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走沉浸在喜悦里面，就连身在国外的耿爽也打来电话。

“崔总，恭喜啊，功夫不负有心人，你太像样了。”

崔挽明哪敢贪功，对耿爽说，“都是你老同学有力量，后期的材料都是人家把关弄的，等你回来陪我上北京，要当面感谢。”

“好啊，我年后回去。”

“带孩子回来吗？”

耿爽笑了笑，常丰的脸出现在视频中，“崔总啊，我和耿爽一起回公司，这次多谢你和你夫人帮忙，耿爽要是不过来，我可能就铸成大错了。”

这个结果很让崔挽明震惊，他做梦都没想到耿爽还能再接受常丰。

“祝贺你俩，终于破镜重圆了。”崔挽明只能送上这一句。

没想到常丰解释道：“崔总误会了，我倒是想复合，耿总不肯啊。我这次回去，一是辞去在金种的职务，而是把技术留给公司，孩子也送回来。我们商量好了，寒暑假孩子在我这边，上课在国内，孩子也跟我们达成了共识。”

“常总，你要辞职？真的不回来了？”

崔挽明觉得挺可惜的，金种集团的技术部是常丰一手创办起来的，现在他这样选择，也无颜再面对公司上下，公司不予计较，没给他送上法庭已经对他网开一面了，他能这样做，也算没辜负公司的一番栽培。

“我让曲岚全职回国，在金种继续这方面的研究，有机会咱们还能再合作。”

这恐怕是常丰能做到的全部了，这就是耿爽此行换来的。

其实，夫妻之间、母子之间、父子之间，三者关系想要平衡好，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真的难。耿爽把属于常丰跟孩子之间的感情部分割交出去，对常丰来说就算是莫大安慰了。就算是出于交换，常丰也必须要足够有诚意才行。

当然，耿爽并没拿孩子当筹码，这是常丰自己做出的选择。

是啊，事情发展之快是耿爽绝没想到的，她脚刚从飞机上下来，手机里就发来中擎生物人事部邮件，她的人事档案已经全部转到了金种集团，这意味着她将退出中擎的身份，以一个金种人的角色去面对未来的工作。

坐在胡雪锋办公室，他对耿爽发生的情况十分感慨，“看样子中擎和金种的合作会持续很长时间，要不然，不可能把你这个懂技术的专才送给金种。”

“我们也这么认为，胡教授，金种也慢慢回归正轨，年后，咱们得去一趟国际水稻所，就平台建设进行一段时间的洽谈，希望你能有时间。”

“这个是一定要去的，放心，我已经推掉了那段时间的工作安排。到时候科技部和农业农村部也会派人一起前去，以咱们这个平台为交流中心，就东南亚地区水稻耐盐碱项目开发事宜做一系列布置工作，从目前趋势来看，崔总，金种要想把这件事主持好，人手恐怕不够的。”

谈到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崔挽明，先前不跟张志恒提这个事是因为顾及公司的花销，现在局面扭转了，想跟金种合作，搭上这趟顺风车的单位一抓一大把，不管是高等大学还是省部级科研院所，也不管是投人还是投技术，大家都想来拜一拜这个码头。

现在看来，时机成熟了。

“这确实该考虑了，我们的人才紧缺，对实验平台的未来发展又不可或缺。我的想法还是在公司成立研究院，现在的技术部可以并入，也可独立运行，重点是进行生物育种团队的组建，不管是水田作物还是旱田作物，都要纳入其中。参与团队可以兼职过来，但年工作量必须有要求，因为研究院是要招研究生的，有的环节需要正规化。”

“先小范围试试吧，这两年各地方人才战打得很凶，特别是发达省份的省会城市，不惜重金从全球挖人，有的连着整个团队一起引进，一个好的团队动辄几千万的投入，竞争惨烈。”

崔挽明用手指敲打着膝盖，自信地说道：“几千万的团队毕竟少数，但我们要是想干这个，要是真有好团队入驻金种，我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把人请来。”

