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航空公司的8号航班,现在正争分夺秒地从洛杉矶飞往纽瓦克,似乎想要和清晨比一下谁能更早地与太阳在天空相会。它会输,但肯定也是惜败了。在三万九千英尺的高空,天空还闪烁着其他太阳。而从地面看去,它们闪耀的光辉明显要逊色得多。
14A座位上的男人把他宽阔的前额贴在冰冷的窗户上,他没能认出任何一个他所熟悉的星座来,这可是他没有预料到的。而且他还错过了欧洲人口中的“南十字”星座。在他的记忆里,这个星座代表着米拉根,一道巨大的幻影,一只张开爪子扑向猎物的猎猫。
嗯,提起捕猎……他想到自己的武器,此时它就在他那已经通过了检查的包里,深藏在这架飞机的腹部。他偷运的可不是麦金塔-10或英格拉姆电脑。如果有人问起,他甚至可以随时声称他的武器只是一件艺术品。他不禁笑起来。如果一颗空心弹能撕裂你的心脏,那么一把“努拉努拉” 照样可以轻易打碎你的头骨,任凭是谁都会挂掉。艺术同样可以致命嘛。
他苦笑着,用手指摸了摸那颗切工粗糙的蛋白石,它就挂在环绕着自己脖子的那条皮带上。
远处的下方,一片灯光慢慢地从飞机旁闪过,消失在后面。这个男人不禁想知道那是哪座城市。下面是一片广阔的土地,但他已经习惯了。即便如此,用两天的时间穿越两个大陆和一片大海还是有些难熬。他清楚当他再次踏上坚实的土地时,自己一定会非常地快乐,大地上可没有把人震得骨头疼的发动机啊。
脚下偶尔出现的那些灯光仍在不停移动着,但头顶上的星星却一直没有变化。他不禁为此感到高兴起来。
然后那个声音便开始呼唤他睡觉了。他其实并不想睡,但那诱人的低语在他的脑壳里不停地盘旋,把他的大脑包裹在温暖的慰藉中。他试图与之搏斗,不知不觉,声音温柔地责备起他来,不断提醒着他是谁……“回归星辰之人,你被召唤了。”
沃盖尔 睡着了。
他沉向下层世界,一个可以和他的动物向导小沃伦见面并交谈的地方。这一次,他沿着岩壁爬行,找到了一些可以用手抓住的地方,以便下降到另一层岩石上。这个痛苦的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只是他右上方太阳的照射角度一直没有变化。
最后他来到树林之中,斜坡变得平缓。脚下的杂草抚慰着他的皮肤,治愈了它被粗糙的石头磨破鞋底所伤到的地方。头顶上此时传来一声尖啸。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优雅的嘎-拉-嘎——一只正在风中悠然飞翔的蓝鹤。
“欢迎,沃盖尔。”
男人低下头,看见了小沃伦。这个生物庞大的下半身被泥浆弄湿了,说明他最近曾造访过水坑或是河流的边缘地带。
“你好,兄弟。”沃盖尔说,“我希望你一切安好。”
“我确实一切安好,所有的坏事回来再说吧。谢谢你的来访。”
“反正我在飞机上也没事可做。这没什么。”
“呵,”小沃伦说道,“飞机这种事情你可瞒不了我。它们的翅膀太小,虽然还算优雅吧,但我总觉得它们并不比迪奈万兄弟飞得更好。”
“不管怎么说,一架747也是为了飞行而造的,而那位迪奈万兄弟却自己选择不再飞行了。”
“那又如何?”小沃伦哼了一声,“只要我们的兄弟愿意,他随时可以再飞起来。”
“飞也飞不了多久的。我怀疑他的身体形态恰恰代表了他很久以前所做的选择。”
小沃伦摇摇身子,甩掉干泥巴。“我总觉得他还是会改变主意的,不管他的形态还是不是鸸鹋 。”
他们两个向丛林深处走去,进入了谷谷园,一个参天大树遮天蔽日的地方。阳光虽然很热,但这里斑驳的阴影让沃盖尔很是凉快。
“梦境时光 外的光景现在也不怎么好吧?”
沃盖尔摇了摇头答道:“不怎么好。”
“你说他们也不在梦境时光里。”小沃伦说道,“但那个麦拉,那个胖小子的幻象,怎么一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
“他就是我要找的人。如果在特-亚美利加找到他,我愿意和他对话。”
“如果对话也没用呢?”小沃伦的语气尖锐起来,“你就得杀了他。”
“我不想这么做。”
“我知道你的性情。”小沃伦继续道,“你是个治疗者,但也是名战士啊。如果需要你承担一名战士的责任,那你就必须杀了他。”
沃盖尔点点头。“如果真有必要的话,我不会退缩。不过但凡有可能,我都不会杀了他。”
“祝你好运吧。”小沃伦礼貌地说道,然后他仰起头,用嘴指着天空,“我担心在治疗恶魔这一课上,我们真有可能学到点什么。”
阴影聚集在沃盖尔的皮肤上。乌云翻滚,互相倾轧,遮住了阳光。一阵陡起的阴风吹弯了树木。
那只蓝鹤仍然在天空中翱翔。她的尖啸在整个谷谷园回荡。
天空震动,闪电忽然划破山谷。一棵桉树爆炸了,喷射出火花。沃盖尔连忙后退一步。燃烧着的桉树离他们只有二十步远。风卷起的黑烟,顿时熏黑了他的脸和双眼。
更多的闪电穿透地球,将树木变成火把。沃盖尔的鼻孔里充满刺鼻的气味。
一道闪电径直劈下来。只见嘎-拉-嘎姐妹浑身闪起微光,紧接着竟然原地爆炸了。蓝鹤的羽毛像冬天来临前的树叶一样散落在沃盖尔和沃伦脚下。
“她的孩子们可怎么办呢?”小沃伦沉痛地问,“在特-亚美利加,就是你将要去的那个地方,谁来保护像米林-努鲁-努巴这样的人呢?”
“她们被称为旅鸽 。”沃盖尔回答,“我担心对于清醒世界中的他们来说,一切都已经太晚。我不清楚这是不是他们失去守护和向导的原因。”说着他耸了耸肩,“毕竟,恶魔也可以行走在清醒世界。”
最后一根羽毛悠悠地落在他的脚边。沃盖尔和小沃伦为他们的姐妹哭泣起来。而在这无比悲伤的一刻,天空又被太阳照亮了。
“我要回去了,”沃盖尔说,“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回来。”
“比你想的要快。”小沃伦说,“胖小子会确保这一点的。”
“所以你做了个预言?”
“没有,”小沃伦酸楚地说,“我只需要看看我的周围就知道了。”
与此同时,沃盖尔看见谷谷园覆盖了一层闪光:有一座被海浪拍打着的岛屿,就像他在欧洲电影《怪兽》中看到的那座城堡一样。
“好吧。”沃盖尔耸了耸肩,“我会回来的。”他挥手告别,向山坡上走去。
“我想你的前路一定会很艰难,”小沃伦冲他喊道,“你所有的兄弟姐妹都会为你担心。而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我知道,”沃伦说着,提高了嗓门,以便让自己的声音跨过越来越远的距离,“而我会尽我所能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停止对梦境时光的消耗吧。”小沃伦的声音逐渐消逝了。
就像消耗臭氧层一样,沃盖尔心里说道。不幽默,但很精确。该死的胖小子!欧洲人似乎从未意识到他们对世界的所作所为。一切都已经开始。一切都关乎于我。
他在布满岩石的山坡上越爬越高,当接近斑驳的天空时,沃盖尔这样想着:无论自己面对的是枪口还是尖利的骨头,改变终将到来。而这是唯一不会改变的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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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利·雷 独自站在海岸警卫队快艇的船头,迎着刺骨的寒风。当快艇穿过纽约湾以南那波涛汹涌的海峡时,他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泪水夺眶而出。黎明前的风很冷,但他的脸却感觉很好。能对什么有所感觉真他妈的好啊。
自从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那场惨剧后,雷就没加入过任何真正的行动。在那次大会上,那个长得又丑又驼背、手臂像一把电锯的混蛋把他当鱼一样开了膛。现在,经过几个月的康复治疗,他的手指和下巴终于又重新长了回来,肌肉、肌腱和骨头也都愈合了。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里,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重复着这场战斗,但每次他都打输了。
这时,身后的甲板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雷连忙把身上黑色战斗服的帽兜戴好,转身面向这艘海岸警卫队快艇的队长。与梅塞尔 的战斗给雷的脸造成了重大的损害,甚至比给他的心灵造成的伤害还要大。当时,梅塞尔把雷的下颚切掉了一半。而且现在它恢复得很不均匀,给了雷一个很不对称的表情,这表情要不是无比丑陋的话,看上去肯定很滑稽。
“我们发现了那艘货船,长官。”这位队长口气中略带轻蔑,毕竟雷只是一介平民,是一道特殊命令让他成了这次行动的一部分。他是一个王牌,这给了他一定的威望,但他同时也是一个在全国电视上被狠揍了一顿的王牌。
雷点了点头。“登船小队准备好了吗?”
“是的,长官。”队长答道,冷淡地向他敬了个礼。
雷回望着海峡。他不知道是谁把他扔进了这次走私拦截行动之中,但他仍很感激有这个机会。雷确实需要参与一次行动了,就像瘾君子需要嗑药一样。他能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当他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发现目标船只时,肾上腺素开始在他全身狂飙。
那是一艘长途货轮,五颜六色的航行灯照亮了它的船身。船上悬挂着某个第三世界国家的国旗,而这个国家却连自己的领海都没有。它就像一个怀孕的胖女人一样,缓慢地穿过海峡南部那波涛汹涌的水域,身后留下一大片浮油。它一定是扭曲双拳 线人说的那条船了。
扭曲双拳是一群激进的鬼牌恐怖分子,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中东地区的反鬼牌组织和政府。但他们也是一群可以让雷勉强称赞一下的家伙。他们不怕任何人,对雷来说,只要他们不招惹美国就没什么问题。然而偷着卖枪给躲在埃利斯岛上的造反鬼牌们,显然就不能接受了。
雷和登船小队的队员们爬上快艇,悄悄驶离。就在他们快要到达货轮的时候,按照行动计划,快艇亮出了所有的灯光和喇叭。由队长向那艘货轮喊话,命令它停下。
“上吊钩。”雷平静地命令道。快艇在货轮旁上下颠簸着,船头的两人分腿站着,把抓钩抛在离他们头顶三十英尺高的船舷上。他们第一次尝试就勾住了船头,雷像一只饥饿的猴子爬上香蕉树那样爬上去。他并没有等其他队员。他再也忍不住了。
战斗就是雷生活的全部。他不负责制定政策,也不做任何决定。他只是一件武器,随时瞄准并随时准备开火。当把他指向敌人的方向时,雷便会像一枚瞄准太阳的热追踪导弹一样一触即发,没什么能阻止他消灭目标。
自从梅塞尔狠狠地伤了他之后,他就没参与过任何实际的行动。他加入过特勤局在长岛进行的一次突袭,但那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他们大概是在追踪一群电脑罪犯,这伙罪犯的目标是一个名为杰克·史蒂文森游戏的小公司,专门发行儿童角色扮演游戏。雷是带着枪闯进去的探员之一,然后便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满是笨蛋的屋子里,周围除了二十面骰子什么都没有。特勤局仍然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电脑、文件、骰子等等,雷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拼命翻阅成堆的游戏手册,里面全是关于地牢、生命值和存档的废话,结果发现在这些游戏中,你确实可以通过掷骰子来进行犯罪。
可眼前的一切却是实实在在的,是自己迈向救赎的疯狂第一步。雷悄无声息地越过栏杆,蹲在甲板的阴影里。房间里很安静,但巨大的托盘上堆满了裹着防水油布的一捆捆货物,挡住了雷的视线。在这些十二英尺高的货运包裹中,很可能埋伏着一群扭曲双拳分子,虽然眼下唯一肉眼可见的目标正站在船尾,站在灯火通明的桥楼 里。
到目前为止,行动还算完美。根据法律规定,海岸警卫队已经发出警告,突击队毫无异议地登上了货船的甲板。现在只需看看船上装的到底是线人所说的枪,还是一堆廉价的韩国录像机。
雷默默地向那些跟在他后面爬上绳子的人示意了一下。他们马上散开,一些人朝船尾控制舰桥走去,另一些人则跟在雷的后面,沿着货物走向通往货舱的舱口。
他们还没走到中央的舱口,一个矮胖的身影就爬上了甲板,在黑暗中四处张望。一束来自快艇的聚光灯照亮了他,他退缩着伸出两只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
雷立刻意识到他是个鬼牌,而且还是个丑得要命的鬼牌,他的胸腔处长着六七对儿胳膊,一只巨大的眼睛架在鼻梁上。但货船上有一个鬼牌并没什么奇怪。鬼牌并不违法……至少目前还不。
鬼牌在强光下眯起那只独眼,嘴里发出尖锐的哀号,这似乎与他强健的身体并不相称。他最低的那双手臂举起挂在肩带上的一支突击步枪,立刻引起海岸警卫队快艇方向的一片骚动。
雷那凹凸不平的五官裂成两半,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放下武器!”他喊道,“你被捕了!”
鬼牌转过身来,大眼睛盲目地眨着,死死盯着雷身处的黑暗。他一听到喊声马上就开了枪,但雷已经先移动了。鬼牌那无害的扫射在货轮的栏杆上发出了哀鸣,接着这名孤独的枪手被一阵回射火力击倒,消失在聚光灯无情的光芒之中。
“叫你把枪放下,不听吧!”雷骂骂咧咧,左右打量了一下其他人,“下一个咱们最好抓活的好吗?”
士兵们纪律严明,不发怨言,但雷能感觉到他们都露出了讥讽的目光。这些人都知道雷是个野蛮斗殴者,现在他却因干掉一个有武器的危险走私犯而呵斥他们。他们觉得也许雷已经变得软弱了。麦基·梅塞尔那双震动的手应该是从他身上割走了些什么。医院里这漫长而痛苦的几个月似乎使他失去了胆气。
但是他们错了,雷并没有变得软弱,他只是想把这些走私枪支的混蛋都留给自己。
甲板上还有许多阴影没有检查,但货轮上所有的灯光和警报忽然都响了起来。看来货轮的船长并没有听从命令把所有的引擎都关掉。他在试图逃跑。
这太疯狂了,雷一边躲在阴影里,一边对自己说,同时冷静地朝舰桥摸去。即使这些人能奇迹般地躲过海岸警卫队,到了埃利斯岛,他们也不可能躲起来或得到庇护。
雷听见在他右边的阴影里有轻微的动静,马上收回了思绪。他以右脚为轴,不假思索地俯身移动起来。只见一个又大又平、形状像煎饼的东西从他身后一堆用防水布覆盖着的货物中俯冲而下。如果它有正常人那么大,肯定不会撞到雷。但不幸的是,它径直撞了过来。
它撞到雷的膝盖上,用它那好似橡胶皮斗篷的皮肤裹住了他。雷用双肘撑着身体向后退,但这东西只是变成了一堆尖叫的肉块,并没有对雷造成任何明显的伤害。有那么一瞬确实让他有些惊慌失措。就好像有一只蜂鸣器般的手从令人窒息的黑暗中伸出来,准备切下他身体的一部分似的。他拼命挣扎着站起来,身上仍然紧裹着这堆肉。他盲目地猛击,感到手碰到了什么硬东西。骨头发出令人满意的噼啪声,攻击者跳开了。
他看着鬼牌笑起来。“原来是个飞鼠人啊。”雷说道。此时,肾上腺素的另一波刺激已经让他的神经系统兴奋到了极点。他不自觉地咧起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这个鬼牌看起来确实有点像飞鼠——如果飞鼠有七英尺高、肌肉比橄榄球运动员还要多的话。走私犯把一只胳膊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肋骨上,看来雷的最后一击打断了他的一两根肋骨。
“你的鹿呢,小松鼠?”雷问。
鬼牌怒吼一声,把胳膊举过头顶,把从手腕一直垂到脚踝的皮肤组成的披风展开。他又大又壮,现在还很生气。就像雷喜欢的那样。
雷不再蹲伏,他站直身子,一拳狠狠地打在鬼牌的腹腔神经丛上。走私犯倒了下去,这一次他没有再站起来的意思。
“来呀,”雷从牙缝里吐了一口唾沫,“继续啊,你这混蛋。”
鬼牌蜷缩成一个肉球,像个胎儿一样,双臂绕在肚子上。雷低吼一声。他的意识中有一小部分告诉他要慢下来,但他的大部分意识都淹没在寻找另一个敌人的强烈需求中。这个敌人太容易对付了。太容易了。
他抑制住他那野蛮的失望感,单膝跪在鬼牌旁边,把拳头抵在他的脸上,然后把他那粗壮的胳膊从他仍在起伏的肚子上挪开。走私犯试图抵抗,雷则马上用膝盖抵住他的腰并弯下身子。鬼牌顿时瘫软在地,雷这才给他戴上了手铐。雷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给他加了一副手铐,拍了拍鬼牌的屁股。“祝你今天过得愉快。”他说道,然后把他捆在了甲板上。
其他队员看来也遭到了抵抗。雷能听到桥楼附近响起了像猎鸭季的第一天那样的枪声。他向那声源摸了过去。小队似乎正在试图压制走私者。他从一个看守着几个耐特 水手的队员身边经过,这些水手看上去好像并不想参与这场战斗。显然他们只是些简单的雇工,没有扭曲双拳这种能把人们意识形态磨碎的斧头,所以他们决定在有人受伤之前就举手投降了。
拳头们 大多躲在桥楼前一组包裹着的货物后。雷叫来一名正隐蔽在货运龙门架后面的突击队员。
“大概有六个人躲在那些包裹后面,”士兵告诉雷,“得穿过露天甲板才能对他们展开攻击。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出来的样子。嘿……”
他还想加上一句“回来!”但雷已经出动了。
在大多数走私犯还没看到他之前,雷就跑过了那片空甲板,但其中一个拳头把他的机关枪转了一圈,朝雷的方向胡乱开了一枪。另外还有一条鼻涕虫咬了他的大腿上部一口,另一条则划伤了他的胸腔,但当雷抵达那个惊恐的鬼牌身边时,伤口都已经愈合了。
他一把从鬼牌手中夺过武器,砸向他的肩膀。没时间进行细致的判断了。这本来对雷来说也不需要。他狠砸下去,然后在鬼牌撞到甲板之前就不见了。
在船的后部,桥楼前面有三堆货物,几乎有十二英尺高。在每堆货物的后面有两根相同的柱子。它们之间交叉的走道形成了一个迷宫,拳头们像走投无路的老鼠一样藏在里面。
拳头们互相嚷嚷着。两个人认为已经有人识破了他们的伪装。还有两个人认为其他人都是疯子,他们看到的只是移动的影子。另一个声音则喊道,这是有人在试图向他们发起攻击,而且弗雷德已经搞定了这个人。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最后这个声音离得最近,就在右边一堆货物后面。当雷移动到他身后时,他正试图向实际上早已昏迷了的弗雷德喊话。
“我在这儿。”雷在他身后轻声说。走私者一下子转过身来,手指紧扣着他的乌兹枪扳机。
但雷离他太近,他一把抓住走私犯的枪,手腕一抖,乌兹枪向天空射出一串无害的子弹。紧跟着一声尖锐的撕裂声,雷扭断了他的手腕,鬼牌痛苦地尖叫起来,武器也掉在了地上,雷一记勾拳打在他的下巴上,把他打倒在地,然后继续向迷宫深处移动。
两个鬼牌大喊起来,看来他们终于明白确实有人渗透进来了。于是他们扔下武器,手抱头走了出来。
剩下的两个鬼牌决定谨慎行事。他们高举着武器,肩并肩地向迷宫深处移动。但有一个地方他们却没有注意到。
雷爬上了一捆货物,耐心地等着,盯着下面的走私犯自认为无人察觉的逃跑,待他们靠近,他像一袋水泥一样落下来,把他们砸到甲板上。雷挥拳打中一个鬼牌的脸,他立刻就被打飞了。另一个鬼牌还算坚持了一段时间,但他挥出的拳头都落了空,最后雷一记重拳,鬼牌脸颊被打裂,口子一直豁到另一边耳洞,身体横飞出去,在货运包裹上弹了一下,摔到他同伴的身上。
“我都搞定了。”雷喊道。但他错了。
一个影子落下来,雷猛然转身,眼前出现了一幅惊人的景象。那正是他之前开玩笑说的驼鹿,或麋鹿,或是什么类似的东西,只是他像人一样地直立行走着。而那确实是一个人,还是一个该死的大个子,大概有八英尺高,长着一排足以让任何一头公鹿羡慕的鹿角。他的身高很大程度上体现在他多毛的、像森林之神一样的腿上,但他也有很厚实的胸部、宽阔的肩膀和肌肉发达的手臂。他脖子上挂着一只号角,紧贴在他巨大的胸膛上。这家伙不仅块头大,而且很聪明。当雷突破拳头们的防御时,他就躲在一旁冷静地观察着。
雷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鬼牌从身边的货物里抽出一大捆砸向自己。雷向后躲去,身后冲上来一群士兵。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当那捆货物落在甲板上弹起来,最后撞到栏杆上掉下来时,一个士兵喊道。
雷摇摇头。“我所见过最要命的鬼牌之一。”
“我们上……”一名士兵刚喊出声来,便听到一阵可怕的号角声。那是一种古老而颤抖的声音,似乎属于一个更早的时代,在那时候,野蛮的猎人带着成群的猎犬在森林和沼泽中游荡,猎犬们在他们身后垂涎欲滴。这声音让每个人都感到极其不安,连雷也不例外。有那么一瞬间,谁也不想再往前进。但为时已晚。
长角的鬼牌从掩体里冲出来,骑着一匹黑马,马的眼睛发出绿色的火光。它那尖利的蹄子将一个士兵踢翻在地,鲜血四溅。
那匹马漂亮地纵身一跃跳过了栏杆。
“抓住他!”雷喊道。无论一匹马有多大,有多漂亮,有多神秘,都不可能游得过海岸警卫队的快艇。他们肯定能抓住这杂种。
但当雷冲到货轮旁边,越过栏杆往外看时,他并没有看到一匹在海水里挣扎的马。而是看见了一匹黑黝黝的、庄严得像午夜的一座铁雕像一般、正平稳地在浪尖上奔跑的马,马蹄几乎没有碰到水面。骑在它背上的正是那个长鹿角的男人,他转头盯着他们,挥舞起拳头,暗示着将来对他们不可避免的惩罚,双眼闪烁着恶魔般的绿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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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逐者 站在山洞的尽头。他的面前一片漆黑,凉风拂过他的长发。他把法杖举过头顶,杖尖的紫水晶闪耀着光芒。
法杖发出的光延伸到峡谷的另一边,照亮了他脚下那令人眩晕的悬崖边缘。在放逐者的正对面,一个巨大的平台从一片空旷中伸出来。他探出身子向外看,却什么也没有看见——无论是上方,下面,还是两侧,什么都没有。法杖的光也消失在四周的黑暗之中。
放逐者咧嘴一笑。
“胖小子,你可以在这地方点缀些光的。”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放逐者转过身,披风在身后飘摆。一只戴着漏斗帽的企鹅朝他咧嘴笑着。它胖乎乎的脚上穿着一双冰鞋,正滑向他,就好像那碎石地面是耀眼的冰一样。
“我正想补一点光呢。”放逐者回答道,转身面对黑暗的峡谷,“就是现在!”他大喊一声。
一阵轰鸣声顿时从他们脚下传来,这种岩石被撕裂、挤碎造成的巨响不断迸发着,直到放逐者不得不用手捂住耳朵。他往下看去,一道鲜红的裂缝出现在下方。熔岩从地面不断扩大的裂缝中喷涌而出,厚厚的岩浆滚滚而来。山洞里的寒气在一阵阵热浪中消失。发狂的龙卷风也开始在峡谷壁上盘旋起来。
放逐者笑了起来,他胜利地握紧拳头。“好啊!”他得意地叫道,“看呐!”他又在一片轰鸣声中冲着企鹅喊道,“见识一下我的力量吧!”
