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法第七

佛言，一切有情，由于善法造诸善业，由善法故解脱生死。

何谓善法？何者善法？云何由善法故造诸善业，由善法故解脱生死耶？

言善法者，谓如是法，唯善心中之所生起，自性净善，离诸愆秽，无有过恶，此世他世俱作利益，于自于他都无违损，是为善法。

善法多种，约分为二：一者自性善，二者相应善。言自性善法者，不待他缘，自体是善，名自性善。略十一种：所谓信、惭、愧、无贪、无嗔、无痴、精进、轻安、不放逸、行舍、不害。言相应善法者，谓如是法性是不定，由与善法相应起故而成善法，名相应善。若善心，若善触、善作意、善受、善想、善思乃至善寻伺等，皆是。然今且说善欲、善胜解、善念、善定、善慧五种。以此五者力最强故，凡胜善法皆依此成，离正愿、正慧等不能修作世出世间善行证故。即前十一种自性善法，亦赖此五转殊胜故，转有力故。故今合前，共说十六种善法。

信 信者，谓于印顺境，至诚倚任，心净为性。对治不信，乐善为业。此中言印顺境者，印谓印可，顺谓随顺，即是胜解。论言胜解是信因故。境谓境界，通人与法。由于彼境起胜解故，随于彼境生起信心。信含二义：一者至诚，纯直一心无二无杂是为至诚。二者倚任，倚谓倚恃，任谓委任，委任、信任是信义故。由任彼故，倚恃于彼，亦由恃彼，而任彼故，合言倚任。此中至诚，显信体净，纯直不二，是净相故。此中倚任，显信行相，必于所缘，或人或法，起倚任心，方成信相故。然倚任而不至诚，不得为信，体不净故，亦非真实倚任故。设至诚而不倚任，亦不成信，无所信故，义不显现故，是故合说至诚倚任。佛法常言至心皈命，是此义也。心净为性者，论言此信澄清，能净心等，如水清珠能清浊水。由于善法等至诚倚任故，由是令心纯直不二，无染无杂，悉成善法。此显信法体极净善义。从能净他，显自体净也。由斯善法，以信为首。近有以信通三性者，彼全不了此义也。不信反此，无有至诚，无所倚任，二三其德，性不清净，是故说言心秽为性，自相浑浊，复能浑浊于心心所，如极秽物自秽秽他。由有信故，彼相皆无。是故说言，对治不信为业。又由至诚倚任故，爱乐勤修一切善法。是故复言，乐善为业。谓如于三宝所起深信者，爱乐勤修一切佛道。于彼彼人起深信者，亦能于彼乐作施忍等善法也。

按：通常言信，每与胜解合为一谈。故有迷信、正信之别。实则信体非迷，以性净故。唯独胜解，体通三性，于不应理处起印持时，名为邪解。邪解即是常徒所称迷信耳。然迷不在信，但在胜解，特胜解于信常引令生，必于彼起解，方于彼起信故。是以通常二者合说，或时就果说因，称解为信也。近人有因正信、迷信之故而谓信通三性者，彼于信体全不了知，亦背圣言心净为性之旨，非特不知胜解而已。然此信体，实大难辨，数年思维，得义如此，庶几不背圣教，而亦能释正信、迷信之疑耳。

惭 惭者，依自法力，崇重贤善为性。对治无惭，止息恶行为业。谓依自法，尊贵增上，崇重贤善，羞耻过恶，对治无惭，息诸恶行。

愧 愧者，依世间力，轻拒暴恶为性。对治无愧，止息恶行为业。谓依世间，诃厌增上，轻拒暴恶，羞耻过罪，对治无愧，息诸恶行。

惭愧二法，俱以羞耻为相。然二别者，惭由崇重贤善故，耻作过恶；愧由轻拒暴恶故，耻作过恶。耻果虽同，耻体则异。是故惭以敬重为体，即自尊心；愧正以羞耻为体，即远恶心。由是无惭者，以不自敬重为体，是即卑鄙，或云轻薄。由卑鄙故，不复以无德无行为耻，因而不顾自法，轻拒贤善。无愧者，以无羞耻为体，是即无忌惮，由无忌惮故，因而不顾世间，崇重暴恶。故此四法，不以崇重、轻拒为性，而以敬重、羞耻、卑鄙、无耻为性。

