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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学中的科学教育:现状与问题

科学教育在大学中究竟应该占据什么地位?传统上,非文即理,不学文科,就学科学。学科学,目的又是为何?很多人心目中所炫耀的纯科学的理想,实际上不过是画地为牢,把科学孤立起来,使它同人类文化的一切其他方面都隔绝开来,这样一来也就使得科学教育完全变成技能训练,科学教育在大学中沦为谋生工具而已。

这样的科学教育,其成效就是,英国大学每100名理科毕业生中,大约有60名成为中学教师,他们只要简单地把自己所学的知识向后辈复述一遍就可以了;约有30名进入企业或政府机关,他们的日常工作,基本上与他们在大学所学知识没什么关系;约有3名则继续在大学任教;约有2名成为职业科研工作者。他们不得不吃力地去摆脱在大学里所学到的过时知识。

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也不例外。尽管有严格的入学审核制度,但进入大学仍然主要是一个财力问题,而不是才能问题。这意味着,在理科课程中,即使是优等生,也得从极浅易的水平开始,甚至于一般大学理科课程的头两年,所学内容相当于中学高年级的水平。一些老牌大学,奖学金领取标准也并没有体现出优等学生的水平。这样,那些优秀的理科学生完全可以把头两年的功课置之脑后,而热衷于社团活动。

各大学推行的教学方式有点类似中世纪大学的模式。过去配备讲师专门向学生详细讲解亚里士多德或盖仑的晦涩文字是有某些理由的。所有这一切都已成过去,可是这个教学方法却传承了下来,而且还从老牌大学推广到现代大学,甚至也推广到技术学校。一个学期中几乎每天的上午,都用于聆听科学讲演,这是毫无意义的,既违背时代特性,也浪费学子时间。我并不是说讲演毫无用处,不过可以用其他方式达到同样效果。科学讲演应是对讲题的一种有感受的、概括的评述,其目的在于通过详细论述目前达到的前沿进展,并通过把科学技术和社会密切联系起来,启发学生兴趣并激发他们深思而不是泛泛而论陈旧的知识体系。达到这种水平的讲演必然是很少的,虽然它对考试用处不大。其实,除了由大学中来访的著名科学家偶尔发表一些讲演的方式,不如采取向科学社团宣读论文的方式,或举办拥有更多讨论机会的小型辅导班来取代这种科学讲演,效果应该会更好。

另一个极端是照本宣科,对所有内容都进行周密而有条理的论述。这种讲课往往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不过却极受重视,因为好好记下笔记就能应付考试。这种情况,还不如直接分发打印好的讲稿,上面包含一切必要的数据、公式和论点,这其实就是一份教科书的摘要。在那些发展迅速的学科中,讲稿确实能代替尚未问世的教科书。科学知识,是日新月异的,大学的科学教育模式也需要跟得上时代。

目前英国各大学都处于财源拮据的窘境。要想提高当下科学教育水准,要么增加合格教师,多设置科学课程以适应不同能力、未来打算从事不同职业的学生的需要;要么提高入学标准,只录取优秀的学生。但是,前者会增加开支,后者会减少收入。在我们想清楚大学科学教育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之前,我们可能还是不得不忍受目前的教育制度。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专业化,也就是大学分系过多。19世纪,当科学在大学中首次出现时,它叫作自然科学,不久就划分为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等。各个学科大多是分别讲授而且互不通气的。由于缺乏协调,往往以相互矛盾的方式把两个学科的共有内容重复两遍以上。每一学科或多或少地都成为封闭的知识体系。这就使各科课程变得十分陈旧,考试制度的机械刻板显然又强化了这一点。这就与飞速变化中的现代世界格格不入。

就课程内容而言,所有学科的课程都时而扩大、时而紧缩,令人难以适应。在把新知识加入课程之前,往往要等待相当的时间,理由是“这个理论还有争论,以后可能还要修正”。可是,各学科的较老部分更有必要加以彻底的修正。为了方便,当有新知识时,就把它加在教学大纲的后面,整个过程就像老农穿新衣,每年把一条新外套穿在旧的外面,结果所有的课程都成为新老内容的大杂烩,其中充满自相矛盾的论点,教师只含糊地一带而过,学生则很少能看出其矛盾之处。例如,化学教学的基本内容,到现在还是1784年的化学大革命及1808年的原子论。是否可以结合量子论与现代物理学的进展,让学生对化学现象具有一些更全面的认识呢?也许,我们还得再等50年,才会迎来一位有进取心和远见的化学教授,取代这陈旧、落伍的课程。物理学科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伦敦大学的教学大纲,大部分内容都是19世纪末的原理,顺便提一下X射线和无线电放射现象,对整个20世纪现代物理学的进展都未曾涉及。

当然,大学并不是存心要维系过时的课程内容,只是出于一种十分自然的惰性,像大学生活的许多其他方面一样,弊病主要也应归咎于考试制度。教师和学生出于狭隘的眼前利益,期望考试提纲至少能在若干年内保持不变,以便收集足够数量的标准考题,据此训练或辅导应考者。若改变考试提纲和采用新的考题会加重考生负担。这是考试制度的内在缺陷。

这样的考试,并不能评估应考者是否具有科学才能。而我们需要了解的是,应考者是否善于发现问题,是否具有观察力,是否能够把新现象有条理地加以归纳推理,若以参与科研作为考试办法的话,或许更可靠、更理想。当然,有时很难界定,优异的应试成绩是应试者的才能,还是偶然的考场表现。目前的考试方法是用于大学博士学位审查的。论文审查委员会往往对论文的内容一窍不通,那些委员在令人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后,道貌岸然、年复一年地摆出一副权威姿态,表决同意授予学位或接受一笔学费。在形式上,博士学位是因为个人科研成绩而授予的,可你要是说这能代表其真实科研能力,那就成了笑话。

考试制度的弊病并不在于考试本身或成绩的公允,真正优秀的学子当然会顺利通过考试。问题在于考试制度所导致的大学教育生态。大学若成为富家子弟挥霍轻狂岁月的场所,考试当然就会被蔑视。一个年轻人,事业与理想的实现若就取决于他一连串考试中的成绩,考试就没有起到教育的功能。一个贫寒子弟,贸然参加考试是危险的,他们有可能在刚刚开始对科学发生兴趣的最好时刻,因为考试而对科学研究敬而远之或意兴索然。也许正因为如此,我们看到很多学生在学习开始之时比结束之时更具有纯然和开朗的见解。从这个意义上说,大学的教育价值,可能有正面的育人,也可能有负面的误人。

我想特别谈谈大学的医学教育。在整个大学的科学教育中,医学教育占有特殊地位。由于历史和社会的原因,医学教育一直游离在科学教育之外。医学可谓是各门科学的“老大”,更加完整地保存着中世纪传统。医学教育的目的是训练出世代相承的医生阶层,医科学生因此便本能地与其他同学保持距离。我感到,这不是一种好的训练,它比较容易忽视对于“人”本身的关心或对于健康等基本问题的研究。

另外,它没有把医学当作一门科学来传授,而是当作一种传统的、神秘的技术。年轻医科学生在基础阶段所学的物理学、化学和生物学,完全剥离了科学方法和科学思想,大多数医科学生只是照本例行公事,他们并不能意识到这些知识与他们职业的关系。至于到了临床阶段,那基本上就完全脱离科学的领域了。 ABiow6EuZ/I79lSujAPvZoohGlCEyXz/ytDaRIg2xyhpAtXBGuIZp+sieS3hjZ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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