛盛，诱之以利，胁之以威，于是贪惧之情生，遂失本志矣。此所谓慷慨杀身易，从容就义难也。又诸中下之人，生于积善之家，得良父兄，遇良师友，蓬生麻中，不扶自直，则亦有油然乐为善者。或有恶人遇大威德士，力足以服之，恩足以结之，天威之下惶恐汗流，亦有忽然革面洗心改行迁善者。是皆缘盛夺因果决于缘者也。然所谓因强伏缘果决于因、缘盛夺因果决于缘者，非谓孤因孤缘遂能生果。因之所伏，但伏违缘。设但有因，法且不起，何能伏违缘也？自有随顺缘力令彼生故。其在一人，则前生福德，现时智慧等皆彼助缘。设在人群者，则如转轮圣王威伏一切，自有贤良英杰云附风从也。缘之所夺，但夺本因，设其人者一切异种已断伏尽，如诸贤圣，因既纯净，势力增强，方当伏违缘，缘如彼何也？故违缘之夺因，固自有与彼违缘之种子，如贪嗔等杂然并存于其人之身，可乘缘以起。由彼起故，本愿本心遂尔丧失，由是谓彼缘能夺因耳。 （故一切法因缘和合而后得生，理仍决定，无稍动摇。） 若然者，初修学人，因既未纯，违缘多起，俗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缘力既盛，何以克保本心令不为所夺耶？曰，必也，持戒多闻乎。戒严则行为正，行正则心无歉，心无歉则气不馁，气不馁则境不能动。施戒忍进皆戒也。 （人之所以易招魔事者，盖复自有其因缘，一者内心之烦恼炽盛而强施克制之功，二者多作不善结怨于他，乘隙而兴志图报复。施可以积福，戒可以立德，忍可以释怨，复精进策励以勤修之，自可以坦然释然无虑于祸害矣。） 多闻则达理，达理则心明，心明则智生，智生则善抉择，事不能迷而物不能乱，亲近善友，听闻正法，博学审问，明辨慎思，皆多闻也。是故持戒多闻为定依止也。定能生慧，定能伏烦恼，慧能断烦恼，烦恼既伏则能尽伏一切违缘，烦恼既断则涅槃解脱。已入圣位，自在超然，能转一切缘，不复为缘转矣。昔者孟子之论不动心也，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知言，即多闻也。故曰，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养气，即持戒也。故曰，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又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何谓集义？《中庸》曰：“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尽，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是即所谓集义也。德行言谨，所谓义也。即十善业道也。事父事兄，所谓必有事焉者也。不足不敢不勉，所谓勿忘也。有余不敢尽，所谓勿助也。如是以集义也。胡不慥慥，所谓行无不慊于心，无是馁也。夫如是也，则物岂能移境岂能夺哉？故能素位而行不愿乎外，富贵贫贱患难夷狄无入而不自得矣。是即不动心也。是即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也”。则可以特立独行，能转移一切违缘，而不为缘转矣。夫缘生之理，虽不定为儒者所尽知，而尽性知命之学，则实已诚中形外，资深居安，人有足尊，道有可贵，故并录其言如此。盖孔孟皆菩萨之应世者也。不然，生大乱之世，邪说横流，安能立德立言、不忧不惧、明人伦道德之大义，以教中国而垂无穷者哉？

如是十二义：法生必有自因义，必待外缘义，因但生自果义，缘必随顺义，顺于此者违于彼义，因缘俱备果定生义，果既生已法尔于余更作因缘辗转相生因果不穷义，能生所生其性平等义，诸法自性决定于因缘义，有情果报但随业力不随意乐义，有情果报由多业乘除义，因强伏缘果决于因、缘盛夺因果决在缘义，如是十二义，略摄缘生一切要义。如是已说缘生义。

为何义故观察缘生者？为破我执故，为舍法执故，为生及增长处非处智力故，为生及增长自业智力故，为得正智能正加行世出世间一切善法自利利他得胜果故。

观察缘生破我执者，如前所言，一切有为法待因及缘而后得生，非无因生，非自然生，故一切法都无主宰都不自在。又说有情一切果报但随业力，不随意乐，即说果报不决于我但决于法，是亦无主宰不自在义。无主宰故，不自在故，何有我也？知我本无，便破我执，我执破故，亦能破除我所有执。无我我所，则能舍于我见、我慢、我贪、我痴及嗔怨等一切烦恼，渐次乃至能得离系解脱涅槃。

