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崇礼县(当时还未改崇礼区)就决定旅游立县,精心打造“中国雪都”。如今崇礼的发展,已超出县、市、省的层级,在“京津冀一体化”和全国一盘棋的大平台上得以规划。崇礼已修建多家一流的滑雪场,冬奥会的一些项目也要在这里举行。能有这一切,追溯到20世纪90年代,有一个重要人物需要记起,他就是北京人郭敬——塞北滑雪场的老板、旅游产业的造梦者、“崇礼雪业第一人”。
当时他只有36岁,没做过旅游,也不懂滑雪。单兆鉴(第一位全国滑雪冠军,时任国家体委滑雪处处长、中国滑雪协会秘书长)向他推荐了崇礼喜鹊梁这个地方,之后他就如醉如痴地投入其中。单兆鉴说,为了塞北,郭敬投光了包里的最后一分钱。郭敬带着“稀里糊涂的创业冲动”,通过塞北滑雪场而参与塑造了崇礼滑雪小镇,推动了冬奥会部分比赛在此举办。
郭敬1960年出生于北京,1996年12月在崇礼县创立了塞北旅游滑雪实业有限公司,他是崇礼雪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非但如此,他还指导建设了北京、河北、吉林、山东、山西、内蒙古、新疆等地多个冰雪乐园、滑雪场和滑雪度假区项目。
按一位滑雪爱好者的说法,郭敬早年当过兵,在南方做过房地产生意,“但是从整体气质看,老郭不像个做大生意的,他更像是个包工头,一年四季穿着夹克衫夹着个手包,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每天可怜兮兮地跟在甲方屁股后面要账那种。老郭挺不容易的,当初这里没水没电没路,是老郭像个土拨鼠一点一点拱出来的”(猪八牛,2013)。
局外人可能以为滑雪场的老板们都挺风光的,其实稍稍动动脑就会明白,这些创业者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在做一份自己喜欢的事业,非常不容易。滑雪场是“重资产”,想快速回本根本不可能。2013年,郭敬在BBS上贴出这些句子:“十七年过去了,当年贫困的崇礼县已变成了灯红酒绿的申奥名镇。翠云山倒闭了,塞北关门了,多乐美地在残喘中等着重组,万龙在云顶乐园的激烈竞争下开始下滑,长城岭小富即安的[地]维持经营,云顶乐园扛着每年上亿元的亏损艰难前行,号称200亿投资的太舞四季和500亿投资的百龙新雪国在跃跃欲试。崇礼的明天会更好,重要的是谁能活到明天!我还活着,滑雪界的活化石,但我不知未来的路在哪里?也时刻做好变为化石的准备。重读盛中老友的旧文,感慨万千!与其在赞美中死亡,不如在拍砖中坚持。”(郭敬,2013)
如今知道崇礼还有个“塞北滑雪场”的人很少了,在野外它快消失得无影无踪,野草树木在那里迅速长起。“在喜鹊梁的山谷,塞北滑雪场依然在沉睡。它是崇礼滑雪运动的起点,而那些与滑雪有关的热闹,早已与它无关。”(苑城,2019)《户外探险》杂志2019年11期刊出“塞北往事”讲述塞北滑雪场始末,英文标题中出现once upon a time字样!郭敬创办的这家塞北滑雪场,1997年元旦开业,2008年冬停业。当年塞北滑雪场最醒目的标志是“雪人宾馆”,一座三层公寓,外墙面有一个高大而粗糙的“雪人”造型。旁边是能住宿的白桦山庄。
1996年12月初,已经下雪了,但滑雪场还没修建!建滑雪场不是闹着玩的,首先得有器材吧?滑雪板是日本赠送的旧器材,这一项算解决了。但还是缺钱、缺人。郭敬从股市里取出自有资金十几万先用上,然后请人伐木建两个四方形的大棚子,供大家休息取暖。1997年元旦开业,雪道有300米长。第一批客人是一对北京情侣。当时没有电动的上山设施,他们坐着马拉爬犁到山顶。后来进步到用一辆吉普车运送。修补雪道,没有造雪机,也没有运雪设备,是雇村民从树林里背雪,背一袋5角钱,放到雪道上再用铁锹拍平。当地农民先学会了滑雪,不久就成了第一批教练。