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卫钊房间一片安静。
此刻杭婉儿一双娇俏水眸,死死盯着苏渔行云流水地从皮肉酥烂、看起来让人食欲大振的扎蹄上拆下四根莹亮丝绳。
这四根丝绳都沾着一股浓浓的酱汁蹄香,还沾着些油光发亮的深酱色。
杭婉儿看着这几乎被酱汁掩盖的宝器光泽,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用法器来做扎蹄……二师姐怎么想出来的?
杭婉儿心里滴血,她每月省吃俭用,不舍得买胭脂水粉,才勉强省出灵石,留着以后请炼器师给金缕绳修补。
可没想到,二师姐随便一出手,就霍霍了四根金缕绳法器!
哪怕它们不能束缚金丹修士,也不至于如此浪费啊。
可当杭婉儿抬起水眸,见到苏渔一张过往阴郁全消的神采奕奕小脸,心里滴的血顿时消散。
二师姐比以前开心了。
这样神色,她从未见过。
女修就应当如此璀璨啊!
“二师姐你什么时候——”卫钊满目惊色,喜色难抑地看向苏渔。
但刚说一半,就被杭婉儿毅然打断,“三师兄,二师姐做的好。法器被用来扎蹄,也是物尽其用,别出心裁。”
卫钊:“?”
杭婉儿上前一步,挡在苏渔面前,仿若母鸡护小鸡,捍卫道,“望眼南浔,如今又有谁心性如此洒脱,不为宝器而喜。从前除了大师兄,也没其他人能做到了。三师兄,你不可教训师姐。”
卫钊:“……”
现在他怎敢教训她?
而苏渔被小师妹护在身前,也神情微妙。
半饷她才欣慰地伸手,按住小师妹的肩,不愧是她看中的女孩,“乖,师姐做的这四根绳都送你。”
杭婉儿顿时扬起红唇,她就知道,只要持之以恒地上进,女修一定都能保持清醒头脑,自强不息,绽放比男修更强的威能。
“师姐厉害,做了四……!”
说到一半,她红唇僵住。
转头,失神看向苏渔。
苏渔已经掐了个水灵诀,洗去四根灵绳上的油腻酱汁,递到了她手上。
杭婉儿呆立。
卫钊终于有了重新开口的机会,“这莫非是师姐近几天炼制的?”
杭婉儿:“?”
苏渔颔首,“这几日门派似乎有不少弟子在秘境捡到了灵蟒蜕皮,好歹是二品,阎琰拿回些,我就立刻试了试……”
她说着,神色微妙。
她共做了白灼、凉拌、清炒三类尝试,得到了四根灵绳,恰好用来扎捆阎琰采买回来的一品妖貒蹄。貒蹄脂肪厚实,炖煮后酥软,胶原蛋白融化,极易散形,可她初始用普通草绳捆绑,草绳却很快被这一品妖兽的韧性皮肉磨断。
相比之下,这四根蟒皮烹成的灵绳就十分好用,质韧耐操,还长短可控,无论做扎蹄、还是捆肉粽都恰到好处。
这几日用起来,苏师傅颇为满意,特地让阎琰留意,如果还有蟒皮再采购回来,用处很大。
可没想到,这竟然还是七师妹常用的攻击法宝。
苏渔也大方,这些烹饪十分简易,没费很多功夫。
“你试试效果如何。”
她掏出芥子袋里空白的服用手札填写玉简,递给杭婉儿。
杭婉儿僵直接过,怔怔看向眼卫钊。
卫钊朝她含笑点头。
杭婉儿咬牙,若不是她很确定这三月只处置了六位男修,她还以为自己是出走了三年才回来!
二师姐怎么会炼器了?
但修仙女子向来洒脱,不纠结,现在就试试!
“好。多谢二师姐了。”
即便不能绑缚金丹修士,只能对筑基期作用也是好的。
杭婉儿当即俏脸严肃又期待,右手握住四根还散发着蹄肉浓郁香味的法器,左手掐诀催动,朝自己当头罩下!