无贪 无贪者，于有有具（ 有谓三有，具谓三有中资生什物等 ），无著为性。对治贪著，作善为业。

无嗔 无嗔者，于苦苦具（ 苦谓苦果，具谓彼能生苦因等，如刑狱天灾等 ），无恚为性，对治嗔恚，作善为业。

无痴 无痴者，于诸谛理明解为性。对治愚痴，作善为业。

无贪嗔痴名三善根，能正生起诸善业故。三不善根，近对治故。

问：无痴与慧有何差别？答：无痴以静照为用，智慧以抉择为功。无痴如明镜，智慧如利剑。明镜照物，物无遁形，然无损于物。利剑割物，迎刃而解，用不得当或时大伤于物。是故无痴但善，慧通三性。断障证真，智慧之用较无痴为大。邪见恶慧，造业作恶，其害亦较愚痴为猛。盖痴但不明事理，见则复增恶执也。然慧若不与痴俱，终不成恶慧。此三界生死所以以无明为本也。无痴若不得智慧，终难成断惑之功，此出世圣道所以以智慧为主也。

精进 精进者，于修善断恶事中，勇悍为性。对治懈怠，满善为业。此中勇悍为性者，勇表胜进，悍表精纯，即显精进发扬蹈厉刚健笃实无畏无屈自强不息义。染与无记诸法无有此义，是故精进性唯是善。精进差别，共有五种，所谓被甲、加行、无下、无退、无足，即经所谓有势、有勤、有勇、坚猛、不舍善轭义。言被甲者，谓初发心，由精进故观对一切广大难行诸胜事业都无所畏，誓愿成彼，故此精进名为被甲。譬如勇士将入阵时，被甲而往，不畏矢石，即是有势。言加行者，谓由精进故，既发心已，即便勤修一切善法，加行而行，不稍懈怠，故名加行，即是有勤。无下者，谓于修行时由精进故，心不下劣，不但修习易行细行，于诸广大难行胜行皆能修故，即是有勇。无退者，谓修习广大难行行故，设遇艰难逼迫，种种苦事，由精进故堪能忍受，而更加行，不因彼苦退失本心，是即坚猛。无足者，谓由加行已得证断，成就果利，由精进故不因证断而自满足。更发胜心，更修胜行，于后后品广大胜果转成得故。世间道中四禅、四无色定，出世道中四果、十地乃至如来等，名后后胜果，即不舍善轭。言善轭者，轭谓车轭，以轭牛者，令循正道，能有所往。律仪戒法亦尔，能防护心，不越圣道，能进修行，名为善轭。诸有得少为足者，少有所得，便自放逸，弃戒律仪，于自身心不加防护，是为舍善轭也。如此者，虽得犹失，况能胜进。不舍善轭者，不以少为足，愈益防护身心，故能胜进不息也。言满善为业者，满谓成满。无贪嗔痴三善根能正发善，精进策励成满彼善，故云满善。设无精进，或由怠逸善不成满也。

精进亦名勤，然在庸俗或时误解为通三性。以恶无记事中，亦有勤修义故。所谓小人为不善，亦唯日不足也。然而彼勤不名善者，以无精进义故。染著为性，非精纯，非胜进。故精进不通三性。然由精进故，于修断事加行不息，故亦称勤。而实精进不但是勤，论说精进，有五种故。是故今者但称精进。

轻安 轻安者，远离粗重，调畅身心，堪任为性。对治昏沉，转依为业。堪任性者，显轻安体。有力有能，能负重任，名堪任也。由堪任故，伏除定障，令所依止转轻安故。就果说因，立轻安名。由有堪任性而后远离粗重，调畅身心，令轻安也。云转依为业者，依谓依止，即是身心。身心为一切法依，故名依也。转令轻安，名转依也。此法生起依于等持，在不定地此法不生。

