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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慈禧与“毓坤会”

1902年的北京,仅有教会女校贝满女学堂、长老会女校、慕贞女书院 ,并无自办女学堂。当年曾有满族官员禀请庆亲王奕劻设立八旗女学堂,“庆邸然之。后以见阻于八旗各都统,遂罢是议” 。这是我所见到的关于国人在北京自办女学的最早报道。今天看来,北京风气远不如南方开化,京中官员反需借上海出版的《女报》来改变其对“开女智、兴女学”的成见。

也是在同一年,《大公报》刊登热心读者的白话来稿,建议自上而下推广女学:太后先在宫中创设女学堂,再明降谕旨,令京中王公大臣、各省文武官员,每家设立女学。不出五年,风气必然大开,女学堂遍及全国。在此文中,最让我留意的是对宫廷女学堂的设想:

皇太后先在宫里,立一座女学堂,考选几位中国女教习。也不必炫异矜奇,只要通文识字、举止安详的,就算合格。皇太后、皇后,也不必言定入学,就求随时振作鼓励着点,那风气自然就开的快了。宫里的宫娥秀女,共有若干名,开一个清册,分为几班,除去当差侍奉的时候,得工夫就按班入学。

就晚清女子教育的实践来看,地方开明士绅是最主要的推动力量,因而此文对兴女学路径的想象显得不合实际。不过,作者将推广女学的起点定位于慈禧太后,也并非全无因由。就现在能看到的材料而言,慈禧对女报、女学等时新潮流,是以一个开明者的形象出现的。如《大公报》称由于京官转呈,慈禧在宫中能够读到在上海出版的陈撷芬主编的《女报》(1903年更名为《女学报》)。 再加上其自身的性别因素,很容易被设想成为新式女子教育的赞助者、推动者。而《女学报》透露出来的消息,确实可以坐实这种猜想:

太后为轸念中国女学之不振,乃将平日所览之《女报》,谕令大公主等各阅一分,并有设立女学堂意,命大公主主其事。俟新建之大学堂工竣,即以现在马神庙公主府之大学堂作为女学堂。八旗中有志入学者,准来堂肄习。此事原因,实由去年日本内田公使夫人力陈东洋女学之兴,故有感慈意云。

报道中的公使夫人即日本驻华大使内田康哉妻子内田政子,与慈禧关系亲密。1902年8月17日日本《报知新闻》曾称:“今日在北京政界而生擒西太后者谁乎?内田夫人也。” 大约1902年慈禧在接见内田政子时,对方谈及日本女学之盛,引起了慈禧对于国内女学蔽锢的感触,因而有意在京城兴建女学堂,收录八旗女子入学,追步日本女学。而在同年,慈禧亦同意了湖北巡抚端方的开女学堂之请,“有饬令鄂省试办之说” 。这当是次年开办的湖北幼稚园附设女学堂的最早缘起。

至1903年,京城里已经有了朝廷即将兴办女学堂的传闻。京师大学堂师范馆总教习服部宇之吉的夫人服部繁子曾经回忆,当年内务府大臣诚璋出面请服部宇之吉起草兴女学计划。此举很可能是出于慈禧的旨意。因为涉及从日本聘请女教师的问题,这一计划并未马上实施。 而在近代女子教育史上,于京师大学堂校址上创建女学堂的设想并无下文,此处很可能是慈禧心血来潮的冲动。不过,步武日本女学的意趣和视恭亲王奕訢长女荣寿公主(即报道中的“大公主”)为女学主事人的安排,已然为后来的“贵胄女学堂”之提议埋下了伏笔。

所谓“贵胄女学堂”,指由皇公贵族开办,对女性亲属、族裔或秀女、婢女实施教育的学校。宫廷或皇室内的女子教育古已有之,如班昭就曾入宫担任过后妃的教师,又如宋若昭被唐穆宗封为“尚宫”,“后妃与诸王、主率以师礼见” 。但皇室创办较大规模的学校推行女子教育,在晚清之前未见记载。进入20世纪后,在“兴女学”潮流的影响下,先后出现了蒙古喀喇沁王贡桑诺尔布创办的毓正女学堂 与肃亲王善耆创办的和育女学堂。毓正女学堂于1903年12月开办,1909年停办。由于地处僻远,其影响基本仅限于蒙古地区。而据服部宇之吉主编的《北京志》,和育女学堂于1905年开办。 奇怪的是,京城内外的报刊似乎都忽视了该校的存在,就我所见,对此竟无任何记载。彼时被多家报刊跟踪报道的皇族女学,唯有1905年起倡建的“贵胄女学堂”。而此前倡议的“毓坤会”,则可看作“贵胄女学堂”兴起的先声。