苏渔想阻止都来不及。
瞬间,这四根刚仅用来扎蹄的细绳,从杭婉儿掌心一跃而起,粗长十倍有余!
这哪里还是绳索,简直若巨大灵蟒!
宽度惊人,且凶猛迅疾,化作层层铁壁牢笼,密不透风将她整个人狠狠吞没,从头到脚,封了个彻彻底底。
杭婉儿连一双水眸都露不出来,只来得及发出声惊呼。
“!”
卫钊瞠目结舌。
金缕……墙?
“有用!师妹筑基低阶,且看能封缚多久!”卫钊激动地在轮椅抚掌。
但他话音刚落,被紧紧捆束、快要无法呼吸的杭婉儿,就被浓郁的蹄香涌入口鼻。
仅仅一瞬,仿佛数只妖貒从她身上践踏而过,她眼前一黑。
“厉——害……”杭婉儿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倒下。
卫钊:“!”
苏渔:“!”
*
南浔,无品阶云雾峰上。
扛刀的徐猛朝三位白袍剑修,笑着迎上。
“诸位远道而来,快请进。”
为首的剑修,头戴玉冠,面容英俊,“徐师弟客气。没想到那看守问心阵的长老竟会出手,伤你们剑修弟子。”
徐猛额角紧绷。
守问心阵的元婴长老一共八位,情同手足,合力而战,据说可敌大乘期修士,就连掌门都给几分面子,他师父根本得罪不起。
这个哑巴亏,只能咽下去。
现在,只有把账记在至穹峰那得了便宜的剑修小子身上。
玉冠剑修微笑,“徐兄且宽心,你我二峰过去都在萧牧歌手上吃了不少亏。这次他不在,我们两峰理应守望相助,本次大比,就由我两位师弟助你战至穹峰。他们一位闯过了第三问心阵,一位有我师父馈赠的三品灵剑,等大比之时,哪怕至穹峰音修强大,也有十分胜算。”
“届时夺了他们三等品阶,还怕出不了气?”
徐猛双眼迸发亮光,“多谢陈师兄!去年若不是萧牧歌击伤你,凛然峰早已是二等峰头。”
凛然峰如今排名三等第二,今年进阶二等峰的机会极大。
“今年陈师兄步入金丹巅峰,必能得偿所愿!”
陈书辛勾唇,“承你吉言。”
但很快皱眉道,“对了,你可知至穹峰有个修习七情六欲功法的师妹,身上有海棠异香?可曾见过她身上法器,是否为一根金丝红绳。”
徐猛一愣,片刻后就颔首,“是有。名为金缕绳,是萧牧歌送她的。”
“多谢徐师弟告知。”陈书辛一喜,当即拿出玉简。
——【前辈,已找到得罪你的女修,法器灵绳,海棠飘香,是我南浔女修弟子。】
还未飞出一丈,他就收到回信。
【好。明日我易容成你峰弟子,随你入门探查。若是属实,三品灵器任你挑选。】
剑修嘴角扬起。
*
“她还没醒?”
“嗯。没想到师姐的绳索如此厉害,师妹已经昏睡一日了。”
“真不需要找医修来看吗?”
“若是明日再不醒,我就让弟子去寻。”
杭婉儿半梦半醒,身上略有呼吸困难感,听到了二师姐与三师兄的对话。
她怔然后,挣扎着坐起。
“别、别叫医修……”
她满面通红。
丢人,谁驾驭灵器把自己弄伤的?
但刚坐起,她就哐当一下,又四肢僵硬地倒在床畔。
浑身阵阵蹄香汹涌,将她身上海棠熏香彻底掩盖。
而她宛若笨拙蚕茧,竟还被绑缚得密不透风,动弹不得!
“!”
她还没被这蹄肉味的灵器放出来!?
