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崔挽明的发问,尹振功也只能如实告知,对于眼下林海省搞生物育种到底可不可行,尹振功的想法跟何秋然不谋而合。省里不拿钱支持,不把体系建立起来,想要成事根本不可能。
“临时抱佛脚不赶趟了,没有基础看来是不行的。”
崔挽明没跟尹振功提金种集团的事,这个时候的他也沉不住气了,急着给省办公厅信息处的何邱弘发了个信息。
“何处长,我们报上去的材料怎么样了,上面回话了吗?”
很快那边就回了,“还没有消息,我也在等。”
崔挽明知道,这种事,要是有希望,省里都应该心知肚明的事。难不成省里也是做做样子,参与就成?真要如此,那真是寒了崔挽明的心。
不过,一切都只是猜想,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件事朝着正向发展,给人的感觉始终很消极。
去金种集团的好处,崔挽明是清楚的,事业的广度自不必说,重要的是体系完备,做起事来会顺手很多。再说,他把于向知送进了监狱,应该得罪了不少利益链上的人,留在林海省工作只会困难重重。但他找不到必要的理由离开北川大学。按理说,为了正义,他不顾师生情分,将秦淮春送上法庭,在一些人看来,他名声已经臭了,他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现在的崔挽明在林海省能听到两个声音,一个是夸他作风坚硬正直,另一个自然是欺师灭祖同行相残了。
因此,即便离开了,遭人唾骂又如何,唯一牵挂的是北川大学的育种事业。他一旦不管,不出三年,育种工作就基本作废了。
此时的崔挽明已经有了动摇,但人生的选择机会有限,像他这个年龄,再选一次,恐怕就是一锤定音,再无回头路了。即便走,也要解决掉后顾之忧。
可谁能替他承担起育种任务呢?他想到了一个人,他的第一个研究生,夏中秋。这个曾卧底海青身边,帮助崔挽明打赢品种权战争的年轻人早已经离开了海青供职的汇德,如今被崔挽明介绍到市农科院搞育种,算是稳定下来了。
不过,北川大学引人条件苛刻,夏中秋没有博士学位,根本没希望留下。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崔挽明始终在琢磨这件事,想找到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与此同时,何秋然一行三人都还没走,崔挽明清楚,他们看出了他的顾虑,也在给他时间考虑。公司这么多事要忙,为了他,三个部门的骨干在这一待就是一周,对他可谓用尽心思。能受到这般待见,心里自是感动。
直到他育苗结束,何秋然也没收到消息,廖常杰只好再来叨扰。崔挽明早就想问问他了,他是个什么角色,做这件事对他有什么好处,他不是不了解林海省对崔挽明的意义。却还牵头做这件事,分明在破坏彼此的交情。
“挽明啊,实不相瞒,我的米业经营不下去,被金种下面的公司收购了。正好他们有这次战略调整,我才想到把你拉进来。你看,人家等你一周了,行不行给回个话。”
“我说呢,原来是这样。好,我可以答应,但有个前提,我不能全职过去,人事关系必须留在北川大学,还有,金种要是进了科技城,必须和北川大学建立联培合作关系。”
这是崔挽明考虑一周拿出来的条件,可以说,绕了一圈,自己什么都没赔进去,还要朝金种抠出来东西,这个想法实在太尖锐。廖常杰不敢打包票,带着消息回去找何秋然汇报。
没想到那边没有丝毫犹豫,答应了他的要求。
“人事关系有没有不重要了,公司正是用人阶段,给他钱就是了,崔老师要当名好教师,咱们就成人之美。”
何秋然就这么替公司人事那边做了主,先把责任拦下来,也知道回去后会找麻烦,他管不了这些了,金种集团在三亚的育种工作也发展十多年了,但现在公司想砍掉九成的常规育种项目,把一切精力都投到生物育种上,三亚养了十年的育种家也到了荣退年龄,没有个像样的人接班肯定不行,这才找廖常杰打听到崔挽明。让他来,主要是把生产这块抓好,顺便搞点他的主业,但在今后几年,他的工作重心肯定要放在生物产品的培育和生产上。
崔挽明返回林海省之前,没再跟何秋然通过电话,也没提前跟学校商量。此次回来,就是宣布决定的。
下飞机的头等大事就是上林潇潇家接崔卓,这也成了崔挽明每次出差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已经成了习惯。林潇潇父母对崔挽明是很认可的,要不是因为他有过一段婚姻,不用他提,两位老人就主动搭线了。但现在崔挽明态度不明确,老人也不好说什么。
林爸爸见他进门,特意从卧室出来,抬头看看挂钟,“挽明,这么晚了,孩子明天给你送回去就行,别折腾他了,已经睡着了。”
“我没睡着,爷爷。”崔卓知道崔挽明今天回来的事,一直等他呢,从卧室跑了出来。
崔挽明走过去拉着他的手,“儿子,快谢谢林爷爷,有没有帮忙做家务啊。”
林爸爸背着手,“挽明,你先过来,我问你点事。”
林潇潇加班还没回来,林爸爸也借机跟崔挽明沟通一下。
“你跟潇潇到底怎么想的,近期有没有打算?”