企鹅滑到洞口,优雅地转了一圈,小心翼翼地从边上往下看去。
在很远的下方,熔化的岩石在缓慢、厚实的河流中碰撞、翻滚。炽热的岩浆把峡谷染成地狱的颜色,亦给远处的洞顶涂上一层深红。洞底的裂口有一百英尺宽,两百英尺深,像一道可怕的刀伤一样撕裂了大地。一面狭窄的、隆隆作响的熔岩石墙缓缓倾塌。裂缝延伸向远方,直到消失不见,像是划出了一道弧线。
“你真的得弄一根栏杆。”企鹅说道,“要知道如果有游客摔下去,你会被起诉的。”企鹅咯咯地大笑着,头上的漏斗帽几乎快掉下来。那个身穿阴沉深色衣服,脚套长筒皮靴,头戴宽大黑皮帽的放逐者,也跟着咯咯地笑了一会儿。
“值得赞叹吧,不是吗?”他问企鹅,“这就是膨胀的护城河,今后大家会这么称呼它的。”热浪驱散了所有的凉气。他在往下看时,脸上的皮肤都被灼痛了。
“这不是我喜欢的气候,膨胀大人。”企鹅评论道,“但是,是的,这非常值得赞叹。嗯,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还真能做出一些还算像样的东西。”
膨胀——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膨胀的梦中形象,也就是这个他称之为“放逐者”的英俊的黑发英雄——怒视着企鹅。“该死,你为什么总是批评我?我做什么在你看来都不够好。”
企鹅对他笑了起来,但那双闪闪发光的黑眼睛里却毫无感情。和他所有的梦中生物一样,他无法读取企鹅内心的想法。过了一会儿,放逐者叹了口气,再次举起他的法杖。紫水晶又亮了起来,岩石像被抻过的太妃糖一样从走廊的尽头拉过来,在深深的峡谷上架起一座薄薄的桥,桥的另一端就在他们对面的平台上。平台上有一个洞穴的出口,从那里可以通向泽西城。
“瞧,”放逐者说,“我这小小的熔岩护城河现在正绕着火箭堡 走呢,就在大墙 的后面、下面。通过那边的通道”——他指了指桥的对岸——“护城河会流向另一条走廊,然后绕着大墙走。还有一些通道也可以从这里通向大墙。我会派人下去,引导鬼牌们穿过山洞,任何自行闯入者都可能迷路——我可是为他们设置了一些有趣的障碍呐。”
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几乎是在沾沾自喜。“这一切都是我的梦想。它的每一部分都是我自己建造的,我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强。每天我都能用这力量做更多的事,每天那些该死的耐特都越来越怕我。我才是总督。火箭堡是我的。”
“不是你的,好兄弟。总之不完全是。”企鹅反驳道。那家伙浑身是汗,水珠使它的毛皮都变黑了。“伙计,我在这儿看到的一些东西并不是来自你的思想,而是来源于你的自负。比如有一只毛茸茸的大蜘蛛,还有一只狗脸的狮鹫,另外还有昨天吃掉了三个鬼牌的波利尼西亚狮子鱼……你想让我继续说下去吗?”
放逐者有些生气了。“它们来自于我其他的梦,那些我行走在别人世界时的梦。你知道的。我在那地方看到过蜘蛛,还有狮子鱼一类的东西。它们渗透进来了。对不起,行吗?别抱怨了。”
“一切都是联系在一起的,胖小子。当你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就不再抱怨了。你真的以为耐特们跟你相安无事了?你真的认为他们会让火箭堡继续壮大吗?他们已经在高声指责你对那该死的自由女神像所做的事了,顺便说一句,这表明你极度缺乏品味和敏感度。就像你在《阁楼》里看到的东西一样。你以为当你的大墙撞到炮台公园的时候他们还能无动于衷?”企鹅叫嚷着,把一摊恶心的绿色唾沫吐在地板上,“你花了太多时间做梦而不是思考。”
“可我现在有足够的力量阻止他们了。传心者 还在这里,自从布拉斯离开,莫莉 接手后,他们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听我的话。火箭堡比以前更强大了。我们这里有上百个鬼牌,而且每天都有更多的新人加入进来。我也布置了更多的陷阱和障碍。”
“但耐特们也比以前更生你的气。”
“我有力量搞定他们。”放逐者阴沉着脸说。
“是的。你和你的这些梦境产物。”
“你自己也是我的梦境产物啊,企鹅。”
那动物发出了粗鲁的声音。“所以我才对你有责任,我必须尽我所能做好。如果你真的知道如何使用你的力量,你早就在其他地方开店了。”
“你说得没错。比如开在夏威夷,嗯?”放逐者哼了一声,在他们的下方,波涛汹涌的熔岩仍在不断冲击着峡谷壁,把自己撞得粉碎。“你的问题就是……”
放逐者忽然停了下来,歪着头,好像在听什么只有他能听见的东西。“什么事?”企鹅问道。
“海湾那儿好像发生了什么事。鹞鹰……东边的瞭望台闹起来了……好像有人在海湾骑马……快来。”
放逐者用法杖敲打了一下洞穴的岩石地面。紫水晶闪烁起来,他们忽然消失在洞穴里,随后出现在膨胀的城堡里——一座现在看上去像是仙境一般的旧行政大楼。在这里,放逐者可以看到膨胀的身体——也是他自己的身体——几乎填满了整个大厅。在这堆白色的肉块堆成的大山高处,一个长着瘦骨嶙峋的胳膊和肩膀的胖脸蛋男孩正在睡觉。一条条树脂管道扎进了那堆血肉模糊的大山里:臭气熏天的黑色垃圾堆在它的旁边,周围都是粪便的痕迹。然而尽管这堆肉体看上去肮脏不堪,但其四周的装潢却美不胜言。大厅里闪闪发着金光,像一颗奢华的钻石。支撑远处屋顶的柱子被切割成水晶状,墙壁是玻璃构成的,大梁和支柱是金色和银色的,而斑驳的蓝色和红宝石色则涂满了地板。
这里绝大部分都是膨胀的梦境产物,被一支插在膨胀脑后的巨大火炬控制着,以便稳定整个场景的真实度——它甚至曾为自由女神之手增光添彩过。放逐者现在愉快地环视着他的家,他不想从梦中醒来,不想把自己变回膨胀,虽然这是他必须要做的。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他们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咔哒声,就像一堆盘子被谁推来推去,然后卡夫卡 便走进了大厅。这只长得像蟑螂的鬼牌飞快地跑向正在沉睡的膨胀。
“总督!醒醒吧!鹞鹰报告说你的一个生物正从海湾过来。扭曲双拳与海岸警……”卡夫卡忽然停下来,转过僵硬的身体,往企鹅和放逐者所在的拱门望去。放逐者和卡夫卡的目光相遇了。在他的脑海里,能听到卡夫卡的内心正在询问那个和企鹅在一起的人是谁。
“你能看见我?你真的能看见我?”放逐者怀疑地问道,在那一刻,他变了,突然膨胀起来,开始从怪异高度向下凝视着卡夫卡。现在拱门那里只剩下企鹅了,它对着膨胀挥挥手,摇摇摆摆地走开了。卡夫卡的思绪很混乱,他想知道刚才是否真有人站在企鹅身旁,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毕竟这地方有太多的怪事……
“总督,你听到了吗?”
“我听见了,”膨胀说,他的声音不再是放逐者悦耳动听的男中音,而更像是青春期少年的尖叫声,“安静点,让我听一下。”心灵之声淹没他的脑袋,他在城堡的高塔里就能读出鹞鹰的思想。
真他妈的奇怪……一匹眼睛发光的怪马驮着个长着鹿角的家伙……在该死的波浪上奔跑……
“这不是我的生物,”膨胀告诉卡夫卡,“也不是大墙外咱们的人。但它确实是冲着咱们而来。”
“我去通知莫莉,并组织一个接待委员会。”
“很好。我们来看看等它撞到大墙上时会发生什么。”
膨胀又闭上眼睛,等待着,聆听着那没完没了的心灵之声。近了,越来越近了,他感到了意识边缘的精神压力。戳,戳,大墙正在抵抗着闯入者的意志。“这不是我的生物,”膨胀对卡夫卡大喊道,“而且只有一个智慧生物,那匹马是他意志的延伸。他们是连接在一起的。他自称猎人赫恩……啊,他通过大墙了。看来他想要进来的愿望很强啊。忘了莫莉吧!卡夫卡——你和裹尸布 一起出去见他。这个赫恩看来有消息要告诉我们。”
卡夫卡点了点头,用脖子上挂着的步话机发出了指令,膨胀则睁开了眼睛。
膨胀扭动着他萎缩的肩膀,极力从玻璃城堡向那面黑暗之墙望去。“这应该很有趣,”膨胀说道,“非常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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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尸人 醒来时很生气。
她从垫子上滚下来,摔到冰冷的石板地上,然后站了起来,脑袋昏昏沉沉,有些不知所措。这让她很生气。就像是在寒冷的早晨发动一辆旧车一样令人难受。她甩掉头上的蜘蛛网,跌跌撞撞地走到窗前。而后又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在粗糙的石墙上。血从她的指关节滴落下来。不知怎的,鲜血带来的疼痛反而让她倍感强大。
下面的院子里传来鬼牌卫兵的喊叫声,武器的碰撞声,以及闸门落下时的金属撞击声。她通过那尖尖的窗子俯瞰着内堡的城垛,俯瞰着那条连接着堡垒和外墙的狭窄石堤道,这条堤道向南延伸了足有一英里,横跨了宽阔的海水组成的护城河。
一个人骑着马正风驰电掣地从堤道上下来。
盗尸人眼看着他飞奔而来。这条堤道的宽度勉强容得下两个人并排行走,就像一条横亘在海湾深邃的黑色水面上的石头带子。他的马很大,像无星之夜一般漆黑,马蹄踏过石头,溅起火花。而那骑手看起来也差不多和马一样巨大。
她身后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怎么回事?”蓝小子问着,跑到她身边。他是个不到十六岁,身材瘦长的黑人孩子,全身上下只披了一件撕破了的警察衬衫,那衬衫像斗篷一样四敞大开着。蓝小子喜欢扮演警察,并仿制他们的制服和徽章。“天呐!”他望着窗外喊起来,“那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儿啊?”
“一个鬼牌呗。”盗尸人告诉他。她通常很反感鬼牌,但这个鬼牌却令她印象深刻。骑手的眼睛闪着绿光,他的腿像牡鹿的后腿般粗壮,前额上则长着一排金黄色的鹿角。
骑手在大门前勒住马。“开门!”他用低沉的声音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他那古铜色的身体赤裸着,腿和胸部长满粗糙的红毛,后背则布满红褐色的鬃毛,“给我开门!”他又吼道。
墙里没人答话。骑手拉起马鬃,那匹马立刻人立起来,喷着鼻息,前腿重重地落在闸门上。锻铁发出巨响并立刻被砸弯了。城垛上的鬼牌们吓坏了,纷纷举起枪。
“让他进来。”盗尸人向下面喊道。
“你疯了吗,泽尔达?”蓝小子问道。
“不要叫我泽尔达!”她厉声说道。她亲手杀了泽尔达,把一只袜子塞进她的嘴里,捏住她的鼻孔,让当时已经瞎了眼、残了腿的泽尔达活活窒息而死。从那以后盗尸人偷了有半打尸体,但即使那些尸体外表看起来不错,她也从不保留太长时间:因为它们并不合适。
这时,楼下的庭院里传来奔跑的脚步声。一群全副武装的鬼牌在鹅卵石路上散开来。卡夫卡和他们在一起,就是他在跑步时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这个棕色的小蟑螂手里拿的是一个步话机,而不是枪。“总督说了,打开门。”他宣布。
“我就是这么跟他们说的。”她冲庭院里喊道。
闸门缓缓打开,刚开到一半却卡住了,它已被砸得弯曲变形,现在怎么也打不开了。马上的人只得下来,把马留在外面。他被迫低下头,压低鹿角钻进入了城堡。
一进城,骑马人立刻被一群拿着自动武器的鬼牌包围起来,他直起身子,顿时比其他人高大了许多。算上头上的鹿角,他的身高已经超过十英尺。胸前还挂着一只金光闪闪的巨龙形状的号角。当他走动时,丁字形蹄子重重踏在鹅卵石上,生殖器则在他两腿间沉重地摆动着。看来可以确定他是个男性。盗尸人又转头看了看蓝小子那朴素得多的装备,不禁笑了起来。另一个传心者则脸红起来。
骑马人命令道:“带我去见你们的长官。”
卡夫卡点点头回应:“裹尸布,鼬莉娜,你们两个把他护送到王宫去。埃尔默,去打理他的马。”
“什么马?”埃尔默边问边仰起头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又响又深,像半空中的闷雷一样。
盗尸人这才回头看了看大门外面。原来那匹巨大的黑马已经像烟雾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漆黑的夜空下现在什么也没有。
“天呐。”她身边的蓝小子感叹道,同时打了个寒战,把警察衬衫裹得更紧了一点,“这是怎么回事?”
“去把莫莉找来。”盗尸人对他说,“叫她到王宫里来见我。”
骑马人不得不再次低下头,以便通过拱门。而自从自己的身体被人夺走以来,这个骑马人是盗尸人所见过的最美丽的东西。她想要他。
卡夫卡在众人后面徘徊着,瘦骨嶙峋的手抓着步话机,嘴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泽尔达!”他喊着,“他的名字叫赫恩。是个盟友。总督刚才告诉我说如果你胆敢夺他的身子,你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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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赫恩——有时他也被人叫做迪伦·哈德斯蒂——就像在他之前来到这里的每一个鬼牌一样,膨胀对他的第一印象也是带着一丝轻蔑的怜悯。
多么丑陋的东西啊……
“我确实很丑陋,但鬼牌最没资格评价别人的外貌。”
赫恩的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也许只是把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是个无法停止思考的人呐。”他开口道,这个鬼牌的声音似乎是人类所能听到的最低沉的声音,而且带着一种文雅的英国口音,与膨胀听到的心灵之声完全不同——那更像是一种来自北方的低阶层口音?膨胀这么觉得,“扭曲双拳告诉我,你会读心术。”
膨胀开始追寻起那些模糊的思维线索来,他先是看到一艘载满枪支的船;海上的战斗;最后是死亡。这些线索都不是很清楚,但膨胀已经通过长时间的训练掌握了如何聚焦一个人的思想。“你带来了枪,”他开口道,“还有一个警告。”正如他所预料,这句话瞬间就把赫恩带回了不久前的战斗现场。
……那帮耐特的首领是刽子手,哈特曼 的老部下……让人打得屁滚尿流的感觉真他妈的不好受,但这个情报比那批枪重要得多……
“当海岸警卫队袭击你们的时候,你失去了多少鬼牌?”膨胀问他,“那个叫刽子手的人到底杀了你们多少人?”
赫恩那双巨大的眼睛眨了眨,他似乎又开始评估起膨胀来。膨胀探寻到的记忆更像是一个原始的、不断渗血的伤口,毕竟赫恩在不断地散发出几乎肉眼可见的愤怒。“我们一共有六个人,都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报复这个刽子手的!就像你说的,我们带着武器来火箭堡。我们——我——还有更多的鬼牌,是来打仗的。这帮耐特打算袭击火箭堡!是的总督,你没听错,他们会拼命攻击火箭堡的。”
“谁告诉你这些的?”
