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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磊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意志一直消沉怠慢，一想到崔挽明对自己的训斥，就感到憋屈。

这让他难以在日后的工作中找到自己的定位，他不清楚崔挽明在担心什么。公司利益受损，就应该走司法程序挽回失去的尊严，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成为笑话。

带着这样的心情，工作自然就放松了警惕，以至于张可欣那边几度邀请的视频会议，他都一一拒之。

打手机不接，发信息不回。没招，只能找到他身边的同事，实在躲不过去，才接通了对话。

“张磊，你搞什么，几天联系不上，也没给我反馈进度呢？”张可欣本身任务中压力大，说话的口吻也少了几分客气。

她没料到张磊正在气头上，可谓一头扎进了刺猬头。

“反馈什么？没进度，就这样。”

“诶，你等会，怎么回事，张磊，现在是工作时间，大家都在马不停蹄地干，你有情况赶紧跟组织汇报，别发神经好不好。崔总每晚都跟我要进度，就差你这边了，我替你压着呢，你也争点气。”

一听到崔这个字，张磊就受不了了，心底想的是：拿他压我？

“张总监，总负责人，实在对不住了，我这没有进度，听不懂吗？还要我怎么说？”

张磊的反常让张可欣很是疑惑，但他的态度太恶劣，要换个人，早就劈头盖脸骂过去了，在这样的工作压力下，张可欣能这样跟他对话，已经很给面子了。

别看平时在崔挽明手下做事，大家都挺团结的，但这两个人从没交过心，只有工作上的往来，连朋友之间的情感都淡得很稀薄。

“好，张磊，这是你说的，自己跟崔总汇报去，有情绪少撒我身上，拿我当什么了，爱干不干。”

撇下这句，张可欣就撂了电话，恨不得把手机摔了。

张可欣的这番话对张磊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手机捏在手里，阵阵发抖，牙都快咬碎了。

“什么人都来发脾气，招谁惹谁了，破工作，费力不讨好。”

张磊横下心一想，再伟大的工作那也不是给自己干的，比如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会归到崔挽明头上，崔挽明做的工作很大程度也会归到罗思佳头上，最后公司拿着成果，转化为利益。

而他，能见着一根毛就算不错了。

真是献身事业为爱发电了。

不值得。

这样想着，张磊找到下面的人，把话一交代，买了张票，借故回了老家。

坐上动车的那一刻，他轻松多了，在金种也算有年头了，在他认识的几个人中，甘霖比他早两年到公司，霍传飞晚他一年，张可欣就更别说了，刚来两年多的新兵蛋子。

不行，一想到张可欣就浑身冒汗，拉开车窗，把注意力转向了辽阔的山川河海。顿时平静下来。

他倒是轻松了，这边炸开锅了。

手下人听说他要走，根本没做好准备，担子就落到头上，指定是难以接应。

因此，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把情况反馈到崔挽明那里。

崔挽明听闻消息，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怎么回事，说几句就撂挑子了？太不像话了。”

随即给他打电话，“臭小子，敢关机。”

人走了，事扔下了，在崔挽明这就叫逃兵，逃兵联系不上了，就可归为叛徒。

不管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管谁对谁错，总之，在他这里，项目是第一位。

前赴后继也要给我上人顶替。

伸出巴掌数了数，能用的人根本没有，实在没招了，只能联系甘霖，她的工作暂时由李薇薇负责牵头，毕竟她和张磊之前搭档过，是熟悉试点的不二人选。对项目的熟悉度也是寻常人不能急的。

临时受命的甘霖也麻爪了，对李薇薇抱怨道：“姐，这叫什么事？张磊不声不响的走了，没个说法就让我过去。我就算长了八只脚也忙不过来啊。”

“这个时候就服从安排吧，正好这里的工作我也熟悉了，有什么不明白的我随时跟你沟通。”李薇薇也只能安慰，她知道，这种事交代下来就甩不掉了，再说，甘霖做出的牺牲崔挽明也定会记在心里，这对甘霖业务能力的历练也有好处，是个有利无害的选择。

日夜兼程的从南边赶到西边，甘霖一路上不敢歇着，从张可欣那里拿来了十多个进度报告和西部试点的作业流程进行学习。可谓是临时抱佛脚，要现学现卖了。

停工已经整整三天了，甘霖到的时候，试点负责人都感动坏了。

“小同志，你可算来了，我以为上面要取消试点了，可把我愁坏了。”

甘霖看到在场等她的工人和工程师，不由感叹道：“谢谢大家的支持，这个工程实在太难了，大家放心，按照计划，我们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试点的。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攻克难关，一定会走好每一步的。”

刚到这里，甘霖就给大家打气，这也是崔挽明对她的嘱咐，张磊一走，动了军心。来接替的人再压不住阵脚，工作便很难开展。

当天晚上，甘霖连夜制作了工作细则，一分钟都没敢睡。身边助手也帮忙整理资料，临近天亮前工作才完事。

助手收拾东西刚要走，被甘霖叫道：“你等会，有点事问问你。那个，张磊到底把谁得罪了，把崔总惹生气了。”

“你不知道啊，一家智慧农业的职员，你说，潘风这小子也活该，偷咱们设备就该打，不明白，崔总干嘛数落张哥。哎，张哥也冤屈啊。”

