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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撰述背景

在中国古代学术史上,朱熹是与孔子后先辉映的卓然大师。孔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以儒学开派宗师而影响中国学术两千多年。朱熹则以理学泰斗集传统儒学之大成,并将其导入一个崭新的天地,从而与孔子并尊而有“朱子”之谓。

朱熹,字元晦,一字仲晦,号晦庵,晚号遁翁等,学者以其所居,尊为紫阳夫子、考亭先生。祖籍安徽徽州婺源(今属江西),后定居福建建宁府建阳县,遂为建阳人。生于南宋高宗建炎四年(1130),卒于宁宗庆元六年(1200),享年七十一岁。高宗绍兴十八年(1148)中进士,时年十九岁。后历官泉州同安主簿,累知南康军、漳州、潭州,至任焕章阁待制兼侍讲止。五十年间,仕于外者不及九年,而立朝仅四十日。其他岁月则多以祠职虚衔,课徒乡里。庆元二年(1196),以倡“伪学”落职罢祠。四年致仕,两年之后即溘然长逝。嘉泰间,学禁弛除,赐谥文。理宗宝庆三年(1227),追封信国公,后改徽国公。淳祐元年(1241),奉诏从祀孔庙。朱子一生,弟子满门,著述如林。主要著作有:《周易本义》《诗集传》《四书章句集注》《资治通鉴纲目》《宋名臣言行录》《伊洛渊源录》《近思录》等。一生撰文及论学问答,后人辑为《朱子语类》《朱文公文集》刊行。浙江大学教授束景南先生著《朱熹年谱长编》,于朱子一生学行,记之最详,亦最可信据。

《伊洛渊源录》是朱熹学说形成初期的一部著述。就现存朱子的有关文字而言,最早议及这部书的文字,为孝宗乾道二年(1166)写给友人何镐的书札。在这封信中,朱熹第一次谈到了正在结撰的《伊洛渊源录》,他说:“《渊源录》亦欲早得,邵氏且留不妨也。” 朱子时年三十七岁。何以朱熹要在此时发愿结撰《伊洛渊源录》?由于该书与朱子其他著述不同,首尾并无序、跋一类文字,因而对这部书的撰述背景就有必要去先做一番考察。大体说来,其撰述背景不外乎有两个主要方面,一个是当时的学术环境,另一个则是朱子个人的学术师承。我们先来看一看当时的学术环境。

《伊洛渊源录》在南宋初叶问世,并非一个偶然的学术现象,它深深地植根于两宋间社会和学术的发展之中。中国古代社会发展至北宋,犹如人之年过半百,老已冉冉而至。经历五代十国半个多世纪的王朝频繁更迭,为防止这一衰老势头的加速,适应国家一统的需要,赵宋统治者提出了“一道德而同风俗”的课题。然而用什么样的学术思想来统一道德和风俗,在朝野人士中却产生了长期的争议。太祖、太宗至真宗间,儒、释、道三教势力迭经消长,渐趋合流。仁宗即位,推崇儒学,形成以儒学为主干,融佛、道为一体的基本格局。胡瑗、孙复、石介、范仲淹诸家首倡于前,至周敦颐崛起,援佛、道学说以入儒,著《太极图·易说》《易通》,提出“主静”“无欲”“无极”“太极”“理气”“心性”诸范畴,以“性与天道”的讲求,开始了儒学自我更新的过程。神宗熙宁、元丰间,程颢、程颐兄弟沿着周敦颐开辟的路径而行,与张载、邵雍诸人作同调之鸣。程氏兄弟认为:“周公没,圣人之道不行;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道不行,百世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真儒。无善治,士犹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诸人,以传诸后;无真儒,天下贸贸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灭矣。” 于是以“道学”为天下倡,孜孜矻矻,死而后已,从而大大推进儒学自我更新的进程,最终演为阐发心性、义理之学的新儒学,即道学,又称理学。