“我不能告诉你。”同时在他的脑海里响起了:……马特·威廉、皮草……
“你已经告诉我了。”膨胀咯咯地笑起来,赫恩不禁因为这刺耳的笑声而皱起了眉头。卡夫卡叹了口气并瞪了一眼膨胀,像往常一样不耐烦起来。
“这不是在开玩笑,总督,我才不管你玩的什么把戏,愿意读我的心就读吧——接着读,这还能省我不少口舌。耐特们正在计划攻击火箭堡,哈特曼被任命为负责人。他们有王牌,也有军队。这是很严重的一件事。现在我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做不了什么。”膨胀内心的一部分想完全否认哈德斯蒂所说的一切。这部分内心是非常自信的,而且近乎傲慢。在火箭堡的海岸上,耐特们已经被击败过两次,第三次也不会例外。膨胀现在相当肯定,他们甚至不会再尝试攻击了。“哈特曼和其他一些人今天会来这里,参加一个和平会议。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他们已经失去太多士兵。他们不想再打败仗了。你的这个关于反击的说法是没有根据的,我觉得你是在放空炮。”
他边听边思索着,甚至在膨胀回答之前就知晓了他的答案。“总督,也许他们认为如果不拿下火箭堡,以前所有阵亡的士兵都白死了。”
“不是这样的。”膨胀十分肯定地说,虽然在他内心深处,那个总是担惊受怕的老小孩,那个在恶霸邻居面前蜷缩在地、被嘲弄、被捉弄、被虐待的孩子——那个泰迪又出现了,他开始害怕。他想起来了。
“……如果他们能别来欺负泰迪的话……好吧,谢谢你……”
他的父亲挂断了电话。他摇了摇头,看着那个超重的孩子抱着膝盖趴在沙发上,鼻子上的血迹把身上撕破的衬衫都染红了。“我刚和罗杰的妈妈谈过了,”他爸爸说道,“她会和那小子谈谈的。”
父亲语气中的宽慰和愤怒告诉泰迪,他父亲打这个电话是有多么紧张和胆怯。现在他站在泰迪面前,仍然不停摇着头。“真的,泰迪,我不明白你怎么就不能避开这些孩子呢?这就是你的错,真的。如果你离他们远点儿,他们不可能欺负你的。”
泰迪试图反驳——他想告诉父亲,他们会把他堵在餐厅或操场上,他们会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等着他,他一走出褐石屋的门廊,他们就会现身。但这些争执一点意义都没有,也起不到任何帮助。
第二天,罗杰和他的朋友们在最后一声铃响后堵住了泰迪。“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罗杰骂道,“你这是找揍,混蛋。”最后,泰迪再次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家,这回夹克和裤子都破了,鼻子又流着血,眼睛黑黑的,牙齿也掉了一颗。
泰迪知道什么叫做复仇。哦,是的。他很明白这一点。
“不是这样的。”膨胀又说了一遍,“我们没有理由对这种情况感到恐慌。”
但在他的脑海里,火箭堡觉醒的声音却已开始纷至沓来,许多人都对赫恩的到来感到疑惑。莫莉·博尔特已经从岛屿另一边的传心者塔动身前往城堡。“我觉得还是让大家知情比较好吧,”他不情愿地继续说道,“掩盖消息不是上策。卡夫卡——如果你要开始动员的话。你知道我们都需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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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废的汽车在泽西海岸堆出了八英尺高的一堵墙,锈迹斑斑,全是碎玻璃和扭曲的金属。最上面那辆车是德劳瑞恩。清晨的阳光照在拉丝不锈钢表面上,仍然闪闪发着光,但车架扭曲得太厉害,鸥翼式车门再也关不上了。它看起来像一只试图飞翔的银色小鸟。
引擎盖上,在他的垃圾场的城墙之上,汤姆·托特伯里 用双筒望远镜凝视着远方。火箭堡在海湾的东北方向,足足五英里开外的地方。但即使在这个距离,火箭堡的塔楼也清晰可见,在黎明的粉红色辉光中显得轮廓分明。火箭堡的南墙吞没了自由女神,绿色的铜肉与石头无缝地融合在一起。只有那个熟悉的头戴王冠的女神仍保持不变。在脖子以下,自由女神是裸体和性感的。只是她两腿间现在夹着一扇巨大的橡木铁门。
火箭堡的有些东西让汤姆想起了《绿野仙踪》里女巫的城堡。某些塔上盘旋着的形状也让汤姆不安地想起了六岁时吓到过他的飞猴。
那是他最不想去的地方。他去过一次,这已经足够。但在几个小时后,他就又要回到那个地方。“该死的哈特曼!”他大声骂道。
汤姆放下双筒望远镜,从上面爬了下来,他小心地从一辆车跳到另一辆车,金属在跳跃的运动鞋下面微微晃动着。最后,他穿过垃圾场回来了,手轻松地插在口袋里。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经常来这里拜访他的朋友乔伊·德安吉利斯,而这地方一直以来就没怎么变过。
很难相信乔伊已经走了。他两周前把家搬到了北卡罗来纳州。汤姆不会怪他。上个月之后就不再怪他了。毕竟尸体仍在不断地被冲上泽西海岸,大部分尸体的面部已经浮肿得难以辨认,要么就是已经被鳗鱼吃掉一半,只有狗牌能标明它们的身份。考虑到吉娜和孩子们,所以乔伊才会搬走。毕竟贝永 距离火箭堡太他妈近了。
前几天晚上的新闻报道曾这样报道过,自从上次人口普查以来,已有二百万人搬离了纽约市区。大部分是在过去四年里搬走的。曼哈顿的房产现在就跟拉芙运河沿岸的海滨地段一样便宜。
当他走近自己房子时,那些狗开始叫起来。几年前,在伙同乔伊和塔基扬医生 一起伪造了自己的死亡后,他就从动物收容所里收留了这些狗。毕竟死亡是孤独的,而且在有陌生人走近垃圾场时,狗也能提前预警。
他停在台阶上挠了挠喷气机小子的下巴,然后走进屋去。从外面看,这间棚屋破旧不堪,仿佛早被遗弃,它的门廊塌陷,窗户也被木板封住。但其实汤姆花了很多时间和金钱修缮它的内部。现在,它的墙上就挂着一台大屏幕电视。汤姆出去时忘了关掉它,CNN正在重播对格雷格·哈特曼的采访。汤姆给自己沏了一杯咖啡,坐下来看电视。
哈特曼告诉沃尔夫·布利策,现在国家已经进入紧急状态。他引用了约翰·肯尼迪和汤姆·潘恩的话。他的许多王牌老朋友们已经出面,他希望其他人都能在这场危机中主动伸出援手。“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他这么说道。他们需要星光、模块人、跃闪杰克、睡莲和奇美拉。
可他们已经有了伟大而强力的灵龟了呀。
汤姆抿了一口咖啡。太烫了。他不得不吹气让它凉下来。
哈特曼这样对布利策说道:“今天下午的这个会议,将是我们最后也是最好的一个寻求和平的机会。”他希望每个人都为他们的成功而祈祷。
他们任用哈特曼是明智的。汤姆从不信任政客,尤其是乔治·布什和他的那些右翼朋友们。但格雷格·哈特曼不同,汤姆一直相信格雷格·哈特曼。1988年在亚特兰大,这位参议员的精神忽然崩溃,一下子失去了来之不易的总统提名,这几乎让汤姆的心都碎了。
汤姆亲眼目睹了上个月的大屠杀,当时军方试图攻占火箭堡。哈特曼的决定是正确的,他们必须让膨胀和他的追随者回归理性。要不是……
他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同时劝自己,哈特曼一定会通过谈判达成和解。他不得不选择相信他。
乔伊在北卡罗来纳州有一间空房。在这堆破事发生之前,他就曾劝汤姆和他们一起搬过去。“这儿才是我的归宿。”汤姆只是简单地答复他。
他关掉电视。在清晨的一片死寂中,孤独紧紧包裹住他。乔伊和吉娜搬到了夏洛特。塔基扬去了太空,回到了他的故乡塔基斯,不知道是否还会回来。这些知道他还活着的人基本都离开了。而死人是交不到朋友的。
但死掉的只是汤姆·托特伯里。灵龟则在冬眠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喝完咖啡,起身去收拾他的龟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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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拉维尼切克 又面向南方了。最近他经常这样做,在黎明的微光里,一动不动地站在公园上方他的露台上。他的器官簇,看起来像一个用汉斯·鲁道夫·吉格尔 的花做成的花环,已经在他那毫无特征的蓝色脑袋周围绽放开来。花瓣、触须、传感器——不管它们叫什么吧——现在都已经竖立起来,像某种生物雷达一样向南边方向追踪着。
模块人 认为这不是一个什么好迹象。特拉维尼切克的强迫症很难称得上是健康的。
“先生,”他说道,“你还想让我加入艾比兹球场里那些政府王牌吗?”
模块人躲在阁楼大门的后面,这样一来周围大楼里的邻居们就看不到他了。一般情况下,他只在夜晚出入,但今天却有事耽搁了,因为他不得不去处理从卡车上偷来的六万五千多美元,而这是特拉维尼切克的命令,当时,那辆卡车的司机正在咖啡店里喝咖啡。
特拉维尼切克天生有着一种探测金钱的神奇能力——而卡车这件案子并不需要太多的技巧。更何况模块人非常擅长开锁,尤其是电子锁。
模块人的程序被设计成服从他的创造者并且必须保护他。在这件事上他没有任何选择。
“先生?”他又问道,“艾比兹球场?哈特曼参议员请求援助攻打火箭堡,我到底该不该去?”
如果幸运的话,他这么琢磨着,特拉维尼切克会命令他顺便偷点东西。
“火箭堡吗?”马克西姆·特拉维尼切克不需要转身就能对他的造物说话——他后背上那喇叭状的花环此时发出了一阵中欧口音的声音。“那就去吧,”他说,“我倒想看看那个地方。真是……有趣。”
如果他还是人类的话,模块人觉得他会为这种有趣的论调而发抖。“先生?”他谨慎地问道,“可能会发生战斗。我可能会受伤。”
“我造了你两次,你个大烤箱。”特拉维尼切克说道,“如果你再被炸飞,我就另造一个呗。”
这是不可能的,模块人知道这一点,在特拉维尼切克变成一个鬼牌后,他就没有能力制造任何东西了。但指出这一点没意义,特拉维尼切克只会否认,然后再命令他做一些羞辱性的事情作为惩罚。
“如果您确定的话,先生。”模块人说道,“如果您的钱足够……”
“给我滚!”蓝皮肤的鬼牌挥了挥手,“去你妈的!”
“我可以拿枪吗?”
“你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别再烦我就行。”
模块人拿走了微波激光炮和那把30口径的布朗宁。
看来这一天不会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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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绕着膨胀的各种想法因其多样性而显得极其有趣。
对于同伴们的那些“幼稚行为”,卡夫卡表现出了一贯酸溜溜的多疑和恼怒。泽尔达(这些天来一直坚持让大家叫她盗尸人)想搞清楚今天早上自己是做了一百次卧推,还是只做了九十次。这是因为她一直在禁锢自己的思想:在过去的几周里,她一直在尝试用不同的策略来阻止膨胀读她的心。裹尸布凝视着他的手,想知道这只手是否比昨天更透明了;录像 正在回放几个小时前赫恩到来时的景象;而莫莉则死死盯着赫恩,想象着要和他做些什么(以及在身体上是否可行——显然她正在幻想一些由赫恩主演的色情电影);赫恩也近乎变成了他白天的人格迪伦·哈德斯蒂:而这个哈德斯蒂则开始内疚地回忆起早些时候的一次狩猎以及杀死受害者的那种美好感觉……
和平时一样,企鹅的思维是静默的——膨胀所有的创造物皆是如此。企鹅只是盯着他看,但在他空洞的目光后感觉不到任何想法。
他们中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手头的问题。
膨胀眨眨眼睛,清了清嗓子。
“听着,伙计们,你们都从哈德斯蒂那里听说了扭曲双拳的消息。”膨胀大声说道,纷繁的想法碎裂开来,然后重新聚焦在他的声音上,膨胀咧嘴笑了笑,很快就体会到了乐趣所在,“那么,在座的哪一位认为我们需要担心呢?”
莫莉抽了抽鼻子。这个盗尸人叉着胳膊,抱紧了身上这件中年女人的皮囊,皱了皱眉头。录像默不作声,机械地做着会议记录。裹尸布开始暗自抱怨起来。而哈德斯蒂则满怀期待地看着其他人。
“我挺担心的,总督。”卡夫卡说,当他换坐姿时,他的甲壳就像孩子的玩具一样嘎嘎作响,“我上次就提醒过您,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永远不会。”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王牌突袭大都会修道院分馆时的惨烈画面,忧郁地敲着他的壳,“布什在面对冲突的时候从来都是一个强硬的人,他在国外问题以及反鬼牌的立法上都展示过这一点。”
“可我们今天要和哈特曼开会,”膨胀提醒他,“一个和平会议。”
“日本人在偷袭珍珠港时也正在和华盛顿谈判。”卡夫卡说,“这回他们会有王牌来帮忙。脉冲者、西北风、灵龟……哈特曼的参与确保了王牌们的加入——他们都喜欢哈特曼,通过参议院王牌资源强化委员会,他现在成了最了解这些政府王牌的人。这一次王牌会参战的。”
“那么我们就可以夺取王牌们的身体了。”膨胀回答道,他说出了莫莉想要说的话,然后对这个烦恼着的年轻女人笑了笑,“如果他们被传心,那他们就变成我们这边的王牌了。另外他们也会撞到大墙上而无法通过,就像耐特一样。我的梦境产物会吃掉他们,就像吃掉耐特一样。我们堪称全副武装啊。”
“总督,您说的确实没错,但——”
“我们毫无问题。”膨胀打断他,“我看不出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嘿,你应该看看我在山洞里都弄了些什么。”
“妈的。”盗尸人伸了个懒腰,活像一头黄褐色的母狮子,“梦境不可能把那些傻瓜挡在外面。”然后才是一个迟到的称呼,“总督。”
膨胀想对那个女人干笑几声。在她的脑海里,膨胀就像一摊插在棍子上被火烤着的胃囊一般。当脂肪被烤得嘶嘶作响,皮肤冒泡时,他甚至还能发出某种轻微的尖叫声。
“总督,”哈德斯蒂插嘴道,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你想要相信他们不会攻击你。这是不现实的。我的意思是你们不能自满,仅仅加强防御是不够的。要先下手为强。趁他们还没准备好先动手。我个人来说,肯定会帮忙——我要和刽子手算总账。”说完最后一句,膨胀顿时感到从哈德斯蒂的脑海里涌出来一股热浪,而在这热浪的背后,是狂猎的狂暴力量。
“听着,我们自己的火力够强大了,”膨胀坚持道,“这里有——多少,莫莉?——几乎有一百个传心者吧?他们中的每个人都能给我夺取一个王牌。而我的大墙也能击退一部分入侵力量,甚至我也可以从我的梦境中召唤恶魔出来作战,他们这个所谓的最后攻击一定会演变成大溃败——我所说的这些力量每天都在增长。更别忘了我们也有几张自己的王牌,比如克罗伊德 。”
“是啊,可他正在东塔睡觉呢,我们还不能叫醒他,谁知道他醒来后会获得什么力量呢?”企鹅冲着膨胀咧嘴笑道,“嘿,说句公道话,我巨大的总督,”它说,“我仍然认为你应该抛弃火箭堡一走了之。”它咯咯地笑起来。
膨胀试图耸耸肩,但失败了,瘦弱的肩膀耷拉下来。他那庞大的人类身躯里剩下的东西正在慢慢恶化。他摇摇头,头发上的头皮屑顿时像雪花一样飘落下来。“克罗伊德会醒过来的,如果我们需要他,我们会想办法让他醒过来。我们也有像裹尸布这样的高手,擅长隐藏和偷袭。扭曲双拳也给了我们一些现代武器——我们现在的装备要比一个月前更好了。我们还有地下洞穴可以藏起来,食物储备可以维持几个星期,从大墙到泽西海岸,我们建立了更好的补给线。耐特一定会想要政治解决的。他们想要谈判,而不是战斗。”
“您可真伟大呵,膨胀。”莫莉·博尔特皱起眉头,这个年轻的姑娘正倚在一根水晶柱上,双臂交叉抱在皮夹克上,“你说得太他妈简单了。但如果你错了呢?如果你被干掉,山洞会怎么样?大墙和你的那些恶魔会怎么样?我认为这位大屌先生的想法是对的。让我们先动手吧。”
“不行。”膨胀马上打断了她。他的声音像是从一个快被勒死的人嘴里发出来的,比喊叫声还要嘶哑。
“为何不行呢?”哈德斯蒂问他,“有机会先选择战斗时间和地点不好吗?”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膨胀问道。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已经近乎绝望,于是试图放慢速度,降低音调……要是我能唤出放逐者就好了,他们肯听他的……“保护自己是一回事,先下手为强是另一回事。如果我们主动出击,我们并不比他们强多少。尤其是我们还没跟他们对话呢。”
泽尔达大声狂笑起来,莫莉皱起了眉头。“看看我们,”莫莉说,“看看你的周围。他们本来就比我们强啊。要我说,在他们准备好痛扁我们之前先痛扁他们挺好。什么也改变不了他们对我们的感觉——他们早就对我们恨之入骨了。”
“莫莉,我已经加固了防御,”膨胀坚持着,“你自己到洞里去看看吧。我们有一个海湾作为防御,现在又有了熔岩护城河,护住了较低的部分。我们在这里是安全的。我本身越来越强大,嘿,是我们更强大了。你难道不明白吗?”他尽量大声地继续说着,“你们谁也没意识到这一点吗?他们想让我们进攻啊。他们想找个借口全副武装地冲进来,把我们赶走。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给他们理由。”
“你想让我们站在这里,等着挨揍。”盗尸人说。
“我觉得我们还是走吧。”企鹅嘟囔着。膨胀选择无视它。
“这正是我想说的,泽尔达,”膨胀回答道,“我是这里的总督。”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企鹅说道,滑到了人群的后面。哈德斯蒂聚精会神地看着,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盗尸人哼了一声。“民主时间结束了总督?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们叫来呢?你不是已经决定你要做什么了吗?”
“我是要告诉你们这一切有多重要,”膨胀对她说道,“嘿,毕竟我是那个能读心的人。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需要你们听我说,这样你们中就没人会去干傻事了。”
突然之间,泽尔达的脑海被绝望淹没。哈德斯蒂和莫莉倒是不情愿地接受了,尽管膨胀知道他们仍然没有被完全说服。裹尸布和卡夫卡也有着他们的疑惑,但膨胀知道他们会服从自己,无论他下的是什么命令。
“现在,”膨胀说道,“我打算派鬼牌去塔楼上望风。我会继续在火箭堡周围建造防御。我们等等听哈特曼怎么说。与此同时,裹尸布可以和卡戎 一起去城里,与扭曲双拳取得联系——你可以告诉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并取来他们掌握的任何新情报。其余的人都给我待命。”
膨胀依次看了他们每个人一眼。只有泽尔达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在她的脑海里有着一个很显眼的想法……我恨你……这句话毫不留情地流露出来,轻蔑而阴险。
“这里是火箭堡!”他对众人高呼,双手笨拙地朝身后自由女神像的火炬挥舞,“这里就是我们的土地和我们的国家。谁也不能夺走它!我向你们保证!”
膨胀真希望自己能像他想要表现的那样信心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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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比兹球场已经被军队封锁、包围。路边停满吉普车、补给卡车和员工专车。一辆坦克停在棒球场前,虎视眈眈。
龟壳在人行道上留下长长的影子,静静地飘向街道,甚至越过了警察设置的路障。在幽闭恐怖的龟壳里,汤姆正慢慢地转着身子,查看着每一个排列在弯曲龟壳内壁上的屏幕。脚下街道上的士兵们指指点点着,做着手势。其中一人甚至拿出相机,拍了几张照片。汤姆猜想他一定是刚从外地来的新兵蛋子。
他向上飞去。龟壳又在空中上升了五十英尺,在球场上空慢慢地移动着。值勤表已经张贴在记分牌上,队员席里堆满沙袋和机枪,穿制服的士兵在球场内外忙个不停。
一个微型的火箭堡就立在内场。
模型城堡就建在投手丘上。幕墙将本垒一分为二并环绕着垒位,一切细节都被惊人地复制了。在下级军官的监督下,一队队士兵正在对这个庞大的战术模型进行着最后的润色。
在道奇队队员席附近,一个身穿蓝白相间制服的人正在与扎帕将军 和他的几个助手争论着。就算是在这个高度,汤姆也认出了飓风 。他的连体衣是闪亮的天蓝色凯夫拉尔纤维,配以一件超大号的雪白斗篷,系在他的手腕、脚踝和脖子上,在身后低垂着。汤姆调近焦距,开启外部麦克风追踪,锁定了他们。
“……这会给行动增加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将军。”飓风说道,“这些业余的只会成为我们的负担。”
扎帕将军的身材比这个王牌还要高大,他皮肤黝黑,脸色阴沉,留着黑色的胡子。“在我看来,卡利斯勒先生,你们这些平民都是业余的。”
“我不认为自己是平民,”飓风说道,“在越战期间,我参加了一个特别的空军行动。威斯特摩兰将军——”
“威斯特摩兰将军不是这次行动的指挥,是我在下达命令。”扎帕打断了他。出于某种原因,他一直配戴着阿拉伯头饰。
汤姆笑了。扎帕人还不错,至少对于一个将军来说还算不错。于是他打开了麦克风。扩音器放大并扭曲了灵龟的声音,低沉的声音霎时传遍整个球场:“漂亮的模型啊,将军。”
戴着明晃晃的墨镜,身穿一身蓝色空军制服,并有着一头金发的维德昆森少校这时说道:“苏联侦察卫星已连线。俄国人的数据全都传过来了。”
这可太棒了,汤姆心想,不过他还是有种不安的感觉,只要膨胀那个大孩子运用意念,他就随时可以改变火箭堡的布局。在这种情况下,什么苏联侦察卫星,就算再加一毛钱也买不来一碗罗宋汤。
他在球场上空盘旋着问道:“哈特曼在哪呢?”
