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之的房门没有锁,晚辞推门进去,她正双手托着腮趴在窗台上,窗外的阳光刚好照在她的身上。
听到开门声,苏凌之马上转过身:“姐?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把这个落在我这里了。”晚辞把手袋地给她。
苏凌之接过,眼神怪异。
晚辞脸色难看,她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经此一役,她对苏凌之失望透顶。什么时候起,她们姐妹竟到了这步田地?十几年来的亲密无间,却因为一个男人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姐姐……”
“还有这个,是从你的包里掉出来的。”晚辞摊开手掌。
苏凌之的眼睛瞬间有了光彩:“原来在包里,难怪我一直找不着。”
“凌之,我们还是姐妹吗?”
“当然啊。姐,你怎么了?”
“那天在邮轮上,我在齐远那儿见过一条一模一样的手链,你们早就认识对不对?”
苏凌之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刹那间被抽离,脸色苍白如死灰。
“我……”
“不要想再找什么借口骗我了,我已经知道了。你和他早就认识,在慕尼黑就认识。”
苏凌之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安娜和齐远是校友,她也认识你,对吗?所以你今天老远看见她就谎称身体不舒服离开了,其实你是怕她认出你来。可是凌之,这个世界很小。你记得燕妮吗?她是安娜的表妹,没想到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越是想瞒着的事,越容易暴露。”
苏凌之自始至终一直咬着唇不说话,房中死一般的寂静。
晚辞紧紧地拽着苏凌之的手链。齐远和凌之怎么认识的,她不知道。或许华丽,或许甜蜜,总归充满欢笑的。不像她,她见到他的第一面,他就是在和凌之接吻。这样的开场还不够明显吗!
“为什么?我是你姐姐,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说?”
苏凌之握住晚辞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姐姐……对不起,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我的确在慕尼黑就认识他了,可我不是故意瞒你的,你也知道他的身份……”
晚辞吃惊:“你一早就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嗯。”
“那你还跟他在一起?”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晚辞无言以对:“我真是服了你!”
“我知道你的脾气,你若是知道他的身份,肯定不会同意我和他在一起的。那次在船上也是意外,我也不知道会有人来搜查他。”
“在我房间,和他抱在一起的人是你吧?”
苏凌之面红耳赤,默认。
“你说你和燕妮在餐厅,也是骗我的?”
苏凌之低下头:“我中途离开了一下。本来只是想掩护他的,没想到刚好你回来了。”
“为什么藏在我的房间?”
“当时情况危急,那些人在搜查他,你的房间离餐厅近,我……我没想那么多。”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
“我也想和你说实话,可是我怕你知道事实不会救他了。”苏凌之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在那种情况下,我别无选择。”
“你不说实话是为了让我救他?”晚辞叹了口气,“凌之,你的姐姐,我,在你眼中就是这么铁石心肠的人?你应该告诉我的。”
“你不怪我?”
“我说过怪你了?”晚辞叹气,“我只是怕他是不是好人,骗走我的妹妹怎么办?”
苏凌之本来眼眶红红的,几乎就要哭出来了。一见晚辞态度转变,她笑逐颜开,张开手臂抱住了晚辞。
晚辞无奈,拍了拍她的背:“好啦,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但是凌之,以后不管有任何事你都不许再瞒着我了,知道吗?”
“嗯!”
至此,姐妹俩总算是和解了。
花园的栀子花凋谢了一大半,唯一残留的白色的花瓣也沾染了些许暗黄。
晚辞坐在秋千上静静地看着。母亲种下的那片栀子就是在霜冻中死去的,据说今年的冬天会特别冷,那会不会……
小桃在一旁打趣:“小姐你看什么呢,这些花都快开败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你懂什么,”晚辞采下一朵栀子嗅了嗅,“宋人王淇有诗云,开到荼蘼花事了。这就是荼蘼。”
“我不懂。我只知道花开败了就不好看了,也不香了。”
晚辞嗤笑:“笨丫头,说傻话了不是!花开败了明年还会再开呀,年复一年,年年岁岁,只还活着,就一定还会再开的。”
“这些花是开败了,可咱们还可以种新的啊!”纪泽宇毫无症状地出现,他调侃道,“有什么事能难倒咱们玉大小姐,只要玉大小姐勾勾手指,马上就会有人涌上来把花种满整个上海滩!”
晚辞心情不错,懒得跟他一般见识。这一大清早的,看他的样子却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她猜,以他一贯的作风,怕是昨晚就没在家中过夜。她轻笑一声,信手把栀子花朝他抛了过去。
纪泽宇轻轻松松就接住了,他学晚辞的样子,闻了闻手里的花:“好一个’开到荼蘼花事了’,花虽快开败了,但还是留有余香嘛。”
晚辞嗔道:“你就这么爱学我说话?”
