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9点,河边公园外的人行道上,站了不少围观群众。
区公安分局刑侦二中队的队长林奇带人穿过警戒线,一到现场,他就对先来的手下吼了起来:“搞什么!你们怎么保护现场的啊!”
整片草地上到处都是烟头,还有各种各样的脚印,甚至石头都被翻起来了,还有不少从旁边树上折断的枝条。
侦查员小宋无奈道:“我们来的时候就这样啦,各种乱七八糟的人都跑进来了,连乞丐都来了又走了好几拨,地上踩得一团糟,脚印根本没办法提取。”
“该不会这帮无知的老百姓连尸体都动过了吧?”
小宋道:“那倒没有,我问了现场的目击者,尸体那块区域只有两个人走进去了,看到有具尸体连忙跑出来报警了,其他人没进去过。这些人都是来捡钱的。”
“捡钱的?”林奇茫然不解地瞪着眼睛。
小宋摊手道:“是啊,最开始是早上4点40分,清洁工在附近扫地,从地上捡到了一个用一百元折起来的桃心,后来又接连捡到好几个,再后来发现这片草地上散落着很多用一百元折起来的桃心,还有一些硬币、五块十块的散钱,于是周围早起锻炼的、上班的、路过的人全都跑过来捡,有些钱是扔在树上的,还有的是塞在石头下面的,所以这片草地都快被他们翻个遍了。再后来有两个走到树林里的人弄开地上的落叶时,发现了下面盖着的尸体,吓得连忙跑出来报警了。”
“尸体是这样被发现的?”林奇瞠目结舌,他早上去单位上班的途中接到电话,直接赶到现场,对发现尸体的细节并不清楚。
“是啊,地上散落的这么多钱也许和案子有关系。钱全部折成桃心,或许是求爱表达用的,也许是这男的出轨了,女方杀了他,把当初的定情信物当场抛掉了。”小宋充分发挥了言情剧观众的想象力,把现场的线索“完美”地串联在一起。
如果骆闻听到这话,想必也会很吃惊,他压根没想过这套剧情,之所以要把钱折成桃心,散落在四周,是想让路人找得吃力些,人一多,乱翻乱走,就把现场彻底破坏了。如果直接扔整张的百元大钞,不经折叠,说不定第一个见到钱的清洁工很快就把所有钱都找到了,现场也只多了清洁工一人的脚印,破坏很不彻底。那样,这两万五千元就真打水漂了。为了保险起见,他不但把一些钱扔到树上,塞进草丛石头缝里,还扔了些散钱,这样一来,想把所有钱都捡完,就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了。并且,能在地上白捡钞票——没有什么事比这更能让早起的路人、锻炼的大妈大爷疯狂了,一个人捡钱,马上就会引来一大群人。
郭羽和朱慧如做梦都想不到,骆闻竟然会用两万五千元的真金白银为他们两个陌生人伪造现场。
林奇瞪了他一眼,小宋是个新警察,没接触过几次大案,想法莫名其妙也不足为奇。他冷哼了声,领着法医到了树林前。法医拿出专业设备,对附近地上的各种信息拍了照,确认了一遍,没有遗漏信息,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尸体旁有两名警员在看护,现在是夏季,只过了一夜,尸体就已经发出一阵难闻的恶臭。当然,林奇这种老刑警对此早有了免疫力,司空见惯了。可是走到尸体旁,林奇仍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好凶狠,这得多大的仇啊!”
尸体的无袖衫被割破,扔在了一旁,凶手心脏处有个破口,大量血渍在周边凝固,腹部还有两个刺口,能隐约看见肠子。可还远远不止这些,尸体整个腹部、胸口,以及两条手臂上,都是用利刃割出的一圈圈血条,所有血条的间距几乎相等,很匀称。远看仿佛尸体穿了一件条纹状的衣服。
法医看了眼林奇,哈了下嘴,似乎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林队,今天你摊上大案咯。”
林奇皱皱眉,表情颇有几分无奈。如果单纯是发现了一具尸体,那是普通的凶杀案。而现在尸体上有一圈圈的血条,很明显,这是凶手杀人后,费了好大劲慢慢在尸体身上割出来的,这是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的恐怖凶杀案,容易引发人民群众的恐慌心理,案件性质恶劣得多,也意味着破案压力大得多。
法医接着一边检查,一边道:“死亡时间是昨晚,具体时间嘛,等解剖结果比较靠谱,现在气温太高了,肉眼不太好判断。嗯……死者手机钱包都在呀,呵呵,林队,是仇杀,钱包里有死者信息,待会儿你让手下去查吧。”
法医又抬起死者的手臂检查,咂嘴道:“怎么指甲里全是泥?……嗯,现在全身检查过了,身上这些血条嘛,刻得很均匀,显然是人死了之后才刻的,从血迹看,是死后不久就开始刻的,如果死后的时间隔得长了,血液凝固,刻出的血条不是这样的。致命伤是心脏这块,看着像匕首刺的,回去解剖了能整理出凶器的横截面图像。肚子上的两刀都不致命。此外死者后脑有被钝器敲打过的痕迹,具体现场能还原到什么程度,我还要等下再查看周围的信息。不过不太乐观啊,你看现场都被破坏成这样了。”
林奇无奈地撇撇嘴:“反正你看着办呗。”这时,他注意到尸体旁的几个啤酒罐,道:“老古,你看看这地上的易拉罐。”
这位姓古的法医脱掉沾了血渍的手套,重新换了一双,捡起地上的一个易拉罐,在避光处用专门的放大镜检查了一遍,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林奇发现了他眼神中的不对劲。
古法医郑重地抬起头,看着他,道:“林队,这案子可能比我刚才想的还要复杂。本来我以为是普通的凶杀案,凶手和死者结了很大仇,所以不但杀人,还要割尸体,那样的话,即便我这边工作帮助不大,你手下通过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网,相信也能很快发现嫌疑人。但这个易拉罐却……却明显被擦过了,上面没有半个指纹。”
林奇不以为意道:“现在的凶手刑侦节目看得多了,犯罪分子都知道不留指纹,像现在的小偷,撬门时手上还包块毛巾……”他话说到一半,停住了,愣了一下,随即道:“这不是普通凶杀案,是谋杀案!如果嫌疑人通过死者的人际关系网就能找出来,他压根没必要去清理指纹。结合刚刚的情况,刚刚地上都是钱……如果这钱是凶手留下的,而他的目的根本就是要让无关的路人踩进现场,破坏现场,那么……”他倒抽一口冷气。
“在地上撒钱故意引无关的人进来破坏现场的凶手你见过吗?”古法医很严肃地问。
林奇瞪着眼缓缓摇头:“没有,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凶手会这样想,会这样做。”
古法医吸口气,点点头,道:“但愿是我们把凶手想得太高端了吧,应该不至于这么聪明。”
林奇也点头安慰自己,因为从警十多年,接触过大大小小几十起命案,基本上凶手都是些文化程度比较低的人,尽管也有些看电视学杀人手法的,但电视里那一套在警方眼里压根弱智得很。
随后,古法医和其他工作人员把现场的易拉罐一个个装进物证袋里,他以为装完时,手下一人道:“古老师,那里还有个易拉罐。”
古法医这才注意到树丛,在一棵和易拉罐同样粗的树后,还躺着一个罐子。他趴着伸手探进去摸出易拉罐,本以为和其他罐子一样,上面没有指纹,随便看了眼,却叫了出来:“这个有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