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开始写这本日记,不知道写好之后要拿它干什么,也根本不知道我在写给谁看。我猜……我猜,我是希望在一切结束之后,还能有人记得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因为,最近我一直感觉火箭堡时日无多了。
这里无法长久存续;他们不容这里长久存续。
还需要我解释“他们”指的是谁吗?我觉得不用。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无论你是谁——如果你会提出这种问题,就说明你肯定不是鬼牌,对不对?
但我猜有一个问题是需要我解答一下的。没有人直接问过我,但在众人思维的轰鸣中,我总是能够听到这样的疑问,就仿佛不断丁零作响的钟声。每当有人看到我,甚至只是想到我,我就能听到这样的念头:拥有这么恶心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他的身体占地足足有一公顷,每天靠摄入下水道里的污垢为生,肩膀和头就像是生在身体上面的小肉瘤似的,他究竟是什么感觉?
是什么感觉?天哪……
好吧,你试着想象一下这样的场景。
首先找一个房间,要大而空旷。可别找太舒服的地方——地板一定得是开裂的,室温很冷或者很热,总体的气氛必须阴沉压抑。
然后找一把椅子。必须是破破烂烂又硬邦邦的那种,让你刚坐一小会儿就忍不住想站起来走走。把这把椅子放在房间的中央。
然后再找五百台电视来。把所有电视围绕着椅子摆成一圈,垒起一堵荧屏组成的巨墙。把所有电视都打开,每一台都调到不一样的频道,把音量开大。
赤身裸体坐在那把破破烂烂的椅子上,面对着所有的电视屏幕。找个人把你绑在椅子上,然后再在你的大腿上放一摞铅块。绑得一定要紧,确保你不能在痒的时候随意挠自己,不能在难以忍受喧闹的时候随意举起手来堵住耳朵。现在你只能彻底依赖别人喂你食物、给你清洁身体、跟你说话。
好,现在你终于能明白一点我的感受了,你终于能知道当膨胀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我听见你心里想的了。(我永远能听见你在想什么。)你心里在说:拜托,你有读心的能力。这难道不算一种优势吗,这是百变王牌病毒给你带来的好处!
好吧。我确实能读你的思想。我布下了一道“膨胀之壁”,让无关的耐特和王牌远离火箭堡,除非他们有强烈的意愿进入这里。同时,我有一支鬼牌大军,他们负责保护我、照顾我。
是我让火箭堡成为了可能。我是这里的支配者,我就是权力的化身。没有我,就没有火箭堡。这是天赐的优势,是不是?
真的是这样吗?不,根本就是瞎说,胡扯。这话就相当于膨胀排污。
你真的以为我管理着这里吗?你肯定是在开玩笑。这么说吧,我以前玩过龙与地下城规则的跑团。我一般都选择一个国王角色,管理着地下城主幻想出来的一个小小帝国。你知道吗,当时的幻想和如今的现实简直如出一辙。
你不知道他们和我说话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什么。普莱姆、布拉斯、茉莉、K. C.、传心者甚至是同样受百变王牌病毒所害的鬼牌,他们所有的人想的都是:“谢天谢地我没有变成他那个样子”或者是“我不在乎他知道多少东西,不在乎他有什么力量,他只不过是个小孩……”
我都知道。我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待我的,也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待火箭堡的。我的火箭堡是一个便利的庇护所,但如果明天一早,整个艾利斯岛沉到纽约湾水底,他们就会立刻找到别的藏身之处。传心者会消失在城市阴暗的小巷里;而鬼牌……鬼牌只有一个选择:耸耸肩——如果他们还有肩膀的话——然后投奔鬼牌镇。
所以我能怎么办?威胁他们,说我不干了,要回家?你觉得我还能挪得动身子吗?三年前,我还只有一辆公交车那么大的时候,很幸运,我及时来到了这里。现在……蓝鲸已经不是世界上最大的哺乳动物了。我比一整群蓝鲸加起来还大。
这是什么概念?