面对突如其来的发问,崔挽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关于这个问题,他在心里也思考过,唯一的顾虑就是崔卓。虽说林潇潇跟他的关系一直维持得很好,也建立了起码的亲情,但他担心随着崔卓的长大,这一切会成为他成长的障碍。
“叔叔,我们考虑过,请您放心。”
林爸爸叹了口气,“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希望你承担起责任,她的付出你也看到了,我希望你们走到一起。先吃口饭吧,今晚你也在这住。”
崔挽明不好再拒绝,留下来吃了饭,等崔卓睡下之后,他拿上手机,煮了林潇潇最爱的芹菜水饺,拎着出了门。
是的,加入金种集团的事,不管他和林潇潇眼下的关系如何,都应该让她知道,而且,这件事他需要得到林潇潇的认可才行。
林潇潇在市公安局刑侦处一直干得很用心,别看她一个女同志,干起事来跟她老爹林伟不相上下。现在已经成长为刑侦一处的副处长。但即便这样,只要有紧急任务,都会留在单位加班,很多时候都对付一口快餐。
崔挽明的突然出现多少让她有些意外,这个又臭又硬的人从海南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居然是来给她送饺子,一定没好事。
这是林潇潇对崔挽明向来的看法,别说,看得还挺准。
为了不打扰大家工作,林潇潇带着崔挽明来到闲置的审讯室,夹起饺子塞进嘴里。
“说说看,有什么要交代的?”
“怎么,把我当嫌疑人啊?生活和工作要分开,你这样能嫁出去吗?”
话音刚落,林潇潇嘴就停了下来,瞪着眼,将筷子拍在桌上,“什么意思?听你这口气,是不打算娶我了?你有这胆吗?”说着,拎起桌上的警棍在崔挽明眼前一晃。
“娶她,娶她……”林潇潇哪知道,他俩的谈话被同事当成了小电影,正在外面观看起哄呢。
林潇潇在工作上对大家严厉惯了,偶尔的小插曲反倒让她不好意思了。
两人只好换个地方,出了单位门口,沿着路灯一直往前走。
“说吧,无事献殷勤,一直走下去算怎么回事。”林潇潇一直等他开口,实在忍不住了。
崔挽明停住脚步,抽出根烟,刚要点上,被一把拍在地上,“没长记性,给我戒了。”
他笑了笑,“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可能暂时要离开林海省了。”
林潇潇愣在原地,脑海里思绪万千,“你说什么?什么意思?什么叫离开林海省?”
看着她有些激动,崔挽明往后退半步道:“工作上的事,可能要离开北川大学。去华河省。”
林潇潇听到这些话,感觉晴天霹雳,半天没缓回来,直接蹲了下去,把脸转朝一边。崔挽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离开林海省意味着跟林潇潇的离别,这对女人来说实在太残忍。
“我呢?我怎么办?我不管你因为什么要走,我就问你,我怎么办?”
这种近乎咆哮的质问让崔挽明难以招架,他沉默了许久,终于说出那句话来,“要不然,咱俩先登记,等我稳定了,再接你过来。”
这句简简单单的话从崔挽明口里说出来,对林潇潇来说,等得太过艰难。她没想到一次工作变动居然带来了一桩情感的升级巨变,促成了一个家庭的诞生。
她一下从地上蹿起来,把眼角的泪一抹,一把抱住崔挽明脖子,靠在他肩上,轻声说,“我跟你一起走,现在就走。”说着,在崔挽明脸上亲了一口,眼里已是泪光闪闪。
“人民公安,注意形象。”崔挽明说着,又把她搂了过来,“谢谢你,潇潇。这次回来,就要把事情办妥,等我那边稳定了,你再过来。”
林潇潇拼命摇头,“我不能再等了,崔挽明,我等了你太长时间,你记住了,是你说要领证的,不是我死皮赖脸要嫁给你。以后你要敢对不起我,我饶不了你。”
这一晚对他俩来说无疑是甜蜜的,虽然崔挽明不提,但他清楚,让林潇潇迁就他,意味着要调整工作,但在司法系统就职,跨省换工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林潇潇的事业刚有起色就面临这样一种选择,无论是对家人还是对单位,都将面临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