大师兄赠与她的金缕绳,能困缚金丹修士三息,筑基修士大约半日。
二师姐的这个,竟然已经绑住她整整一日了?
杭婉儿震撼。
二师姐炼制的这宝器,好是好。
可这脂香四溢的蹄肉气味……真是风骨清奇。
杭婉儿倒在床上,哭笑不得。
“七师妹,你醒了,快些试着催动灵力,让绳索解开。”卫钊看她起来,忙道。
杭婉儿艰难地朝他跟负手而立的苏渔,乖巧地点了点头,但刚伸出右手掐诀,也就一个起势,就额了声,“师兄,我动不了……”
卫钊:“!”
二师姐炼制的绳索实在太过凶猛,筑基初期修士一日一夜都无法挣脱。
要是大比时放出,那筑基对手岂不是都动弹不得,手到擒来?
“还有……疑似妖貒数只,仿佛从我身上踩过,我现在还有些手脚虚软,胸口发闷。”
“十二只貒蹄,”苏渔淡定纠正,“你六师兄采买回来的。”
她这几日连做了三顿。
卫钊:“!”
此灵器有绑缚、攻击双重效用,恐怕步入了三品。
他怔然看向苏渔。
但苏渔却十分关切地看向‘蚕蛹’师妹,“要不把六师弟叫回来?”
只有筑基期才能解开筑基期的法诀。
现在峰上,除了闭关的陆一舟,无人比杭婉儿修为更高。若要挣脱,只有找阎琰回来。
“别!”杭婉儿浑身发热。
太丢人了,她自己绑自己,还解不开了。就算六师兄,她也不想让他知道。
“我……等等就好了。”
“反正我也辟谷了,就当睡觉。”
卫钊思量片刻后,颔首,“也罢,就作为你此次如莽行事的惩戒,万事三思而后行。招惹强大修士,要智取,徐徐图之,切勿以卵击石。”
说完,他小心看向苏渔。
“二师姐,你还有什么要对七师妹教导的吗?”
苏渔欣赏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你说的很好。”
陆一舟性格绵软,阎琰腼腆独行,还是这个三师弟卫钊最适合管理岗位,协助她统筹全局。
他也该早点上岗复工啊。
“上次我听一舟说,有灵丹可以修复你经脉跟金丹,具体灵草你可知道姓名?”
她如今做了不少道菜,但目前都没有这方面的功效。
“你喊几个师弟妹们多多留意,有配方或丹药消息就告知我,我也好着手研究一番。”
卫钊浑身一震。
床上裹成蚕蛹的杭婉儿,也是怔住。
听这口气,怎么像是二师姐还能……炼丹?
那是三品灵药啊!
“师兄受伤后,我翻过典籍,”杭婉儿当即脱口而出,“要用到两百年份的三品灵植,千秋草与金匮根。”
苏渔大感兴趣,“怎么从没见你六师兄采买回来?”
杭婉儿低落嗯了声,“千秋草与金匮根只长在门派深层秘境中,因为太稀少,目前仅对二等峰金丹以上的弟子开放,价格也不低。”
苏渔拧眉。
卫钊苦笑,“不必为我费心。如今活着,大难不死,已经足够。”
苏渔深深看了他一眼,“闭嘴。”
卫钊:“……”
杭婉儿:“!”
二师姐——威武!至穹峰女修站起来了!
“师姐,我负责打听灵草的事!”