2000年,是塞北滑雪场最红火的时候,雪场工作人员有一百多人。2002年好利来公司的老总罗力也来塞北滑雪场滑雪,他可是超级爱好者。罗力财大气粗,觉得每次排队等吉普车上山滑雪太不自在,便出钱让别人买车,专门拉他一人上山滑雪。不过这辆车也没有白买,“非典”期间罗力乘着这辆车在崇礼到处转,找到了红花梁北坡,决定投资5亿元,修建万龙滑雪场,如今它是本地七家滑雪场中的老大。所以有人说,万龙再牛,也是受塞北的启发才做起来的。万龙滑雪场的缔造者罗力用心钻研市场,就像他们兄弟原来琢磨做蛋糕、卖蛋糕一样。他通过调查发现,到万龙滑雪的人有87%是经朋友介绍来的,只有10%左右是通过电台或杂志广告了解而来的。于是他决定把投广告的钱,用来照顾好每位顾客。
2007年塞北滑雪场建成了索道,但第二年冬天滑雪场就停业了。我每次到喜鹊梁一带看植物,都会不经意地瞥见那生了锈的索道及吊椅,像博物馆中的老物件,一动不动。那一排废弃的楼房和“雪人”塑像,仿佛战乱后的残迹。
2003年1月23—24日,《科学时报》社杨虚杰组织我们到塞北滑雪场滑雪。吴国盛、刘兵等都来了,我还带了女儿。那是我第一次滑雪或者第二次,记不准确了。大家在塞北滑雪场醒目却显得多少有点儿丑陋的“雪人宾馆”住了一晚。之后又过了快十年,我开始经常来这里闲逛,见证着塞北滑雪场的物质印迹一点点消失。这一带最特别的野花是百合科三花顶冰花(Gagea triflora)、毛茛科长毛银莲花(Anemone narcissif lora subsp. crinita)、报春花科箭报春(Primula fistulosa)。
2006年,郭敬与意大利投资商合作,在附近建起多乐美地滑雪场。多乐美地和塞北两家滑雪场都有他的资产,两家稍有竞争也是好事,赚钱的好日子不远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卖面包”还没有“卖窝头”的生意好。结果多乐美地不赚钱,还把塞北带垮了。塞北滑雪场不久就负债近千万。老郭还真不简单,他在全国各地卖命工作,帮助人家做旅游策划,赚了点钱,把欠款都还上了。
“猪八牛”说得好,“塞北滑雪场,虽然现在看起来是那么破败那么不尽人意,虽然她的周围崛起了很多承诺提供名牌雪具和欧洲教练的新雪场,但我还是对这里怀着深深的感情。我永远记得十年前她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滑雪的乐趣,那种在大自然中强劲的速度感,驭风长啸人莫与[予]毒的内心体验,独步天下舍我其谁的嚣张气焰,是始终让我迷恋的运动的最高境界”(猪八牛,2013)。又过了快十年,在手机“GPS实时海拔”App上还能找到“塞北滑雪场”的清晰边界,盘旋的公路穿插其间。每次来到这里,都会想起老郭。
老郭的冲动,开创了崇礼的滑雪业。滑雪业带动了整个旅游业,蓬勃发展的崇礼永远不会忘记郭敬!
崇礼塞北滑雪场创始人郭敬郭大侠。感谢郭敬先生提供照片。
已变得荒凉的塞北滑雪场,“雪人宾馆”还清晰可辨。2016年6月9日。
塞北滑雪场,当年的“雪道”上已经长满野生小树。2021年5月23日。
塞北滑雪场旧址的稠李。2021年5月23日。
塞北滑雪场白桦林边缘的百合科三花顶冰花。2015年5月21日。
太舞滑雪场。2015年12月17日。
塞北滑雪场附近的箭报春。拍摄时故意没有清理周围的枯草,这样可以了解它生长的环境。2018年5月12日。
长毛银莲花的瘦果,尚未成熟。2020年7月24日摄于云顶滑雪场山顶的“金花阁”附近。
喜鹊梁生长的罂粟科野罂粟(Papaver nudicaule)。
石竹科卷耳旺盛地生长在废弃的塞北滑雪场林缘。
毛茛科长毛银莲花。在崇礼的高山桦树林边和高山草甸中广泛分布。我最早见到它就是在塞北滑雪场南部的山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