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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戏开场

雪收了满瓶,天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耿宁舒心满意足地捡起灯笼正要回去,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格格?”

她转过头,白果就站在离她五步之外的地方,手里提着个桶,很明显也是来采雪的。

看着那个比她俩的腰加起来还粗的大木桶,耿宁舒没憋住笑,“你这是要把满园子的雪都装回去吗?”

白果噘嘴,“要不是别的地方不许,奴才恨不得把整个府里头的雪都收起来。”

她盼这场雪已经盼了非常久,给四爷泡错茶的事虽然耿宁舒没追究,可她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屏着一口气,打算等四爷下次来的时候用梅花雪泡茶挽回一下。

可天一日日冷下来,到了过年都没有再下,那段时间可把白果给急得,嘴上都起了好久的泡,大年初一随着耿宁舒去小佛堂上香的时候还许了快点下雪的愿望。这次好不容易有场大雪,她当然得多囤一些,谁知道下次下雪是什么时候。

耿宁舒赶紧把她拉回去,“今天的雪都被我承包了,你等明天吧。”这么大个桶要装到什么时候,人不累坏也冻坏了。

本以为这么大的雪到了隔天就停了,能让白果歇了心思,可大约是她许愿的时候太虔诚了,这场大雪连着下了好多天,她每天都能采一大盆回来。

这么辛苦弄回来的梅花雪总不能做牛饮,耿宁舒让白果去袁有余那拿了几个小坛子回来,将雪水装进去,再拿大红的纸条写上年月日和采雪处,当封条贴在上头,埋在了后院的松树下面。

红楼梦里宝黛喝的美上天去的雪水是埋藏了五年的,她在这里还有好多个五年,不如试试看。

窝在屋里看了好几日的雪,就到了正月十五,后院里比除夕那天更加热闹,处处张灯结彩的。

道路两旁还挂着写了字谜的花灯,夜幕降临,圆月高挂,跟底下的花灯交相辉映。

去了冰的湖里也飘着几盏莲花造型的水灯,点着烛光晃悠悠的挺好看,耿宁舒出去逛了一圈,还挺有上元节的氛围。

当天的晚膳里也多了三碗元宵,白果介绍,“袁大厨把甜咸口味的都做了,这是鲜肉馅儿的,这碗是豆沙和芝麻的,还有碗山楂。”

耿宁舒头一回吃元宵,仔细品了品,跟汤圆并没有什么不同,浅浅尝了两口山楂的就放下去看戏了。

戏台子摆在正院的阁子里,她知道核桃和白果平时娱乐项目少,把两人都带上了,一人提了一盏应景的花灯当灯笼,高高兴兴地去了。

阁子里的气氛就没这么欢快了,耿宁舒一踏进门就看到郭氏跪在地上,地上湿淋淋的,她身上枣红色的旗袍打湿了一大块,上面粘着几片茶叶,明显正在被刁难。

她想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李侧福晋尖尖的声调已经响了起来,“耿格格怎么来这么晚,爷不在家就打不起精神了?”

耿宁舒就点头,“侧福晋说得是。”

李侧福晋又被噎着了,正常人不应该惶恐着说没有吗?

她教训的话都在嘴边等着了,一下对不上了,有些不高兴。可一想到耿宁舒入府这么久爷就去见过一回,又高兴了,一脚把郭氏踢到旁边,“戏本子呢,拿来我瞧瞧。”

郭氏得救,从地上爬起来,感激地走到耿宁舒身边道谢,“谢耿格格替奴才解围。”

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李侧福晋听见,核桃就见她翻着本子的手一顿。

李侧福晋那么讨厌郭氏,这不是让她以为自家格格和郭氏是一路人嘛,以后还不一起对付。她心下焦急正要提醒,就听到耿宁舒纳闷道:“嗯?我没这个意思,你别误会,快跪回去吧。”

她知道郭氏是个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生怕被黏上以后天天上门来烦自己。

核桃提着的心瞬间放下了,转而觉得自己是瞎操心,格格哪能看不出来郭氏这小伎俩,这不立刻就撇清关系了。

李侧福晋更痛快了,嗤笑一声,“自作多情,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既然坐不了台子,你就跪着看戏吧。”

