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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恩师入狱之后，崔挽明不止一次地从梦里惊醒，当年要不是他太讲原则，抓着品种的是不放，也不会将秦怀春揪出来，作为林海省极具资历的老育种家，一个小小的错误就断送了一生清誉。

崔挽明无从想象他在监狱中是如何度日的。虽然过去了这么久，但他始终活在愧疚和痛苦之中。

之所以这么用心的工作，一方面源于恩师的教诲，一方面考虑北川大学的发展。他很清楚，如果他不来金种集团，北川大学根本没有进国家团队的希望，而这三个博士生的到来证明了他的选择是没有错的。等他们在这里完成博士研究，再回到北川大学工作，分子生物学相关工作的研究就能挑起来了，这就是联培的意义。

对于金种集团来说是无所谓了，这样的博士随便也能找到，这全仰仗崔挽明的面子和谈资，才换来这样的待遇。所以说，虽然林海省的很多育种家都觉得崔挽明大义灭亲不讲情面，但他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考虑带着恩师留下的家业一起发展。

没有人能懂崔挽明的付出和隐忍。

来到金种的每一步走的都极为艰难，这里的每一件事他都在抹黑走，一是不专业，再一个也没经验，但他敢于行动，也始终坚信只要往前推，就一定能抵达终点。

但现在不管是公司高层还是下面的人，都明显出现了疲惫感。

碱巴拉计划的高峰还没有到来，似乎大家的底气都已经消耗完了。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张志恒对崔挽明的顾虑和不信任在逐日增强。

因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烧钱，从公司角度来说，利益必定是放在首位的，碱巴拉计划是省里牵头，又下放到市里的一个政绩工程，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崔挽明把他当成了一项事业在做，每向前推进一步都要伸手要钱，再加上各种政策扶持，可谓倾尽所有才换来了现在的成绩。

而联合攻关实验室一旦落成，又将是一笔不菲的支出。这不是中擎生物想要看到的。

中擎生物通过战略投资加入金种集团后，可以说让金种起死回生了，但这么长时间下来，回头钱一分没见到，看样子是张志恒那边有了压力。

晚上回家的时候，崔挽明跟林潇潇谈到了这个话题，林潇潇建议她去见耿爽一面，她是中擎过来的，对于那边的消息一定有底，中擎在这件事上到底持何种态度，会不会推进后续的投资？这都关系到崔挽明想法能否实施。

“她还不知道咱俩的关系吧？她后来又找过你吗？”崔挽明问林潇潇。

林潇潇放下筷子，“你把我当什么了，我跟你说，我不会插手你们公司内部的事，这种事我干不出来。”

“怎么说话呢，你觉得她会跟我说吗？等哪天中擎生物撤资不干了，她也得跟着回去。她不可能出卖公司利益。”

“不见得吧，你们最近关系不是缓和了吗？可以试探一下啊。我是觉得你们张总跟中擎高层见面了。”

“你是说中擎会撤资？”

“看你们能不能拿出成绩吧，成立研究院的事，我劝你还是放一放，这个时候上面压力正是大的时候，谈不好要崩盘，以后再想做，你连张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你就帮我问问她嘛，这种事我没法打听，张总这边不可能跟我透露这些，我好做计划啊。”

崔挽明也实在没招了，林潇潇觉得这样做确实有些不磊落，但从金种长远发展来看，她支持崔挽明的事业。也就应了下来。

第二天耿爽接到林潇潇电话的时候，以为常丰那边有消息了，出来后才知道，林潇潇帮她联系的律师已经到位了，让她抽时间见一面，沟通一下情况和诉讼意愿。

也就是这一件事，耿爽整个人都变得憔悴了许多，见面的时候，林潇潇特地带了一盒孢子粉，说是给她调理身体。

两人选了一家简易餐厅，也没点什么，一人一杯咖啡，外加点甜食。

林潇潇跟她谈完事之后，随便提了一句，“你这状态可不行啊，耽误工作不说，影响你发展，你这么年轻，正是发展的时候，别掉以轻心。”

耿爽回道：“像我这种职业，一辈子都要搞技术研发，停下来一天就会被人甩在身后，这么多年确实也累了。歇一歇也未尝不可，你说我倾尽所有再工作上，到头来孩子没照顾好，图什么？”

一看耿爽又把话题扯到儿子身上，林潇潇赶紧劝导：“你不工作，怎么养孩子。你就放心吧，我们已经联系那边了，当地警方已经走访过常丰住处，跟他有过交流，他们确信孩子不会有问题的，经过协商，我们让常丰给你儿子买了通话手表，你随时可以跟孩子沟通。”

说着，林潇潇把孩子的联系方式写在纸上，推了过去。

“真的？”

“你晚上试试吧，这个时候，那边正是半夜，别影响孩子休息。”

“林警官，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你帮我做了件大好事，感谢感谢。”

