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整个销售部，最无聊的人就数王帅了，自从张可欣被崔挽明要到了手下干项目。他在销售部几乎就没有可以对话的人了。又因为部门没给他安排碱巴拉项目任务，现在和所剩无几的几个同事窝在办公室搞数据分析，活得窝囊至极。

侯延辉的这个电话简直让他起死回生，要知道，从他入职到现在，侯延辉跟他正面交谈过的话加起来都不到十句，更别提主动打电话给他。

可想而知此时的他是何心情，一看来电，抓在手里的鼠标都不稳当了，他以极快的速度扫了一眼周围的同事，确定没被发现，快速拿着手里离开了办公室。

小偷行窃都没有他这么谨慎夸张。

来到楼梯口转角处，王帅捂着电话，小声道：“侯总您好，我是……”

只听那头嗷一嗓子，“王帅，你半天不说话，搞什么鬼？”

王帅抓了抓脑袋上稀疏蓬松的头发，“侯总，您说，我听着。”

侯延辉看了看时间，“你那头忙不忙，过来帮我做点事。”

“侯总，不忙，我不忙，你在办公室吗？”王帅伸头侧身看了眼侯延辉办公室，发现没人。

“我看你也没什么事，整天不务正业。这样，我给你发个地址，你现在立马过来，从公司仓库拿点塑封袋和记号笔。记住，别搞得鸡飞狗跳，稳重点。”

侯延辉话闭，把地址发到了王帅手机。自己则开车到了他预到的地址等王帅。

王帅一听侯延辉让他别声张，一下就紧张兴奋起来，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看来侯总这次要重用我了，一看就有重要任务。连地址都这么隐秘偏僻。

没错，这家名为谷雨米业的大米加工厂坐落在城郊处，多年前是金种的合作伙伴，后来金种发展起来后就不再用外面的加工厂。

这里的老板和侯延辉也算是老关系了，上这做一下稻谷清选和米样包装也是举手之劳的事。

重要的是，这里避开了公司的眼睛，秦远征给崔挽明拿的这些耐盐碱种源从一开始就有人盯着，廖常杰在三亚犯下的错误也算前车之鉴了。虽然何秋然被罗思佳派到国外了，但还有没有人惦记这些种子，谁也说不好。

所以，现在每走一步，安全最为重要。

本来他认为没有必要，两百斤种子，只要他不说，可以直接在公司作业间交给工人完成，他一个领导，犯不着亲力亲为。但这种事就怕出意外，一旦这批种子出了问题，他们的宣传做不好不说，还有可能滋生额外的麻烦。

出于稳妥，只能来这里。

王帅挂断电话，收拾好工具，一刻不停便打车到了这里。这要平时让他花钱打车，打死也不可能的事，而且在侯延辉这里，这笔开销根本解决不了。完全由他自己买单。即便这样，王帅也认为非常值得。

等他进入米产加工车间的时候，侯延辉已经干上了。

见领导灰头土脸的，王帅顿感自己来吃，手慌脚乱的跑了过去。

“侯总，你怎么亲自上手了，哎呀，你赶紧站一边，这种活我来就行。”

站在一旁打下手的米厂老板范翀笑呵呵道：“你这个领导啊，怕我把他东西弄坏了，这米精贵这呢，你看看，连我都插不上手。你还是快来吧。”说着，把手里的筛子递给王帅。

侯延辉的眉毛上落了一层细细的米粉，看上去多少有些苍老，他弓着腰正在给大米过筛，侧脸对王帅说道，“你小子，磨磨蹭蹭。”说着一把将包装袋抢过来。

王帅哪敢让领导干活，赶紧上去抢，“侯总，你就别让我为难了，这种活你还事别伸手了。交给我就行，你和范老板喝茶去，等我完事了再去找你。”

侯延辉直起身子，扭了扭脖子，又看了眼范翀，“走吧走吧，我在这，他反倒别扭，看来我跟下属关系没到位啊，老范，看见没，还是太拘束。”

范翀哈哈大笑，“小王啊，别看你们侯总爱开玩笑，跟你说，侯总可不是谁都找来干活的，能叫你过来，那是信任你。”

王帅一听，心里越发膨胀了，赶紧点头称是。

问明白侯延辉的要求，便自己干了起来。

一开始还挺有劲头，随着身体开始发热，大脑也逐渐躁动起来。身心活跃的王帅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侯延辉这么大老远把他叫过来，就为了点磨米那么简单。何必呢？公司也不是没有工人。不过，他脑子随即一转，“不对啊，侯总什么时候伸手干过这活？”

随着疑问在心中升起，王帅机灵的脑袋也开始爆炸起来，“难道这是个好东西？”