郭氏脸都绿了,她只是想在李氏面前推耿宁舒一把,让她不得不跟自己同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轻巧躲过了。

宋格格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看到,苏格格则在心中敲响了警钟,这耿氏好深的心机,打压了郭氏还卖了李侧福晋一个好,以后要小心对付。

耿宁舒看也没看其他人一眼,图清净找了个离郭氏最远的地方坐了。

李侧福晋心情舒畅地翻了翻戏本子,点了一出《长生殿》,然后把本子随手扔到一边,“虽说爷是给我请的戏班子,也让你们点两曲沾沾光吧。”

耿宁舒肯定不会冒头的,低着头认真看自己袖口的祥云纹绣花样式,苏格格看到李侧福晋犀利的目光朝自己扫过来,连忙把戏本递给了宋格格。

宋格格好脾气地接了,认真地翻了两下,温和地笑起来,“那就点个《开筵称庆》吧。”

李侧福晋撇嘴,“每年都点些这么无趣的,宫里都看过好多回了。”

宋格格被奚落了也不生气,只是笑笑道:“奴才没有进宫的福气,沾沾宫里曲子的喜气便是天大的福分了。”

李侧福晋轻轻哼了声,面露得色,没有再说什么。

耿宁舒悄悄瞥了眼宋格格,平时看着闷声不响的,心思可一点都不蠢笨,两句话就拍上李氏的马屁了。

有了宋格格做样子,苏格格也跟着点了个《仙官庆会》,可这回却没让李侧福晋满意,“怎么,连听两曲老掉牙的,你想闷死我不成?”

“奴才不敢。”苏格格忙求饶,“那就点《白蛇传》,这个有意思。”

李侧福晋眉头皱得更深了,“妖里妖气的,是还嫌这后院里阴气不够重?”

苏格格哪有这意思呀,讨好地笑着,“奴才见识浅,挑不出好的,还请侧福晋指点一二。”

李侧福晋端着茶碗轻轻吹着气,慢悠悠喝了一口才轻蔑地笑了声,“连这点小事都不会,我看你那些勾搭男人的招数倒挺会的。”

想来是这阵子自己经常在四爷经过的路上徘徊,被她发现了,苏格格咬着唇直接跪下,“奴才不敢,请侧福晋明鉴。”

见她伏在自己脚边,李侧福晋很是解气,“怎么,你也想跪着看,那我就成全你吧。”

她话锋一转,又换了个人,“耿格格你跟苏格格是同一日进门的姐妹,不如你帮帮她吧。”

耿宁舒已经看出来了,这李氏让人点戏是假,趁机折腾她们才是真的,不管她点哪个,李氏都不会满意的,这戏本子可是颗烫手的山芋,不能接。

她微笑道:“奴才就不点了。”

李侧福晋刚要发难,就听她又说:“这两曲唱完也要不少时间,耽误了爷专程为您备下的烟火那多可惜呀。”

这话提醒了李侧福晋,她也没心思折腾这些她们了,直接让人开戏,不能因为这些下等货色看不成烟花。

台上唱起来,众人都松了口气,只有苏格格十指紧紧按在地上,差点把指甲都崩断了。

她又是求又是跪的,丢尽了脸面,凭什么耿氏轻飘飘一句话就把李氏打发了,衬得她像戏台上的丑角。

苏格格狠狠地盯着耿宁舒,死死咬紧了牙关,耿氏,我定不会让你永远这么得意的!

