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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接引者的瑞兽

升仙是件讲究的事,有瑞兽接引升仙,不光速度快,那动静也是相当拉风、相当有面儿的。而且,前来接引的神兽,也有不同类型和风格。

江夏辛氏开了个酒馆,酒美食精,远近闻名。有个修道者名叫费文祎(一作袆),经常到江夏辛氏的酒馆里喝酒。辛氏很大方,美酒无限量供应,还不收钱。

有一天,费文祎对辛氏说:“我欠你的酒钱太多了,今天还是稍微酬答你一些吧。”说完,他顺手拿起橘子皮,在墙壁上画了一只仙鹤,然后嘱咐辛氏:“有客人来了,只需拍手唱歌,仙鹤就会下来起舞。”说完他就走了。辛氏知道费文祎是奇人,赶紧一试,果然不爽。那仙鹤舞姿美妙,翩跹盘旋,搞得远近好事者全都跑来围观,吃吃喝喝观赏鹤舞。辛氏有了这镇馆之珍、招财之宝,暴发成了大富翁。

十年之后,费文祎又来了,问辛氏:“我的酒钱还够了没有啊?”辛氏感激涕零地说:“早都超过百倍了,请让我答谢您吧。”费文祎淡淡一笑:“我难道是为了你的报答才来的么?”(来讵为此)

于是他从怀里取出笛子,悠悠横吹一曲。只见滚滚白云从空中飘降,墙壁上的仙鹤也展翅飞了下来。费文祎收起笛子,跨上仙鹤,在白云的旋绕中飘然升仙而去。辛氏于是就在费文祎飞升之处建了一座高楼,起名为黄鹤楼。

费文祎再也没有回来。很久很久之后,唐代的崔颢于黄鹤楼壁上写道:“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后来李太白过武昌,见此诗甚为叹服,遂不题而去,转赋了一首《金陵凤凰台》。又很久以后,元代某禅僧用此事作偈曰:“一拳搥碎黄鹤楼,一脚踢翻鹦鹉洲。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掰书君曰

上文故事根据明代王世贞辑次(明汪云鹏玩虎轩刻本)的《有象列仙全传》改写而成。

白日飞升的奇迹,需要气氛来烘托。像后文何仙姑、蓝采和那样凭空而升,好比徒步去仙界报到,除非你是健身狂人,否则总让外人看着累;而且视觉上也嫌单薄,有点像被风刮起来的塑料袋,或者断了线的风筝。稍微讲究点的飞升,会添些辅助道具,像《列仙传》里的任光那样,“升轨桓梯,高飞云端”,或者像《神仙传》里的樊夫人那样,“平坐床上,冉冉如云炁之举”,勉强显得不那么寒碜。

大约仙话的创作者们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转而留心为故事增加更多的文学性和戏剧性。于是部分升仙者得天独厚,凭德行、实力或运气召来了瑞兽接引。骑上瑞兽,就好比出行有了豪车代步。这样一来,在通往天界的康庄大道上,新晋仙人们就有资格摇下车窗,好整以暇地向身边的徒步者大喊加油了。

担当接引任务的瑞兽,通常有龙、凤、鹤、鹄等神物,它们其实算是天使,即上天的使者。

来接黄帝的显然是条大龙,因为背上能坐七八十人,粗略一估算至少得有五十米长。看来老天爷决定要多搭些乘客上去,所以派来的不是私人飞机,也不是空军一号,而是太空军一号,座位留得比较充分。

与龙一起来接引黄帝的,理论上还该有庞大的仪仗。参考《神仙传》写安期生去玄洲,“有乘龙虎导引数百人”来迎,然后安期生“乘羽车而升天”——连龙虎也不过是数百迎客仙的代步而已。跟安期生相比,黄帝对人类世界的贡献显然大得多,所以咱们假设黄帝升仙时另有千百仙人瑞兽跟着大龙一起来接引,也不为过。

(战国)佚名《人物御龙帛画》(湖南省博物馆藏)