1904年10月11日,《大公报》刊登了宫廷将设毓坤总学会的消息:

皇太后命裕朗西之女公子在三海中择一处开设毓坤文会,并准在外设立分会一节,已见他报。兹据内侍传说,该文会设在中海,名为“毓坤总学会”,每日讲习浅近文法及各国语言文字。凡王公大臣之福晋、夫人及五品以上之命妇、女子均准入总学会听讲。其分会则官绅商民之妇女,凡身家清白,不论已学未学,均可入会听讲云云。果尔,则女学之兴盛当不远也。

1904年初颁行的“癸卯学制”中,唯《奏定蒙养院章程及家庭教育法章程》稍带提及女子教育,但态度十分保守,认为“中国此时情形,若设女学,其间流弊甚多,断不相宜”,其意“在于以蒙养院辅助家庭教育,以家庭教育包括女学”。 《大公报》消息中的“毓坤文会”虽然是学会名义,有人也认为其“仅仅研究语言文字,以备赐宴各国公使夫人之时为之通译,似于立会之宗旨,犹未窥见其大者也” ,但实质显然是皇族女学,放在其时其地,已算难能可贵。消息详细记载了学会创办人、开设地点、授课内容、学员资格,这都暗示出毓坤文会开办在即。在“总会”之外设立“分会”、允许民籍妇女入学的设想,显示出主办者的宏大气魄。如能以慈禧为首自上而下地推广女学,北京女界的沉寂现状又何愁不能打破?《大公报》难掩兴奋之情,也就可以理解了。

稍后,上海的《时报》对“毓坤会”的消息进行了后续报道,云:

探闻近日皇太后因从裕朗西京卿之女公子奏请,拟在南海之内创设女学,赐名毓坤会。凡王公贝勒之福晋、格格,及京员三品以上之命妇、女子均着报名入会,学习东西文。已奉懿旨,特派裕女公子经理其事云。

毓坤会主办者和授课内容均没变动,唯有开办地点已具体选定了“三海”(南海、北海、中海)中的南海,汉族女性的入学门槛也由“五品命妇”提升至“三品命妇”。课程中开设“各国语言文字”,大异于传统宫廷女学,颇具有现代意味,其实是与主办者的个人趣味有关。1903年的《大公报》称,“裕朗西之女公子,颇得皇太后欢心,不时入内,二人皆衣洋装” 。二人即是容菱(1882—1973)和德菱(1886—1944) ,通英、法语,曾在清宫中担任翻译,颇为慈禧宠爱。 而且,在议设毓坤会后不久,容菱、德菱及其母亲又拟设八旗女学,“专收旗民幼女,以期培植女才” 。以德菱姊妹主持毓坤会,可谓无二之选。

就在北京女界和报界翘首期盼中,毓坤会却迟迟未见下文。直到次年初,据《警钟日报》透露出来的消息,毓坤会之所以停滞不前,乃是因为慈禧对女学的看法出现了变化:

湖南革命狱始兴,学界骤为之暗;上海谋刺案继起,政界大为之惊。京师则尤甚,有无关系者均视作密切问题。俄使更番警告,联派党咸有戒心。连日枢府与管学大臣互谒密商,颇耸观德[听]。各学堂学生骄态锐减,有失其常度者。星期出游,亦甚寥寥。西后因学堂迭现怪象,意滋不悦。前拟设毓坤会兴女学,亦中止矣。

消息中所涉先后事件,指1903年春开始兴起的“拒俄运动”、1904年秋冬在长沙流产的华兴会起义以及当年11月上海发生的万福华刺王之春案。前两事,留日学生和国内新式学堂出身的学生都充当了中坚力量,因而清政府对在校学生的日常活动极为警惕,极易产生过度反应。再加上近臣对当前男女学堂的大小“流弊”的渲染,动摇了慈禧对于女学的热忱,毓坤会之事也就意兴阑珊了。

1905年5月《大公报》又有“毓坤会”的消息,但记者语气已经十分犹疑,在按语中言,“上年即闻有此等传说,究竟不知确否” 。事实上,德菱在两月前赴上海照看病重的父亲,离开了清宫。 从此在《大公报》上,再无毓坤会的消息。 fu6bBVQC5HX9VPGEOXMNi7eQ1NdI2siJH3YIUIaD6i4glVdbsaZvkVM/z4ozbA2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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