道学自北宋中叶形成,迄于北宋亡,它并未取得学术界的主宰地位。二程生前,既有蜀中苏轼、苏辙兄弟的诗文之学相颉颃,又有讲求事功的王安石新学的压制,尤其是荆公新学凭借其政治势力而风行于世,更对程氏道学的能否立足构成一大威胁。程颢去世,时值元祐更化,程颐之学虽一度抬头,但哲宗亲政之后,伴随党派政治的风云变幻,它屡遭黜斥。徽宗崇宁间,程颐竟因“学术颇辟,素行谲怪”,“以邪说诐行,惑乱众听”,被“尽逐学徒”,置身于奸党名籍之中 。宋室南渡,政局反复,元祐奸党名籍明令废毁,王安石被逐出孔庙,褫夺王爵,程颐学术亦渐得褒扬。但是,究竟是以荆公新学还是程氏道学来“一道德、同风俗”,这一问题始终未获解决。据《续资治通鉴》载,直到高宗绍兴六年(1136),左司谏陈公辅犹上疏请求禁绝“伊川学”,他说:“自熙、丰以后,王安石之学著为定论,自成一家。蔡京引之,挟绍述之说,于是士大夫靡然而同,风俗坏矣。仰惟陛下天资聪明,圣学高妙,将以痛革积弊,变天下党同之俗。然在朝廷之臣,不能上体圣明,又复辄以私意取程颐之说,谓之伊川学,相率而从之。是以趋时竞进,饰诈沽名之徒,翕然胥效,倡为大言,转相传授。伏望圣慈特加睿断,察群臣中有为此学鼓扇士类者,皆屏绝之。” 公辅言出,程门弟子后学纷起驳斥。绍兴七年,徽猷阁待制胡安国愤然上疏,指出:“士以孔、孟为师,不易之至论。然孔、孟之道不传久矣,自程颐始发明之,而后其道可学而至。今使学者师孔、孟而禁不得从颐之学,是入室而不由户也。”正是在这篇奏疏中,胡安国提出了明定道术的问题,他说:“自嘉祐以来,颐与兄颢及邵雍、张载,皆以道德名世,如司马光、吕大防,莫不荐之。颐有《易》《春秋》传,雍有《经世》书,载有《正蒙》书,惟颢未及著书。望下礼官,讨论故事,加此四人封爵,载在祀典,比于荀、扬之列。仍诏馆阁裒其遗书,以羽翼‘六经’,使邪说不得作而道术定矣。” 与之同时,程颐晚年的得意弟子尹焞,则拒不就任经筵讲官,以示抗议,且理直气壮昌言:“学程氏者焞也!”

后来,陈公辅虽被贬为外官,但迄于孝宗乾道初,对于王、程学术之争,南宋最高当局则始终不置可否,道术之所系并未得一定局。乾道四年(1168),福建程门后学魏掞之应召赴杭州,进言:“河南程氏兄弟,倡明绝学以幸来今,其功为大。请言于帝,废安石父子勿祀,而追爵程氏兄弟使从食。” 结果一如既往,未能激起反响。

南宋初叶的学术环境表明,形成伊始的道学要谋求自身的发展,为程氏兄弟之学争得正统地位,已成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而在此时崛起的朱熹,顺应学术发展趋势,成为解决这一问题的最恰当人选。

以上,我们对迄于南宋初的学术环境,做了一个概略的介绍。接下去,拟谈一谈朱子的学术师承。

朱熹之所以要以《伊洛渊源录》去述道学统绪,这是与他作为程学干城的重要地位分不开的。朱熹为学之初,即因家学濡染而自程学入。其父朱松,师从南剑罗从彦,得闻程门高第弟子杨时所传程氏兄弟之学。十四岁以前的朱熹,随其父所讲习者,即为二程关于《论语》的解说。父卒,托孤于刘子羽,遗命从父友胡宪、刘勉之、刘子翚问学。胡宪为胡安国从子,刘勉之早年于杨时曾亲承教言,勉之课督朱熹如子侄,并妻以长女。二刘胡氏之学,皆近承杨时而远宗程颐,为东南程门后劲,所以朱熹青少年时代的为学根柢,就大体而言,应是以程学为矩矱而建立起来的。然而由于刘子翚、胡宪皆喜禅学,朝夕相随,使早年的朱熹亦与禅僧道谦、圆悟等过从甚密,为禅学长期习染而不自觉。直到绍兴二十三年(1153)就任同安主簿,问学于其父生前同门友人李侗,迄于三十年与李侗正师弟礼,朱熹始毅然摆脱禅学羁绊,成为程氏道学的笃信者。