“在路上,”扎帕答道,“和另一名志愿者在一起。”
“另一个不必要的志愿者。”飓风说,汤姆知道他的真名是维农·亨利·卡利斯勒,大约五十岁,有近六英尺高,肤色和他女儿西北风一样白皙,淡褐色的眼睛,淡棕色的头发迎风飘摆,他的头发已经开始稀疏,但身体仍然紧绷,肌肉十分发达,“我告诉你,我女儿和我可以单独搞定这次行动。他们只是一群鬼牌,没必要把其他人也置于危险之中。”
“不会有任何人置身危险的,”灵龟宣布,“我们将会达成一个和平方案。”
“我们都希望你是对的。”扎帕将军对灵龟说。飓风也似乎并没有被说服。
“当然,我们的确要为突发事件做好准备,以防哈特曼参议员的任务失败。”一个新的声音插进来,一个胖乎乎的平民从地下掩体地道里走出来,对每个人都笑了笑,用手里正在抽的烟斗比画了几下,“你一定就是伟大而强力的灵龟吧。”
废话,福尔摩斯,汤姆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说道:“你逮着我了。他们告诉我今天是比赛日。不然我才不会来呢,看来我被骗了。”
那个平民笑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很高兴你能过来。我是专项任务特遣部队的菲利普男爵冯·赫岑哈根*。”
汤姆根本不知道这个专项任务特遣部队到底他妈的是什么东西。而且他也根本不怎么在意。这时一个姑娘从掩蔽物的阴影中走出来,站到那个冯·赫根伯根* 或是什么怪名字的人身旁。
她看上去刚满十八岁,一头金发扎成马尾,头戴一顶黑橙相间的明尼苏达巨人队棒球帽,帽檐的影子挡住了她那双明亮的蓝眼睛。军队也有啦啦队长了,汤姆心想,真不错。只是这位啦啦队长身穿的是一件防弹背心,手里拿着的是M-16步枪而不是指挥棒。
“这个可爱的小美人,”冯·哈根达斯*开始说道,“她就是——”
女孩走到球场上。“丹妮尔·军团·谢泼德 。”
“军团。”冯·赫格巴格*接着说完。
“叫我丹妮就好。”她坚持道,抬起头上巨人队的帽子,歪着小嘴儿对着他的摄像头,露出迷人的微笑。
“谢泼德小姐也是个高手。”冯·赫迪丹迪*又补充道。
汤姆又看了她一眼。她很可爱,但即使穿上防弹背心、拿起M-16,她看起来也更像是在女子垒球锦标赛而不是在战斗中。
“好吧。真棒极了。”汤姆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今年虽然四十六岁,但一跟漂亮姑娘在一起,嘴巴就还是很笨拙。
冯·赫盖贝盖*又笑着说:“如果您屈尊转个身的话……”于是汤姆朝身后的一个屏幕看过去,眼角闪过一丝异动。他连忙把椅子转了180度。
在中央球场的深处,有一面饱经风霜的广告墙,上面写着阿贝·史塔克将会赠送一套球衣给任何一个打中此招牌的击球手。在这面广告墙旁边,巨大的双扇门缓慢打开,一个巨大的金属球笨重地滚入场内,阳光在它抛光的铬合金盔甲上照射出耀眼的光芒。它看起来就像一个长了腿的坦克。
“底特律钢铁 来喽!”冯·赫岑伯岑*宣布。
底特律钢铁的盔甲足有七英尺高,四英尺宽。看上去应该不比龟壳轻。每走一步,他的脚就把柔软的外场草皮踩出一个十英寸深的坑,这让道奇队的球场管理员们十分抓狂。他看上去就像有人在放慢镜头一样。
丹妮·谢泼德对于汤姆来说可能算是新面孔,但他早就从《王牌!》杂志上看过底特律钢铁的一切资料。他不是机器人。在那副盔甲里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还是个失业的底特律汽车工人,他在业余时间做了套盔甲,然后便成了汽车城最重要的公开身份的王牌。盔甲的外骨骼赋予了他能和黄金男孩 相匹敌的力量。传说他是用废金属和旧汽车零件做的这套盔甲。
底特律钢铁在他身下停了下来。铬合金反射着阳光,令人头晕目眩。他的头盔上装着一盏独眼大灯,就在浅色的眼缝上方。还有一排独眼大灯横亘在他巨大的胸部上。古董高尔夫车尾翼装饰着盔甲的肩膀和头盔部分。无线电天线从一只耳朵后面直伸出来。现在他就差一套车内玩具了。
“喂,灵龟!”底特律钢铁冲他喊道,声音洪亮热情,充满了静电声,“很高兴和你一起工作。我孩子是你的超级粉丝啊。”
“谢谢。”汤姆犹豫地说。联邦调查局从全国各地召集来王牌。比如飓风一直在旧金山附近活动。而底特律钢铁则来自密歇根州。他不知道谢泼德来自哪里,但她头上那顶明尼苏达巨人队的帽子可能是个线索。当地的重量级人物也都排好了队:西北风、脉冲者、模块人、飞象女孩。
“这将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王牌突击队。”冯·赫根伯根*承诺道,“我的一位助手目前正在日本与福尔图纳托谈判。我们也在追踪奇美拉,蝠鲼和星光的线索。另外我们也已经赦免了沉睡者和跃闪杰克。”
肯定没戏。汤姆心想,星光和跃闪杰克都是特里普斯上尉的“朋友”,目前都和塔基扬医生以及私家侦探杰伊·阿克罗伊德在一起,身处外太空。汤姆最后一次见到上尉的时候,他正要爬上一艘宇宙飞船,一边挥动着手臂向大家告别,好像要出发去维尔京群岛巡航一样。
“出发去痛扁敌人吧!”底特律钢铁大吼起来。汤姆希望他真能这么肯定。
♥
尽管有不少人站在场内,艾比兹球场看上去仍然显得空荡荡的——没有观众在老旧的木质看台上加油助威,缺乏任何有趣的球赛吸引人们的目光,都使得巨大的球场现在看上去像是个巨大的、默默无闻的纪念碑,纪念着早被人们遗忘的某个东西。几个士兵在亮绿色的内场里跑来跑去,架起电线,竖起天线,测试着音响系统……有几个人还拨弄着风琴,似乎在弹奏《带我去棒球场》这首儿歌。投手丘那儿竖着一个巨大的火箭堡模型。在公园周边,武装哨兵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布下岗哨,两侧的队员席都变成了沙袋机枪阵地。
模块人以前来过这里两次。他认出了站在道奇队队员席那里的飓风。他身边还有许多穿制服的人,一个巨大的机器人,身子似乎是用废旧零件组装而成的。灵龟则神秘地飘浮在他们的头顶上。
模块人降落在附近,向一个身穿制服、戴着阿拉伯头饰的瘦削男人走过去。
“扎帕将军?”模块人问道。
“叫我弗兰克就好。”将军那修剪整齐的军人胡须下传出温和的南方口音。与此同时他朝另一个男人点了点头,那人穿着一件空军制服上衣,没有系扣子,里面却是一件犹大圣徒 T恤,“这是维德昆森少校。大块头瑞典人。”
模块人与少校握了手。这时电子记分牌上闪过几个字:美国信号部队最厉害。
那个机器人——要不就是一套盔甲?——的液压装置发出一声简短的嘶声。袖子里涂满油的活塞滑动起来,小伺服马达也发出了呜呜声,他伸出一只手。
“底特律钢铁,”他说,“纯美国制造”。
模块人抬头看着这个庞然大物的金属脸,摇了摇头。他注意到底特律钢铁的肩膀上装着一个旧车翼,头盔上的前灯似乎来自一辆1957年产的雪佛兰。另外他头顶上还拧着一个林肯车的引擎盖。
“也许你们是失散多年的表亲,”飓风推测道,“或是一出生就被分开的双胞胎。”
喔,不,模块人心里说道。
飓风又把模块人介绍给了一个名叫丹妮·谢泼德的金发女孩,她虽然身穿制服,手里还拿着枪,但看起来相当娇小和脆弱。
“我能私下和你谈谈吗?”扎帕问模块人。说着便带着模块人来到了投手区,一个小型沙包上的手提激光唱机正放着某种中东音乐。维德昆森则跟在他们身后。
“我想让你做的,”扎帕对他说道,“就是飞到埃利斯岛上空去,丢一些传单下去,同时观察一下他们的防御。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我想可以。”
“城堡周围应该有某种精神力场,人类是进不去的。但你是机器人,对吧?”
“我是模块人”。
“模块人。对不起。不管怎么说,精神力场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对吧?”
“我不知道。我试试看吧。”
记分牌上又闪过几个字:空菌是懦夫。
“而且你应该有足够的火力对付那些恶魔。”扎帕眯起眼睛,“说实话,你是从哪儿弄到这机关枪的?”
实际上,这挺机关枪是模块人从一个国民警卫队的仓库里偷来的。“我还是别说的好。”他回答。扎帕和维德昆森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时有人开始用管风琴弹奏起《96滴眼泪》来。
“你在异群入侵时和军队共过事,”扎帕说,“你应该知道我们感兴趣的是什么情报吧?”
“我知道。”
扎帕低头看着巨大的火箭堡模型,问道:“问题是我们的军事侦察卫星不是用来覆盖整个东海岸的。NASA一直在努力准备达美号的发射,但是卡纳维拉尔角现在有风暴,他们已经取消了发射任务,最早要到星期一才行。所以我们一直从俄罗斯人那儿购买情报数据,我们可以派侦察机飞越火箭堡,但每次都要花不少时间才能把照片送到我的办公室。
“我们也想知道那个膨胀总督的位置。还有他的真身到底在哪里。”
“如果我们能搞定他,”维德昆森补充道,“我们大部分的问题就解决了。”
“没有他,其他人很可能就会直接投降,”扎帕说,“这肯定是一件好事。”
维德昆森忽然抬起头来报告:“副总统阁下到了,弗兰克。”
“放的是《逃兵》或《他的使者》吧。最好换个频道。”
维德昆森笑着说:“听得想让你射鹌鹑,是不是?”
他按下手提收音机的一个按钮,阿拉伯音乐立刻就被约翰·菲利普·苏萨 的声音取代了。他把犹大圣徒T恤外面上衣的扣子扣上,然后把一顶军帽扔给扎帕,扎帕把它戴到自己的阿拉伯头饰上。
模块人转过身,看见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正从左外野的一个大门口缓缓驶进来。便衣安保人员护在车的两侧,一路小跑而来。
一个胖胖的红脸平民从道奇队队员席走向豪华轿车。
“嘿,是副总统本人!”扎帕的声音都变了,听起来就像是一个过于热忱的主持人,“还有他的后援队!那个人是‘链接之王’,还有‘温和苏丹’,最后是那个离总统办公室只有一步之遥的人——还有他们都来了——丹尼和发电机!”
汽车停了下来,一个安保人员打开了后门。副总统微笑着下了车。扎帕和维德昆森立正站好,行了个军礼。丹·奎尔 回敬了个礼,笑了起来。
“放的是《星条旗永不落》?”他问道。
“是,长官。”扎帕说,“实际上,我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认为这应该是《美国雄鹰进行曲》。”
副总统驾临。记分牌上的字又变了。那些字,包括写错的字母,都闪耀着明亮的光。看台上传来零星的欢呼声。
奎尔转向模块人,伸出手来。“很高兴你能加入我们,”他说,“最近有R2D2 的消息吗?”
模块人看了看他。“没有,”他答道,“我不知道。”
“那C3PO呢?”
“也不清楚。”
“我看了六次《星球大战》呢。”
模块人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呃,好吧。”这个回答应该还算得体。
这时那个胖胖的,长着一张粉红色脸庞的平民走了过来。
“这位是冯·赫岑哈根*先生。”维德昆森介绍说,“专项任务部门的。”
模块人和他握了握手。冯·赫岑哈根*这才通知奎尔,“我刚给参议院王牌资源强化委员会打了电话。哈特曼参议员要带着一个新队员过来。”
乔治·布什现在何方???记分牌上又打出几个字。扎帕马上转过头来对维德昆森说:“甘纳尔,你去负责记分牌的人那儿告诉他,如果他不赶紧滚蛋我就把他的胳膊扯下来!”
“这就去!”维德昆森语毕,掉头就跑。
扎帕将军看了看冯·赫岑哈根*,又看了看火箭堡的模型。“我正打算派模块人去火箭——呃,埃利斯岛一趟,发些传单。”
冯·赫岑哈根*慈祥地看了模块人一眼。“好啊,”他说,“能说服那些人自己放弃可就善莫大焉了。”
一架小型军用直升机这时抵达了球场上空,轰鸣声淹没了大家的谈话。它在球场上空盘旋了两三圈,突然展开机翼,在二垒附近降落下来。
模块人注意到,当飞机靠近时,有一队高举着肩扛式火箭的士兵冲出了队员席。应该是为了以防万一吧,模块人推测,以防那架飞机变成敌人。
毕竟,你永远不知道谁会被夺身。
直升飞机的旋翼开始减速。格雷格·哈特曼走下飞机,身后跟着一个穿着便服的瘦子。在瘦子的身后则是一个胳膊戴着手铐和脚上戴着脚镣,走得很慢的男人,他非常英俊,一头黑发,也穿着一身朴素的便服。
鼻涕人 。
冰冷的沮丧感顿时充满模块人的电路。
鼻涕人被手铐脚镣压得喘不过气来,在那个平民的引导下,慢慢地走向投手丘。格雷格·哈特曼走在最前面,开始和大家一一握手。
“扎帕将军?”瘦子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徽章,“我是格雷戈里,法警。我把这个人假释给你,以便他服役。请在这里签字。”鼻涕人抬头看了看模块人。表情并不友好。
扎帕在格雷戈里递出的表格上签了名,然后便解开了他的手铐和脚镣。扎帕主动跟他握手,但鼻涕人却只是搓了搓他磨破的手腕。
“我是扎帕将军。这是冯·赫岑哈根*先生,奎尔副总统,还有模块人。”
鼻涕人用冰冷的蓝眼睛盯着模块人。“我们见过。”他说。
那位格雷戈里法警回到直升机上,直升机又飞回了天空。
“我很高兴你能加入我们的队伍。”奎尔说道。鼻涕人却并不作答。冯·赫岑哈根*对着奎尔耳语了几句。奎尔似乎有些惊讶起来。
“你是个——”他开口道。
“反射者。叫我反射者吧。”
奎尔如释重负地咧嘴一笑。“坦率地说,我还觉得会遇上某个很恶心的东西呢。我以为你是流着鼻涕的鬼牌……”
奎尔的声音在鼻涕人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越来越小。他只好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我们很高兴你选择这种方式来偿还你犯下的罪。”
鼻涕人的回答则很简单。“只要能让我离开监狱,什么样的怪物我都能杀。不过我提醒你,对于像我这样的人,监狱其实也没那么糟糕。”他浅笑一声,“实际上,我差不多统治了那个地方。吃的也比以前要好多了。”
奎尔打断了他。“好吧,”他说,“我觉得你说得不错,毕竟你是个鬼牌。”
“我不是鬼牌!”鼻涕人的声音尖厉起来,“我以前是个鬼牌。但克罗伊德改变了我,我现在是反射者。”
冯·赫岑哈根*靠了过来,表情似乎很真诚的样子。“我很高兴你能加入我们,反射者。”
“我讨厌鬼牌,”鼻涕人继续说道,“我要和那些鬼牌算笔账。他们比耐特还要可恨。”
“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吧。”冯·赫岑哈根*说。
扎帕挨个审视着众人。“我们真是一个幸福的大家庭啊。”他感叹道。
♦
汤姆听够了。他对他的这些同事们感到有些恶心。冯·哈根达斯*已经够坏了,又出来个丹·该死的·奎,他不得不说点什么。
“你们这些家伙是不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打仗了啊?”汤姆说道,“该死,哈特曼参议员想要达成和平协议,你们都忘了吗?”
“当然没忘,”奎尔副总统说,“但如果他失败了,我们必须得做好准备——”
汤姆失去了耐心。“准备什么?”他喊道,“准备开始屠杀鬼牌?为什么?那个埃利斯傻瓜岛只是个建在破铜烂铁上的废墟。在鬼牌们把它变成他们自己的基地之前,你们当中谁正眼瞧过它!?”
“灵龟说得有道理。”丹妮·谢泼德平静地说。
“埃利斯岛是个国家纪念碑。”奎尔说,“它属于全体美国人民,而不是一帮鬼牌恐怖分子。呃,别忘了自由女神像。更是如此。”
“我想提醒你的是,膨胀和他的人已经正式脱离美国了!”冯·赫根伯格*生硬地说,“这是叛国行为。”
“没有人比我更同情鬼牌,”飓风说,“但这不能成为恐怖行径的借口。”
鼻涕人则狠狠瞪着灵龟,公开表示着敌意。“我赌五块钱,那个铁罐头里面就是个鬼牌。”
“嘿,”底特律钢铁插嘴道,“鬼牌,黑人,外星人,对我来说都一样。这里是美国没错。但法律就是法律,对吧?他们在杀人,不是吗?”
“上个月我们损失了近六百人,”扎帕将军轻声说,“都是些好人。都是勇敢的士兵。”
“我看到那些人的尸体了,”汤姆说,“但我也看过很多鬼牌的尸体。我们不要忘记是谁入侵了谁。你们攻打了火箭堡两次,除了伤亡名单外什么都没打下来。现在你想让我们替你擦屁股。让王牌去打鬼牌。最后只能流更多的血,死更多的人。去你妈的吧。”
汤姆忽然发现大多数士兵已经停下了他们手头的事。每个人都开始看戏。
“我说灵龟啊,”格雷格·哈特曼平静地说,“你说的有道理,鬼牌中也有受害者。我很清楚他们遭受了什么苦难。但这不是办法。你知我知,膨胀可能也知道。他根本不可能赢。布什总统现在绝不会让步。他最怕别人认为他是个窝囊废。”
丹·奎尔吃惊地看了哈特曼一眼。“你怎么能——”
哈特曼不理会他。“不管我们喜不喜欢,这些都是政治现实。”他继续说道,“这个国家现在很害怕。传心者吓到了他们,情报称火箭堡里有超过百名传心者。还有膨胀本人……他的城堡……他的大墙……那些从耶罗尼米斯·博施 作品里变出来的恶魔军团……一夜之间,没人知道膨胀力量的极限在哪儿了,也没人知道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来。”
汤姆在自己的壳里不安地挪动着身子。哈特曼接着说道:“这种恐惧是确实存在的。火箭堡必须被摧毁。布什总统会倾其所有去摧毁它,甚至包括动用核武器。这就是今天下午如此重要的原因。我们必须让膨胀相信他不可能赢。为此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肯定会和膨胀好好说的,”汤姆说,“但如果他不听怎么办?”