不放逸 不放逸者，精进三根于所断修防修为性。对治放逸，成满一切世出世间善事为业。此中言精进三根者，谓不放逸别无体性，总依精进三根防修相用，立此法故。何故依四别立此法？谓修行者于修行时，善恶二法互为消长，起善心已，彼烦恼等亦时乘隙待缘而起，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者是也。故必时存敬畏戒慎之心，虽居暗室如临大宾，勤厉策心自强不息，善心相续无断无间，然后烦恼无由而起。故依防修特立此法。云何应知离此四法无别防修？能作善法是即三根，能策发者是即精进。善既勤修，恶自不起。非离作善，有别防恶，是故不放逸，即精进三根。

行舍 行舍者，精进三根令心平等正直无功用住为性。对治掉举，静住为业。谓即四法，令心远离掉举等障，静住名舍。平等正直无功用住初中后位辨舍差别，先心平等，次心正直，后无功用故。无功用者，不勉强义。由不放逸，先除杂染，舍复令心寂静而住。此无别体，如不放逸，离彼四法无相用故。

不害 不害者，于诸有情不为恼损，无嗔为性。能对治害，悲悯为业。谓即无嗔，于有情所不为损恼，假名不害，无嗔与乐，不害拔苦。是谓此二粗相差别，为显慈悲二相别故，利乐有情彼二胜故，即于无嗔别说不害。

正愿 正愿者，于诸善法深起希望，善欲为性。对治邪欲，正勤所依为业。诸善法者，是正愿境。希望者，是正愿相。欲别三种善染俱非。正愿自体，即是善欲。由正愿故，邪欲不生，复于所愿发勤精进。故说对治邪欲勤依为业。

正忍 正忍者，依正教理证力，于实德能深生印持，善解为性。对治邪解，净信所依为业。忍谓认可，于决定境不起犹豫。此忍依教理证力，闻思修起。随依教等有正邪故，忍有正邪。正忍差别略有三种：一忍有实，谓于诸法实事理中深认可故。二忍有德，谓于三宝真净德中深认可故。三忍有能，谓于一切世出世善深认有力能成得故。依此正忍，净信得生，由斯于所认顺境中纯直一心忠诚倚任。倚任彼故，发正希望，誓愿成办，是为正愿。由斯论说，忍谓胜解，即是信因，乐欲谓欲，即是信果。三法和合恒不相离，有净信者，必有彼因果正解欲故。由斯胜解，常说为信，所谓信有实、信有德、信有能等，理实有无审决之词，正是解用。纯直净心起倚任者，方是信体。解通三性，信唯是善。不识于解假说信者，便执净信亦通三性，由斯更有正信、迷信种种差别。理实迷悟唯胜解用，解而谬者斯谓迷耳。信斯由解体别，解但信因，由正解故生起净信。 （此中论说谓《成唯识论》。）

正念 正念者，依正教理闻思证境，明记不忘，善念为性，对治失念，定依为业。言定依者，由正念故；于所缘境数数忆持，便能令心专注不散，而起定故。 （正念作业非但引定，亦能成就戒根律仪。所谓由正念故，密护根门，防守正念，常委正念，念防护意，行平等位，眼见色已而不取相不取随好，恐依是处由不修习眼根律仪防护而住，其心漏泄，所有贪忧恶不善法，故即于彼修律仪行防护眼根，依于眼根修律仪行，乃至依于意根修律仪行等，亦是修习圣道菩提分法；所谓四念住乃至念觉支、念圣道支等，是故正念，为胜善法。）