关于朱熹早年皈依程门学术的过程,他晚年曾多次向友人及弟子述及。据称:“初师屏山(刘子翚——引者)、籍溪(胡宪——引者)。籍溪学于文定,又好佛、老,以文定之学为论治道则可,而道未至,然于佛、老亦未有见。屏山少年能为举业,官莆田,接塔下一僧,能入定数日。后乃见了老,归家读儒书,以为与佛合,故作《圣传论》。其后屏山先亡,籍溪在,某自见于此道未有所得,乃见延平(李侗——引者)。” 朱熹还回忆早年住刘子翚家时,与一禅僧的交往,他说:“一日在病翁(刘子翚——引者)所会一僧,与之语。其僧只相应和了说,也不说是不是,却与刘说,某也理会得个昭昭灵灵底禅。刘后说与某,某遂疑此僧更有要妙处在,遂去扣问他,见他说得也煞好。及去赴试时,便用他意思去胡说。是时文字不似而今细密,由人粗说,试官为某说动了,遂得举。(时年十九——原注)后赴同安任,时年二十四五矣,始见李先生。与他说,李先生只说不是。某却倒疑李先生理会此未得,再三质问。李先生为人简重,却是不甚会说,只教著圣贤言语。某遂将那禅来权倚阁起,意中道禅亦自在,且将圣人书来读。读来读去,一日复一日,觉得圣贤言语渐渐有味。却回头看释氏之说,渐渐破绽,罅漏百出。”

自问学李侗、皈依程门之后,以绍兴二十九年三月校定程氏高足谢良佐语录肇始,朱熹为护卫程学进行了持续不懈的努力。三十二年六月,高宗内禅,孝宗即位。八月,应诏上疏,力谏孝宗讲求程氏兄弟所倡导的格物致知之学,不可为佛、老之书所惑。朱熹疏中有云:“陛下毓德之初,亲御简策,不过讽诵文辞,吟咏情性。比年以来,欲求大道之要,又颇留意于老子、释氏之书。记诵词藻,非所以探渊源而出治道;虚无寂灭,非所以贯本末而立大中。夫帝王之学,必先格物致知,以极夫事物之变,使义理所存,纤悉毕照,则自然意诚心正,而可以应天下之务。” 孝宗隆兴元年(1163)十一月六日,再度面奏:“《大学》之道,在乎格物以致其知。盖有是物必有是理,然理无形而难知,物有迹而易睹。故因是物以求之,使是理了然于心目之间,而无毫发之差,则应乎事者自无毫发之谬。” 旋即取二程及其门人友朋关于《论语》的解说,辑为《论语要义》《论语训蒙口义》。随后,朱熹潜心于二程学说旨趣的阐发,先是于乾道二年(1166)悟得二程心性学说中,“心为已发,性为未发”,史称“丙戌之悟”。继之得湖湘学派著名学者张栻启发,于三年后推翻前说,专意弘扬程门“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之教,痛自反省:“自来讲论思索,直以心为已发,而日用工夫亦止以察识端倪为最初下手处,以故缺却平日涵养一段工夫。” 史称“己丑之悟”。其间,他在乾道二年撰成《杂学辨》,以明苏氏兄弟之学非儒学正统。四年四月,又校订二程门人所记程氏兄弟论学问答语,成《程氏遗书》二十五卷,并附以所辑《伊川先生年谱》等合为一书。在该书后序中,朱熹写道:“读是书者,诚能主敬以立其本,穷理以进其知,使本立而知益明,知精而本益固,则日用之间,且将有以得乎先生之心,而于疑信之传,可坐判矣。”

“己丑之悟”以后,朱熹复取先前未予收录的二程论学语,于乾道九年六月,辑为《程氏外书》十二卷刊行。与之同时,他还致力于与二程在师友之间的周敦颐、张载诸家学术的表彰,先后撰成《西铭解义》《太极图说解》《通书解》及《孟子集解》等。淳熙二年(1175),浙江著名学者吕祖谦访朱熹于武夷山,二人携手合作,分类辑录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论著为《近思录》十四卷。至此,朱熹成为程氏学说的权威解说者,显示了他作为程学干城的无与伦比的重要地位。因之在此一期间,为确立二程学说的儒学正统地位,他以《伊洛渊源录》去董理程氏学术源流,便是一桩顺理成章的事情。 OHNWBL9EtOITzGNVLrAWI/Yth54TZd4jronMuvYZVvnVXf4ABl8/UGjNO1bCLN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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