你无法想象膨胀的样子。你无法体会我的感受。根本不可能。
每一个鬼牌经历的地狱,都是不尽相同的。就这样吧,不要深究了。
我讨厌当法官去评判别人的事情。我甚至很清楚这背后的原因。
我的父母意志十分薄弱。当然……绝大多数孩子都喜欢把错误推给父母。
但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呢?我的父母毫无骨气,只知道一味顺从,周围邻居、商店店员,还有任何处于权威地位的人,都能牵着他们的鼻子走。他们是两个和善的人,任何人表现出一丁点反对的意思,他们就立刻心甘情愿地改变自己的想法。他们是两个招人喜欢的人,任由邻居们恐吓、羞辱他们的儿子——“高中生诗人”“哦,可真是个艺术家”“满脑子想的只有漫画书”。
他们总是告诉我(当我衣衫不整、鼻青脸肿地回家的时候):“好了,他们骚扰你,你干吗不躲开呢?你也应该找找你的原因。你专心搞自己的写作、画画或者学业就好,泰迪。可以玩你们那个奇怪的投骰子游戏,或者看看漫画。等你长大一点儿,他们就不来骚扰你了。”
他们是两个富有同情心的人。当我进入青春期,体形大变,膨胀得有一节地铁车厢那么大,他们没有抛弃我。他们先是给鬼牌诊所打了电话,然后才消失的。
走了。不见了。
爸爸,妈妈,你们的泰迪显然是长大了,是不是?我现在越来越希望自己不是他们的儿子,身体无限地长大毫无意义,我还是长久地背负着他们的情感包袱。
所以,哪里有余地供我为所欲为?要怎样才能兼顾权威与怜悯之心?要怎样才能让火箭堡这个大舞台上的其他玩家明白,他们有多么自私、多么短视?在一个充斥着贪婪的实用主义者的世界,一个理想主义者要如何自处?
今天,他们又让我审理一个案件。他们嘲讽地将这里称为“政府法庭”,但由于我的坚持,他们还是会把犯事的人带过来。好吧,坦诚地讲,火箭堡的所谓“正义”经常是一个残暴的最终定论。只有犯事者还没死亡或者残废的时候,正义才有到来的必要。
他们把争执双方带来之前,我就已经知道有罪的是哪一方了。每次都是这样。
布拉斯走在他们旁边,凯丽也在。凯丽的魅力令我痛苦。她还是纯洁的。我喜欢从旁看着她;喜欢幻想着如果我是普通人或传心者,我们之间会是如何的关系。随着凯丽走近,我读到一种模糊的,矛盾的心情。而布拉斯和另一个传心者K. C.斯特兰奇则散发着更为阴暗、暴力的思想。被他们押送着的鬼牌——泥丸,则有一种恐惧和释然参半的心情。
我告诉周围的人,有人要来了,随后咯咯笑起来。我手下的鬼牌卫队提起了警戒。卡夫卡从他的工坊里迈着小碎步走出来,他的思维还沉浸在迷宫般复杂的蓝图中。忠诚的花生,还有蛾口、影频、裹尸布、稚鹰、埃尔默和薪台等人纷纷转头看去。
思维的洪流里卷起旋涡。我也能感受到火箭堡上别人的思维:档列正待在北边的一个小屋里,沉浸在狂喜毒品带来的极度愉悦中;卡戎听到纽约那边鬼牌的求助,正从火箭堡出发。我的护卫队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布拉斯的小团体吵闹地推门走进大厅,带进一阵冷风。泥丸被K. C.和凯丽押解着走来,布拉斯朝我大吼大叫。
卡夫卡清了清嗓子,他的甲壳不断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就像一对廉价的节奏响板。与此同时,裹尸布拉开了他那把雷明顿.22单发来复枪的枪栓。我注意到布拉斯的轻蔑之情(简直是玩具枪)。布拉斯的精神控制远不及他的祖父,他的精神屏障漏洞百出,思维不断漏出来,就像个失禁的小孩。