观察缘生舍法执者，如上说言，法不自生，皆依他起。又说诸法自性决于因缘，因异果异，缘异果异，故一切法都无定性。无定性者，无自性也。如诸幻事，随幻师作，随缘异故，有种种像转，所谓马像、车像、男像、女像，楼阁、宫室、众珍宝像，好像、恶像，可爱、可怖、可欣、可厌等像，如是等像非有似有，诳惑愚夫，愚夫无知，妄执为实，谓有定性，生贪、生痴。不知彼像但随缘生，都无彼体。诸有为法，亦复如是。是故经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亦随是义，说法无我。或说诸法自性本空。谓如经言，诸法从缘生，自无有定性，若知此因缘，则达法实相，若知法实相，是则知空相，若知空相者，则为见导师。又说若知缘生，则知法性，若知法性，则知空性，知空性者，则无放逸。故观缘生，能舍法执也。一切有情，无始时来，由不了知缘生理故，于一切法谓有定性，谓为实有。执实有故，生贪生痴，慢见嗔恼，造作诸恶。或虽作善而由执取善法故，不能忘相，还成有漏。诸二乘人，我执虽破，法执仍存，生死涅槃，深生厌著，由是不能以大悲心普度一切。诸大菩萨，由能知诸法缘生如幻化理，故于诸法，舍一切执，烦恼不起，善亦忘相，生死涅槃，观性亦空，无著无舍，故能长劫忍受诸苦，大悲切心，普度一切成大菩提。

为生及增长处非处智力者，事之所有，理之所在，名之为处。事之所无，理所不有，事理乖违名为非处。了知如是事理在处及诸事理所不在处，名为处非处智。此智强盛，有大势力，能正伏除一切邪见，令彼一切邪见不生，名为智力。又由是智力，能善抉择处及非处，由斯便能令自及他行于是处远离非处。是故说名处非处智力。何等名为是处？谓诸缘生相应正理，是为是处。何等名为非处？谓违缘生诸邪妄见，是为非处。如说诸法从因缘生，斯有是处。无因自然，无有是处。 （无有是处即非处。） 因生自果，斯有是处。生于异果，无有是处。缘果相顺，斯有是处。不相随顺，无有是处。如是等。又如说言：十善业道感人天果，斯有是处。感三涂果，无有是处。十恶业道得三涂果，斯有是处。得人天果，无有是处。布施能感财富，斯有是处。得贫穷果，无有是处。悭吝能感贫穷，斯有是处。反得财富，无有是处。持戒生天，斯有是处。犯戒生天，无有是处。忍辱柔和感多眷属摄大朋侣，斯有是处。嗔忿褊狭感多眷属摄大朋侣，无有是处。精进勇猛为众中尊统驭群众，斯有是处。懒惰畏葸能感尊胜统驭大众，无有是处。禅定寂静引发神通降伏烦恼，斯有是处。散乱躁扰能发神通伏除烦恼，无有是处。智慧般若能断烦恼离系涅槃，斯有是处。无明无智能断烦恼离系涅槃，无有是处。大慈大悲不舍有情得大菩提，斯有是处。慈悲薄弱不顾有情得大菩提，无有是处。如是等，总有无量无边处及非处。诸有智者，应顺觉知。如是觉知，由观缘生真实谛理而后能生，生已增长，故观缘生能生增长处非处智及彼智力。

云生增长自业智力者，谓如说言：因缘既备，果定必生，有情果报随业力起，故诸有情自所作业，虽复作已经多百千劫，与果功能终无失坏，亦无不作，或复异作而有异熟或异熟果。又诸圣道大菩提果要从发心积集资粮，坚固加行、见道修道，经多百千无量无数阿僧祇劫，然后得果，故如是果，从自增上微妙广大无上无比无漏业生，从自发心积资粮已，虽经无量无数大劫而业功能终不唐捐，终能有果。故诸业果未作不得作已不失。了知果报自业所作故，不依于他，哀求天等，求与他福。了知未作不得故，于诸恶业终不自作，于诸善业殷勤修造。了知作已不失故，于诸恶果终不怨嗟，是吾往业所作故。于诸善果，设已现前终不矜满，是先业作故；设未现前终不悔恼，定应现前故。如是便能不惑不忧，远诸恶业，修诸善业，乃至精进修行无上微妙无漏圣道，亦能教他如是而作、如是而修。如是名为自业智力。如是自业智力由善观察缘生理生，生已增长。故观缘生能生增长自业智力。