哈特曼叹口气。“那么,我们每个人都得问问自己,什么是该做的事。但我可以告诉你——火箭堡是一个百变王牌问题。百变王牌必须自己解决这个问题。这个国家已经有着太多的恐惧和仇恨,这个国家需要认识到,并非所有的百变王牌都是恐怖分子或者杀手。需要有人提醒他们,你们中的一些人是英雄。”
看来当哈特曼的政治生涯在亚特兰大一落千丈时,他那熟悉的惊人口才还没丢。他和以前一样有着强大的说服力。“好吧。”汤姆说,“我去就是了。”
冯·哈根达斯*笑了。“你当然会去的,”他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我们愿意赦免他们。这已经很公平了。”
“他们不应该得到赦免,”鼻涕人愤怒地说,“我才应该得到特赦。他们只配得到惩罚、羞辱和疼痛。他们对我做的那些事,我要加倍偿还给他们。”
“你的这种态度对谁都没好处。”丹妮·谢泼德严厉地对他说。
“我觉得……”模块人开口了。
鼻涕人却对他说:“你是台机器,没人在乎你怎么觉得。我们还不如问问吉普车什么意见呢。”
模块人忧虑地看了他一眼,安静下来。
扎帕将军接着说:“上个月我们试图攻打火箭堡后,我在迪克斯堡见到了不少运尸袋。如果有百万分之一的机会通过谈话来避免这种情况,我都想要抓住这个机会。”他把头转向格雷格·哈特曼,“该你上场了,参议员。来一记好球儿吧。”
♣
造东西是放逐者平生最大的乐趣之一。在火箭堡下方迷宫般的洞穴里造东西尤其令他狂喜。放逐者一边干活一边咧着嘴笑。现在,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能量在他体内流动。而这能量运行的通道几乎肉眼可见——从他的头脑一直导向他那酣睡着的庞大身体——就是这股能量驱动着梦幻的火箭堡。总督的身体现在就像是一口深井,而放逐者则正深深地汲取着另一个自己所提供的养分。
他那澎湃的意志一天比一天强大。每天他都能做得更多,更重要的是,膨胀正忘我地狼吞虎咽着火箭堡的废物。每一天他都能更多次地以放逐者这个梦中形态出现,不再被束缚在膨胀肉身之内。
啊,我亲爱的凯利、塔基扬。我希望你们能在这里,和我在一起。我便可以用你们应得的方式去爱你们了,还有小伊利亚娜……
这是他唯一的悲伤。放逐者一边干活,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最后他笑了起来。
紫蓝色的光从他的指尖和法杖顶部的水晶上飞溅出来,跃入纽约湾下很深的洞穴的黑暗中。他像织布一样编织着光线,使之成型。
“让我猜猜:你在造一条龙。”
“没错。”放逐者说,并没有回头看,那声音足以表明说话的是企鹅,“每一个好的地下城都得有一条龙。”
“你知道吗,胖小子,对于一个想象力本来就不怎么丰富的人来说,你也没有足够的创造力。我的意思是,天啊,弄一条龙也太俗了吧。这简直是一个标准的被过度使用的元素,就像独角兽一样。我估计你小时候读了太多托尔金的书了,知道吗?我觉得——嘿!怎么了这是?”
构成放逐者那条闪光龙形的力量线忽然扭曲起来,原本成型的轮廓消失了。“我也不清楚……”他说着,把法杖举得更高了,竭力想要从膨胀的内中拉出更多的能量。但某种东西吸走了他的能量,把它抽走了。放逐者试图努力保持控制,一把巨大的发光白剑突然出现。伴随着一声巨响,白剑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闪光,将那条新生的巨龙切成两半,粉碎成千百颗流星雨。企鹅像一只快要被勒死的猫那样尖叫起来。它那细小的腿使劲地蹬着,在岩石地面上滑动,漏斗帽也歪向了一边。而在这次魔法攻击中,放逐者又恢复了泰迪的行为模式,他双手抱头,燃烧着的磷光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此非正道。”一个声音响起。泰迪(不,他对自己说,我是放逐者。不是膨胀,更不是泰迪……)从他的手指间向外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色彩鲜艳的披风、有着橄榄色皮肤的古人正望向他。老人的脸像皮革一样,几乎是平的。像是一个印第安人,也许还夹杂着一些西班牙血统,和泰迪/膨胀/放逐者见过的、照片上的南美土著人一样。
“你干涉太多次。你无视所有的迹象,你完全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老人对他说,“我再也不能忍受了。你很让老人们生气。他们都开始诅咒我了。”当老人伸出胳膊时,他的肌肉像在一个空空如也的皮肤袋里颤抖,“所以我带你到这儿来,好教训教训你。”
这是放逐者第一次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原来他已经不在火箭堡的山洞里了,而是在群山中一座孤零零的山峰上。阵阵冷风割着他的脸。那冰冻而急促的空气呼吸起来既令人痛苦,又令人兴奋。
“嘿,伙计,我不想和你吵架。”放逐者边说边用法杖轻敲着冰冻着的岩石,紫水晶发出警告的光芒,“离我远点。”
膨胀时常做着两种梦:最近的一个梦,是他常常游荡在真实的火箭堡里,以放逐者的形态和企鹅一起。但在最初的梦境,在那些第一次暗示着力量的梦境里,他在一个超现实的世界游走着,那是一个充满符号、图像和奇怪地貌的地方,脚下的世界不停变幻,所有神话和传说中的事物都混在一起。如此奇怪的地方看上去却又无比的真实。尽管如此,他从未同时做过两个梦。一直都是两者其一。今天则是两种梦境第一次融合在了一起。
他要强迫自己醒来,想要再次成为膨胀,好端坐在他幻想地盘上的幻想城堡里。
但他却留在原地丝毫没动。
“你就是膨胀,”老人说,“泰迪吧?”
“我是放逐者,不是膨胀。而且泰迪几年前就死了。”
在短暂的一丝轻笑挤压下,那张皮革般的脸裂开又折起来,嘴唇则是唯一还在动的部位。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像刚耕过的土,没有丝毫笑意。相反流露出了悲伤,聚集着眼泪。“名字什么也不代表,又代表了一切。”然后,那笑容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有寂静的忧伤,和忧伤背后那一团潜伏着暴力的乌云。
“是啊。那你他妈的是谁?是我梦里的某个人?”
放逐者知道,他的这股邪火儿至少一部分是因为在两人最初接触的那几秒里,他像可怜的泰迪一样蜷缩着,这是一种耻辱。他绷紧丰满的嘴唇,让他那肌肉发达的胸膛变得更加宽阔和强壮起来。他紧握法杖时,可以明显看到前臂上的肌肉在隆起。现在的他看上去既凶狠又聪明。这很好。
老人狂笑起来。“我才不属于你,”他轻声回答,“你真膨胀到相信你可以完全统治这个地方吗?”那人吐了口唾沫,唾沫落在岩石上立刻被冻住,“你可以叫我维拉科查。”
“好了。维拉科查。你把我拖到这个该死的山顶干什么?”
维拉科查点点头,张开双手,仿佛在祈福。此时太阳冲破了云层,一根根灰黄色的光柱从天空中投射下来,落在蓝色山脉的脊背。“这是我的土地,一个广阔的地方,但它也只是更广阔远景中的一小部分。”
“非常漂亮。你卖明信片一定能赚不少钱。”
“你在嘲笑我啊。”
“你以前就总考第一,没说错吧?”
维拉科查嘶叫了一声,那声音就像一千条毒蛇在蠕动。周围的石崖上都开始回响起嘶嘶声来。“你真是可恶,泰迪。”维拉科查喊道,“你偷了我们所有人的东西。你把你的生物送到这里,一个不属于它们的地方。我倾听过风中的低语,愤怒的可不止我一个人。他们都在谈论你,那些能够在此地行走的人,他们一提到你的名字就想吐唾沫。我告诉你,不管你是放逐者、胖小子还是泰迪,你都不知道你玩的是什么。”
“我在玩我自己的力量。”
“不对。”在那双苍老的、湿润的眼睛里,凝固着无限的悲伤,“你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怎么做以及为什么做。”
“去跟那帮蠢蛋耐特说去,”放逐者喊道,“我得搞定他们。我白手起家造了个地方。我是总督。我是放逐者。我是建造洞穴的人,是赋予梦境生物生命的人,是在荒岛上建造城墙、宫殿和花园的人。我做到了,伙计。我有太多真实的事情要操心,没工夫解你的梦。”
放逐者感觉到他的力量回来了,并且深入骨髓。他连接到了膨胀那沉睡中的身体,这种连接跨越了无形的精神障碍,是他以前从未感受过的。他的意志可以沿着力量的线路收放自如,他现在完全可以在梦中打开一个裂缝,开辟一条回去的路。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才冷静下来。呼吸也放缓了。
“瞧瞧你,”维拉科查说,“你变得太自以为是了。其他人——他们说你还在学习,你只是需要帮助,就像雏鸟一样。他们说对你应该耐心些。他们无视了我的警告,说你没有阻止我们的能力,或者你的同类最终会给你上一课。但这些都没有发生。在我们的土地上,你从一个恼人的小小划痕最终变成了一个裂开的伤口。我说,现在是时候止住流血,愈合伤口了。”
“好吧,”放逐者说,“我现在明白了。你来自我的潜意识对吧?——就像凯利说的”——他停了一下——“不对,是塔基扬说的。你来源于我对火箭堡失败的全部恐惧。”
“你还是没搞明白,泰迪。”维拉科查又悲伤地凝视着他:不,这个老家伙实际上是在抽泣。白发苍苍的脑袋悲伤地摇了摇。“你们看!”他大声叫道,举起双手望向天空,眼睛紧盯上面而不是放逐者,“你们看到了吧!正如我告诉你们的——他不明白。他没希望了。”
放逐者脚下的地面开始隆隆作响。石头从高处滑下来,在周围砸得粉碎。沉闷的撞击声在雾蒙蒙的大地上回响起来,仿佛是对维拉科查的话做出回应。
老人的目光如针一般扎在放逐者身上。那眼睛现在干涸了,充满了恶意。他的凝视像火焰般灼伤了放逐者。“你必须得死,”老人低吼道,“所有的英雄都会死。”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过来,放逐者的身体趔趄起来,仿佛真的被刀扎中似的,“现在去死吧,泰迪。”维拉科查又说了一遍。放逐者跪下来,有些喘不过气,心脏剧烈跳动着,撞在肋骨上。在维拉科查的咒语之下,整个世界在他周围轻轻旋转着。他仿佛听到了嘲笑声。
放逐者的气息渐渐离开了他。在旋转的黑暗中,泰迪仿佛听到他的老邻居罗杰嘲弄他的声音,也听到他的父母,准备抛弃那被百变王牌病毒感染了的孩子。
“你去死吧!”泰迪在喉咙深处咆哮着。愤怒给了他重新站起来的力量,让他再次呈现出放逐者的外形。他感觉到手里握着的那根多节的法杖,那紫色的光辉抚摸着他的脸。他把自己拉了起来。
“你去死吧!”他对维拉科查骂道,老人的眼中明显出现了一丝恐惧。放逐者用法杖敲打着山顶冰冷的石头。他感到力量在涌动,从膨胀传输到他自己,最后充满全身。他把他的法杖像武器一样指向维拉科查。老人抬起下巴,目光如炬并且难以捉摸。“没错,你这个老混蛋。我就在你的地盘把你烤熟,而你他妈的什么也干不了。”
“你不会的,”维拉科查宣称,“我了解你,泰迪。”
“该死,我告诉过你我叫他妈的放逐者!”法杖在他手中颤抖。劈啪作响的能量从法杖顶端跳了出来。他几乎控制不住。
“我刚才大可以杀了你,”维拉科查说,“如果必要的话,我还是会的。但你……”维拉科查叹口气,“回家吧,泰迪,”他说,“用你宝贵的力量离开我吧。”
放逐者不知如何回答。膨胀的梦境能量像静电一样在他的耳朵里嘶嘶作响,他无法思考。他一言不发,粗鲁地呼了口气,转过身来。他释放了那股汹涌的力量,能量像一个女妖般从他法杖中喷出,一股旋风包围着他,呼啸而去。
当旋风把他放下来时,他又回到了膨胀的身体里。黑污 一股股涌出,沿着他身体两侧流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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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名叫盖瑞·瓦纳塔纳比斯的男子很容易就过了海关,但当一名警官在他那伪造的护照上看到他的名字时,情况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呃,您这名字到底怎么读来着?先生?”
“瓦-纳-塔-纳-比-丝。”他没有念出“盖瑞”,是因为这取自他的真名沃盖尔。其余则是从美帝国主义电话电报公司的广告中偷来的,是广告中的笑话里出现过的名字。沃盖尔是看了一盘走私到西澳大利亚的《双峰》 录像带,然后偷了这个名字的。
“这名字有什么意义吗?”海关人员很帝国主义地问道。
“意思是机会无限的乐土。”
“哦,是吗?”那个官员甚至笑了起来,“这名字真好啊。”
沃盖尔从铺着毯子的桌子上拿起他那未开封的旅行包。
官员则把目光转向下一个憔悴的旅客。“祝您今天过得愉快。”
由于缺乏睡眠,沃盖尔有些疲惫不堪,他想回一句:“谢谢,不过我可不这么想。”但他很快抑制住了冲动。今天很可能是漫长的一天。他可不想把大部分时间都耗在监牢里。
♥
他乘了辆公共汽车进城,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天际线越来越高大。然后道路急转而下直奔荷兰隧道,河水在头顶上流淌,让沃盖尔倍感压力,这可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感觉。他觉得水中一定有着什么污秽之物。
他在港务局的码头下了车,又查看了贴在被人胡乱涂鸦了的塑料牌下的地图,然后一头扎进外面灰色的清晨之中。他刚一出门,就有六七个曼哈顿当地的鬼牌一拥而上。
“要出租车吗?”其中一个人问道,他的脸裂得像盛夏时干涸的河底。
“嘿!坐我的车最便宜。你要去哪儿?”说话的这名女子有张亮粉色的脸,嘴唇则是垂直而不是水平的。
“去上城区?先生?我给您来趟快的!”
“我!坐我的车!”
“不,别上他当。我的车比他好。”
“谢谢你们大家,但我不需要。”沃盖尔推开人群,却几乎没有碰到他们任何一人的身体,“对不起,朋友们。”可气人的是他们互相之间也没有身体接触。大家就好像在跳着一场复杂的绝望之舞似的。既然所有的鬼牌,不论男女体形都很大——沃盖尔这位澳大利亚土著是这么认为的——那么如果他们真想要谋生的话,就得为争抢旅客而变成角斗士才行。
他找了个地铁入口走下去,躲开了即将东升的旭日。沃盖尔不仅被提供了充足的现金,甚至地铁代币也得到不少。虽然以前从未来过地铁站,但他在很多电影中都见过。所以他信心十足地往旋转门上的投币孔里扔了一枚代币,推门过去。在他身旁,四个亚洲小子组成的一个小帮派却轻松跳过了旋转门,仿佛是一群正在接力的跳高运动员。他们也丝毫没理睬售票处里传出的愤怒叫喊声。
沃盖尔抬头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是在地铁的市区这一侧。与此同时他感到一阵阴风陡起,这意味着有一列火车正从隧道里驶来。他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那闪烁着的灯光。
火车嘎吱嘎吱地驶进车站。沃盖尔紧紧抓住他的包,登上了中部车厢。
他在第十四大街下了车,步行穿过市区。这并不会花太长的时间,并且能活动活动身子也不错。在飞机上他的腿都坐麻了。
这个城市开始有了生气。纽约从不会真正睡去——沃盖尔记得科迪莉亚 是这么说的。今早街上的气氛似乎有些紧张,土著人不需要任何超能力就能感觉到它。因为空气中确实有什么东西。又或者这只不过是这个多疑城市的普通一天吧。
他看到水面后便转向南方。最后来到南街,也就是那排老旧的海滨建筑前,上面有沃盖尔想要寻找的标志:布莱思·范·伦斯勒纪念诊所。他知道自己已身处鬼牌镇,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也证明了这一点。这里便是鬼牌镇的诊所。
他毫不犹豫地穿过前门,经过接待处。他虽然饱经风霜,但看上去还算过得去,对鬼牌镇来说足够了。在沃盖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时,他从不惧怕任何挑战。
他的运气看来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他一下子就找到了通往楼梯的门,直接上了二楼。沃盖尔轻快地走过昏暗的走廊,不时好奇地向两边瞥去。有些门开着,他仿佛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痛苦仓库。
一声尖叫从他右边的门里传来。沃盖尔往里面看去,里面躺着的人从身体上看像是一个耐特,除了他的脸之外。他的头枕在一个特大号枕头上,盯着土著人并再次尖叫起来。他的五官像是熔化的蜡做的,似乎正从头的一侧慢慢地滑下来,只有那双明亮的蓝眼睛还留在原处。
沃盖尔又向其他敞开的门里望去,顿时想起了他在恐怖蜡像馆看到的那些吓人场景。很快他来到了走廊的尽头。就在拐角处,他想着。他一直在数着房间号码。再过两个门就到了。
这里的灯光似乎要更暗一些,走廊的这一段没有窗户。门口隐约可见,就像腐烂牙齿间的黑暗缝隙一般。
通向228房间的门是关着的。
沃盖尔开门进去,环视了一下房间。昏暗的灯光照在一张床上,与其说是床,更像是一张加厚的外形特别的桌子。短吻鳄就躺在上面。沃盖尔觉察到有动静,是一组滚轮在短吻鳄肚子下面移动。机器嗡嗡作响,滚轮不停转动,继续着按摩。
“你还挺舒服。”沃盖尔嘟囔着。真是完美的短吻鳄镇定剂。这时他忽然听到一声猫叫。于是低下头,发现一只大黑猫正抬头看着他。他们对视了几秒钟,沃盖尔慢慢蹲下来,用手使劲抚摸着黑猫的头和脖子。猫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公共汽车挂了空挡的声音。
“米拉根兄弟,我知道你是谁,虽然我们没见过面吧。科迪莉亚跟我说起过你和你的伴侣。你是垃圾婆的朋友吧?”
猫继续咕噜噜叫着。它大约二十五磅重,全身黑黝黝的,不过毛发已经开始打卷。这时他靠在沃盖尔的小腿上。沃盖尔低头看了看猫的毛色,心想这猫至少得有二十岁了吧。猫的肌肉仍然很结实。只是右耳有一个小缺口。
沃盖尔站起来,转身看了看躺着的短吻鳄。这只爬行动物身长十二到十四英尺,呼吸均匀,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这是你的朋友?”他问猫,“杰克·罗比丘克斯?科迪莉亚的叔叔吧。”他满意地点点头,“他现在睡着了,或许还在做梦呢。我们会搞清楚的。”黑猫嘶叫了一声,“没错兄弟,你的朋友实际已身在远方。现在让我看看他到底在哪儿吧。”
土著人蹲下来,打开他那便宜的印花手提箱。他拿出来一根蜡烛和一块火石,还有一个用小棍儿别住带子的小鼓,以及一根略短的缠腰布。然后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脱下他那欧洲式样的衣服,披在身上。最后用壁炉里的火点燃蜡烛,在短吻鳄鼻子旁边的桌面上滴下一些蜡油,以此作为烛台。他关掉了台灯。
沃盖尔坐在地板上,把鼓放在两膝之间,猫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土著人先打出一个基本的节奏,那是河流的节奏,然后再让它重复,最后做了些变奏,融到同一个声音里。
他仍能感觉到自己是在病房里,但他同时也开始意识到自己好像正在穿过一片茂密的松树林。周围湿度很高,他的皮肤变得黏乎乎的。头上很难看到太阳。他抬起头来,看到断断续续的模糊光芒。
他来到一块空地,经过一座破旧的木屋。木板饱经风霜,透出一种柔和的灰色光泽。还没转过屋子前角,沃盖尔就听到一声小小的呜咽。他停下来,把脸轻贴在灰色的护墙板上向前面看去。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一扇铁纱门罩在下面。沃盖尔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发现竟是一个趴在地上的男孩,有一扇纱门像被子一样盖在他身上,四角被人用大钉子钉在地上。男孩的身子把铁纱门顶起来,像被扣在一个模子里似的。他屁股上的铁纱网湿漉漉的,锈迹血迹混在了一起。男孩呜呜地哭,手指不停地在粗糙的铁纱网上抓挠。
小杰克?沃盖尔心想。他记得杰克·罗比丘克斯是在路易斯安那州南部的一个乡下教区长大的,那还是在厄尔·朗 统治的时代。这是他的侄女科迪莉亚·切森告诉沃盖尔的。而当他染上百变王牌病毒时,杰克的身体便印上了河岸边上那些无处不在的短吻鳄影像。这种爬行动物便成了他变形后的另一个自我。随后杰克·罗比丘克斯又染上了艾滋病,现在的他显然已经远离了清醒世界。
这是谁干的?沃盖尔感到奇怪。哪个变态会这么做?但他又怕自己搞清楚这一点。“你想要解脱吗?”他大声问道。虽然他已经知道答案。
小男孩把头微微转向一边,看着沃盖尔的眼睛。男孩的眼睛又黑又亮,很配他那乱蓬蓬的黑发。
“我其实不应该干涉这件事,”他对小男孩说,“但我觉得你没多少时间了。”他摸了摸其中一根钢钉,尝试前后晃动它。它被钉得非常牢固。
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
沃盖尔转身回头看去。在另一个地方,那个清醒的世界里,好像有人打开了杰克房间的门,沃盖尔站在光晕里原地不动,环视四周,试图做出反应——
一股力量猛然击中了他的脑袋,他所有的自主神经系统开始关闭。心脏、肺——他几乎能看到入侵者那双蒙眬的眼睛,知道准备杀死他的是一个女人。
这时某个又黑又重的东西从漆黑的房间里冲了出来,撞到那女人的背上。她顿时扑倒在冰冷的瓷砖地板上,“哇”的一声喷出一口气。她牙关紧锁,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儿,看上去像是昏倒了。
女人杀戮的欲望消失了。
带着歉意,沃盖尔暂时抛弃了被囚禁的男孩子,自己先回到了现实世界。他晃了晃脑袋,又眨了眨眼。
那只黑猫正在咕噜噜叫着,用它粗糙潮湿的舌头舔着那个女人的脸颊。她呻吟着,试图抬起头来。黑猫开始用鼻子蹭她的脸,她又把头低下了。“躲开我!”
