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季氏》记述了孔子下面一段话:“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这段话的大意是:生下来就什么都知道的,那是最上面的第一等人;通过学习知道东西、懂得道理的,是第二等人;人生有了困惑,才去努力学习,试图摆脱困惑的人们,是第三等人;陷入困顿之中,却仍然不打算通过学习去改变,仍然在无知的梦境里打鼾沉睡,更多的民众都是因为这样,才沦落到卑下、无明的悲惨人生境地的。
第一等的高人,一生下来就什么都知道了,但只是逻辑的假设,所以不应当把孔子的“生而知之者,上也”当成真实的事实描述。“文革”期间,有的人为了“批孔”的政治需要,故意上纲上线,非说孔子主张“天命论”,以便给孔子定一个“反对实践”的“唯心主义先验论”罪名。那时的“唯心主义先验论”,不是对哲学派别的学术划分,而是置人于死地的政治凶器。
世界上其实从来没有过第一等的高人,所以孔子才说:“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论语·述而》),孔子对自己很自知,所以才说“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论语·述而》)。
孔子从没有把自己看成是“生而知之者”,而只是当成“学而知之者”和“困而好学者”来对待。世界上原本没有生而即圣的人,再努力学习也达不到圣人的高度,况且完全没有必要非让自己达到圣人的高度。只是不断努力学习,并且通过努力学习不断获得进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孔子一生从不以圣人许人,也从未以圣人自许,《列子》里面记载的那则故事,已经讲明了这个问题。
好学,是孔子身上最显著的人生特征。“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孔子原本也是“困而好学者”,出身于贵族家庭,实际境况却已一落千丈,因此受到阳虎等身边坏孩子的欺侮和嘲弄,想要恢复祖先的荣光,赢得做人的尊严,为此而从小努力学习,渐渐养成努力学习的好习惯,登上了“学而知之”的更高层级。孜孜以求、坚持不懈地追求,才使得孔子成为后世名闻天下的学识广博的“圣人”。孔子的“圣”是学出来的,不是生下来就有的,天上可以掉下一个林妹妹(娇柔而美貌),却无法掉下一个孔夫子(博学有美德)。
世界上的第三等人,是“困而学之”的人。这种人数量最多,存在最普遍。人生遇到了困惑——如何排除世间事务的困扰、怎样对待人间情感的困惑、如何解决人际关系的困难、怎样认识纷繁芜杂的外物等。想要解除这些困惑,于是就去读书,就去向人请教,就去向自然、向社会、向经典、向他人学习,虽然未必能彻底走向光明通透,但至少可以解除部分的暗昧,获得相当程度的心理满足和心灵慰藉。
如果明知自己因为无知而深陷困顿之中,却不思改变,得过且过,一天一天混着过,就只能一天不如一天,一年不如一年。年龄日渐增长,人却越来越无知,困顿也越攒越多,越积越深,只剩下吃饭、睡觉和喘气几件事,那就没药可救了。这是自甘堕落和自暴自弃的结果,这种结果导致的低劣人生状态,就是孔子所说的“民斯为下矣”。
世界上没有“生而知之者”,不存在一生下来就很博学的人,知识和学养都是通过不懈的努力学习获得的。喜欢学习,是人生的第一美德。很多人终生不爱学习,觉得学习很痛苦,也很无聊。处于被蒙昧困锁的状态中,却不思改变,依然如故地埋头活命,结果,天生的一点灵性,渐渐在为了活着的奔忙和享受活着的慵懒中消磨殆尽,越来越看不懂人世,也越来越分不清是非善恶,跟朋友们在一起谈天说地时,显得特别无知无识,没有办法被人当回事,一生活得没有尊严,受不到别人的尊重。
其实,人生的一切进步和成长,都是在学习的过程中实现的,学习本身就是进步,不待学成,就已经获得了进步和成长,只要不懈怠,总会有进步。
向来的历史都把孔子说成是圣人,这是过去的习惯。但是我们今天所处的时代,已经不必要非得有“圣人”的监督,不应再在圣人的“照临”中生活,我们正走在通往城市化、现代化和世界化的道路上,我们最需要的不是如何崇拜圣人,而是向古今中外的所有先哲们学习,向人类所有不同类型的文明学习,向自然学习。学习是未来人生的第一要务,不学习就会陷入无知,无知是我们通往现代化和世界化道路上的最大阻碍。要把知识当成珍宝来护惜,从而努力去获得;要把无知看成罪恶去远离,谨防自己陷入无知。努力学习,改变自己无知的现状,这样才像个现代人,也才有可能自觉而又充分地拥有并享受现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