卡夫卡开口责备布拉斯:“态度放尊重点。”就像父母在责备孩子,“我以前就和你谈过这个问题。你要尊重我们的统治者,这也是你应该支付的租金的一部分。”
布拉斯对卡夫卡怒目而视。我捕捉到他脑内的一幅画面:一只大脚踩烂了一只蟑螂。该死的小虫子。我又笑起来。他抬头看着我,刚刚的想法逐渐淡去。他笑起来就像个见鬼的小姑娘,真他妈的恶心。这股臭味比平时还难闻。
就像在回应他的想法似的,我的身体里响起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随后我感觉到一阵舒畅。我能够感觉到有一股黏稠的膨胀排污从我身体的一边缓缓淌下。还有一阵声音:柔软、嘎吱作响而又恶心,就像用手掌挤压一堆污泥发出的声响。
“统治者。”布拉斯提及我的头衔时,语调里充满轻浮的嘲讽感。我无视了他,一心关注他身边的凯丽。她在努力忽视我的排泄,但只是徒劳。凯丽将手搭在胯上,作出一副轻蔑而傲慢的姿态,但其实她心里的想法与外表完全相反:真是个可怜的家伙,长得又大又丑……
我对她微笑。她穿着破烂的牛仔裤,圆润的胸部挺在写着“解放鼻涕人”的T恤衫下面,柔软的秀发下,是一双海蓝色的大眼睛。“统治者。”她随布拉斯一起说道,但她的声音是温柔而令人愉悦的,随后她对我也报以微笑。
她就像一个一身褴褛的舞会女王。我觉得她比别人更加富有魅力,例如K. C.。凯丽目前还不是传心者。传心者们的首领还没有激发她的能力——但自从异人杀死大卫之后,他们的首领在这几个月以来都只偏爱金发的男孩。凯丽现在还只是他们的跟班,想要成为传心者,却还没能成为传心者,她只是一个从城里离家出走的女孩。在他们的群体里,有很大一部分并不是传心者。况且,现在传心者的首领只喜欢长得像大卫的男孩,凯丽和其余的很多人暂且还当不上传心者。
我喜欢看着她。她从我的大楼经过时,我会一直望着她,有时候,我还会梦见她……
但现在布拉斯正对她怒目而视,她一脸不快地不再说话。“希望劳您大驾,听我说几句。”
他的轻蔑预示着我又要处理不少麻烦事。我只好又笑起来,但问题在于,他们所有人都不肯严肃对待任何事情。他们把发展一个新社会当做儿戏;我无法让他们理解这一切是多么重要。
卡夫卡发出愤怒的咔哒声。我感觉到周围的鬼牌卫队精神突然集中了。我轻率地考虑了片刻要不要只把布拉斯、凯丽和K. C.打发走。我笑了,但心里并没有笑意。
我能够听到布拉斯绝大多数的思维。我很清楚,他所表现出来的轻慢态度里,至少有一部分是在刻意表现,这一点凯丽和K. C.也是一样,他们都是为了和周围的同龄人暗中较劲。他不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软弱,他甚至根本就不想待在这里。
“我在听,布拉斯。当有鬼牌遇到麻烦时,我永远愿意倾听。泥丸也是鬼牌的一员,是不是?”说完,我笑了笑,他暗自管我的笑声叫傻笑。我停顿了一下,直视着K. C.。“我一直在听。一直都在。虽然我知道,有的人觉得我笑起来就像个该死的两岁小孩。”
K. C.的脸忽地红了——因为我道出了她的想法。片刻之间,我有点感到羞耻。不管我展示多少次自己的特殊能力,总是能得到对方一样的反应。因为人们极其不适应自己珍贵的私人想法被窃取。在我读心的时候,我没有任何特殊的动作,对方也不会有任何异样的感觉,所以他们总是忘记我的能力。
但是,凯丽脑中的念头至少永远是善良的。
布拉斯生气了。“是我拦住K. C.杀死你这位宝贝的鬼牌,不如我当时亲自把他杀了。这已经是泥丸第二次偷偷溜进我们的食品储藏间了。”
我都知道。我早就读取了泥丸和K. C.的思维。
“K. C.和凯丽抓到了他,这个小混蛋还想拿小刀反击。你打算怎么办?”