胡雪锋点点头，“好啊，崔总要是有这个底气，我到时候倒可以给你介绍介绍。”

崔挽明早就等这句话了，胡雪锋肯出手做这事，事情就成了一半。

从北京回来后，崔挽明马不停蹄给刘君去了电话，这对北川大学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来金种挂职，到时候把你的研究生都送过来，我这边负责培养。”

“这不行吧，我连正高都不是，没有博士招生资格，你们公司能让我挂职？”

“你是北川大学水稻育种专业毕业的，咱俩师出同门，我说你行你就行，咱们技术不行，但在育种方面，不是一般人能及的，这点自信你要有。”

“你要能把事办成，对我们也是好事，那我先报个名，行不行再说。”

“你只要来，剩下的我解决，另外，北川大学跟金种在三亚崖州湾科技城实验室联合培养的项目到时候也一起搬到研究院，形成一个整体，将两家单位建立一个长久有效的合作模式。”

崔挽明真的说到做到了，当时他答应何秋然来金种集团就职的时候就保证过，不管自己走到哪一步，都要带着北川大学的水稻团队一起发展，他绝对不会头雁独飞。

跟胡雪锋确定完一系列事宜后，又把想法报给了何秋然和韩瞳，这一次，崔挽明希望通过大家的力量去向公司争取，通过和中科院等科研院所合作挂牌，把这个研究院建立起来，通过挂职教授或研究员，在他们这里招收生物领域研究生，以此来壮大公司的科研人才储备。

贡献完想法的崔挽明也和公司请了假，带着林潇潇和崔卓回到了林海省。

崔挽明离开林海省的时候，心里背负了巨大压力，恩师秦淮春的入狱让他成了林海省同行的众矢之敌，虽然他出于正义，但也担了个欺师灭祖的罪名。

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走。

而当他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了全国都叫得上号的人物了。即便他已经看淡了名利，但他想甩开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除夕那天，他给侯延辉和张可欣去了电话，两人领完结婚证的第二天就下去忙市场的事了，到了春节也没能赶回老家。

“延辉，你两辛苦了，我也顺便告诉你，从现在起，我就把张可欣还回你销售部了，也算是物归原主，以后不要再朝我要人了。”

“放心，想要你也要不回去了。我两就当旅游过年了，不用挂念。”

是啊，侯延辉怕把种子耽误了，崔挽明繁了那么多种子，每一粒对侯延辉来说都是压力。他不敢再怠慢。崔挽明在前方为他闯开了一条大道，他再不快马加鞭，就对不住崔挽明辛苦付出了。

在林潇潇家吃完年夜饭，崔挽明和林潇潇打了招呼，约上刘君，两人从家里装了热乎饺子，一起来到省第一监狱的二监区。

这是崔挽明第一次来这里，过去他不敢，也没有勇气，更难以面对。现在他抛开一切，回归到简单的师生情谊，他只想看一眼恩师，想让他吃一口家里的热乎饺子。

当然，这是崔挽明提前一周就和监狱约好的探监日子，这才赶回林海省来。

此时的秦怀春尽显老态，他的脖子已经直不起来，走路的时候背着手，还是一副老学究的样子，他已经吃过了监区准备的年夜饭，虽然消化系统已经衰老，但他还是尽量让自己吃了几个饺子。

因为是除夕，监区为大家主持操办了一个文艺晚会，所有服刑人员都在礼堂看演出，只有秦怀春雷打不动地回去看报。自入狱以来，饭后看报一直是他的习惯，从不参加娱乐活动，也很少跟人交流，但并不妨碍他精神世界的富足。

“秦怀春，穿衣服跟我走，有人来看你。”监狱管教为了这件事，跑来通知秦怀春。

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地继续自己的看报，他似乎对探监这件事已经不再期望，甚至是绝望了。

