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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我们曾经是你的“爸爸妈妈”

李正红

当刚学会走路的你跌跌撞撞扑进我的怀里时,我想你知道我们曾经是你的“爸爸妈妈”。

一个普通的夜班,电话铃声响起,产科医生通知我做好准备去手术室共同迎接你的到来。

熟练地准备好暖箱和氧气瓶,拎起装着所有“零件”的“工具箱”,我推着转运暖箱一路小跑奔向手术室。人们常说新生命伴随着“哇”的一声啼哭降临人间,而你的出生却没有一丝声音,你那么娇小、脆弱,透明的皮肤让常人不敢去碰触,没有呼吸,心跳微弱。将你的小身躯放在开放暖箱上后,我马上进行复苏,用最小号的气管插管保障你的供氧,随后,在你爸爸的陪伴下火速把你转运到新生儿重症监护病房(NICU)。你的体重只有620克,比一瓶矿泉水大一点点。不知道你的爸爸妈妈有没有给你起名字,我们都叫你小Q。

你提前了三个半月来到人间,所有器官还都没有发育成熟,你小小的身体连着各种仪器:体温探头、心电监护探头、气管插管、胃管、输液针。成为NICU“名人”的必备条件是病情危重,很快全体医护人员都知道我们病房住着你。我们要24小时监测你的体温、呼吸、心跳、血压。为了维持你的生命,我们还要用呼吸机帮你呼吸,用营养液给你提供营养。对护士阿姨来说,给你薄得透明的皮肤扎液是一个巨大挑战。我们用脐静脉和中心静脉插管,以尽量减少你扎液的次数,让你不那么疼。我每天都会计算你所需要的各种营养素,你所输的葡萄糖是我用方程进行计算,用50%和10%的葡萄糖配出来的,精确到每小时每千克体重多少毫克;氨基酸和脂肪乳要精确到每天每千克多少克;钠和钾的量要精确到每天每千克多少毫摩尔;微量元素、多种维生素统统要想着给你补充到位。所有的医嘱都是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数,护士阿姨在给你配液时像是在做精密的科学实验,每一种成分都要准确,并且要反复核查。每一班医生都会关心你吃了几毫升的奶,尿了几毫升的尿,排了几次便便,再事无巨细地交代给下一班的医生。

每次跟你的爸爸妈妈谈话,我只能以医生的身份,客观地告诉他们你存活的概率,早产对你的各种影响,甚至是你可能出现的远期后遗症。但是,我更希望你的爸爸妈妈明白,我跟他们的立场是一样的,那就是希望你能活着,并且是健康快乐地活着。

第一次谈话后,你的爸爸红着眼睛走了,我非常抱歉,但我不得不将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无论是好是坏,他有知情的权利,而我有告知的义务。我非常感谢他,因为他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决定继续抢救你,给了你活下去的机会,而我的责任就是帮他把握这个机会,帮你活下去。

活下去对于你来说异常艰难,因为你太小、太脆弱,脆弱得一口气喘不匀、一口奶吃不好都可能要命。你的病情起伏不断,我经常为了你加班到半夜,而值班医生也经常为了你彻夜不眠,你的爸爸妈妈也有几次接到你病情危重的电话而匆匆赶来医院。我们的心情都跟着你的病情变化,晴天、阴天、大雨、晴转多云。小小的你却有着惊人的生命力,你以生命相托,我必全力以赴!

我们一起打怪升级,你一步步过关斩将,有创呼吸机改无创,无创改高流量吸氧,吃奶从1毫升到5毫升,营养液从4批减少到1批,直到终于可以完全肠内营养拔出深静脉导管。

看着你穿着小尿裤,美美地躺在暖箱里,等着吃奶长肉,我怀疑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在夏威夷海滩?你在NICU住了63天,在这63天中,我对你的爱,一点儿不比你的爸爸妈妈少。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呀!我看着你在我们的手中,从一个620克的小不点儿长成了2200克、脸蛋上有两块小肉肉的“胖娃娃”。你可以自己维持稳定的体温,学会了自己呼吸,自己吃奶,终于可以回到爸爸妈妈的怀抱了,我有点儿舍不得,不放心。在你回家后还给你的爸爸打了几次电话,问你吃得是否跟住院时一样多?有没有在吃奶的时候忘了喘气?尿得多不多?拉得好不好?但很快我就忘了你,因为我还有其他的小宝宝要忙,像陪你一样陪他们走一段艰难的人生旅程,再把他们送回自己的爸爸妈妈身旁。

在“六一”的阳光天使联谊会上,你的爸爸妈妈带你回到协和,跟曾在这儿住院的其他早产宝宝一起庆祝儿童节。你的妈妈说,一向怕生的你跟医生护士阿姨一点儿都不认生。当刚学会走路的你跌跌撞撞扑进我的怀里时,我想你知道我们曾经是你的“爸爸妈妈”。

作者简介

李正红

北京协和医院儿科副主任,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

中华医学会、北京医学会儿科分会消化学组委员,北京医学会早产与早产儿医学分会常委,营养管理学组组长。

《中华儿科杂志》《中华新生儿科杂志》《中国实用儿科杂志》《中国当代儿科杂志》编委。

2012—2013年于美国辛辛那提儿童医学中心访问学习。 KkXHiA/8IXB7EUJmOuMuYQNxcXV/kqLhXMNb7hX+XAkfzmW/cer60HJOsX2PuFX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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