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斯维尔:
他们正将我移往另一处城堡,图特伯里,在波顿附近。我将成为什鲁斯伯里伯爵的客人,但是不能自由行动。逃出后速来!
玛丽
虽然一直低着头,规矩地坐在马背上,就像去弥撒途中的修女,但我仍然警惕着周围的一草一木。博斯维尔曾教导过我骑乘的正确方法:对一切都保持警觉,时刻留意着敌人的伏击、对自己有利的机会或是任何危险,尽可能多地记住周围的地形。英格兰迟早是我的王国,我是她的合法继承人,这片北方的土地将会是我大展宏图的起点。我不再需要大使们的密信,也不再需要好心主教——罗斯教区的约翰·莱斯利的专程告知也能清楚地知道,现在半个英格兰都在反抗着伊丽莎白的暴政,在期待着我的即位,这半个英格兰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每经之地,我都会看到百姓们想要回到过去,回到那美好的旧时代的急切愿望;他们期盼着天主教堂的回归,也渴望着一个值得信赖的女王。
如果只是普通百姓的支持,除了接受他们的赞许和礼物并回以感谢的微笑,我是不会有多余的想法的,毕竟他们不能给我实际的帮助,但并不只是如此。每到一个落脚站,总有人趁着晚餐的机会给我带来口信或是塞来密函。上帝保佑,什鲁斯伯里这个护卫做得挺失败。他叫人守住每个门口,却忘了还有许多窗户。英格兰有半打子的领主都给我送来保证,保证决不会让我一直被囚禁,也不会让我以囚犯的身份被押回苏格兰,他们发誓会让我重获自由。他们会说服伊丽莎白,让她遵守诺言,恢复我的王位,如若不然,他们将会以我的名义对她发难。反抗伊丽莎白的阴谋正在慢慢酝酿之中,就像石楠花根部燃烧着的火焰,不断悄无声息地扩散着,但表面却一派安详。迟迟不下决定,一再拖延我恢复王位的时间,这样的做法已经使伊丽莎白逐渐失去了议会对她的支持。大臣们全都明白,我才是唯一合法的继承人,他们力挺我坐稳苏格兰的王位,也力挺我成为英格兰的合法继承人。这不仅涉及法律的公正,更牵涉我的权力、英格兰的尊严和民心的所向。无论谁是现在的英格兰女王,她都应该搞清楚这层利害关系,清楚我的身份地位,并且向她的大臣和国民交代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无论谁是现任英格兰女王,她应该宣布我是王位的合法继承人,并且帮助我重回苏格兰王位,下旨要我在她去世后继任王位。如果她如此公正地对待我,我将给予她应有的敬重。
对很多人来说,伊丽莎白只是个冒牌货,一个笃信新教的私生子,利用那头标志性的都铎红发,趁我不在的空隙篡夺了我的位置。整个欧洲和半个英格兰都承认我才是真正的继承人,是亨利八世真正的合法继承者,而她只是一个被承认的私生子,或者更糟:公认的叛徒,背叛了前任女王——神圣的玛丽·都铎的叛徒。
现在这种境况下,我也只能花些心思,用点小计谋了。即使我出逃,也不会有人谴责我辜负了这强迫性质的“热情款待”。但是如果我在英格兰发起反对伊丽莎白的暴乱,那么不止我的家人,就连伊丽莎白的敌人也会强烈指责我的不是。到了那时,她就有正当的理由治我的罪,比如说叛国,我是不会冒这种风险的。那些领主们必须继续努力让我恢复自由,因为我必须自由!但他们也必须是出于自愿。我不会煽动他们反叛自己的加冕君主。真的,我不会那么做。这个世界上有谁比我更坚信、更在乎:受膏的女王就应是统治者?君主的地位是不能受到任何质疑的。
前往图特伯里的途中,某天晚上我们在一家简陋的旅馆住下休息,我的第一侍女玛丽·西顿俏皮地问道:“但是她的地位是合法的吗?”其实她只是把我以前说过的话又重复着说给我听罢了。
“当然是了。”我确定地说。只要我们还没有夺回王位,还没有实权在握,我会一直承认她是合法的。
“她是安妮·波琳的孩子,亨利八世还没和天主教公主离婚时怀上的。”西顿提醒我道,“国王亲自宣布过她私生子的身份,法律上也从没消除过,就连她自己也从没有要求取消,好像她惧怕提起此事。她能继承王位完全是因为国王在临死前没有其他继承人了,他的儿子、正室的女儿都死了,只剩下伊丽莎白,和他自己——一个在垂死中挣扎的老人。”
我转过身背对着她,手里拿着她的哥哥西顿领主刚刚送来的宣誓效忠的纸条。面前是温暖的壁炉,我将纸条丢了进去,看着它被点燃。“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不管她的母亲是谁,父亲是谁——哪怕是乐师马克·斯密顿 ——无论如何,她现在是受膏的女王了,”我肯定地说,“她找到了愿意为她加冕的主教,所以她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除了那个主教,其他的主教都拒绝了她。整个教会除了这个犹大叛徒,其他人都拒绝了她。有些宁愿进监狱也不同意为她加冕,有些因为坚持信仰被杀害了,另一些也因为拒绝她被谋杀。他们都叫她篡位者,抢了你的王位。”
“也许吧。但是她已经是女王了。我绝不会加入任何把她拉下王位的组织。不管是什么原因,上帝已经允许了她成为女王。她已经受过圣膏了,王冠已经戴在了她的头上,宝珠和权杖已经握在了她的手中,她不能被侵犯了。我不会成为拉她下马的成员之一。”
“上帝让她做了女王,但没有让她做一个暴君。”玛丽一语点破。
“正是,”我说,“所以,她能统治这个国家,但是她不能对我施以暴政。我会自由的。”
“上帝保佑,阿门。”玛丽虔诚地回应。放进去的字条已经化成了灰烬,火红的壁炉中心忽明忽暗。
“我会自由的,”我重复道,“因为没有人有囚禁我的权力。我生来血统尊贵,已经加冕为后了,受过膏,而且和国王结过婚。基督教的国度里没有比我更高贵的女王,整个世界也没有比我更高贵的女王。只有上帝在我之上。只有他能命令我,而他的命令就是让我获得自由,坐上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