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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稻种子市场的竞争这两年越发激烈，要想迅速把一个品种推向市场前端，除了自身过硬，还有诸多限制因素。

而这些东西是崔挽明解决不了的。

侯延辉之所以有这方面能力，是因为他已经在推广链条上吃通了，用他的话来说，品种推广要想成功，每个环节都不能少。从管理部门到具体执行团队，拿不到通行证，很多坎是迈不过去的。

“实在不行，我给他打个电话，你两找时间聚聚，为了公司发展，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张可欣主动张嘴，向崔挽明请示。

崔挽明一听，背在身后的手指突然动了动，犹豫之际问道：“我考虑一下吧，他现在对我情绪还很大，谈这些事都是他的痛点，没必要总刺激他。再说你们两现在弄成这样，也都是因为我。不能再让你麻烦了。”

“崔总，我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仗义，如果不是为了销售部的兄弟着想，不至于去争耐盐碱大米的市场，你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按理说，这个事让公司出面解决会更好。”

崔挽明摇头笑道：“韩总最这件事也很在意，延辉这次上黄淮海搞盐碱地旱田作物推广，恐怕就是韩总安排他去的。他是公司股东，我根本插不上话。”

那天晚上，下起了入秋后的第一场雨，半夜已然有了丝丝凉意，他们几个谁也睡不着觉，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夜晚，就连思维也跟着瞎了眼，竟都不会思考了。

崔挽明从未如此绝望过，来公司后，这是他头一次感到四处无力，而这是最为关键的点。迈过去了，一马平川，过不去，恐怕就要淹死在沟里。

王帅所烦恼的张可欣对他的态度，他宁愿张可欣对他决绝一些，也不要拿他当个不懂事的人。毕竟他眼瞅三十岁了，即便看上去一脸童真，但浸泡在工作中这几年，早就在心里刻上了无数的刀痕，已经分得清真情假意。

他看了眼手机，马上凌晨了，准备关机睡觉的时候，张可欣突然发来一条消息。

“睡了吗，没睡下楼一趟。”

王帅对这样的消息已经没什么好奇感了，这要是放在之前，早就飞奔下去了。而认清现实之后，他简单回复道：“马上睡，有事？”

过了半天那边也没回他，他看了看窗外，小雨还在轻飘飘的落着，就像雪花一样。

“有事我就下去？”他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你来吧，我在下面半天了。”

王帅不慌不忙穿上衣服，从书包里摸出一把伞。等他到了楼下，张可欣在酒店大厅的休息区已经泡好了两杯咖啡，其中一杯已经下去一半。

王帅看了眼冒着热气的咖啡杯，心里很不痛快。

“不好意思，这么晚把你折腾下来。”张可欣没等他说话，先开了口。

王帅无奈的抓了抓头发，“你猜到我一定会下来，对吧？”

张可欣笑而不语，“我也不知道，凭感觉吧。不好意思，王帅。”

听到这几个字，王帅的心也算死透了，他喝了一大口咖啡，镇定自若的坐下，“什么事，说吧。”

张可欣翘起二郎腿，说道：“帮我个忙，给侯延辉打个电话，就说我出事了。”

王帅一听，动了动屁股，“什么？你……什么意思，我没搞懂？”

张可欣从座位上站起来，“你也知道年底盐岛98必须要推出市场额，不盈利崔总就完了。这件事只有侯延辉能解决，如果他心里还有我，他会回来的，这是崔总和他见面的唯一机会。”

“你疯了？张可欣，你怎么想的，你知道这么做对侯总公平吗？你这是欺骗。”

这恐怕是王帅认识张可欣后头一次拿这种教训的口吻跟她说话，也就是从这句话开始，王帅感觉和张可欣回到了对等的局面。

“我顾不了这么多了，侯延辉这人骨子里还是很要强的人，硬碰硬他肯定不吃这一套。崔总跟他没有深仇大恨，说白了都是公司业务分配调整惹的事，没必要剑拔弩张。”

“张可欣，你太自私了，你这是拿侯总对你的感情当消遣，我不会帮你的。”

王帅说着就起身要走，张可欣没有追上去，只说了一句话，“你也是金种集团的一员，公司有难，我用自己的方式来处理有什么不对，你怎么看待我不重要，我可以摸着良心说，我做任何事都站在公司发展的角度，绝不会坐视不理。”

王帅停住脚步，思考着张可欣的话，其实她说的也有道理，崔挽明已经看出张志恒对碱巴拉项目的热情在减退，如果他不托着这口气撑下去，一切都将告一段落。公司对盐岛98走向优质米市场的考虑一直没作出回应，但又对它可能带来的利益不予回避，这就很难办了。

但从崔挽明的角度来说，必须要推进，因为这是快硬骨头，是带动碱巴拉项目顺利运转的润滑油。不嚼碎了吞下，就得卡在脖子里噎死人。

“张可欣，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人，我印象中的你吊儿郎当，不是这样啊。对了，想起来了，你现在越来越像一个人。”

“你是说崔总？”张可欣自己的意识到变化所在。

“也不知是好是坏，当初崔总如果不来金种，你可能这辈子都在销售部耍嘴皮子了，现在看，是好事。但你要一直努力下去的话，这条路就很长了，能不能坚持到最后就看你修行了。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张可欣紧张的肩膀终于放松下去，她张了张手掌，“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我出事住院了。”

“你确定？”

“打吧，出了事我兜着。”