……
等杭婉儿再度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
她正睡着,就感到身上一阵松快,层层铜墙般的封缚散去,坐起后才看见衣裙上四道又重新变为细绳的法器。
“一日半!”她喜上眉梢,“这样我就不用去修复金缕绳了,否则门派炼器师至少要收我五六千灵石。”
杭婉儿想着,就坐了起来,郑重地将四根灵绳收进芥子袋。
目光触及帕子里的金缕绳,她小脸依旧心疼。
没多久,她就找到了苏渔。
“二师姐,金缕绳虽然损毁,但也是二品灵宝,我想将它封存到大师兄小院后的灵器房里。”
至穹峰上,人人节省。
坏了的法器,也不舍得扔。
“以后若有需要,还能拿去改造一番。”杭婉儿解释。
苏渔没想到他们如此穷苦,这断了的丝绳,即便让她捆扎肉粽,她都觉得没甚美感。
杭婉儿恳求道,“二师姐,借你峰头小印一用。”
灵器房里大多是至穹峰百年来损毁的弟子法器,除此,还收纳着他们师父、大师兄去秘境找来的十余件灵宝。
这些灵宝都是目前弟子们用不上的,与功法不合。但万一以后有新人加入,还是可以取用,或是找炼器师改造、换取新的灵宝灵石。
这都是一个峰头招收新人的立足根本。
所以,灵器房出入都要峰主印,如果要取走灵宝,还有大师兄留下的禁制,要他们三位筑基弟子同时打出手印才可。
“好。”
这种小事,苏渔也不想专门跑一趟,当即将峰主小印给了杭婉儿。
……
至穹峰上,午后弟子稀少,许多人都在外修行,傍晚才会归山。
此刻风卷云舒,唯有后山的灵鸡圈还热闹几分。
“前辈,就是此处。”陈书辛携带一位黑面人,御剑至穹峰上方。
“嗯,下去看看。”
他们无声无息地降落后山。
两人掐了隐匿诀,至穹峰上竟也无人察觉。
没多久,他们在后山停下,就见一道红衣女子快步朝后院走去。
筑基期女修,至穹峰只有一位。
“前辈,就是她,红衣,海棠淡香……”陈书辛修忙指出。
但说到一半,他声音就顿住。
哪有海棠香气,只有一股浓郁得勾人馋虫的酱香蹄肉味,随着她经过他们三尺范围,扑鼻而来。
黑面人不虞挑眉。
陈书辛脸色一变,“前辈稍安勿躁,她腰间那金缕绳……”
刚说完,他就见这女修唤出一道宛若墙面的丝绸,嗖一下朝她身边路过的男弟子拍去,一瞬裹住。
“小十六!你怎么又逃了剑课!”
这疑似墙宽的丝绸上,四道颜色不一的宝光亮起,与金缕绳三字,字字不搭边。
陈书辛:“!”
“想必她的金缕绳还未修复,才挪用其他灵宝。”
黑面人眯眼,声音阴沉,“她在我家公子元婴修士的手下,只用二品灵宝逃命。教训炼气,用三品灵宝?”
三品?
陈书辛一滞。
至穹峰何时这么财大气粗了。
“两日前的海棠淡香,变作不吞食三日貒肉都无法染上的浓郁气味,你指鹿为马,把老夫当傻子欺瞒?”
“!”
“前辈,我万万没有——”
“哼!”黑衣人甩袖遁走,“我现在布阵找那断了的金缕绳,若在你门派中,百丈范围内,我必能感知!”
陈书辛神色微松,必定是她。
黑衣人飞至无人之处,浮空掐诀。
至穹峰一座后院小屋中,杭婉儿正推门而入。她拿着的断裂金缕绳隐隐一动,就要飘起时,她腰间峰头小印就透出一道内敛低调的暗光。
“嗯?”
冰川极地,端坐于冰湖之中、背负宽剑的墨发男子,赫然睁眼。
一股渡劫巅峰的恐怖气息,从他身上溢出。
“谁?”
他背后宽剑浮空,猛然朝西南方斩去,头顶数道惊雷劈下!
“动我峰法宝?”
一道惊雷滚滚,落在已然远离至穹峰的黑面人与陈书辛耳边。
他们惊恐朝东面看去。
一道恐怖的剑意威压,一瞬降落。
“渡劫大能,不——”
黑面人吐出道箭血,一瞬体内爆开,化为血雾。
追踪大能的踪迹,被反噬一击身亡!