在一般人的想象中,可能王霸宗师级别的修仙者才会获得神龙接引的待遇(比如道教宗师大茅君茅盈是“乘赤龙”升天的,长沙马王堆汉墓的丞相夫人辛追墓非衣上所绘的接引物同样是龙),其实不尽然,也有普通人乘龙的例子。比如黄帝时的马师皇,只是个马医,因为治好了龙的病,后来“龙负皇而去”;又如黄卢子(葛起),会“至渊中召龙出”,后来也是“乘龙而去”;陵阳子明曾经钓到白龙又放还,最后“龙来迎去”;甚至有个年轻人直接就叫“骑龙鸣”,他将十几头小龙从小养大,后来自己也成了骑着龙预告天灾的神仙。看来,只要你在修仙过程中与龙有过命的交情,哪怕你是个小人物,龙也是愿意来为你升天充当坐骑的。

除了龙,凤凰也是接引的天使。

秦穆公的女儿弄玉和女婿萧史就是骑着凤凰升仙的。这个故事里关于两人的修仙细节,非常拉风而文艺范儿地从嗑药变成了跟凤凰交朋友,最后被凤凰接走,故事从头到尾仙气飘飘,没有丝毫人间的针头线脑。对比黄帝升仙时老百姓拔禿龙须的激烈,以及刘安升仙时鸡飞狗跳的扑腾,我们甚至可以认为萧史弄玉的故事暗藏了一个隐喻:(高雅的)音乐能净化并勾走人的灵魂。后来,《凤凰台上忆吹箫》成了一个著名的词牌名,简称“忆吹箫”。

五代杜光庭的《仙传拾遗》讲了另一个骑凤升仙的故事。

襄阳有位姓蔡的姑娘,从小心灵手巧,特别擅长刺绣,邻居们都称赞不已。某天,忽然有位老翁上门来,请求她帮忙绣两只凤凰,并说在绣成之日会给她一些指点。姑娘如约绣好了凤凰,五彩斑斓,光焕夺目。老翁观赏之后很满意,指示她为凤凰安上眼睛。待到眼睛安好之后,两只凤凰忽然活了,腾跃飞舞不已。老翁叫上姑娘,一人乘上一只凤凰,就这么升天而去。从此以后,人们提起那个姑娘,就叫她蔡女仙。

吹箫引凤(雷玥溪绘)

秦穆公为女作凤台,萧史、弄玉夫妇居其上,不下数年。一旦,皆随凤凰飞去

这位订制凤凰绣品的老翁,显然是个资深的修仙者。他的飞升万事俱备只欠瑞兽,发现蔡氏女有技艺、有慧根,值得携带飞升,就想出这么个妙法。至于蔡姑娘飞升后去了哪里,幸福不幸福,我们凡人就不便妄测了。二维人物变活事迹另可参见画中人等章节。

除了凤凰,鹤也是接引者,以白鹤居多,也有黄鹤、青鹤等。仙话里,玉女董双成、周王子晋等都是骑鹤升仙的。骑着仙鹤去做神仙,看上去比骑龙乘凤还要飘逸有趣得多。这是由于鹤的外形黑白分明(请参考太极图的视觉效果),优美清瘦,显得仙风道骨。因此鹤有种强烈的仙道专属性质,要不为什么刻意称之为仙鹤呢。同为黑白款皮色的动物,熊猫就不行,憨胖贪吃,典型的沦陷红尘气质,没人管它叫仙熊猫,对吧。也不要提斑马,中国没有,有也不仙儿。想象一下,让董双成骑着熊猫、王子晋骑着斑马升仙,那将会是怎样一个臃肿笨拙的灾难场面呢?