“秦怀春，给你三分钟时间，马上穿衣服出来。”管教又强调一遍。

秦怀春把眼睛闭上，闻了闻报纸的味道，然后将它规矩地折叠起来，压在自己的床铺下面，还有一个版面没看完，他舍不得扔。

跟在管教身后往探监区走的过程中，每一步都极其艰难，他的脚恨不能踩到地底下去，恨不能整个人都钻到地缝。他年迈的两腿开始发抖，他不想见任何人，不管谁人来看他，对他都将是一次精神的摧残。

“别磨磨蹭蹭，机会难得，自从你进来，这是你的第一次探监，要争取机会，和亲人好好沟通，不要有负面情绪。”

秦怀春抬头看了看外面的阳光，有些耀眼，他用手挡住眼睛，继续向前蠕动着。

等他终于来到探监室门口时，他再次把头低下，此时的崔挽明和刘君就在里面的桌子边坐着，他们仅隔着一墙的距离，秦怀春似乎闻到了他们身上的味道，两只干瘪的手掌在裤腿上不知所措地磨蹭起来。

管教走进探监室，站在他们之间。

崔挽明和刘君即刻站了起来，看着狱警同志，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进入。

秦怀春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面部神经全都不听使唤，他做不出任何的表情，只有两只眼睛布满血丝。

他终于抬腿迈了进来。

“老师！”

他俩异口同声喊了出来，这一声呼唤，让秦怀春再也走不动道，肩膀突然靠在墙上，干裂的嘴唇开始抖动起来。

管教上去扶住他，“你控制一下情绪，该跟亲人说说话了。”

对立而坐的一刻，崔挽明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全都了无踪迹了，看到恩师这般模样，他真的痛恨自己不该来这么晚。

崔挽明实在心疼，伸手去抓秦怀春的手，但他猛一下缩回去，放在了桌子底下。

“你们走吧，不要再来了。我早就不是你们老师，你们也没我这样的老师。”

崔挽明手掌紧紧地压着桌面，仿佛这样做就能留住秦怀春似的。

“老师，我们给你送饺子来了，你愿意吃就吃一口。过来是想告诉你，我离开北川大学了，现在刘君回来主持工作，我呢，去了一家企业，现在做出了一些成绩，你不用担心我们。北川大学的育种基业有我和刘君在，总有一天会发扬光大的。”

秦怀春听完，久久未会话，他看着桌子上的保温饭盒，把手伸过去打开了盖子，又用手捻起来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好，好……”

秦怀春明明吃不进去东西，还是不停地往肚里送，他不知道何时再能看见两位爱徒，自己年岁已高，能撑到哪天也不好说。

崔挽明给他带来了很多工作照，跟他讲了盐碱地改良的事，讲了国家对农业对种业的支持力度。但不管他说什么，留给他们的还是那个枯朽的背影和辛酸。

而这，就是他奋斗不息的力量所在，他认为秦怀春已经做到了对他的理解和支持，他吃掉了所有的饺子，走的时候是那么坚定和决绝。这是秦怀春最后的曙光，崔挽明亲手送给了他。

年一过，随着惊蛰到来，四野下的冰碴子已不复存在。崔挽明带着霍传飞来到国家水稻耐盐碱中心，将他们研发出来的品种送到这里入了库。

同年，全国数十家单位纷纷来引种，金种集团的耐盐碱品种一夜之间遍地开花，成了漫天繁星，进了各家科研单位。

而金种集团和金穗市也凭借着贡献巨大的科研成果，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

崔挽明等在候机大厅，手机里刷着今年刚刚下发的中央一号文件，文件继续强调了三农问题，强调了要加强农村农业现代化进程，提出了强国必先强农的呼声。

有了这样的基调，崔挽明的内心充满了力量。

一天后，崔挽明和霍传飞已经来到国际水稻所，实验平台建设工作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碱巴拉计划模式也将在“一带一路”沿线逐一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