陈书辛惊恐转身。
渡劫,南浔派都没这么厉害的人物……那红衣女子不是至穹峰的人,他真弄错了!
她背景如此厉害,若背后的渡劫大能知道他在帮人找她,他岂不是完了?
陈书辛疯狂催动飞剑,拼命逃走。
但那残余剑意,顷刻朝他覆下,陈书辛足下飞剑顿时一分为二。
“!”
*
“咳——”
头顶雷劫不散,一道道劈下。
冰湖中,萧牧歌唇边溢出一丝血迹。
七师妹的金缕绳竟然损坏了,他师弟妹的气运又再度削弱了?
他撑起心神,掐诀,碎冰浮空,很快显示出至穹峰样貌。
他忧心忡忡,但转而一愣。
只见他多日不见的七师妹笑容飞扬,没有颓败之象,反而喜色满面。
‘三师兄,二师姐的这四根灵绳你说我取名叫什么好,比大师兄给我的金缕绳还厉害许多。’
萧牧歌挑眉。
‘你怎么不问二师姐?’
‘问了。她说区区小事,不要找她这个做大事的人。’
“!”
萧牧歌头上又一道雷劫劈下,他都忘了抵抗。
他们说的,是他印象里那个二师妹吗?
*
第二日,苏渔烹制了第五条蓝纹银线的白灼口味。
女孩永远不嫌自己的饰品多。
就要不同花色,多多益善。
“七师妹,”苏渔端着白瓷海碗走到后山,微笑朝正适应新灵绳、磨炼的杭婉儿招手,“拿着。”
杭婉儿喜色满面,“多谢师姐!”
她突然想到了,二师姐这灵宝就唤作五仙绳。
“师姐,我基本练熟了。想去门派任务处,找个金丹试下五仙绳的威力。”
这样到了大比,她就知道自己的战力大概如何了。
杭婉儿跃跃欲试。
苏渔挑眉。
难怪这孩子后期惹了不少仇敌,峰内无金丹,逼得他们一个个去单挑高阶修士。
“金丹……上月,你四师兄倒是有个金丹期的切磋友人来访。”
“啊?”杭婉儿从未听说过,四师兄还有金丹朋友。
苏渔颔首,“来而不往,非礼也。也是时候,代你四师兄去教训回他,嗯,与他交流一番了。”
杭婉儿:“!”
“你带一个扎蹄去,输了,就赠他。”苏渔拿出芥子袋里的白瓷海碗,里面蹄花颤动。
餐厅之间的切磋,屡见不鲜,是厨师提升自身技艺的一大途径。
而比斗总要拿出些彩头,她不一定输,所以向来不小气。
杭婉儿听得眼睛一亮,“好。”
路过的卫钊:“??”
好什么好?
那肥蹄不是炼制灵绳的废弃材料吗?
这能用来赌斗?
在炼器过程中,一品妖貒的精华已经融入五仙绳,让绳索具备了貒蹄践踏的一攻之力,那剩余的貒肉应该已经没了作用。
这用作赌斗,会被拒绝的。
“师姐说的,不会是之前企图教训四师弟的金丹,钱清秋吧?”他是二等玉琼峰的首席弟子,灵宝灵丹都见过不少。
废弃的边角料拿去跟他赌斗……
卫钊额角抽搐。
但苏渔却眉眼自信,目光凝练,没有一丝畏惧,十分坦然,“正是他,我只认识这一个金丹。”
上次他主动认输,还赔出一瓶聚灵粉,也算输得起,她就记住了。
“走罢,去会一下老朋友。”
卫钊:“……!”
*
“师兄,我今日听说那陈书辛,三等第二峰的首席,一直在找三等前五峰、无品阶前六峰结盟。他们肯定是要搞事!”