沃盖尔走向她,弯下腰来。女人的卷发十分柔软,而且和另一个世界里那个男孩的头发一样黑。“你没事吧?”
那个女人用力把猫推开,把脸转向他。她的眼睛和头发的颜色很配。“是你?”她震惊地问道。
“我不是梅尔·吉布森 ,小姑娘,”沃盖尔说,“很高兴见到你,科迪莉亚。”说着伸手扶她起来。
科迪莉亚自己坐了起来。她抓住沃盖尔伸出的手,把他拉了过来。“你这个狗娘养的,”她骂道,“你这个只顾自己的政治混蛋。”
沃盖尔说:“小科——”
“别叫我‘小科’!”科迪莉亚生气地喊道,“从你在澳大利亚救我到现在已经四年了。我们做了四年的情人,我们一起和那个蜘蛛女打架,还有——”她使劲摇着头。“你一封信也不写,一个电话也不打,甚至连张该死的圣诞贺卡都不寄给我,我的爱人。”
“我——”
科迪莉亚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我知道,沃盖尔。你忙着革命,而我还只是个孩子。”她攥起拳头砸着他的肩膀,“你个猪头!像个男人好吗?”
“科迪莉亚。”他说道,“对不起。”
终于,她还是笑了起来。“算你幸运,我刚好在纽约住一段时间。我受得了你的破事。”科迪莉亚用胳膊搂着他,“你真的来了,真不敢相信。所以你到底来做什么呀?”
“我给你的公寓打过电话。你的室友说你最近在忙着一些奇怪的事儿,而且打算在上班前去看你的叔叔。可我给诊所打电话吧,他们又说杰克·罗比丘克斯不能接待访客,于是我和他们说,等你来的时候给你留个口信,就这么得到了你叔叔的房间号码。我就知道能在这里找到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科迪莉亚说道,她用指尖在他脸上划了一下,仿佛是在一张被遗忘的地图上重新规划一条路线,“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来纽约,而不是在澳大利亚中部吃虫子呢?”
“我听说曼哈顿有很多好餐馆。”
“机灵鬼。”她说。
“我不能提前给你打电话。”
“以后再告诉我这些吧。”
“你干什么呢?”他用轻微的颤音问她。因为她的手正向他的下身摸去。那件腰布几乎起不了什么保护作用。他感觉自己有了反应。
“让我来吧。”科迪莉亚说。她站在那儿,沃盖尔听到腰布被解开发出的沙沙声。她把他推倒在地,跨坐在他身上,轻晃着身体以便他能抱住自己。他温柔地伸出手来。
“科迪莉亚——”
“嘘。晚点再说,我亲爱的 。”
但其实也没晚多久。门砰的一声猛然被打开。沃盖尔连忙抬起头来,看见一个人和马的混血儿正抱着胳膊站在门口。他穿着一件耀眼的白色外套,与他浓密的鬃毛十分相称,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听诊器。
鬼牌医生眯起眼睛,对着一个被门挡住的人说道:“好吧,巨魔 ,看来我们得强制规定探视时间了。如果科迪 在附近的话,她会剥了咱俩的皮的。”
♦
雷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前停了下来,鼻子狐疑地抽动着。一股不熟悉的臭味从紧闭的门里传出来。实际上,雷的级别并没高到可以拥有这种颇具官僚主义风格的私人办公室,但当其他特工的个人清洁标准根本无法与他相比时,雷大闹了一番,强迫上面破例给了他一间自己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并不大。只够放下一张干净的桌子、两把椅子和一个精心整理的文件柜。但这都是属于雷自己的。所以他不希望有人把房间弄得臭烘烘的。
雷打开门。一个男人正坐在他的椅子上,就在他的桌子后面,他一边抽着雪茄,一边翻阅着他的私人档案。雷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雪茄已经够糟糕的了,但烟味只是这首恶臭扑鼻的交响乐中很小的一部分。坐在桌子后面的人的旁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正是他的身体散发出一股可怕的难闻气味。
这个懒洋洋地靠着文件柜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紧身战斗服,和雷自己的那身很像,只是兜帽遮住了他的整张脸。他的左眼戴着一副偏光镜片,使他能看到外面却没人能看到里面。右眼则蒙着一块黑色的布,上面绣着一个鲜红色的小十字架。而这个十字架是此人身上唯一带颜色的东西。
他比雷高,身材也更加魁梧,不过他身上没有多余的赘肉,肌肉紧绷,骨架棱角分明。他身上有股臭味,就好像从没洗过澡似的。还有股酒味,好像他的早餐是用威士忌做的。酒臭味与他那刺鼻的体味,还有别的什么难以辨认但令人作呕的气味混合在了一起。
坐在桌旁的那个人抬起头来。笑了笑,站起身来。这个人个子不高,身材瘦削,但有着几分结实的力气。他的黑发正从宽阔的、布满皱纹的前额向后退去。一抹精心修剪的胡子遮住了他的上唇。眼睛又大又有神。他迅速地、热烈地笑了笑,同时伸出右手。
“雷特工,很高兴终于见到你了。”
雷看了看那人的右手,又看了看他拿着雪茄的左手。一英寸深的烟灰刚好从雪茄头上掉下来,落在吸墨纸旁边,而吸墨纸就在书桌的正中央。
“你谁啊,”雷咬牙切齿地问,“你他妈到底是谁啊?”
“啊。”那人把右手拿开,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证件皮夹,举起来朝雷闪了一下,“我是特工乔治·戈·巴特 。”他回答道。
雷看了看他的证件,他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特工。
“特别职务,”巴特解释道,“隶属于白宫。”
雷慢慢地点了点头,巴特的笑容又在他脸上闪现出来。
“请坐。”特工边说边做了个夸张的手势,重新坐回雷的桌子后面。雷仍然站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巴特。过了一会儿,巴特又站起来。“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说着他侧身离开椅子,绕过桌子的边缘,走到桌子和文件柜之间,那个穿黑衣服的人则一直跟在他后面,“你想要回自己的座位。这很好。我喜欢一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而且势在必得的人。”
他高高兴兴地坐在客人座位上,雷坐到了他桌子后面的椅子上,不高兴地望着吸墨纸旁边的烟灰。巴特则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
“好吧,”特工说,“我们开门见山。”他鬼鬼祟祟地向前倾着身子。“我喜欢一个可以直言不讳的人,”巴特说,“而且我喜欢你。说实话我注意你很久了。你是个好士兵,雷。你很会服从命令。你不怕服从上级。我需要一个有这种态度的人。”
雷小心翼翼地靠在椅背上。他本能地不喜欢巴特,他不喜欢感情用事的人。巴特似乎已经坐不住了,他边说边动情地打着手势,粗粗拉拉地弹着雪茄,雷的地毯上到处都是烟灰。
“你觉得今天早上的那场戏怎么样?”巴特突然问道。
“我觉得它……”雷被这个直截了当的问题吓了一跳。他想要回答,但后来又改变了主意。这很有趣。几个月来,这场战斗让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还活着。但他知道如果他这么说,只会得到一个奇怪的眼神。很少有人会理解他。
“令人兴奋!”巴特突然接过话来。他不错神地盯着雷,雷发现自己在慢慢点着头。“精神抖擞!”巴特接着补充道,雷又点了点头。特工的声音又低下来,变回了鬼鬼祟祟的耳语。“这很有趣。”
雷只是再次点了点头,心里却十分惊讶。
“好,”巴特说,“这应该得感谢我。是我动用了一些关系把你安排进这个任务的。”
“为什么?”雷问道。他当然很感激,但他不习惯有陌生人帮自己的忙。
巴特靠在椅背上,对着雷吐出一大口烟。“就叫它测试吧。你伤得很重,几个月没有参加任何战斗,这会让一个男人失去锋芒的。”
“那我的测试及格了吗?”雷紧紧追问。
巴特挥舞着雪茄,把更多的烟灰撒在地板上。“当然啊。我就知道你没问题,我早就清楚你是政府里最强悍的狗崽子之一,但我必须要亲自确认一下。你知道的。”
雷发现自己在不由自主地点头,听到巴特出乎意料的赞美,他突然感到一阵温暖。
“而且这不仅仅是一次测试。还可以称之为——”巴特的声音下降一个八度——“对当前国家所面临的最严重威胁的一次演示:藐视政府的激进分子现在占领了埃利斯岛,我们英勇的士兵要么牺牲,要么残废。这些切实存在的毒瘤竟然宣布自己独立于我们的神圣联邦之外。”
“我没意识到他们能构成这么大的威胁。”雷说。
“没多少人意识到这一点!”巴特喊起来,“只有少部分人意识到了。但感谢上帝,这少部分人能有所作为。”
“可军队已经试过了——”雷开口道,但巴特打断了他。
“他们尝试了,失败了。但他们会再试一次。这次会有一些特别的帮助。”雷保持着沉默,他看得出巴特正让自己变得越来越激动,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好像有一只大鹅在不停地啄他,“某些媒体——甚至还有一些来自于政府内部的人——一直想要给埃利斯岛上的那些激进分子特殊待遇。但膨胀和他手底下的人渣就是臭犯罪分子,纯的,没别的!美国即将拿出扫帚,把他们扫到海里,这些鬼牌垃圾和传心者流氓都只有一个下场。”
“但今天不是预定要举行一个和平会议吗?我相信——”
“你真指望它能解决什么问题吗?”巴特问他。
雷想了想,摇了摇头。“可能不会吧。”他慢慢地回答道。
“当然不会了。那个败类只能靠武力去解决掉。”巴特说,身子向前倾得太厉害,几乎要从椅子上摔下来,“我组织了一队王牌,准备去清理老鼠洞。”
雷拉了拉他那凹凸不平的下巴。“你是想让我加入这支队伍吗?”
巴特点了点头。
“队伍里还有谁?”
巴特举起手,不用回头,那个穿黑衣服的家伙伸手拿起脚边的一个公文包。他在里面摸了一会儿,最后递给巴特一个三环活页夹。巴特打开第一页,把它扔在雷的书桌上,正对着他。
雷低下头看去。第一页是一张光洁的8×10的偷拍照片,一个披着斗篷的黑人贴在墙上。雷把照片翻过来,看了看背面的信息,点了点头。接着,他的目光被下一页上一位非常迷人的金发女郎的照片吸引住了。她很年轻,也很可爱。他翻了一页,看了看照片背面的数据。紧接着在下一页上又看到了另一个漂亮女孩的照片。他查看了她的资料。“浮雕?”他大声问道,“从没听说过她。”
“她是新来的,”巴特说,“但我们已经注意她一段时间了。什么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雷点了点头,翻过一个长相平平的东方人,最后在另一张照片上停下来——是站在巴特旁边的黑衣人的照片。照片背面唯一的信息写的是“鲍比·乔·帕克特:刨坟者 ”。
“没错,”巴特说道,“你现在见到的就是队伍中的一员。这位就是特工鲍比·乔·帕克特。和他握个手吧,鲍比·乔。记得把手套戴上。”
帕克特……这个名字很熟悉,雷一边想,黑衣人慢慢伸出手来。雷小心地握住了他的手。那个臭烘烘的家伙握得很大力,但雷也一样。接着他又加了一点力道,帕克特马上回应了他。雷竭力忍住脸上的惊讶和痛苦。他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手上,但帕克特似乎无动于衷,再次用他那压倒一切的力量把他压了下去。雷咬紧牙关,决心不屈服,但他也明白了,这个家伙要比他强壮得多。雷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想着,要不我一巴掌刨在这臭家伙的脸上得了?
“行了,鲍比·乔。”巴特介入了,“别伤害他。他马上就是我们的人了。”
帕克特一松手,雷的手马上缩回来,他觉得自己暂时不应该去碰它了。“他的确很强壮,”雷说,“但是他能战斗吗?”
巴特笑了。“哦,他当然能,对吧,鲍比·乔?”
“不错,巴特先生,上帝与我同在。”帕克特的声音含糊不清,难以理解。他说话带着南方的拖长音,但似乎还有着严重的语言障碍,就好像得了中风或是喉咙受了伤一样。
“那么是谁在领导这支队伍呢?”雷问道,装模作样地攥了一下拳头,其实是想回回血。
“是我。”巴特说。
雷仔细地看了看他。“你是王牌吗?”
巴特带着厌恶的神色坐了回去。“我不需要扭曲的基因来对抗那些人渣。我有着他们没有的东西。”
巴特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刚刚侮辱了一个他想招募来执行危险任务的人,但雷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呢?”
巴特指了指他的太阳穴。“我那以坚不可摧的意志为后盾的卓越才智。”他看到雷的脸上闪过一丝怀疑的神情,微微一笑,“你不相信我?”
“这个——”
巴特的笑容凝固了,他拉开外套的袖子,露出一块昂贵的手表和一只肌肉发达的前臂,前臂上有许多苍白的圆形伤疤。
“看好了啊。”巴特微笑着,吞云吐雾地吸了口雪茄烟,直到烟头发出鲜红色的光芒。他径直把烟头烫在自己前臂上,却面不更色。
雷惊奇地看着巴特胳膊上的肉被烫起一个大泡,接着皮肤变黑,在烟头下皱成一个圆形的大坑。空气中弥漫着烤焦肉的恶臭,雷坐回座位上,看着巴特把烟头从前臂上拿下来,骄傲地向雷展示自己的伤口。他稳稳地挽着胳膊,声音却没有颤抖。“意志,”他说道,“这是一个人想要生存所必需的东西,而不是靠肮脏的遗传基因。”
这个人,雷心说,大概是精神错乱了吧。
巴特的笑容几乎要变成某种鬼脸,他用手绢把前臂上的伤口包起来,又拉下外套的袖子。“我以后再处理这个,”巴特说,眼睛捕捉到雷的目光,“你要加入吗?”
雷有些犹豫。这家伙是个怪胎,正常人不会为了给别人留下好印象而如此伤害自己。他看了看巴特。“我加入。”他说道,对于战斗的强烈需求确实在驱使着他生命中的每一分钟。
巴特笑了笑,迅速站起来。“好!我就知道你靠得住。我们出发吧。”
“去哪儿?”雷问道。
“你也有一些招聘工作要做。我的两个潜在招募对象还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巴特把册子翻了一遍,停在了那个长相平平的东方人照片上,“他,”巴特说,用食指戳了一下照片,然后他翻到活页夹的背面,又指了指一张雷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照片,“还有他。我希望你能和他们两个人谈谈,劝说他们加入我们的队伍。”
雷低头看了第二张照片,差点哼出声来。原来是那个自作聪明的私家侦探,杰伊·阿克罗伊德。
“你需要的所有信息都在这本册子里。”巴特说着站起来,大步走出办公室,帕克特则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
雷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目送他们离开,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永远也不能消除办公室里这股烧焦的恶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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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盖尔惊叹于科迪莉亚火中取栗般的冷静。不是每个欧洲女人都能在被医生抓到自己正赤身裸体、激情四溢地骑在情人身上时,还能迅速整理好自己的物品和衣服。沃盖尔甚至不确定在这种情况下,有任何女人能保持如此的镇定。
灯开了,费恩医生 对杰克·罗比丘克斯的短吻鳄化身感到十分不安。诊所的安全主管巨魔就靠在屋里的墙上,看上去有点尴尬。科迪莉亚和沃盖尔站在杰克的床头,黑猫在他们的脚踝上蹭来蹭去,他们的脚踝现在已经被衣裤盖住了。
费恩瞟了科迪莉亚一眼,微微笑道:“你知道,你叔叔确实得休息。”
科迪莉亚皱着眉头说:“好吧,算我活该。现在我们从头说。沃盖尔闯进了杰克叔叔的意识里,发现我叔叔被人钉在了地上。这时候你这只四条腿的骑兵就冲进来了。”
“好啊——”费恩开口道,同时开始愤怒地抖动着他的鬃毛。他那银鬃的毛色似乎在闪着彩虹般的光芒。
“怎么了,骑兵大夫。”科迪莉亚继续说着,“天呐,你以为你在医学院花了几十万,就配得上别人的尊重?”
“别闹了,”费恩平静地说,“你这位澳大利亚朋友是位心理治疗师吗?”
科迪莉亚的声音尖厉起来,惹得沃盖尔也笑了。“沃盖尔年轻时大部分时间是在梦境中度过的,你知道吗?他活在别人的脑子里。他能在大脑中导航,就像你能在火车上找到去城区的路线一样。”
费恩眯缝起眼睛。他张开嘴,刚想说话却被打断,因为另一位医生这时走进了这个越来越拥挤的房间。他是一名男性,矮个子,相貌平平。在沃盖尔看来,他那头金色的短发肯定会过早谢顶。但那人的脸上却毫无皱纹。
新来的医生左顾右盼,然后皱着眉头转向床。“那么,我的病人今天怎么样了?”他对那只大爬虫说道。短吻鳄杰克却早已睡着了。医生瞥了一眼仪器上的读数,显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数字,于是他敲了敲电流计数器。
他对科迪莉亚说:“你看上去不错呀,姑娘。这只短吻鳄可能浮得离水面太近了一点,不过我会给它多加点儿麻醉剂的。”
“你加呀,”科迪莉亚说,“他们会通过你屁股里那个遥测装置找到你,然后再在你头骨中间砸出个凹槽来。”
医生冲她咧嘴一笑。
沃盖尔盯着科迪莉亚。他不记得她以前对谁这么有敌意过。
医生向费恩点点头。“医生。”然后向沃盖尔伸出手,“你是病人的朋友吧,还是病人侄女的朋友?我叫门格勒,鲍勃·门格勒医生。你可以叫我鲍勃医生。”
沃盖尔握了握他的手。感觉握住的是一截白骨。
“另外,我不是,”鲍勃医生说,好像是在回答一个意料之中但还没被人问起的问题,“我和他 不是亲戚。只是名字上的巧合。”
“这我可不确定,”科迪莉亚恶狠狠地说,“我敢打赌,你睡觉时一定会唱纳粹进行曲的。”
费恩说:“科迪莉亚,你这话可太过分了,你不该这么说。门格勒是位一流的医生,他在诊所里的工作无可非议。”
鲍勃医生自鸣得意地傻笑起来。
“他就是个该死的屠夫!”科迪莉亚骂道,“要不是我拉着,他会把杰克叔叔活活开膛的。事实上,他已经拼命地想要消除杰克的人性了。”
鲍勃医生说:“姑娘你啊。”
科迪莉亚的声音几乎变成愤怒的尖叫。“少给我你你你的,我也不是个姑娘了!”
她看起来像是要跳过去揍鲍勃医生。沃盖尔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他能摸出她的肌肉紧绷了起来。“我不太明白,你俩到底是怎么变成仇敌的呢?”
“我不是谁的敌人,”鲍勃医生说,“我只是来帮忙的。”
“那别收钱啊。”科迪莉亚恶毒地回应,“我才不听你动嘴儿。”
“科迪莉亚啊。”费恩看上去已经很接近沃盖尔想象中半人马尴尬时的样子了。当他移动身体重心时,蹄子发出了咔嗒声。
“那好吧,”沃盖尔说,“告诉我问题所在。”
“你和病人有亲属关系吗?”鲍勃医生带着愉快的笑容审视着沃盖尔,“我觉得没有。家族的朋友?”