我知道布拉斯希望我怎么做,他脑中的图景非常清晰。他心中的正义就是非黑即白,极其简单。
我看了一眼泥丸。他自始至终都在恐惧地颤抖着,同时夹杂着对布拉斯的仇恨。他那蜥蜴般的皮肤闪着黏腻的油光,指端扁平的蹼被攥得陷进手掌里。随着每一次的眨眼,他金色眼球里竖直的瞳孔就被白色半透明的眼皮暂且覆住。他张开嘴,一条分岔的芯子从参差不齐的门牙间快速吐出,又立刻被收回去。
“你对我撒谎了,”我对泥丸说道,“这是非常,非常不对的。”我发出失望的啧啧声,不住摇头。“你向我保证过,再也不动别人的食物。我命令过你不许再犯,也警告过你不可以给他们找麻烦。你记得吗?我们在火箭堡是一个快乐的大家庭。”
K. C.闻言大笑起来,但别人都没有笑。
“到底是怎么回事,泥丸?”
这是读心能力者的一个小把戏:抛出最直接的问题。这样可以促使他们的思维不再涣散,而是集中在一个方向。我几乎没有去听泥丸说的话,而是直接读了他的思维。在他说话期间,我能够直观地感受到他的饥饿。他的话语本身并不重要——他只是饿了,十分单纯,这在火箭堡是随处可见的困扰。他以为自己可以偷些传心者的食物,而不被发现。
但他错了。仅此而已。
布拉斯打断他。“膨胀,我希望这个问题能够得到妥善处理。一劳永逸。你来动手,否则我就亲自动手。”他说,“杀一儆百。”
他直直地盯着我。我会杀了他,布拉斯用思维向我说,并刻意将他的念头推到我的眼前,好像我听不清似的。把泥丸杀了,扔到下水道里,否则我就亲自动手。无论如何,最后都是你把它吞掉。你来选吧——“统治者”。
“我从不杀鬼牌。”我出声地回答他。
他冷哼一声。“整个世界都在杀鬼牌。凭什么只有你特殊?”
我可以告诉他的。我可以告诉他,永远知道一切,是一种怎样的诅咒。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其实传心者从鬼牌那里偷的食物比鬼牌从传心者们那里偷的还要多。我知道,对于居住在火箭堡的双方来说,饥饿都是一个大问题。我知道,泥丸的智力水平和道德观念基本只相当于一个六岁小孩,虽然他现在发自内心地感到十分悔恨,但他很可能会把这一切忘到脑后,日后再犯。
不知道这些,其实更加轻松。但我总是知道所有真相。我知道所有的事实。
如果你能够体验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私密感受,你就很难再去伤害这个人。当你知道,你必将倾听他们的痛苦,你也很难再去伤害他们。决断无比艰难,因为你看到的世界绝不是——绝不是——非黑即白的。
绝非只有对错。
绝非只分好坏。
对我来讲,绝非如此。我做出的一些事情……我仅仅是存在于此,创造火箭堡,就导致了无数的死亡。我布下的膨胀之壁十分严苛,一旦出现意志不够坚定的旅客,卡戎就会果断地抛弃他们。卡夫卡告诉我,膨胀之壁下方的水底尽是累累的白骨。他们都是我直接害死的。而且,这里居住的人们在纽约城里也犯下了无数暴力罪行,而正是我在保护这些人。
我只能告诉自己,这就是正义。
我越过自己庞大的身躯,俯视着泥丸。无论何种情况下,仅仅是填饱肚子也不应该构成严重犯罪。
“你打算怎么处理,统治者?”凯丽有多么可爱,此刻的布拉斯就有多么地焦躁。他的思维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是我见过的最为离经叛道的。仅仅因为对方偷吃了几个夹馅面包,他就想让我杀了他。
该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没有恰当的解决方法,这件事情上根本分不出对错。因为我知道一切事实,所以我最终得出的结论永远是这样的。任何决断都是不公平的。但是,如果我对此事置之不理,就是在否定自己多个月以来作为统治者做出的努力。我从不杀鬼牌,但如果我对传心者发难,就可能会失去他们的支持——他们对于火箭堡来讲也是至关重要的,就和我一样重要。
最初,一切原本是一场愉快的游戏。大块头小子膨胀占据了火箭堡,不让干坏事的耐特靠近。但是,局势愈发严肃起来。不再是漫画情节一样的发展,一切都越来越现实。思维的洪流越来越嘈杂,我无法再屏蔽他们。突然,一切都不再有趣。大卫死在异人的手下,所有人都不再采取合作态度,谁都希望自己说了算。同时,鬼牌在外界社会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
布拉斯根本不给我思考的机会。“膨胀?嘿,膨胀!”