不管怎么说，琢磨侯延辉不会有好处，毕竟是他的领导，想让他知道的事自然会让他知道，他越是卯足劲的猜疑和揣摩，最后往往自讨没趣。

这都没什么，最让王帅感到泄气的是，这种没有含金量的苦力活，侯延辉根本记不住他的好，看来这活是白干了。

大约半小时后，侯延辉又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张新打出来的单子，上面都是邮寄地址和联系人方式。

“小王，大米按两斤一袋塑封好之后，把邮寄地址写袋子上。今天咱俩就邮走。”

王帅接过来扫了一眼，没敢细看便放在一旁，回了侯延辉后接着干活。

大约一个半小时，新磨出的大米过完筛就分装完成，与之匹配的还有一份没经研磨的种子。两人来到快递点，按照一式两份的规格将东西发了过去。

等事情利索之后，侯延辉才不经意地问了王帅一嘴，“这大米怎么样？”

王帅心里一咯噔，不敢揣测，立马点头称赞，“侯总，好米啊，挺好。”

侯延辉驾着车，目视前方，“好就行，知道用来干嘛的吗？”

王帅心中没底，其实根据收件人他就能判断个大概，这批东西正是邮给金种在全国各地的销售代表。但至于干什么用，现在侯延辉正参与到碱巴拉项目中，肯定是用在这里头。

但他不清楚的是，在侯延辉心中，到底希不希望他清楚这些事，所以他含糊其辞的回道：“侯总，我哪知道啊，不清楚。”

侯延辉看王帅的脸有些拧巴，笑道：“你小子，不管你知不知道，既然跟我出来干活，不能白干。这批种子和大米是夏中秋从三亚发回来的，也是崔总第一批耐盐碱品种，样品发下去就是给销售代表跑业务用的敲门砖。”

话到此间，王帅全清楚了，马上咧嘴道：“呀，侯总，这是大好事啊，咱们终于有品种了，这下好了，部分同事可以大显身手了。实在太好了。”

侯延辉听闭，半天没回王帅，让他晾在一旁，心里一下就发毛起来。

半天才说，“这个事你知道就行，知道你嘴巴闲不住，回到公司都老实点，别什么都往外说。”

侯延辉还是怕王帅看不透他的心思，只好直言。有了方向，王帅就好办事了，他的心一下就畅通了。

可他不明的是，这件事为何要隐瞒呢？这中间到底有什么阻碍？

这批种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自从何秋然在三亚对这个品种有了动作，侯延辉就谨慎起来了。

种子邮出去之后他马上给崔挽明去了电话。

“崔总，种子分下去了，放心吧，我这边没问题了。你主攻水稻盐碱地，我这边呢，按照公司布置，旱田作物的盐碱地改良种植也要铺开。你这里大的工作没什么了，我就先把精力放在旱田。有事咱俩再沟通。”

“侯总，辛苦了。大恩不言谢，回去请你吃饭。”

崔挽明撂了电话，赶紧给夏中秋打了过去。

“怎么样，还剩多少种子，测发芽率了吗？”

“放心吧老师，种子没问题，少说也有四千斤，加上秦远征后来提供的几个品种，可能有六千斤左右。已经全部入库，等你把繁殖地确定下来，我马上安排播种。”夏中秋也随时待命，不敢马虎。

崔挽明心中一喜，六千斤种子播下去，少说也要四百亩的地才能够插秧，这么大的量要繁殖起来，来年三月份少说也有一百吨以上的产量。这样的体量，足够推广了，即便盐碱地消化不了，用于好的地块推广也不愁种子卖不出去。

不过，让他发愁的是，这四百亩的地上哪找去，在三亚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要想找到这么大面积的水田，谈何容易，加上冬季本身就是南繁最火爆的季节，全国的育种家都来这争抢土地。

这样一种境况要面对，崔挽明的心一下就高兴不起来了。

“等我通知，做好防鼠工作。另外，李大宝你给我好好带，别再惹事。”

对于李大宝，崔挽明心里没底，这种人单纯，性情，但也容易滋事。对于他这样没有社会经验和不懂人情世故的人，要想把工作干好，谈何容易。

在崔挽明心中，任何一个信得过的人都绝不想让他成为一个干活的工具，都希望他在岗位上有所想法和业绩。只有那样才能实现人生抱负和价值。

“崔总，你放心，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大宝变化很大，他还说等回去之后，要跟你下地学育种技术呢。”

听到这话崔挽明固然欣慰，但在他内心深处，却藏着一个令他难堪的想法。

没错，自打他把李大宝安排到三亚的那天起，就没打算再让他回来工作。那就会是李大宝长久的战线，基地也需要这样一个人。

最重要的，崔挽明认为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可能有李大宝那样的奉献和吃苦精神，留在三亚是要打硬仗的，不是高谈阔论的理想派和一般的实干家就能站好的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