“是的。”
“那你对这个病例了解多少?”鲍勃医生的语气里有着一种令人不悦的、自鸣得意的傲慢。
“我知道杰克·罗比丘克斯是名艾滋病患者,还知道他正在这家诊所接受治疗。”
“你知道,”鲍勃医生说,“艾滋病是会致命的。”
沃盖尔点点头。“但愿别出现这种情况。”
“但确实如此,”鲍勃医生轻快地说,“罗比丘克斯先生正在死去。”
“正在死去。”科迪莉亚低沉地重复着,声音颤抖。
“我们都在死去,”鲍勃医生又说,“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他伸手拍了拍杰克的鼻子,“罗比丘克斯先生现在的死亡速度可要比以前慢得多了。”
“你骗我签了同意书。”科迪莉亚说。
“你当时很悲伤,”鲍勃医生毫不留情地说,“你同意了,因为你知道我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但他现在还是条短吻鳄!”科迪莉亚说。
“谁给我解释一下?”沃盖尔问道。
“他用的药太重了。”科迪莉亚说道,“门格勒使用了心理外科技术。他在玩弄我叔叔爬行动物的那部分大脑。”
鲍勃医生说:“艾滋病正在要他的命。而他却能在爬行动物和人类之间来回穿梭。简而言之,当他还是人类的时候,艾滋病毒会对他致命,但这种病毒对爬行动物来说却什么都不是。”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沃盖尔说。
鲍勃医生得意洋洋地重重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方法却也是天才之举。我要给他一种永久的存在形式,让他不受病毒的侵害,确保他存活下去。”
科迪莉亚说:“你是通过杀死他的人性做到这一点的,你要让他以爬行动物的形态度过余生。”
“但他能活下去啊。”
“以这样的代价。”费恩喃喃地说。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科迪莉亚固执地说。
“针灸吗?”鲍勃医生嘲笑道,“还是吃个桃核?正显像?不,姑娘,这是唯一可行的选择。再过几天,这个过程就将是永久性的,不可逆转了。”
科迪莉亚默默地瞪着他,泪水开始涌出来。费恩小跑两步过去,从他的实验服里掏出一张纸巾。
“他的人性还在,”沃盖尔说,“但却是在他内心最深处。他现在更多的是条短吻鳄了。”
科迪莉亚用纸巾擤了擤鼻子。“一定有办法让他回来的。”
“那他就会死。”鲍勃医生说,仿佛是在对牛弹琴。
“一定会有办法的,”科迪莉亚说道,然后又沮丧地补充道,“也许杰克叔叔不愿意这么活下去。”
“你们年轻人说起来容易。”鲍勃医生说。
有那么一会儿,大家都默默盯着对方或是地板。桌上的那只短吻鳄时不时不安地挪动着它巨大的身体,张着的嘴里打鼾似地发出呼吸声。
“你能进入他的脑袋里?”费恩问道,低头凑向沃盖尔。
沃盖尔点点头。
“很深?”
土著人又点了点头。
“你是个萨满吗?”费恩问他。
沃盖尔说:“你们随便怎么叫都行。”
“我觉得你就是个萨满。”费恩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他显然下定了决心,“我想我们都应该先到自助餐厅去。我有个主意。”说着他转向鲍勃,“我觉得你还能再喝几轮。”
“哦,我是可以休息一下的。”鲍勃医生笑着说。
“你能喝。”费恩坚定地说,领着科迪莉亚和沃盖尔穿过外面的长廊,鲍勃医生跟在他们的后面。而那只黑猫则留在了他的朋友杰克身边。沃盖尔觉得,再也没有比黑猫更忠诚的守护者了。
“你知道膨胀吗?”费恩扭头对沃盖尔说。
“胖小子?”
“这名字更简洁了。”费恩短促地笑了一声,“是的,那个胖小子。你能去拜访一下他的脑子吗?”
沃盖尔说:“我觉得行。”
“那么,是的。”费恩说,“我们真的需要好好谈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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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帕、灵龟和哈特曼正在讨论第一条基准线。鼻涕人则和其他王牌队员一起站在队员席附近,警惕地打量着模块人。
灵龟和哈特曼将在几小时后最后一次拜访火箭堡,提出最后通牒,并尝试说服膨胀总督和他的手下投降。如果他们谈判失败,那么其余的王牌将与武装部队一起开始进攻。飓风转身对模块人说:“至少我们现在有了最后期限。要么他们在日落前投降,要么就由我们来对付他们。”
“你认为他们有胜算吗?”模块人问他。
“光对付我的话也许有,但同时对付这么多王牌……”飓风咧嘴笑了,“他们可没有丛林藏身,也没有国境线可以躲避,没有人质,更没有站在他们一边的怂包政客——相比这些鬼牌们自己的命运,就连哈特曼也更担心鬼牌共和国带来的政治后果。别忘了就算回到中世纪,城堡也无法抵抗大炮,他们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不管怎样,他们抵挡不住我们的。他们可能会给我们制造一些小麻烦,但也只是小麻烦而已。”
“但愿如此吧。”
飓风回头看着扎帕将军。“不过,那个怪胎将军……不知道政府为什么会选中他?他当时在雷诺兹火力点的鬼牌旅,后来又发表了一些奇怪的言论……我总觉得他太喜欢鬼牌了。”
“扎帕将军的父亲,”一个声音答道,“可是死于百变王牌病毒哦。”
飓风吓了一跳。然而模块人却早已在他的雷达上看到冯·赫岑哈根*悄悄走过来。
飓风点点头。“这么说,他是有积怨在心了?”
“可以这么推断。”冯·赫岑哈根*说,“当然,将军并没有向我个人表露什么。”他的脸上流露出彬彬有礼、专心致志的神情。
“模块人?咱们聊聊?”
说话的是扎帕将军,他正在本垒板。模块人向飓风等人告辞,跟着扎帕和维德昆森穿过老看台下的一条隧道,进入了将军的办公室。豪华的家具、柔软的地毯、一排排的三角旗和奖杯营造出的典雅却被旁边的军用物品破坏。地图和照片,通信设备,金属架子上的设备堆满了屋子。一个身材矮小,体格健壮,穿着中校制服的红脸男人正对着一个年轻的军官怒目而视。
“我觉得你的敬礼远不够标准,士兵!”他大吼着,带着浓重的南方农村口音,“我觉得你粗心大意到了极点!给我再做一遍!”
“行了,车把式 。”扎帕对他说,“跟我来。”
“我还在等你的敬礼呢。”
年轻的军官咬紧牙关,举起手来行了个完美的军礼。红脸男人咧嘴一笑,打发了他。
“我喜欢这支狗屎军队。”他宣布。
扎帕带着这位中校和模块人走进里间办公室,如释重负地坐到那张巨大的主人办公桌后面。房间里站着一个瘦瘦的平民。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还有一条好像是乳牙制成的项链,怀里抱着一只毛发染成淡蓝色的迷你贵宾犬。
“大块头瑞典人,”扎帕说,“给我拿点矿泉水来。还有人要什么吗?”
“百事可乐。”平民说。
“波旁威士忌加冰块。”中校说。
维德昆森走到酒吧,打开一个宽敞的冰箱。里面看起来库存充足。
扎帕挥挥手。“那边要百事可乐的是霍拉斯·凯岑巴克,”他介绍着,“我是在越南遇到他的,那时他在援助组织里。现在他是我的顾问。”
“他的意思是装点门面的知识分子。”凯岑巴克说。
模块人和他握了握手。
“那边要波旁酒的是古德中士,我的继父。”扎帕说。
模块人看着中校的制服。“中士?”他问道。
“美国海军陆战队,”古德说道,“退役了。”
“我让他当了名轻上校 ,”扎帕解释道,“如果我想要登陆一个岛,我希望身边有曾在塔拉瓦岛和塞班岛 那滔天巨浪中奋战过的人。”
古德咧嘴一笑。“他们都向我行礼了。这还算不错。”他看着扎帕,“但我他妈的还是待错部队了。”
维德昆森把饮料递给大家。扎帕喝了一口矿泉水接着说:“我们来点音乐吧。”
维德昆森按下音箱上的一个按钮。
阿拉伯音乐开始号叫起来。扎帕笑了笑。“敌人可能在监听,”他解释道,“或者是我们自己人在监听。你永远不会知道。”他抬头看着凯岑巴克,“你最有时间闲逛,说说你怎么看菲利普男爵冯·赫岑哈根*?”
那个瘦男人微微一笑。“间谍。我在越南和他们待得够久了。我早就闻出他们的味道了。”
“冯·赫岑哈根*本人?”
“他周围的人肯定是他妈的间谍。男爵本人么——”他耸了耸肩,“很难说。”
“我们可是奉命把所有犯人都交给他的部队啊。”
“嗯,他是红十字会的要员,对吧?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我敢说他身边的那些人肯定不是克拉尔·巴顿。 ”
扎帕啃着自己的胡子。“我不喜欢这种氛围。冯·赫岑哈根*审问塔基扬时我和他在一起,他差点把那姑娘撕成碎片。我说他要么是个间谍高手,要么就是个疯子。”
“我也不喜欢这种氛围。”
“但我手下需要对付的传心者越少越好。”
“我觉得,我们的很多囚犯最后会变成这间谍的手下。”
“我们能抓就抓。如果他们不投降,那就不怪我了。”扎帕身体前倾,把手肘放在桌子上,“你们中有谁认为他们会接受哈特曼的条件?”
一阵长长的、令人不安的沉默之后。凯岑巴克终于先开口了:“我们可能会遇到一些动机不明的人。反正杀了这些人,我们也没什么难过的。”
扎帕抬头看了看模块人。
“我评估了以前的进攻方案,”他说,“根据我自己的经验,再加上”——他向古德点了点头——“这位佐治亚州车把式的经验。我无意重复以前的错误。在过去,军方的目标是在不造成任何重大破坏的情况下,收回埃利斯岛这个名胜古迹。”
“这带来了很多限制,”古德补充道,“害死了我们很多陆战队员。”
“但现在。”扎帕继续说道,“名胜古迹已经不存在了,没人再会去保护那座怪异的城堡。我有权使用任何必要的手段来处理这个紧急情况。”
“这个岛太他妈的小了,不能登陆。”古德又说道,“你不能一次性投入足够的士兵,也不能使用重型武器,因为这会伤及自己人。还有那道外墙,如果派人爬上去,他们只能用来当炮兵的侦察员。仅此而已。”
“因此,”扎帕说,“在抵抗结束之前,我不会在那个岛上再部署任何军队。我要用炮弹壳堆出一座桥来,杀进火箭堡。
“他们说膨胀可以改变物理现实。我敢打赌他改变不了我每分钟投在火箭堡上的五百枚重型炮弹和迫击炮弹。或者空军投下的什么东西。别忘了还有集束炸弹和战斧导弹。一个凝固汽油弹就可以吸干净他们肺里的氧气,同时粉碎他们的防御工事。也就是说他们要么在日落前投降,要么被炸死,一个人都活不了。”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这就是飓风说的,模块人心想,那个太喜欢鬼牌的人?
扎帕抬头看了看模块人。“如果我动用现有的部队,将会是一场大屠杀,让翁迪德尼之战 看起来像一个舞会。我可不想成为下这种命令的人,会上史书的。”
“妈的。”凯岑巴克骂道,“他们中很多人只是孩子啊。膨胀也只是个孩子。”
“他是一个可以改变物理现实的孩子,”古德不以为然,“一个杀了很多警察和海军陆战队员的孩子。”
“他很危险。我和鬼牌旅并肩作战过,我知道当鬼牌们有合适的动力,或是当他们能抓住机会的时候,会有多么可怕。我不想被他们屠杀。我不想到那时再退缩——那只会让更多咱们的人被杀。所以我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把那个地方炸到纽约港里去。
“我希望他们在我下达最后命令之前投降。仍然有通信线路往返火箭堡。这些线路没有被关闭,因为我们的情报人员认为可以通过监听火箭堡来调查他们。所以,我要你投到那里的传单,将会写着一个免费电话号码,膨胀和他的同伙想投降时就可以拨打这个号码。号码是1-800 -我-投-降。”扎帕笑了起来,“这也算我对通信历史的小小贡献吧。我们印了一些传单,只是上面没有提到截止日期,我们现在要多印一些。一旦印完,你就可以飞过去撒传单了。”
“好的。”模块人说。
“我认为最好的路线是先低空飞过泽西城,”维德昆森说,“这也是空军轰炸的路线。你的雷达剖面图就能被地面上杂乱的城市建筑挡住,如果你算错投掷点,那么炸弹将落在港口或是火箭堡控制下的新泽西某地……”他沉默了一会儿,意识到他刚才说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我猜对你来说,炸弹投掷点并不重要对吧?”
“我的雷达剖面图?”
“只是可能。”模块人感到维德昆森的脑海里掠过一阵沮丧,声音也充满歉意,“火箭堡在新泽西扩张时,他们的人占领了一些雷达。”
“占领了多少?”
扎帕开口道:“三套完整的火神20毫米防空系统,四套60毫米轻型迫击炮,两门50口径重机枪,一对布拉德利战车以及它们的弹药,还有各种小型武器、桥梁设备、船只和塑性炸药。”
“塑性炸药?”模块人问道,“新泽西怎么会有炸药呢?”
“当时有一个工程连在那儿,他们正想办法到岛上去。塑性炸药和桥梁设备是他们的工程装备。后来城堡的幕墙扩展到自由州立公园,这一连的士兵就放弃了他们的装备,撤离了。”
“鬼牌们知道如何操作这些设备吗?”
“保守地说可以,他们中有一些老兵。也许,”他脸上带出些许不安,“是我以前在越南认识的一些人。而且他们也获取了维护和说明书之类的东西。我们现在知道的是,他们一直在试图使用雷达,因为我们接收到了他们的信号。”
“那如果他们用这些武器向我射击怎么办?”
扎帕皱起眉头看着他。“消灭他们啊。消灭任何威胁你的东西。就算没在行动计划里,我的人也有权保护自己。”
“谢谢。”
“我们今天早上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显示,布拉德利战车、50口径以及一辆火神就部署在泽西岛大门的后面,其他的则都在岛内。但如果你能更新一下照片就最好了。”
“我看看我能做些什么吧。”说得倒容易,模块人心想,用他的雷达看子弹是从哪儿射来的倒是不难。
“还有什么问题吗?”扎帕问他。
模块人想了想答道:“我想没有了。这些不难。”
扎帕转向维德昆森。“把照片档案给模块人,然后找一个翻译告诉他在看什么。”
这时有人敲门,一名助手进来报告说,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鲍威尔从五角大楼打电话过来。
会议似乎就这么结束了。
♥
“这简直是疯了。”科迪莉亚直截了当地说道。大家现在坐在诊所的自助餐厅里,喝着茶,凝视着橙绿色相间的墙壁。费恩离开了他们,去忙他自己的事了。沃盖尔和科迪莉亚终于有了自己的空间来思考行动计划。
“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沃盖尔说,“这一点也不疯狂。我作为一名治疗者很可能帮到他。”
“你应该听听外面的传言,”科迪莉亚说,“我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会是个大麻烦。一整支治疗者大军也对付不了的那种。”
沃盖尔耸耸肩。“我试试也无妨啊,失败了也没什么。”
科迪莉亚咯咯地笑起来。“听起来像是幸运饼干。”
“就是块幸运饼干。是我在去美国的前一天晚上,从悉尼的一家中餐馆里弄来的。”
女人把手伸过桌子,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听话啊,我亲爱的 。我知道你有多能干。我忘不了乌卢鲁巨石 和我们的小冒险。你是他妈的能干,但你只是一个治疗者,我怀疑如果你真想从火箭堡外面进入膨胀的脑子,那帮鬼牌不会轻饶了你的。”
沃盖尔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我不仅仅是治疗师,”他说,“我还是个战士,也是个魔术师。我有一些可以利用的力量。”
“我知道,”她说,“我只是不想让你死。”
“我也不想死啊。”他故意朝她笑了笑,试图让她紧绷的身体和脸部表情放松下来,“相信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知道?”她出乎意料地问他。
他这次没有隐瞒。“不知道,”他只得承认,“但我可以先狂抽一顿大麻。”
这让她笑了起来,只是笑声仍旧断断续续地消失了。“这个任务值得你去死,或是遇上更糟的事吗?”
“更糟的事?”
“我认为还会有更可怕的命运等着你。”
“我想你是对的。”沃盖尔承认,“而且我的回答是‘值得’。”
她把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你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科迪莉亚疑惑地看着他,坚定地说:“我想知道。”
“另外,如果可行的话,你愿意去看你叔叔吗?”
“你是说回到病房里去?”
“我是说你的叔叔杰克——不是他的化身。”
“当然,”科迪莉亚说,“我愿意,带路吧。”她的拳头攥得犹如钢铁般坚硬。
♦
杰伊·阿克罗伊德的办公室位于第四十二大街的一栋四层老楼里,离百老汇只有半个街区,雷心想,这里脏兮兮的街区倒是与私家侦探的身份相得益彰。
大楼的入口处徘徊着几个流浪汉,但他们一看到雷那张凶恶的脸,顾不上乞讨就都掉头跑了。雷跨过门厅里那堆嘎吱作响的破布,走上台阶,嘴里不耐烦地嘟囔起来。他不介意没有电梯,只是希望楼梯别那么脏。他简直等不及看看阿克罗伊德办公室的样子了。
办公室大门上半部分的磨砂玻璃上写着杰伊·阿克罗伊德的名字,这几个坚固的方块字呈一道弧形。下面则用稍微小一点的字母拼出了“谨慎的调查”几个字眼。
雷打开门,吃惊地停住了脚步。
接待室很小,但因为家具很少,所以毫不拥挤。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桌子,桌面上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台电话答录机摆在刚刚掸过灰尘的桌面上。桌子后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金色的充气塑料娃娃,她的嘴巴圆圆的,嘴角还有皱纹。真是个奇葩。雷心想,但阿克罗伊德一直以来就是个古怪的家伙。塑料娃娃似乎正符合他的风格。这间接待室很是让雷感到吃惊——还有赞许——竟然一尘不染。家具上没有灰尘,角落里没有蜘蛛网,窗户上没有污渍,而越过窗外往下看就是无比肮脏的街道。
雷穿过小接待室,轻轻地敲着那扇通向阿克罗伊德的密室的门。但没有人应答,于是他干脆自己推开了门。
阿克罗伊德就坐在桌子后面,他把双脚搁在擦得一尘不染的桌子上,正读着一本杂志。私家侦探戴着个耳机,这样他就既能享受窗外吹进来的暖暖晨风,又听不到那嘈杂的城市无人机的声音了。
“阿克罗伊德!”雷叫了他一声,他没有回应。于是雷直接走了进来,径直站到了桌子对面,在阿克罗伊德交叉的脚踝旁边的桌面上敲了两下。
私家侦探抬起头来,吓了一跳,手里的杂志差点扔在地上。但很快阿克罗伊德那惊恐的眼神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礼貌的询问。他抬起脚,把双腿从桌上放下来。
“有事吗?”因为他仍戴着耳机,所以发出了一种过于响亮的声音。
雷冷酷地敲了敲他的右耳,阿克罗伊德这才想起来。“哦,对了。”他连忙摘下耳机,“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的?”
雷强忍住咆哮。这一定是阿克罗伊德演的一出愚蠢闹剧。他们两人见面不止一次。虽然现在雷的脸被麦基·梅塞尔弄得一团糟,但也不至于让他认不出来啊。
“我是雷。”他讽刺地告诉他,“要不给你看看我的证件?”
“哦,那倒不必。”阿克罗伊德说,把他那本最新一期的《王牌!》杂志扔到桌子上,“你最近怎么样啊?”
“我最近怎么样?”雷愤怒地重复道,我在医院躺了八个月,你这个混蛋,他差点吼出声来,但他知道阿克罗伊德其实只是想激怒他,“我挺好啊,”他咬牙切齿地回答,“有点他妈的太好了。”
“好就行啊,”阿克罗伊德盯着雷脸上的伤痕,有些不信服地说,“你为什么不坐下说话呢?”
“我就不坐了吧。”雷说,“再说我不是来闲聊天的。”
“谈生意?”
“谈生意。”他停顿了一下,以便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听着,侦探,我不想找你,是我的上司觉得你能帮上忙。”
“什么工作?”阿克罗伊德急切地问。
现在他又比海狸动作还快了。雷心想,俯下身,把双手放在阿克罗伊德的桌面上。雷不是个善于掩饰的人。他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的上司正准备带领一支秘密突击队攻入埃利斯岛。”
“埃利斯岛?”阿克罗伊德重复道,摇了摇头,“一定是巴特那家伙派你来的吧?我告诉过他,这种工作不是我的风格。”
“你不明白。”雷冷冷地说,“我不是在问你的意见。你被征调了。”
“征调?有我这么老的兵吗?”