诸大菩萨观缘生故，既能破除我执法执，又能增长处非处智及自业智及彼智力。二执断故，证入法性，离诸障碍。得二智故，于自于他，能起修行，摄正因果。虽勤修习一切正行而无所执。虽离一切所有执著而正精勤修习善法。离障而修，不堕空寂。修而无著，不堕有为。离有离空，正处中道，如是便能随顺直入诸佛如来无上菩提，大般涅槃，极净微妙，最极自在，善常安乐，法身净土，利乐有情，穷未来际。故观缘生能正修行世出世间一切善法自利利他得最胜果。

复次，一切有情无始时来，由不了知缘生理故，颠倒妄行，造业受果，内执有我，外逐境界，诸欲横流，随缘飘溺，不得自在，是故生死流转不穷。一切菩萨，由善了知缘生理故，修习正行，摄受善果，内不著我，外不逐物，善净自因，离诸烦恼。因力盛故，境不能动，缘不能移。如是便能伏诸违缘，转一切缘，不随缘转。转一切缘故，于诸有情善能摄受，善能降伏，长彼善因，为极善缘。一切过去菩提萨埵，已达缘生，已转诸缘，于诸有情作极善缘。未来菩萨，当达缘生，当转诸缘，当作有情极胜善缘。普于十方现在菩萨，正达缘生，正转诸缘，正于有情作极净善胜增上缘。如是已说缘生理竟，余多道理，若四缘义、十因义、五果义、缘生种类义，乃至抉择释难义，广如《佛学概论》缘生论中辩。

诸法待因及缘生，如幻如化无定性，无我无作无受者，善恶业报亦不失。

如是胜义佛所说，我今次第已宣示，普愿有情开正眼，超越狂流升彼岸。

跋

乡居训蒙，作《佛学浅训》，每成一章，辄觉义繁。述至缘生，其理尤富。易名《通释》。窃念大乱之世，邪说竞兴。国无纲纪，是非无定形，赏罚无准的。为善者不必有功，作恶者时免于祸。无功者觉善之徒劳，因心灰而意冷。免祸者谓恶之无报，益趾高而气扬。律以名教，则反怪其迂。惧以鬼神，则弥嗤其妄。纷纷纭纭，嚣嚣嚚嚚，相杀相争，以盗以淫。理弗能喻，刑弗能禁，颠倒妄行，地棘天荆，茫茫五洲，行见陆沉。夫岂小忧也哉？昔作缘生论，理近专门，略远人事，为初学所难通。今此《通释》，言近易知；兼释有情果报之义，足补先论所未备。无有主宰，而因缘之义显然；不假鬼神，而果报之理确定。不违科学而祛其愚，不远宗教而正其妄。遣一切邪见，破一切偏执。缘生之理明，法相之义著。上焉者通达空性，无著无碍，直证如如。中焉者矗立乱世，立命安身，不忧不惧。下焉者亦可明于果报，退然思返，惕然知惧，此世他生，庶几免于刑戮。允矣佛法，洋洋乎岂不大哉？诸有志者盍兴乎来。

[1] 佛法说因缘各有多种，因说有十，谓随说、观待、牵引、生起、摄受、引发、定异、同事、相违、不相违。或复摄十以为二种：谓能生因、方便因。能生因即生起因，方便因即余因也。缘说有四，谓因缘、等无间缘、所缘缘、增上缘。或复摄四以为二种，谓因缘、增上缘。后之三缘并称增上缘故。对果名因，对起名缘。依如是如是因得如是如是果。依因果义摄缘归因，因十或二。依如是如是缘，起如是如是法，依缘生义摄因归缘，缘四或二。初学者于十因四缘等义既未有知，徒举其名，不易了解。详辩其义，又觉纷繁。是以舍十因四缘等义不谈，但就正生果者名因，助与果者名缘。因即能生因，即因缘。缘即方便因，即增上缘也。摄义平等，而易了别。表之如次：

能生因——因　缘——因

方便因——增上缘——缘 crozQyY+G0P++tsX7kQ38E0hybSVmxgjNBgIllDFloRPXkauNaQIqqyh5uSgQt4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