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界不能没有读者,但读者有专业与普通之分。专业的读者包括编者、译者、论者、教者,甚至作者,就因为这少数的精英分子读得特别认真,特别负责,多数的普通读者才有书刊,才有好的书刊可读。主动的专业读者带动了被动的普通读者,出版界才活动起来。
普通的读者无名无姓,是所谓沉默的大众,除了偶尔有人投书表达意见之外,一般对于专业读者的种种做法,总是默默承受。不过,面对一本书或一份刊物,被动的普通读者要不要买,选择仍然在自己。一位普通读者的选择似乎无关痛痒,但是千万精明读者的选择加起来,就可以左右市场,而令好书出头,坏书出局。读者买书,正如选民投票,要选好的。读者的钞票正如选民的选票,必须多想一下才出手。
一本书从外表看起,不外是封面、装订、编排、印刷。近年来书籍的封面愈趋华美,过分的一些甚至沦于俗艳,有的色调嚣张,几乎埋没了作者的姓名,有的风流自赏,并不理会书的内容。其实,好书的封面清雅就够了,不必勾魂摄魄。如装订、编排、印刷等,整齐美观已足,不必豪贵。目前的装订还有两个常见的缺陷:一个是对照的两页鼻高眼低,对得不齐;另一个是硬封面做得不够英挺,有时简直像块烧饼。希望出版社能把封面过分的华丽移去充实装订的不足。
封面的作用其实一半在广告。广告,是商业社会的“必要之恶”。书刊是文化,也是商品,当然不免要做广告。广告的原意不过是传播消息,但是很容易变质,成为夸大其词,滥用“权威”“唯一”“无比”等字眼。这种自美之词,除了少数例外,多半虚而不实。聪明的读者要特别提防这一类广告,因为这已经是不诚实的表现,而且广告做得越多,书的成本也越高,相对地,用在印书和稿费上的钱也越少。
校对,也是一块试金石。绝少例外,校对随便的书不会是好书。负责任的作家在乎自己写的书,一定会亲自认真校对。负责任的出版社在乎自己出的书,在校对上也一定力求完美。一本书校对多误,不出两个原因:出版社不请作家自校,作家也不要求自校,结果只经出版社校对,却校得随便;或者虽经作家自校,却多错误,出版社并未细加复核,便草草出书。无论原因为何,总是不够敬业的表现。也有作家认为校对是出版社的责任,不应麻烦作家;其实作家不自校一遍,吃亏的是他自己,何况在自校时,不但可以发现新的错误,更可以乘机润色旧稿。最好的测验是看书中出现的外文;如果外文竟然无错,连大写和重音符号等都对了,那校对一定高明。
翻开一本书,任看一两段,如果文字都不清通,甚至根本不通,这样子的书大概好不了,不买也不可惜。要判断一本书的内容,也许得多读几页。要看它文笔的高下,站在书店里只看一页就够了。文笔有毛病就像气管有毛病,忍不了多久一定要咳出来的。文笔如果不好,内容能好到哪里去呢?
一本书要是有前序后跋之类,一定不可错过。好作家写的序跋,没有不精彩的。坏作家的马脚在序言里就迫不及待地露出来了,总不外是自谦的滥调或者自大的妄言。序和跋是一本书真正的封面和封底,不能不看。如果没有序跋,也不打紧:《哈姆雷特》何曾有这一套?不过现代作家似乎都不免如此。除了萧伯纳这种老头子爱写头大于身的长序之外,许多绝妙好序,像钱锺书置于《谈艺录》《围城》等书卷首的那样,都短得余音不绝。如果是请名家作序,而其文言辞闪烁,左顾右盼,极尽空泛搪塞之能事,其书也就贬值。如果是请贵人题字,甚或衮衮诸公墨沈淋漓,各据一页,这本书已经变成个人应酬的纪念册了,不必再看第二眼。
有些盗印书形迹可疑,要是细看,就会露出破绽。买盗印书,等于收赃、资匪,同时更损害了自己心爱的作家。这双重的罪过太可怕了。亲爱的读者啊,你的选择关系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