“别他妈扯淡。”雷暴跳如雷,“巴特想让你加入。你就得加入。”
“我只是个普通公民啊……”阿克罗伊德抗议道。
“你看,”雷说,“我就是个传话的。要我说我们根本不需要你,你就好像我屁股上的痘痘一样,没人稀罕!但如果那个巴特想要你,你就得跟我走。他有人脉,很强的人脉。如果你真的不想参加这次行动,我们会在你喊出‘失业’两个字之前就把你的饭票撕了。懂吗?”
“你不会是说真的吧?”阿克罗伊德抗议道,“你们不能吊销我的执照。”
“试试啊。”雷威胁道。
他瞪着阿克罗伊德,阿克罗伊德也回瞪着他。要不是有人轻轻敲开阿克罗伊德办公室的门,这场僵局可能会永远持续下去。
两个人同时转过身,怒目圆睁着吼道:“什么事!?”
一个穿着居家服的老妇人明显被吓了一跳。“我现在能打扫房间吗,阿克罗伊德先生?如果你同意我可以晚点再来。”
“没关系,康苏埃拉。”阿克罗伊德说,虽然仍旧保持怒目而视,“这位先生正要走呢。他得去擦他的勋章。”
“擦我的勋章?天啊,你越来越低级了,阿克罗伊德。”雷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张卡片,把它扔到私家侦探面前的桌子上,“明早六点到这个地址报到,或是再去找一份真正的工作吧。”
他等了一会儿,等待阿克罗伊德的抗议,但是什么也没等来。他这才离开办公室,边喃喃自语边摇着头。
♣
这一次仪式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因为巨魔就站在门外,叉着两条胳膊,恐吓着任何试图进入杰克·罗比丘克斯房间的人。他看起来正如其名。九英尺高,绿色的皮肤,他的这副鬼模样让鲍勃医生这样的人物都不敢动他。这也不错,因为他确实承认过和鲍勃医生的关系一向不怎么好。
事实上,当鲍勃·门格勒发现沃盖尔和科迪莉亚计划对杰克·罗比丘克斯做一些非正统的仪式时,他确实想要冲进房间阻止他们。
“放松点啊,医生。”沃盖尔说,“对我和这姑娘来说只是一次旅行。我不会进行未经许可的治疗的,好吧?”然后他当着目瞪口呆的鲍勃医生的面,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重复着他先前独自进行的一个小仪式。沃盖尔把单支蜡烛放在床头,换上腰布。
“我应该脱掉衣服吗?”科迪莉亚问他。
“那样只会分散我的注意力,”沃盖尔回答,“其实你应该穿上你觉得最舒服的衣服。”
于是科迪莉亚脱掉了鞋子。
沃盖尔趴伏在皮鼓上,开始敲打出稳定的节奏。
“我要怎么做?”科迪莉亚问着,也趴伏过来。
“仔细听我敲鼓,看着蜡烛,把注意力集中到你叔叔身上。冥想他,就像你爱着他一样。”
科迪莉亚似乎有些犹豫不决,她盯着晃动着的蜡烛火焰。“蛇在打拍子 ……”她低声自言自语。正当她说到一半时,沃盖尔和她已经来到另一个空间。她环顾四周,两人同时看到那根粗糙的、伸向天空的石柱。
“我们这是在哪?杰克的脑子里?”
沃盖尔说:“我们在中间世界。这次我们得自己爬上去。就当是健身吧。”
“真好,”科迪莉亚嘟囔着,“我希望梦里的我能有个好身材。”
“我觉得你的身材现在就挺好的。”她的情人说。
科迪莉亚笑了。“嘴巴真甜。”
两人边说边爬上一个越来越陡峭的斜坡。
“你就不能把我们梦成一只大鹰,或者用魔法电梯把我们弄上山吗?”
无论他想要回答什么她都听不见了,因为现实的织物就像被撕裂的丝绸一样粉碎了。噪声在她的脑袋里回响,一直传到她的骨头里,就好像有人准备用钝刀片把她的骨髓刮出来似的。科迪莉亚看见了一些东西,就像是信号时断时续的电视画面那样,呈现出弯弯曲曲的线条。
她眯起眼睛,集中视力。画面稍微好了一点,但也好不了多少。这时一阵尖厉的嗡嗡声袭击了她的耳朵,直入她的大脑。
沃盖尔清楚她此时的感受和想法。他握着她的手。“来吧。”他说。
“这是什么呀?”她的声音稍微高了一些,“怎么回事?”
“应该是某种干扰,”他解释道,“信号干扰。”
她在路上绊了一跤,脚不知怎的踩到了一块石头上,扭伤了脚踝。她痛得不由自主地呜咽起来。
“你受伤了?”
“没有!”她说道,“只是绊倒了。我真笨呢。”
天空亮了起来。金属的哀鸣声也开始减弱,最后完全消失。
“这次比以前的情况强多了,”沃盖尔对她说,“咱们抓紧时间吧,以防那东西跑了。”
“东西?”
“他,”沃盖尔说,“他,那个小男孩。”
“我不喜欢他对咱们做的这些事。”科迪莉亚仍然一瘸一拐地走着。
“这只是一个小问题。”
“那大问题是什么?”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别那么肯定。告诉我吧。”
不知何故,他们在斜坡上攀爬所消耗的时间比实际需要的要多。他们其实已经离山顶很近了。而当他们到达山顶时,等着他们的是成片的树木,柔软的绿荫以及茂盛的草丛。
“这里就是天堂吧。”科迪莉亚说。他们周围的景色忽隐忽现,不知怎的又重新稳定了一下,变成了常态。科迪莉亚和沃盖尔走在浓密的树冠下,绕过一个池塘。发现有什么东西从池塘中央浮出水面,然后又和浮上来时一样迅速地沉了下去。
这里空气浓密、闷热而且充满重重的湿气。沃盖尔觉得自己就像没戴任何装备地在水下呼吸一样。
“原来这是路易斯安那州啊,”科迪莉亚说,显然这是在修改她的第一个判断,“感觉就像我们南部的教区一样。”
“想想此地的主人是谁,”沃盖尔说,“你就不觉得稀奇了。”
他们穿过前面更加茂密的森林,来到一间被阳光照得斑驳的木屋前。“我们以前就住在这里,”科迪莉亚好奇地说,“后来被杰克叔叔的家人抢走了。”她伸出手,几乎有些害怕地用指尖触摸着那些已经发霉的木头。
沃盖尔聚精会神地听着,好像听到了什么。“在拐角处,”他示意,“有人在等着我们。”
他们绕过房子。沃盖尔再次看到他上次来这里时看到的情况。他瞥了科迪莉亚一眼。年轻的女人显然也看到了。
在他们面前,小男孩虚弱地挣扎着,被钉在地上的纱门仍紧紧地压在他身上。
“把它移开。”科迪莉亚说着把手伸向纱门,“我们得把他放出来。”
“别太着急。”沃盖尔说。但科迪莉亚已经弯腰去撬一个钢钉了,她把它从松软的泥土里一点点地挖了出来。
“嗯?别光站在那儿啊,”科迪莉亚说,得意地挥舞着钢钉,“挖啊。有的是钉子可以撬。”
确实有不少钉子。沃盖尔对着一根长钉又推又拉,直到土著人磨破的手指尖渗出鲜血。不过好在钉子都被他们拔出来了,最后两人一起掀起纱门。
那个小男孩——也许只有八岁——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他那黑色的眼睛透出一股严肃。小男孩摇了摇头,想坐起来。一开始他的胳膊支持不住。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开始,最后他终于站了起来,踮起脚尖,踩了踩那扇破旧的纱门。
“杰克……叔叔?”科迪莉亚问道,“你还好吗?我是说,我们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年轻的杰克·罗比丘克斯什么也没说。他垂下目光,从蓬乱的卷发下看着他们。
“你认得出我吗?”
他显然没有。
“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吗?”沃盖尔又问。
男孩久久地盯着他,然后,犹豫地把手伸向土著人。但仍旧什么也没说。
科迪莉亚低头看着他,泪水打湿了眼眶。
就在这时,电锯的号叫声开始掀翻整个世界。
♠
在飞跃泽西城那湿漉漉的街道上空时,模块人一眼就瞥见了火箭堡那些灰色的塔楼。他加快速度,在幕墙和泽西岛大门堡垒忽然出现,打算像铁砧一样把他压扁的最后一秒冲了过去。他飞到堡垒上空,在飞到最高点时把两袋传单中的一袋倒出来。风顿时把传单吹散,就像炸弹在半空爆炸了一样。模块人在自由女神公园上空降低了高度,然后像波浪似的攀升起来,飞跃了火箭堡的塔尖。
他看到布拉德利战车仍留在原地。火神也是。另外他还注意到,在泽西岛大门堡垒最北的塔楼上,其中一把50口径机枪从一个十字形的狭缝里伸出来……
在一座巨大的门楼和大陆之间拱起了一座一英里长的桥。身披铠甲的骑士们骑着飞鱼,飘浮在半空,像某种空中巡逻战机。模块人从桥下飞过,隐藏行踪,又突然出现在空中。
有几个鬼牌抬头看到了他,但其余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飞鱼骑士们也发现了他,他们慢慢把飞鱼掉过头来。这时模块人打开了他的第二包传单。
“我没有恶意!”他冲他们喊道,并向风中扔了一把传单,“我只是来送个口信!”
好像根本没人在意他说了什么。
♥
膨胀快要气炸了。
“该死的,就没人能把他打下来吗?”他对卡夫卡大发雷霆,“我要把他撕成碎片,你们都听见我的话了吗?”
火箭堡的上空飞来了模块人这事,以及雨点般落下来的传单在膨胀的王国引起了轩然大波,就像有人把棍子戳进了一个火蚁的巢穴一样。心灵之声随之嗡嗡作响……
……这个人不能被传心。他不是王牌,只是个机器……他妈的膨胀阻止不了模块人……
……如果他扔下来的是该死的炸弹而不是纸怎么办呢?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死啊……
……妈的,我要拨那该死的电话了……
膨胀可以透过城堡的墙壁看到模块人,那些传单就在他身后飘洒着。
“总督,我们什么都试过了。火神似乎锁定不了他。他的速度太快,装甲也不错,轻武器射击对他完全无效。”卡夫卡气得浑身发抖。他的虫子壳像地震中的锅碗瓢盆似的嘎嘎作响,房间里,膨胀的鬼牌卫兵们都紧张地攥着自动武器,“他在这儿的每一分钟都会对火箭堡的士气造成伤害,这伤害比有一打人要攻击火箭堡的谣言还严重。”
“我清楚这一点。我听到了,相信我。”膨胀看着模块人出现在一对精致的尖塔上,又滑行到医院的多刺尖塔后面,他怒目而视,再次倾听起火箭堡内的声音,他知道卡夫卡是对的,“我必须事事亲力亲为吗?”他叹了口气,“好吧。我会亲自搞定他的。”
他希望他能做到。
♦
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高举着一条剑鱼当长矛,飞快地冲向模块人。模块人增加了一点侧推力,避开他的突击,当骑士飞过他身旁时,他还抓空在长矛的末端插了一张传单。鱼人卷起一股恶臭,像有无数条死鱼跟着他一般。
“别开枪!”他大喊道,这时,一架火神自行防空炮开上了堡垒,开始锁定他。“我不是来攻击你们的!”说着,他把更多的传单抛向风中。
他忽然观察到一门60毫米口径的迫击炮正被部署在内堡场。
一枚肩扛式防空火箭也从地面腾空而起,火舌发出一阵嘶嘶声。
“别开枪!”模块人尖叫道。他又增加了一股横向推力,避开了火箭。火箭盘旋了一会儿,重新锁定一个鱼人,在一片猛烈的烟雾和火焰中把他从空中轰了下去。
“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火神防空炮似乎盯上了他。模块人荡到外面的堡场,20毫米口径的导弹这下无法追踪到他,于是他又丢了一堆传单。
鱼人们组织起复杂的阵型向他扑去,要想躲开他们必须绕很大的圈子。轻型武器噼里啪啦地开着火。枪口喷出的火星子还溅了其中一个鱼人一身。这时更多的鱼人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忽然都出现在模块人头顶上。火箭堡的防御力量似乎得到了更好的协调。也没人再看传单了。
是时候撤退了。
♣
膨胀闭上眼睛。他回想起博施的画作《圣安东尼的诱惑》,回想起三联画那已被毁坏的嵌板上扭曲的、尚武的部分,他触到了博施内心深处的梦想。膨胀又睁开眼睛,从透明的墙壁望向天空,寻找着模块人。他发现了他,天空中划过了一个小点,正在向城堡靠近,并且仍在撒着传单。
“我逮着你了。”膨胀低声说。
模块人把他们都引了出来。
足有一个中队的鱼人士兵骑着飞鱼飞到模块人两侧。模块人的动作让膨胀大吃一惊。他表演了一个惊人的倾斜飞行和俯冲,杂技般地向左侧以及下方飞去。这动作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是不可能的——重力不会允许。这个转弯足以直接扯下一架飞机的机翼。
膨胀一边骂着一边用眼睛跟踪着模块人,这反而让他的梦境生物落在了模块人后面。有那么几秒,空中发生了一场疯狂的混战,模块人突然一个急停,就像有人关掉了电影放映机一样,膨胀的目光一不小心跑过了,但一秒后就又转回来了。但就这么一秒,模块人的激光便射中了膨胀的生物。骑在鱼背上的骑士们纷纷从空中坠落,但还没触及地面就凭空消失了。模块人又跑开了,同时撒下更多的传单。
“他妈的!”膨胀破口大骂,“我抓不到你,干脆撞死你个混蛋好了。”
膨胀直接在模块人的前面物化了一个鱼人。模块人果然因为移动得太快而来不及躲闪。大厅里的人们全都亲眼目睹了这场巨大的空中撞击。最后,模块人一头栽落下来,砰的一声摔到塔楼的石墙上,花岗岩碎块像瀑布一样掉下来。模块人弹飞到视线以外,似乎已经被摧毁。
卡夫卡高呼一声。大厅里的鬼牌都开始欢呼雀跃起来。火箭堡的心灵之声在胜利中哭泣着。膨胀咧嘴笑了开来。
“我们又打赢了一仗!”他兴高采烈地宣布,“你看到了吗卡夫卡?他们伤不到我们。他们永远不会伤到我们一根毫毛。”
♠
模块人潜入了内堡场。最后几份传单在他身后拖着。他飞快地穿过院子,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鱼骑士,又飞了上去。
一个鱼人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而模块人正在以每小时一百五十英里的速度飞行,碰撞已无法避免。
这是一个打铁式的碰撞。模块人体内的电路剧烈震动着。骑士、飞鱼和模块人都跌落下来。骑士的铠甲撞得粉碎,软绵绵的尸体在落地之前就消失在一股硫黄的烟雾中。
模块人则撞上了城堡的墙壁,他竭力想要避免自己滑到地面上去。他分流了失效的电路,使其重新上线。模块人感到眼前的世界在不停地摇摆着,慢慢趋于稳定。他再次起飞,跃过外墙,下降到海平面高度。
他右手的三个手指已经被撞得扭曲成了螺旋状。显然是时候撤离了。
当他回到曼哈顿时,飞行速度已经超过每小时六百英里。
他会再和特拉维尼切克好好谈谈。
如果他让特拉维尼切克知道他受伤了,也许他就会命令自己远离麻烦。
希望看来很渺茫,但却是他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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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此有种非常不妙的感觉。”莫莉·博尔特说。她是一个苗条的女孩,蓬乱的头发有六七种颜色,一只耳朵上还倒挂着一个十字架。
盗尸人靠在后墙上,心不在焉地吮吸着一个血淋淋的指关节。在红塔顶上的洋葱形圆屋里,莫莉召集来了四十个传心者。而上一次有人统计火箭堡各项数据时,火箭堡只有一百一十六个传心者,但眼前的人最重要。
杂耍人举着模块人扔下来的传单。1 -800 -我-投-降。“大赦,”他念道,“上面说他们会赦免我们。”杂耍人真的会变戏法,至少是他在自己身体里的时候。除此之外在盗尸人眼里,他就是只没用的小黄鼠狼。
“我们怎么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苏西·奶酪紧张地问道。她是个害羞的十五岁小姑娘,个子不超过一米五,但男孩子们都很喜欢她。这源自两个很性感的理由,每个都有D罩杯,两个胖胖的乳头正毫无顾忌地在吊带上衣里凸显着。
“我们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莫莉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对方就是所谓的联合组织。而联合组织最操蛋。”
联合组织,K. C.斯特兰奇曾经提到过他们。莫莉是从她读过的某本书里知道K. C.斯特兰奇的,她是第一批传心者之一。现在已经死了。有那么多的人死去或离开了:大卫、布拉斯,甚至是创造了他们的首领 。这都是泽尔达的错。泽尔达曾是首领的保镖。保护他的安全是她的职责,而她却搞砸了。泽尔达真是该死啊。
首领死了,被埋葬了,这也就意味着不会有新的传心者了。他们是最后一批。
“他们不敢再攻击火箭堡了。”猪人说道,当首领把他整得屁滚尿流时,他曾像猪一样尖叫,“上次就是最后一次,这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也许是,”莫莉·博尔特说,“也许不是。”
“如果不是呢?”花鼠阿尔文笑着说,“我们就再打败他们一次。这是个好玩的游戏。”阿尔文杀了他的父母,在他们睡觉的时候用他父亲的剃须刀割开他们的喉咙。布拉斯在报纸上读到了关于他的报道,觉得阿尔文是他喜欢的那种人。于是他们把他带到火箭堡,交给了首领。
“这回和上次不一样,”杂耍人坚持说,他把传单攥得咯吱直响,“大赦……也许我们应该……”
“把它们切成小块儿送回去。”阿尔文笑着说。
“膨胀肯定是哪儿也不会去的。”蓝小子说道,他胡乱穿着条裤子,警服衬衫的扣子也扣上了,胸口别着六枚勋章,被他擦得和镜面一样亮,头上戴着的那顶船长帽尺寸太大,在他的额头上歪着,“所以一切都是极好的。”
“如果你还相信膨胀的话。”十四岁的厌食症患者混沌队长说道,她的眼睛里闪着疯狂的光芒。
“我们是同一边的。”猪人说。
“他可是个鬼牌。”冰人指出。
“鬼牌扑克牌,”混乱队长回应,“都是怪牌。”
杂耍人紧张地四下看了看。“别乱说,”他低声道,“膨胀可能在偷听呢。”
“他当然在偷听,”莫莉·博尔特说,“他总是忍不住偷听。他能读我们的心,却对我们说的话不屑一顾。”她环视一下房间,“泽尔达,你怎么认为?”
盗尸人的后背离开了墙壁。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她知道大家都怕她。大家都觉得她和布拉斯一样精神错乱。盗尸人却并不在意。
“泽尔达早死了,”她大声说道,“而在这一切结束之前,你们中的多人也会死去。”
苏茜·奶酪看起来要哭了。杂耍人又开始读他的传单,里面全是关于大赦的。
“也许不会,”一个新的声音突然出现,“膨胀在召集志愿者。”
在通向长廊的门口站着的,是拼图 。她长着一头棕色的头发,身材苗条,脸上还有些许雀斑。她比大多数传心者岁数都要大,至少有二十岁,在她成为王牌之前,她和泽尔达的年龄相仿。拼图不是一个传心者,也不是鬼牌,但火箭堡的这两派人似乎都很信任她。
“要志愿者做什么?”莫莉·博尔特问她。
拼图走向她,靴子在石头地板上叮当作响。“为了平衡战局。他觉得既然那个机器人来我们这儿侦察了,也许我们应该去他们那儿侦察一次。”
“我去吧。”盗尸人说道,她一直渴望回到曼哈顿。当然,去的人必须是传心者。毕竟膨胀的怪胎们在这类工作中太过显眼。
“好吧,”莫莉·博尔特说,“我和你一起去。”她环顾了一下房间,“香草,蓝小子,你们也来。四个人就够了。”
“都过来吧。”拼图说,“我有东西要给你们。”说着她把手指戳进自己的眼睛,一阵轻微的咯吱咯吱声后,一股鲜血流淌下来,她的眼球从眼窝里蹦了出来,拼图把它交给莫莉·博尔特,然后她又挖出自己另一只眼睛,还扯掉了左耳,把这些零碎儿也递过去,“你们最好快点,”她说,“卡戎在等着,他这人脾气可不大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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