回到正文故事来。因为费神仙之事,黄鹤楼就此成了吾国古诗文中长盛不衰的典故。不过遗憾的是,他居然没有骑黑白款的仙鹤,这样很不仙儿!何以会出现这样的误差呢?我仔细想了想,会不会因为橘子皮汁只能是黄色的?诶,散仙们有时候真的太任性了,只管潇洒耍帅,让酒馆提供笔墨很难吗,白喝那么多好酒人家辛氏也没说什么啊。更多关于神仙坐骑的讨论可参看洪崖专节。

有意思的是,后来吕洞宾传说大兴,人们就将黄鹤楼故事的主角改成了吕洞宾,没有费文祎什么事儿了。气得清人刘献廷在《广阳杂记》里替费神仙鸣不平:“盖文祎无人知之,洞宾则名喧天壤故也”,抨击流量界的马太效应(强者愈强,弱者愈弱)。他的结论虽有点赌气,但很现实:“人不可无名,神仙犹尚如此,又何怪今之人趋走如鹜邪?”其实咱们不妨拿散仙精神劝慰劝慰刘先生:人家费神仙不争的,“来讵为此”,去又讵为此?连楼带鹤带名气都让给吕神仙,又能如何呢?

至于鹄,乘鹄常常是乘凤或者骑鹤的异文,鸿鹄又被归属为凤凰类大鸟,所以乘鹄与乘凤、乘鹤本质上差不多,就不多说了。

子英乘赤鲤升仙(雷玥溪绘)

子英得赤鲤,养至丈余,生角,有翼。大雨中,子英爬上鱼背,腾升仙去

除了骑乘龙凤鹤鹄,还有一种很冷门然而却是最拉风的升仙方式,就是骑鱼。请看这个故事:

吴中舒县乡下有个叫子英的人,擅长入水捕鱼。有一天,他在水中捕到一条红鲤鱼,非常喜欢它的颜色,就带回家养在池中,用米谷等物喂养。过了一年,红鲤鱼长到了丈余长,头顶生出了角,身上长出了翅膀。子英感到怪异,赶紧向赤鲤恭敬致礼。赤鲤开口说话了:“我是来迎接你的。你到我背上来,我带你升天。”那时天空下起了大雨,子英爬上鱼背,赤鲤腾空而去。升仙之后,每年子英都会回到家中与妻儿见面,然后赤鲤再来将他接走,这样一直坚持了七十年。

(出自西汉刘向《列仙传》)

想不到吧,水产品也能跨界带人飞升呢。鲤鱼的这种仙物属性,可能与它具有化龙的潜质相关。“鲤鱼跳龙门”的故事说明:只要足够努力,一向只配候宰于刀俎间的水产品还是有希望跃居动物界鄙视链顶端的。但本故事好就好在有两“不俗”:一是没为赤鲤设置龙门之类的变形门槛,而是让神物直接成长,自己显示出充分的异相;二是最终鱼还是鱼(虽然生角长翼看上去是标准的变龙前奏),包括子英年年回来探亲骑的仍然是鱼,这等于承认了鱼(尤其赤鲤)在神仙界独立而特殊的地位,正如仙鹤不必以变成凤凰为最终理想。想象一下,骑着条三米多长的水陆两栖大红鱼在空中自由飞翔,那是多么美丽而诡异的画面啊。动画影片《大鱼海棠》有类似骑鱼情节,不知是否受此启发。

同书中还有另一位骑鱼的仙人琴高。琴高入涿水取龙子,后来乘赤鲤破水而出。这故事直接将赤鲤与龙子挂上了钩,就没那么好玩了。

但琴高在仙话中比子英名气大,想来因为其名号自带曲高和寡的厌世隐逸风,很对神仙家胃口——或者说,神仙家们就是以此思路为这个角色命名的。子英这名号毕竟太普通了。李白说“赤鲤涌琴高,白龟道冯夷”,岑参说“愿得随琴高,骑鱼向云烟”,都在表达骨子里浸润的散仙精神。最好玩的是梅尧臣《琴高鱼和公仪》:“大鱼人骑上天去,留得小鳞来按觞。吾物吾乡不须念,太官常膳有肥羊。”得,在神仙界兜兜转转半天,居然回到了吃上,不愧是宇宙第一美食帝国培养出的文人士大夫啊。

主要出处

《有象列仙全传》《神仙传》《列仙传》《仙传拾遗》《太平广记》《舆地志》《坚瓠八集》 Ci48LMrs0W9UhYoUvoXLc1IjgGsWsbnEoljT6bMb5QAPk6CGKfC7MU4J+waSP/j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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