玉琼峰上,一座坐落于山水之间的亭台中,一身蓝袍的钱清秋正在抚琴。
师弟林振匆匆赶来,义愤填膺。
“他以前最恨至穹峰的萧牧歌,找无品阶结盟肯定是想搞他们。
但找三等前五峰结盟,他怕不是要搞我们啊!我们二等排行十二,肯定会被他们挑战!”
“师兄,我们也要找个盟友才行——”
“聒噪。”
钱清秋正要训斥,远处一道夹着虹光的挑战玉简,却朝他当头落下。
他一怔。
“反正陈书辛没安好心,我们要警惕!”林振说罢,也好奇上前,“是谁不长眼,给师兄发挑战书?”
钱清秋面色一瞬复杂,收起挑战玉简。
“至穹峰。”
林振:“?”
等下,他跟陆一舟的恩怨不是了结了吗?
他都赔出一瓶聚灵粉了!
*
坐落于门派秘境的临界处,有一座专供弟子们平时斗法、修炼功法的高塔。
有些峰头品阶不够,没有足够的防御阵,无法让金丹期修士任意施展修为,他们就会到此处高塔来比斗。
这里每一层塔中都隔了数间布有三等防御阵的密室,若有赌斗之物,还能在高塔中掐诀立下契约,避免有一方输了不履行。
“赌斗场,一场一百灵石,由输者承担。”高塔门口坐镇的长老,扔出一块密室玉牒。
钱清秋刚与林振到达,就见苏渔与一个女修弟子,站在坐轮椅的卫钊身后,等在一旁。
林振不由拧眉,“陆一舟呢?”
他以为是陆一舟要与他师兄比斗。
他对陆一舟的琴诀又到了什么阶段也很感兴趣,所以才跟来了。
但苏渔潇洒摆了下手,“闭关中,勿扰。”
“……?”
“这位就是钱师兄吗?”杭婉儿上前一步,红裙翩翩,朝金丹期的钱清秋拱手,“今日是我向你发起挑战。”
钱清秋跟林振这才仔细看了她一眼。
这一看就气笑了。
林振大怒,“你才筑基初期,就敢挑战我师兄?”她在他这个筑基中期手上,恐怕都赢不了。
苏渔挑眉,“这有什么关系?我们两峰不是一向常来常往吗?”
钱清秋:“?”
“上次钱兄金丹,来挑战我筑基师弟。怎么今日我筑基师妹,挑战你金丹就不行了?”
钱清秋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才没挥袖将身边惹出事端的林振教训一顿。
理亏之下,他只能冷冷扫了眼要发火的林振,“你去支付比斗灵石。再出一瓶聚灵粉,若是输了,就给予至穹峰。”
林振:“??”
苏渔十分满意,她觉得这金丹也是管理厨房的一把好手,赏罚分明。
她当即也朝身边的杭婉儿抬了光洁下颚。
杭婉儿立刻领会,拿出一个白瓷大碗,喷香四溢的油脂香味顿时充斥整个比斗密室。
钱清秋持琴而立,顿住怔住。
林振拿出聚灵粉的动作也是一顿,“这是什么东西?两边赌斗,要拿出等值的器物或灵石。聚灵粉单瓶一千灵石——”
但还没说完,他就顿住,因为杭婉儿打开了碗盖。
更浓郁霸道的肉香,连带着一股灵气波动,从瓷碗中涌现。
林振一愣。
钱清秋低眉看去,就见里面一只酱色肉蹄,表面油脂丰富的蹄皮呈现晶莹剔透状,似乎柔软非常。仅杭婉儿揭开碗盖的一个小动作,就让这皮肉轻轻晃颤,酱汁混着油脂,滴落到白瓷碗底。
但他仔细一看,就发现了微妙之处,“这是……一品妖貒的蹄部?”