正定 正定者，依正教理调治其心，令于所缘专注寂静，静虑为性。对治散乱伏诸烦恼，智依为业。正定亦名心一境性，令心于境和合不散故。定学亦名心学，谓调治心令离烦恼证寂静故。是故专注不散是定义，不为烦恼所动是正定义，然此正定依正教理而起，由正教理系心所缘专注不散，由是便能澄静其心，令心坚固，不为烦恼之所动摇。即是便能对治散乱，伏诸烦恼。又由心澄清寂静故，离诸尘垢，犹如明镜，亦如止水，便能发生明慧，烛照真境，是故复为智慧所依。如是正定体即静虑。非无所缘，顽如木石，故说名虑。非散寻求，亦离烦恼，故名为静。静而能虑，虑而体静，名静虑也。诸有不识正定义者，以为槁木死灰，枯坐绝想，斯谓定耳。若尔，无想外道何以为圣所诃。又此静虑非但专缘一境，故论说言：“心专注言，显所欲住即便能住，非唯一境，不尔见道历观诸谛前后境别应无等持。”当知正定亦名神足，由定离障令心自在，欲勤心观神境靡测，是定力故。故此静虑以离烦恼寂静而住为第一义。但不为烦恼所动，虽五眼三明，神通变化，造作胜业，愈见其定力之广大耳。正定差别，世出世间各有多种，兹不广述。

正慧 正慧者，依正教理闻思修习观察诸法因果性相，于诸境界无有迷惑，简择为性。对治恶见，断诸烦恼，菩提涅槃果依为业。简谓简别，择谓拣择，慧观诸法简别是非拣择善恶，实事真理确然不移，因果体相决定不谬，由斯便能对治恶见，恶见断故，依彼烦恼无明爱等亦悉断除，烦恼断故，菩提涅槃彼果遂证，是为正慧作业也。此慧差别复有多种，随闻思修所成别故；有无分别，世出世间，加行根本，有漏无漏，种种异故。随其体异，作用亦殊。对治断修，有能无能，殊胜微劣，种种差别。非谓微智便证菩提，略涉闻思便断烦恼。然高以下基，胜从劣起，辗转引发，功以渐跻，次第行修，终自成得也。

上来已显善法各别体性。

所谓由善法故造诸善业者，如前十善业道中所说各种善业俱由无贪、无嗔、无痴、正见等之所起故。设无善法，善业无由得生，前善业道中但言无贪、无嗔、无痴以及正见发诸善业，余诸善法为不发善业耶？一切俱能引发善业。谓由信故，令心等净。由惭愧故，止息恶行，崇重善法。由精进故，于诸善业勤行不退。由不放逸，能善防修。由轻安故，伏除定障，多所堪任。由行舍故，于修善业平等正直无功用住。不害即无嗔，于诸有情多起悲悯，拔除苦厄。又修善业者必有正愿，于所作业必有正解。彼由正念、正定、正慧成就世出世间胜善法故。是故一切善法，皆造善业。但言四者，就胜说故。由无贪等名三善根，正生善故，是不善根正对治故。正见即正慧，于善等境决断胜故，于善等行为照明故。以是偏说，非谓作善无信欲等。

所谓由善法故解脱生死者，生死相续由诸烦恼，断烦恼故证得解脱，已如前说。心依谁，由谁断烦恼耶？曰：依诸善法，由诸善法。善与烦恼，无始时来，相障相治，两数不并。故此起时，彼法不起。此力强时，彼法势微。由烦恼故，善法衰损。善法起故，烦恼伏灭。是故由修善法，能断烦恼。烦恼断故，生死解脱也。然此善法分漏、无漏。所云漏者，三界善摄，无明爱取所引发故、所杂染故，非真净善；但能造作世间善业，不能造修出世圣道，于粗烦恼虽能损伏，于彼细者无力伏除，全无力能断彼种子。故脱生死，唯无漏善。然有漏善依于圣道正见起者，能正引发，出世圣道，于脱生死远作资粮。不然，有情无始生死，既无现起无漏善法，何能顿脱生死也？设依世间外道起者，虽极苦行勤修静虑，无正慧故，虽生色、无色天摄受福果，报尽复还轮回五趣，永无解脱之期也。

如斯善法，令身清净，令心清净，能远恶业，能修善业，能招现世乐，能引后世福，乃至毕竟断诸烦恼解脱生死，永除世间一切苦厄。谁有智者而不爱乐修习如是善者！ Yauz3cql2iegcmJKpSTjZJcTv6r6oUZLg9tYgvlrZHXlSGq4eEPzhOoYOqqCZq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