耿宁舒压根就没注意到她饱含恨意的眼神,她听了几句戏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把手伸向了小桌上准备的瓜子干果。每样就一丢丢好小气,还好她有先见之明自己带了零食,快乐地吃起来。

她上辈子基本没看过古典戏曲,但不妨碍她理解情节,这《长生殿》说的是唐玄宗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在马嵬坡兵变赐死杨贵妃之后,唐玄宗日夜思念她,还让人为她招魂,最终诚心感动了上天,让他在天上与杨贵妃相逢,从此长相厮守。

戏班子也很懂,直接唱了最后一折,看得大家一个个潸然泪下,连坐在最前头的李侧福晋都时不时拿了帕子擦脸。

耿宁舒就觉得挺没劲的,这唐玄宗就是个老渣男,害了人杨贵妃一世还不够么,谁要跟他在天上重逢啊,应该让杨贵妃直接找个新欢把他的魂气死才是。

还是从前那些小说有意思,听说府里采买东西比宫里方便,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叫人给自己带几本话本进来。

宋格格点的《开筵称庆》还是没唱完,没到一半就被李侧福晋叫停了,迫不及待要去放烟花。

正院里没有场地,烟花都安排在了小花园的湖边,众人移步过去。看着这黑乎乎的环境,脚踩铺了鹅卵石的小径,十级宫斗剧观众耿宁舒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放慢了脚步,不动声色地离李侧福晋更远了些。

小太监先放了一个单束的,砰砰声中,人群里隐约冒出一句,“这么寒酸也好意思大张旗鼓?”

李侧福晋气愤地转过头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可天色太暗,她压根就找不到是谁说的,顿时怒道:“那么多烟花一个个放要放到明早去不成?全给我点上!”

后院里现在她最大,哪有人敢触她的霉头,几个太监一起上手,豪气地一口气把采买的所有烟花都点了,天空中霎时间姹紫嫣红百花齐放很是好看。

李侧福晋这下满意了,正得意着呢,忽然一阵大风刮过,几只窜天猴不知怎么的偏了方向竟朝人群里飞来。

“啊!!”大家尖叫着争相躲避,不知谁又踢倒了燃放着的烟花筒,一簇簇烟花顿时跟炮弹似的到处乱飞。有人被打到,有花灯被点燃,尖叫声四起,一时间全乱了套。

李侧福晋本是站在最前头观赏的,首当其冲被烟花袭击,惊恐地急步往后退,却被慌乱的人群绊着脚摔到了地上。

“孩子,我的孩子!”她惊慌失措地护住自己的肚子,“来人,来人啊!”

可黑灯瞎火的又这么混乱,她身边的宫女太监都被挤开了,根本没人来扶她,甚至还有人浑水摸鱼在她身上踩了好几脚。

没有人注意到苏格格从地上拾了一根熄了火的窜天猴,藏进了自己袖中。

耿宁舒在事端刚起的时候就又往后退了几大步,远离了人群,是以没有受伤也没有被人推进去当垫背的。

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四爷匆匆赶回来了,看着一众人浑身狼狈,他脸色非常难看,“给我仔仔细细彻彻底底查!”

苏培盛带着所有下人们一起出去了,他自然自然是没法来审问格格侍妾们的,就由福晋挨个叫来问了情况,两厢一对照,很快就有了答案。

布置花灯和戏班子的人都没问题,是李氏自己作的硬要下人把烟花一齐点了才发生的意外。

福晋还装若无心地加了一句,“因着李氏的月份尚浅,妾身尚未将这喜讯告知后院众人,想来应该不会有哪位妹妹错了主意。”

言下之意,如果是有人故意下黑手,只可能是李氏自己炫耀说出去的。

四爷听到不由更是火气上涌,“糊涂东西,年纪涨了,脑子却不长!”

这些年她仗着孩子在院子里作威作福他都可以容忍,可好不容易又有了个孩子还出了这样的事,实在叫他生气,“李氏没脑子,身边伺候的下人也没长吗?统统拉出去杖责三十。”

雷霆之怒让在场的人全都缩了脖子,福晋走上前来劝,“爷息怒,整治不急在一时,别惊着了李氏的胎。”

李侧福晋在巨大的惊吓和疼痛之下晕过去了,现在正在里头诊治,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捻着手里的佛珠,一双眼睛盯着作隔断那扇屏风上面的石榴花,目光幽深。