我对下面的所有人怒目而视,内心气愤不已。“责任在泥丸,”终于,我尖声对众人说道,“我已经就食物的问题警告过他。但我不会为此就杀掉他,布拉斯。泥丸,从现在起你就是膨胀排污处理员。你要为我清理粪便,直到我能够确认,你不会再去招惹传心者。如果你再次闯入他们在火箭堡上的地盘,那么我就批准他们任意处置你。明白了吗?”
泥丸的思维立刻放松了。K. C.耸了耸肩。凯丽看着我,浅浅地笑着。
布拉斯沉下脸。“如果让我再看到他这张油腻的脸,我保证把他杀了。”他大声说道,“我不需要你来批准,膨胀。”
“布拉斯,”凯丽想要劝解,“统治者——”
布拉斯转向她,举起拳头。我能感受到暴力如同融化的岩浆般从他的思维中溢出。
“住手!”我喊道,守卫们听出了我声音中的愤怒,纷纷拉开枪栓。布拉斯突然散发出一阵恐惧。我继续大喊,能够感受到自己脸上的热度。“你必须有我的批准。我就是火箭堡。它就是我。没有我的膨胀之壁,耐特就会像蛆虫一样涌上火箭堡,他们会把你活埋!我能听到你的想法,你觉得我很软弱。‘膨胀不会杀人,他随波逐流。’我都听见了。”
众人看着我们的对峙,我看着他们,听着他们的思维。他们的想法和传心者一样充满暴力。我知道我必须现在了结这件事,否则会有人做出可怕的蠢事来。
“卡夫卡,”我说道,“在布拉斯离开前,我需要他向我鞠躬。我需要听到他的感谢,感谢我花时间处理这个案件。”我顿了一下。“如果他拒绝,就开枪把他打飞。”
布拉斯瞪大眼睛,张口结舌。他考虑了片刻是否要操控我手下的鬼牌们的精神,但我们的人太多,他突然没有信心对付我们所有人。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你在吓唬我,你不可能这样,你从不会做那种事。”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我朝着他咯咯地笑了。“那你就试试吧。来啊。我告诉你,如果你死在这儿,唯一的区别就是K. C.或者别的什么人会来取代你的位置,当传心者的首领。我敢打赌,K. C.甚至很高兴自己的竞争对手少了一个。”K. C.斜了我一眼,但被我无视了。“没有了你,对我来说毫无损失,布拉斯。一点损失也没有。”
布拉斯迟疑了,他的脑中乱作一团。我真的不敢确定他会怎么做。我手下的鬼牌们耐心地等待着,但又十分急切。我想,是他们的神情促使他最终做出了决定。
他朝我的方向后退一步,僵硬地低下头。
我咯咯地笑起来。“你做得很好嘛,还有呢?”
他皱紧眉头,向我投来愤怒的眼神。“谢谢你。”他说出的话几乎无法听清。他的内心怒不可遏:操你妈的,混蛋。
“我对男孩的兴趣不很大,”我对他说,“不像你们的首领。但如果你长得像凯丽那么漂亮……”
布拉斯此刻的脸色十分有趣,凯丽也是。布拉斯愤怒地拂袖而去,围观的鬼牌们发出一阵哄笑。K. C.最后看了我一眼,也跟着他走了;凯丽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可怜的家伙)便也走了。
泥丸也在跟着众人笑,这时花生拉着它的胳膊,指了指地上的一大摊膨胀排污,对他说:“开始铲吧!”
于是我们都嘲笑起他来。
鬼牌是可以嘲笑鬼牌的。
卡夫卡仰望着我。一群小孩子,你们吵架的样子就像小孩一样。长得像巨大昆虫般的男人叹口气,随后他说了句似乎很明智的话。或许这话确实是明智的。
“虚张声势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游戏,”他说,“尤其是在布拉斯面前。”
但是只有在日后,我才会再度想起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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