甘霖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不小心碰到了水杯，哐当一下，碎在地上。

“你说谁？潘风？”甘霖的眼神透着惊恐，浑身在发抖。

助手点点头，“是，是叫这个名字。”

甘霖一屁股坐了下去，大脑翻江倒海地折腾起来。

潘风，这个王八蛋，当年就是她欺骗了甘霖的感情，离开了金种，把甘霖独自扔下。

真是冤家路窄啊，居然在这里遇上。甘霖倒没为潘风被拘留感到惋惜，只是这个人几乎从她的记忆中抹去了，这下突然又杀了回来，真让她的思想猝不及防。

“真倒了八辈子霉。”甘霖在心里嘀咕道。

“浑蛋，活该，关你十年八年。”

带着复杂的情绪，拖着一夜没睡的身体，她照常来到了试点现场。工程师们其实不需要谁坐镇指点，图纸和装置不缺，他们就能把活干好。但甘霖的存在无非让他们心里多了个底，遇事有个商量的地方。

这不，说事，事就来了。

派出所派人过来，需要当事人过去签字，有些手续还没利索。

但张磊走了，这个事没法办了。

民警同志说只要是金种的职员就行，重要的是要落实事件主体，谁签字都可以。这是公家和个人之间的案子，离了张磊也能办。

这可把甘霖难住了，她是一万个不愿意，潘风这个人在她心里只剩下丑陋和恶心了，要去面对这样一个老熟人，她实在有些办不到。

但她是这里的头，不去不行。

简短的签字流程甘霖一直低着头，没看潘风一眼。反观这边，在看守所才几天，潘风就成了霜打的茄子，再见到甘霖的一瞬间，恍如隔世，瞳孔都放大了。

他微张着嘴，懂得了两人此刻处境的天壤之别，也意识到人格的落差。他离开甘霖后，新的感情也没持续太久就破裂了，至此始终单身。看到甘霖的那一刻，他以为老天显灵了，直到甘霖只字未提，起身离开之后，他才把干裂的嘴唇闭上。

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能平视对方了，这才是人与人最大的距离感。

接下来的几天中，每个夜晚对于甘霖和潘风来说都是种折磨，一个是悔恨，一个是恶心。

直到有天夜里，甘霖的屋里发出一声惨叫，潘风出来了，他借着夜班同志打盹的功夫，偷了要钥匙从看守所逃了出来。

他本想过来跟甘霖说最后一句话就走，但摸进屋里之后，他的想法就升级了，就变得不可捉摸和肮脏了。

他将整个身子压了上去，最终还是没得逞，挣扎之中，甘霖的胳膊被割破，也在这一声惨叫过后，数十个工人冲了进来，将潘风好好揍了一顿，又将其送回了看守所。

夜真的很平静，一件事的发生和结束来得那么轻快，去的也轻快。

甘霖的助手跟夏中秋一起办理的入职手续，这种新学员往往都会互留电话，也正是这样的机缘巧合，夏中秋连夜买票飞了回来。

他坐在飞机上，恨不能再跑起来，他一刻也等不了。甘霖发生这样的事，他的第一想法就是废了潘风。

直到见到甘霖，夏中秋抹着泪水走到医院的跟前，心疼的站在一旁，甘霖还没接受他，他连握手的资格都没有，跟别提拥抱。他只能站在她身边浑身颤抖。

“我没事，你怎么回来了。”甘霖的情况还算好，因为这件事，她可以确定，潘风这个人真的从她的世界离开了，他的肮脏和邪恶都将成为幼稚的一抹风景。

“甘霖，我担心你，一听到消息我就赶回来了。”他整个人立在那，进退两难。

甘霖把脸埋进胳膊，距离事情发生已经快十二小时，只有夏中秋不远千里赶来看她。尽管他看上去那么孩子气，那么的烦人，但此时此刻，甘霖的心是温暖的。

她的眼光渐渐明亮起来，“你坐吧，别站着。”

崔挽明得知情况后，第二天下午才赶过来，作为直属领导，发生这样的事他负有主要责任，就算再忙都得赶来探望。

见夏中秋在这，也深明其意，安抚好甘霖之后，夏中秋也决意跟崔挽明坦白想法。

“老师，你让我回来吧，我想陪甘霖几天。她真的需要我。”夏中秋已经变得诚恳了很多，他的心里不止有情情爱爱，已经能看到一点责任包含其中。

崔挽明欣慰道：“你小子行啊，有魄力，也有担当，甘霖要是接受你，我相信你会做一个好男人的。这样吧，想回来就回来，正好帮她把试点工作撑起来，也算有个照应。”

夏中秋没有客气，毫不犹豫地谢过崔挽明，“我会的，老师。”

此时此刻，他不再关心三亚的地怎么种，不再关心李大宝的工作该如何开展，因为他突然醒悟，工作这种事，缺了谁都能进行。但凡领导批准的事，他心里自会去协调安排。

千万不要试图体谅领导的难处，很多时候，领导处理困难的能力要比你强一百倍，只不过，你可能失去了一次历练的机会。而对目前的夏中秋来说，一百次历练也换不回一次甘霖的转身。

他的奔赴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