不一会儿府医绕过屏风出来回话了,“侧福晋身上有几处擦伤压伤,足腕也有扭伤,动了些胎气不过孩子并无大碍。”

福晋捏着帕子的手猛地一紧,面上却是倏然舒展开,长松一口气,将佛珠合在掌心朝着天上拜拜,“菩萨保佑,没事就好。”

四爷听到孩子没事,怒气缓和了不少,不过还是让打了李氏身边几个十棍子以示惩戒。

后院里其他人知道了都挺失望的,恨不得当时再踩得撞得更用力些。

福晋回屋后更是脸色阴沉,捏着一支珠钗,用力到把上头镶嵌的珍珠都掰了下来,啪嗒嗒掉到地上,“真是没用的东西!”给她们营造了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成事。

在她们都气得夜不能寐的时候,耿宁舒这位置身事外的吃瓜群众倒是睡得很香。

她以为这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不曾想半夜被外面的叫喊声吵醒,有人在喊,“走水了!”

耿宁舒鼻尖就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猛地清醒过来,跳下床发现是东面的窗帘烧起来,引燃了窗和旁边的桌椅。

她捂着鼻子跑出门,赶紧去后罩房叫了核桃和白果起来,深夜的后院又迎来了第二波的混乱。

消息匆匆报到前院,苏培盛想着四爷才刚睡下不久,犹豫着要不要通传,就听见里头不耐的声音响起来,“是李氏的事就别来烦我。”

他隔着门小声道:“是耿格格……”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四爷翻身起床的声音,“她出什么事了?”

这差别对待的,苏培盛心里嘀咕着,嘴上如实禀报。

四爷一听就皱紧了眉,“着火?人如何了?来人更衣!”

苏培盛宽慰他,“耿格格无事,就是屋子被烧了个窟窿,估摸着没法住人了。”

知道人没事,四爷的心稍稍放下来一些,大步去了后院,老远就闻到一股烟味,院门前耿宁舒纤弱小小的一只站在那抹眼泪。

他三两步上前搂住她,“别怕,爷在这。”

耿宁舒打到一半的哈欠硬生生哽住了,噙着困出来的几颗眼泪抬头,很是诧异,“爷怎么过来了?”

见她这样可怜巴巴的,鼻尖脸颊还沾着几抹灰,四爷的声音愈发软了些,“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吗?”

站在几步开外的福晋将两人郎情妾意的全程看在了眼里,太阳穴突突直跳,爷居然会为了她大半夜赶过来。

她面色变幻几下,调整好表情过去行礼,一出声四爷才发现她也在这,松开了耿宁舒挺直了腰背,又恢复了威严的样子,“可查清楚了,为何好端端会着火?”

福晋垂眼,努力让自己忽略他的变化,“火已经扑灭了,在起火的窗子地下发现了一根没烧完的窜天猴,想来是放烟火的时候不小心飞到这引燃了。”

又是李氏干的好事!四爷看着被熏得黑漆漆的墙面和井口大的破洞,很是烦躁,“你让人再好好排查一遍,府里没确定安全之前,让李氏好好呆在自己屋里别出来了。”

这约等于禁了李氏的足,福晋窝着的一腔火气发散了不少,李氏的胎没掉下来,她半夜还要在这给李氏擦屁股,哪能好处都让她沾了。

她又提起安置耿宁舒的事,“东院其他的房子还没收拾出来,我那偏院还空着,不如让耿格格先将就一阵,等这里修补好了再回来。”

要放在从前她可能随便找间屋子就把人塞过去了,可方才四爷关心耿宁舒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以免耿宁舒得宠后心野了,她得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耿宁舒不大乐意,正院那氛围,她以后还有好日子过么?可惜她现在拒绝不了,默默叹了口气屈膝就要谢恩,四爷却发话了,“先住雪绿阁吧。”

福晋脸色微变,就连耿宁舒都没想到,那院子可是侧福晋的配置! nwdcmc2cX0FLj+0MO8DMdcc6QCNH4gWJbOPhDYJNfe2dNPOTJBQKML06eVHaykN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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