“谢什么，我最敬重的就是你们这样的科研工作者，为咱们国家的科学事业付出那么多，都是默默无闻的躲在屏幕后面，很难有出彩的镜头。你们金种集团是省里的龙头企业，能在那干的人都挺厉害。”

“林警官，实不相瞒，我原来啊不在金种，是从另外一家公司派过来提供技术支持的。”

“属于借调？”

“不完全是，我们是战略投资者，你懂吧？”

“哦哦，差不多理解，这么说你还是要回去原公司的。多好的，选择面这么多。”

“或许吧，毕竟金种不是纯做技术开发的公司，我在这里其实很别扭，很多事不能按照想象的去做，但公司把我派过来，我只能执行。”

“再坚持坚持，等你们公司什么时候不跟金种合作了，你就有机会回去了。”林潇潇终于把话题抛出来。

“我看快了，照现在的情况看，我觉得……”话到这里，耿爽感到说多了，赶紧收住，“你看，林警官，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总之谢谢你的关心，今天你给我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今晚我能睡个好觉了，听你的，明天我就回公司做事。”

虽然耿爽的话没接着往下说，但林潇潇已经听出了其中意思。

崔挽明得知后，心一下就凉了。到底高层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要在这个时候选择撤资？碱巴拉计划眼看就要有成效，海外攻关实验室也有了眉目，此时中擎生物如果撤资，崔挽明的所有付出将功亏一篑。

他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从公司角度考虑，无非是利益问题。崔挽明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让碱巴拉计划盈利。今年他把剩下的盐岛98全部下放到农户手中，侯延辉已经跟他们签了回收合同，如果这批种子能走向推广市场，将能产生巨大的效益。

很显然，单单指盐碱地来消化这些种子是不现实的，还得走常规路线，哪怕公司少挣一毛钱，也要把市场拿下来。因为盐岛98还可以走优质米市场，这是一条很好的出路，公司在这条线上的业务水平是没有问题的，就看侯延辉那边做不做这件事。

但现在的情况崔挽明也清楚，侯延辉已经跑到黄淮海一带搞旱田盐碱地种植去了，销售部能说上话的人这剩下韩瞳了。但这两人他都得罪了，跟谁开口都费劲。

正好何秋然的杂交工作结束了，几个人凑一起吃饭的功夫，崔挽明把自己的处境跟何秋然谈了谈，何秋然拍桌子道：“销售部是公司血液循环的关键，咱们生产什么他就得卖什么，这还用商量？这件事你不用管了，老韩这点面子还是会给我的。”

没错，何秋然和韩瞳算是公司的老人了，有些事沟通起来要方便得多，崔挽明在公司的角色本身就招仇恨，现在侯延辉都被他气走了，剩下韩瞳自己主持局面，他能给崔挽明好脸色吗。

韩瞳也不傻，何秋然张嘴一提盐岛98 ，就明白怎么回事。

“老何，你出国一趟，变化挺大啊。崔挽明过去怎么对你的，你现在这么帮他？”

何秋然现在的格局可不一样了，诚恳对韩瞳解释道：“韩总，还记得公司财务危机出现的那年，公司上下都揭不开锅了。中擎生物的资金可不是白投的，现在咱们必须卯足劲拿出诚意来，崔挽明干的事先不论对不对，起码来说，现在一直朝着正向发展，这个时候不是支持谁的事，要考虑公司发展啊。今年是关键一年，如果不盈利，很难想象后果，你是我领导，我才这么说，韩总，请一定支持。”

韩总很不甘心，“崔挽明这小子太不是东西了，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也知道给张总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向着他。老何，我跟你说，延辉现在不在身边，我根本开展不了工作，我这个岁岁，难道让我带大家下去跑市场吗？”

“韩总，你手底下不是还有几个副总吗，让他们接替一下不就解决了嘛。”

“说的容易，现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再说了，水稻这块业务一直是侯延辉在做，他们接替不了。”

何秋然也理解韩瞳的苦衷，没再逼迫他，而是迂回的问道：“延辉走了，但他手下不是还有人嘛，你给我推荐一个，我交给崔挽明。”

韩瞳真是没辙了，摆摆手，“你上办公区看看，谁愿意去谁去。”

何秋然也不挑，来到销售部办公区，见大家都在忙，没没不好意思。

“大家停一停手里的工作啊，有个事呢跟大家沟通一下，来年水稻的市场布局工作还没开始，因为侯总不在，你们韩总的意思呢，从你们当中选派一位代表来接一下侯总的工作，把这个来年的市场工作推进一下。有没有自告奋勇者？”

何秋然发表完讲话，大家都愣在原地，心里整齐划一的潜台词是：你一个生产部的领导怎么跑销售部指手画脚来了？要安排工作也轮不到你啊。

王帅早就按耐不住了，第一个举手并冲了出来，他知道，走到一线就有机会跟张可欣一起工作了，所以不管何秋然安排什么，他都会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