……

侯延辉被电话惊醒本来还挺生气，但王帅传达完消息之后，他立马精神了。连夜买机票赶了过来。

往机场去的途中他给张可欣拨了无数个电话都没接通，又给崔挽明打，崔挽明迷糊之中被侯延辉的问话搞得一头雾水。

“出什么事了？晚上我们还一起吃饭，你搞错了吧？”

“崔挽明，你给我等着，张磊刚在试点被人打了，可欣又出了事，你跟你没完。”

这才从床上跳下来，直接去敲张可欣的门。

门开的时候，崔挽明一脸愕然，“什么情况，侯延辉他……”

“崔总，你别怪我，他这次来，你跟他把事情谈开，不能再这么闹下去了。”

崔挽明这才听明白，嘴巴大张道：“张可欣，你瞎搞什么？你这样做，你两就真的完了。”

等他再给侯延辉拨过去的时候，那边已经占线了。

不管他怎么指责张可欣都没用了，此时此刻的崔挽明只是觉得张可欣实在太傻，她在拿自己的感情前途开玩笑，她这种无所畏惧的行事风格显然还不显成熟。但话说回来，如果不采取非常手段，有些事就永远没有化解之策。

崔挽明此刻后悔莫及，其实在他心里，已经想好怎么跟侯延辉沟通了，但他一直没说出来，也没去急着推进，他一直在尝试自己去解决，但事实证明，他能力再强也做不到万能。

侯延辉下了飞机直奔医院，但在急症室和住院部转了好几圈也没打听到张可欣住院的消息。等他气喘吁吁的从医院门口出来，张可欣和王帅出现在他面前。

侯延辉有些眩晕，在路灯的照耀下，经历了一宿的不眠，在看到张可欣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无。

口干舌燥的侯延辉用手擦掉额头的汗滴，慢慢蹲下身去，似乎再也起不来了。

“为什么这样做？”

侯延辉显然不是在质问王帅。

见此情形，王帅已经没有停留的必要，就像他说的，张可欣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作为旁观者，起不到任何作用，他也不再是那个护花使者，从这一刻起，他可以彻底的退出张可欣这个舞台了。

转身离开的王帅只觉得一身轻松，身后这个人不管是痛苦还是开心，都跟他没关系了，她就像一朵盛开过后的鲜花，在王帅心中退了色，化作了一抹平静。

“我以为你不会在意我，跑这么远，不就是为了躲我吗？”张可欣先发制人，不想让侯延辉爆发。

侯延辉摇摇头，“你不用骗我，也别跟我说这些，我了解你，告诉我，让我回来为了什么？”

是啊，张可欣这样自强自立的女人怎么可能让他回来听她牢骚，定是有事。

崔挽明早就站在远处，此时该他上场了。

侯延辉蹲在地上，看见崔挽明从外面走来，什么都明白了，他二话没说，将全身力气集中在一点，突然起身扑了过去。

“王八蛋，崔挽明，你还是不是人。”

侯延辉一拳打过去，重重的落在崔挽明脸上，一下就肿起个大包。

崔挽明没有躲避的意思，又挨了好几下。

张可欣站在一旁，一句话没说，这个时候的解释是无力的。她做了她能做的一切，紧了紧脖领，回到了车上。

两人在地上纠缠了好半天，谁也没占到便宜，最后终于失去力气，再也动荡不了了。

两人躺在地上，看着雨后的星空，他们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但浑身冒着热气，经过了一番打斗，身体里的能量都得到了释放。

轻松下来，看什么都顺眼了。

“怎么样，黄淮海的盐碱地如何？”

侯延辉从裤兜摸出一盒烟，递给崔挽明一根，自己也点上，“难，盐碱毒害就是土壤癌症，要想治愈，谈何容易，没有耐心和金钱，千军万马上去也会倒下一大片。”

“中国有两亿亩盐碱地可开发利用，这不是你我能解决的。以前我想做一个能人，一个能挡千军万马的人，我也一直在崩着弦往上冲，但现在到了瓶颈，不管怎么使劲，就是发不出力。最近我才想清楚，我成为不了那样的人。”

侯延辉吐出一口烟，很快被空气稀释掉，“怎么，泄气了？”

“你不回来了吗？你回来，我这口气还能再续上。”崔挽明使劲吸了一口，烟灰被风吹出无数个火光，飞得四处都是。

“我为什么要帮你？”

空气再一次安静下来，月光像一个半熟的柠檬，透着青黄，照耀着崔挽明的心。

“为了公司，不是为我。盐岛98的优质米市场你来做，这个品种明年交给你了。我不用了。”

崔挽明不想再绕弯子，他知道侯延辉的心结，干脆拿出自己的态度。

侯延辉想了半天才说，“我回来是为了可欣，不是因为你。”

崔挽明直起身子，站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你考虑吧，别让可欣失望。”

他觉得没必要再解释下去了，话已经说到，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其实侯延辉又何尝不知，碱巴拉计划的推进是需要看到回应的，如果他再这么玩下去，罪魁祸首之人只会是他。

作为销售总监手下的第一干将，市场的直接负责人，到头来丢了市场，张志恒不会放过他。而他这么多年辛苦打下的江山也将不复存在。

崔挽明没有上车，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这时候，车灯亮起，打在侯延辉身上，张可欣摇下车窗，“你到底走不走？”

侯延辉捏在手里的烟头随即被他弹了出去，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