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个人,沉迷于挽救时弊的心思太重,而且又过于自信,表情里的庄严和执着,都能体现出这一点来。我怕您因此害了自己,所以奉劝您一下:时势不是人为的力量所能强力挽回的,真正得道的高人,逢着顺畅的时候,才去借风使力,大显身手;‘不得其时’的时候,就不必一定要抛头露面,奔走呼号,表现自己的才能了。”
这是司马迁所记孔子入周向老子问礼时,老子告诫孔子的话。原文在《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中:
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网,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后世学儒学的人,多半不太相信司马迁所说的话,原因就是这段话过于“抬高”老子的同时,似乎对孔子造成了一定的“贬损”。没错,司马迁父子确实更加信奉道家,但从司马迁作《孔子世家》,称颂孔子的文化贡献——“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以及对孔子“高山仰止,景行则止”的崇敬,实在应该使世间很多“判教”的儒者,免去这份不必要的“猜忌”。咱们也不必就此将老子神化,老子也是人,只不过比孔子年长,又因好学,比孔子先知道了很多事情,先储备了很多知识。这不过是孔子向长者学习、向智者学习的一件往事,“闻道有先后”,不必断高下。
《论语·述而》中的“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极像是从老子的言语中转出。《老子》第二十七章有:“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
这种情况只能证明孔子的好学,善于向身边一切人学习,利用环境提供的一切可能机会去学习,这是孔老夫子的教诲,也是他成功的经验。哪怕就是几个旅游的伙伴简单的一路同行,也能“择其善者”的善言善行去学习效法,将“不善者”的言行记在心里,避免自己出同样的疏失,犯同样的错误。
前述孔子到周朝的国都去向老子“问礼”的事情,表明了孔子对有关“礼”的知识的重视,因为透过对“礼”的学习,还可以了解古代的文化。《论语·八佾》还记载了另外一件孔子“学礼”的事情:“子入太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邹人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
孔子是春秋时期的鲁国人,鲁国是周朝建政以后,第一批次分封的主要邦国,最初的执政者是周武王的弟弟周公姬旦。后来周公被召回朝廷担任宰辅,鲁国这个藩邦就转封给周公的长子伯禽,之后就按照周朝的“嫡长子继承制”,一代代地向后传递。“子入太庙”的“太庙”,就是鲁国后世供奉先祖周公的邦国(春秋时周朝叫国,诸侯称邦,因为既是大国的藩邦,又是可以自行其事的小国,所以常常称作邦国,周朝的国家建制,有点像是世界上最早的联邦制)家庙。“太庙”里面摆放了很多祭祀用的器皿,称作“礼器”。太庙的官员不仅对礼器的名称、礼器的使用方法、礼器平时和用时的摆放位置等非常熟悉,对祭祀时的相关仪式,及其具体执行程序等,也都了如指掌。
孔子为了学习“礼”,经常到太庙里去,向太庙的主管官员问东问西。这就是“子入太庙,每事问”的缘由。由于孔子问这问那,好像对有关“礼”的事情所知甚少的样子,因此,才会被人怀疑,说他并没有关于“礼”的知识——“孰谓邹人之子知礼乎?”
这话的意思不是说孔子不懂礼貌,是说他不懂有关“礼”的知识。称孔子为“邹人之子”,是因为孔子的父亲叔梁纥,生前曾经担任过鲁国邹邑那个小城的主管官员,被称为“邹邑大夫”。叔梁纥由此被一些人称作“邹人”,孔子也就顺势被称作“邹人之子”了。
孔子对有人怀疑他于“礼”“无知”的反应很实在:“是礼也”——就是因为“每事问”,才懂得了很多有关“礼”的知识呀!
有关孔子“入太庙,每事问”这件事,正表明了孔子的好学不倦,指责孔子凡事都问——“每事问”的人,其实是不懂得知识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后天努力学来的道理。人生中的知识,可不是《封神演义》里哪吒手上的乾坤圈,一出生就被戴在手腕上了。
《史记·孔子世家》中记载的孔子在鲁国跟师襄学琴的事,《论语》中所记孔子在周游列国期间,沿途从东郭野人、荷蓧丈人的言语中学习知识从而感悟人生等,都在表明这样一个事实:孔子随时随地向所遇见的一切有一技之长或有一得人生体会的人学习。
孔子一生,“多闻而识之”(《论语·述而》),透过生活学习知识、了解世界,因为始终怀着“见贤思齐焉,见不肖内自省也”(《论语·里仁》)的正确学习心态,所以才能从当时的贤者甚至普通人身上,不断学到知识。“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论语·述而》)的效果,使得孔子的学识越来越广博,人生境界也越来越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