林振闻言,惊异地凑近。
果然也看见了这酱蹄的异常,这裹着酱汁的两趾比邻,大小二八比例,其中大趾上还有一道宛若山脊般凸起的纹路。
一品妖貒,每足四趾,但暴起狂奔时,仅中间两趾着地,践踏威力强大,宛若地动山摇。
因此这着地的两趾,经常是修士们第一时间攻击的部位,以此去除它们的行动力。
这两趾与这碗里呈现的一模一样。
这是其他妖兽都没有的特征。
“果然是,”林振颔首,但一瞬就无语,“你们竟拿它来做菜?妖貒双趾的足骨常用于炼器,价值不低。你们做了当菜吃?简直败家浪费!灵气早耗尽了。”
他师兄要这烧熟的菜有何用?
“这怎么跟聚灵粉换?!”
卫钊皱眉,“林师弟,稍安勿躁,听我师姐先说。”
但苏渔却摆手,表情非但不怒,反而十分愉悦,“不,让他继续说,他说的非常好。”
林振:“??”
苏渔没觉得被冒犯,反而兴致勃勃。
终于,她做出一道长得十分像菜的丹了。
上次七咂丹,只有三套鸭的型,却没有油脂亮色,看起来还是一颗丹药。
她对它终究不太满意,此次经过数日研究,她才终于在五行锅炼制出的丹药上,保留了料理原汁原味的油色。
可卫钊他们都没有夸奖她,苏师傅正觉得曲高和寡,却没想到林振一语中的,道出这是菜,这一下就让她觉得林振眉清目秀起来。
“没关系,跟聚灵粉不等价,可以适量切取。”苏渔爽快地掏出芥子袋里的断水剑。
林振乐了,“我是说你这还不如聚灵粉,切什么切?”
但话音刚落,就见苏渔一剑精准抵在油脂丰富的蹄肉边缘,激得晶莹皮肉晃颤,酱汁滚落。
而她眼疾手快,顿时切下如纸般的薄薄肉片,挂在剑上,轻盈地都能透出略微剑光,可见这薄度是多么的极致。
然而在场都没人关注,因为刹那有一股淡淡红晕,从这切开的蹄肉上绽放华光,吸引了他们所有的心神。
“?”
“!”
钱清秋本来气定神闲,此刻俊容大变,“这是……丹晕?”
林振:“!”
他忙将目光移到这切开的酱色上,才发现,这看似肉汁四溢的肥美肉皮之下,竟裹着一颗深红肉纹、带着道丹晕的紧实丹药,看起来与外面柔嫩肉皮紧紧挨着,藏在其中。
这真是一颗丹!
钱清秋师兄弟俩,震撼看向手持长剑的淡然苏渔。
很快,他们又将目光移到卫钊身上。
谁都知道,至穹峰真正主事的并不是这个二师姐。卫钊虽然修为全毁,可资历、头脑都在,在至穹峰排行第三。
“卫师弟,”按照修为,钱清秋叫卫钊一声师弟也不为过,“这是何丹?”
可钱清秋刚问出,就见卫钊脸上全是不亚于他的震惊。
钱清秋一愣,再看向卫钊身后的红衣女弟子,筑基初期,修为浅薄,那她应该知晓吧,结果这女弟子比卫钊震惊更甚,此刻还没有回过神。
钱清秋哭笑不得。
如今的至穹峰怎么回事?他突然想念起萧牧歌了。
“此丹就名为蹄花,”苏渔持着还滴油的剑,问,“要先试用一口吗?”
她用剑挑着那刚切下的如纸般薄薄肉片,朝钱清秋送去。
钱清秋:“……?”