“不敢不敢。只是难得见你起这么早,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你说是就是呗。怎么,大少爷这是刚从外面回来?”
“还是我妹妹眼神好,什么都瞒不过你啊!昨个儿跟文轩他们喝高了,这不一大早就赶回家了吗。”
晚辞斜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抿起嘴角:“孙绮红也在吧?”
若换作是以前,晚辞免不了要挖苦纪泽宇一番,只因为她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自然不会蠢到以为他们在一起只关乎风月。之前她只道他们是物以类聚,如今看来,却是各怀鬼胎了。
“是啊,孙绮红也在,怎么了?”纪泽宇坏笑,“你不会是看我跟她在一起,不高兴了吧?”
晚辞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止不住咳嗽。小桃吓得连忙帮她拍背。
晚辞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她像是听了个笑话,反问道:“你莫不是酒还没醒吧?我不高兴?我诶,玉晚辞诶!我会因为你不高兴?”
小桃在一旁偷着笑,被晚辞瞪了一眼,她忙掩住嘴。
“大小姐,你吩咐东西我已经找来了。”阿绣挎着篮子从里屋走了出来。篮子里放着的都是些小铲子小锄头之类的东西。
晚辞示意阿绣把篮子放地上,她从秋千上跳下来,捋起了袖子。
纪泽宇瞅了几眼,问她:“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种花?”
“对啊。”
纪泽宇像是听了个笑话,他学着晚辞的口吻:“你诶,玉晚辞诶!你会种花?”
晚辞抓起一把泥丢了过去,纪泽宇急忙闪躲,差点中招。
“没事一边去,别打扰我。”
“确实没什么事,不如我帮你?”
“随便你。”
在小桃惊讶的眼神中,这两位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小姐还真一本正经种起花来了。
后花园鲜少有人来,花丛也极少有人打理,长了不少杂草不说,泥土还很硬。昨晚上晚辞对李叔说,她想亲自修整一番。李叔以为自己听错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这种粗陋的活不能让她干,赶明儿找几个下人弄。晚辞回绝了,她还挺乐意干这些活的,早些年在慕尼黑,她和凌之天天种花,园中花团锦簇。
她吩咐阿绣:“你叫人去前院挖一些泥土来,待会儿铺上面,这儿的泥土太贫瘠了。”
阿绣前脚刚走,纪泽宇就挖苦她:“没想到你还真干啊。”
“你以为,我在德国那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像你一样,人前人后被伺候着?”
纪泽宇忽然不说话了。就算晚辞不说,他也知道她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这也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看不懂她,明明很独立,非要端着一副大小姐的架子。他这个妹妹,远非他所看到的那样。
“给你,”晚辞把铲子丢给纪泽宇,“要帮忙就帮到底吧。”
“行,保证不让大小姐失望!”
二人一边聊天一边忙活,不知不觉清理了大半,身上也弄得脏兮兮的。小桃拎了一桶水过来让晚辞洗手,晚辞使坏,趁纪泽宇不注意,舀了一勺水朝他泼过去。
纪泽宇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头上的水珠不住地往下滴。
“你干嘛?”
“这叫三千弱水独取一瓢饮。如姨让我给你上上课,没事别老逛烟花巷。”晚辞哈哈大笑。
“是如姨让你给我上课,还是你自己想?”
“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
晚辞嗤笑,顺手抓了一团泥巴往纪泽宇脸上抹了去。纪泽宇拿他没辙,只能认栽。见他那狼狈样儿,晚辞更加得意,就连小桃也顾不得规矩放声大笑。
“你们笑什么呢,这么开心?”苏凌之的声音冷不防地冒出来。
笑声戛然而止。晚辞看见,苏凌之身边站着齐远,他挽着凌之的手臂,二人很是亲热。
晚辞说:“我们种花呢。”
齐远道:“大小姐一早起床种花,真是好兴致!”
苏凌之接茬:“晚辞自小就喜欢花,我们住在慕尼黑那几年,她可是很出色的园丁呢。是吧晚辞?”
晚辞还未开口,纪泽宇抢先说:“那当然了,我这妹妹看着娇贵,其实可能干了。”他边说边看向晚辞,晚辞笑着仰起头,表示默认。
齐远多看了晚辞几眼。晚辞意识到自己脸上好像有脏东西,转身就走。纪泽宇拦住她:“去哪呢你?把我弄成这样你想独善其身啊!”
“我累了,想去补觉。”
“你身上脏着呢,就这样睡?”
“那我就先洗澡再睡。”
“活还没干完呢。”
“睡醒了再说呗,我先走啦。”晚辞朝他挤挤眼,一蹦一跳走开了。
小桃马上扔掉铲子跟了上去:“小姐等等我,我给你准备洗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