苏渔扬唇,“若你输了,双方赌注均归至穹峰,这一口,需用灵石偿还于我。”
钱清秋忍不住笑了。
“上次是我师兄不想以金丹压筑基,你们真以为我师兄是输给陆一舟?”林振怒。
但他很快被钱清秋挡住,“好,我答应。我也想试试此丹的功效。”
林振无奈,只能退后,但呼气间,就吸入一口浓郁肉香,他目光不由停在那滴油又溢着香气的长剑上,虽然有些恼,但还是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他早已筑基,可依旧感到这丹对他的诱惑力。
似乎是识海在动摇,想让他吞食入腹。
可苏渔根本没关注他,很快将长剑收回,转到她身边的杭婉儿面前。
杭婉儿一愣,才看见剑上被钱清秋取了‘丹片’后,竟还留着一层油脂丰富、肥瘦均匀的薄薄蹄花切片。
二师姐果然曾经也是惊才绝艳的剑修苗子,一剑两切!
“我也有?”杭婉儿惊异。
“自然。试菜,不是一人之事。”苏渔颔首。
杭婉儿当即从师姐竟会炼丹、而且还是边角料成丹的震撼中脱离,激动之余,她顺手接过了三师兄卫钊递来的一双筷子。
但刚送入嘴里,杭婉儿就一愣。
用筷子服丹,她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如此顺手。
而钱清秋看向她粗糙动作,额角抽搐,当即一股灵气从指尖荡出,卷着面前肉汁薄片,肥瘦对折,连带浓稠酱色,一口吸入嘴中。
这才是正确的服丹方式。
但不过须臾,他齿尖一颤,人就直了。
那嫩皮颤肉,哐地一下撞到他舌尖,竟是弹跳了起来。绵软的口感,触齿即化,甜香,肉鲜。
正要细细回味,识海却猛然颤荡,神识一紧。
当场钱清秋脸色大变,盘膝坐下。
林振失色,“师兄!你们给我师兄吃的什么!”
但话音刚落,他就见对面一身红衣的杭婉儿也两颊红润地盘膝坐下。
林振:“?”
卫钊满脸敬佩,望向正慢条斯理用水灵诀清洗长剑的苏渔。
他以为是炼器边角料,可结果竟是丹,还是一口就让人入定的灵丹。
定期用神识、巡视密室比试的红衣长老,负责保障一众弟子的比斗安危。但例行公事,在路过某间密室时,他咦了声。
“怪事。哪来的弟子,还文斗?怎么都盘膝了?”
他摇头,很快神识又扫向其他地方。
……
一盏茶后,杭婉儿才从入定状态,红光满面地醒来,娇俏水眸溢出一丝精光。
“师姐,我感觉对五仙绳的掌握更得心应手了,呼之欲出,随心所欲。”
林振:“!”
竟然有丹药能做到如此功效?
但他脸色瞬间变幻,法器得心应手,只有本命法宝才能做到。
可蕴养的本命法器与修士心神相连,一旦受损,修士也会受创。
所以一般修士都会对本命法宝精挑细选,不会在筑基初期就急急培养自己的本命法宝,免得品阶太低,极容易毁损。
林振想着,不由同情地看了杭婉儿一眼,至穹峰实在资源太差。
可刚如此想,他护法守着的钱清秋也从入定醒来,面色复杂地望向苏渔三人。
“这丹,我愿出灵石购置。你们有多少?”
林振一愣。
钱清秋肃然站起,拱手,竟是朝苏渔一拜,“刚那丹片,让我识海听闻到数道惊雷蹄声,我似乎窥到了一丝琴诀残卷上写的十面埋伏精要。”
南浔派的琴诀心法,踏入元婴期的十面埋伏,他日日手不释卷,企图勘悟,却不得其法。
然而这丹……让他耳边蹄声滚滚,宛若十面而来。
他的琴心,似乎抓到一丝真要,但又转瞬即逝。
“我虽没有就此领悟,但窥到一线希望,已然珍贵,千金难求。灵石之外,算我欠苏师妹一次人情,可为师妹做一事。”钱清秋郑重道。
林振:“!”
卫钊:“!”
杭婉儿:“??”
三人全震撼看向他。
钱清秋不明所以。
但听杭婉儿一声感慨,“你服下,怎么感悟的与我不同?”
钱清秋:“嗯?”
一丹,岂能两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