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Ⅳ.金汤力

世界各地
年代:19世纪70年代

在你的手心:一个高球杯,外面挂着凉爽的水珠。把它举到灯光下:冰块和晶莹的气泡,也许还有一层阴影,因为你往里头加了一片酸橙。

在你的鼻腔:充满全球化贸易带来的芳香。吸气:最强烈的气味是常见的杜松子刺鼻的草本气味,这是北半球分布最广的树种之一——杜松——充满活力的气味,最早由英国、法国和荷兰的酿酒师添加到金酒 中。此外,还有酸橙汁的味道,略带一点甜橙味,但主要是扭曲的酸橙皮散发的明显而苦涩的油味。这种水果的果树,是原产于喜马拉雅山麓的野生祖先的后代。最后,当你把杯子举到唇边时,来自南美洲的金鸡纳树树皮中的苦味奎宁会随起泡的汤力水喷入你的鼻孔中。

你的饮品是殖民主义的混合产物。在印度的英国人服用奎宁以防疟疾发热。但是单独喝奎宁是一剂苦药。金汤力因此诞生了,它是通过将药物溶解在汤力水中,然后加一些金酒搅拌而成的。一点糖和一片酸橙可以增加风味和香气,尤其是当酸橙皮稍微扭曲释放出储存的油脂时。金汤力的“皇家三驾马车”:杜松、金鸡纳和酸橙。

杜松被加入酒饮中是因其具有调味和防腐的特性。几个世纪以来,杜松子的涩味油为北欧的肉类、啤酒和烈酒调味并延长保存期。在英国,杜松子尤其适合做野味和热红酒。金酒是从谷物中蒸馏出来的,但风味却来自杜松子,并取名自这种树的名字——genevre,古法语中意指杜松。在18世纪的英国,金酒比啤酒还便宜,消耗也更多。1750年,英国人喝掉了1100万加仑 金酒,在伦敦的一些地方,每五间房子中就有一间是金酒店。金酒不可避免地沿袭了英国的贸易和战争路线。当殖民者把他们的嗜好漂洋越海带到殖民地时,杜松的香味也随之传到了其他大陆。

在热带地区,金酒很快找到了一个森林搭档。南美洲金鸡纳树树皮中的生物碱可以制成一种可供输液的药物,通过杀死患者血液中的许多疟疾寄生虫来缓解疟疾发热。这个地区的土著人都知道这种树皮的药用价值,殖民地的耶稣会士在17世纪就知道了树皮的功效。后来,南美洲的西班牙殖民者发展并垄断了树皮贸易。卡斯卡里列罗(cascarilleros,西班牙语),也即“树皮工人”,在森林里分队劳动。在找到一棵金鸡纳树后,他们剥掉覆盖在树上的藤蔓,去掉对他们没有价值的坚硬外皮,然后砍倒这棵树。树木落地后,卡斯卡里列罗将具有药用价值的内层树皮切开并剥下,待干燥后捆成大包运走。两个世纪以来,西班牙控制着树皮贸易,将其运往疟疾横行的欧洲和其他殖民地。向碳酸水中加入低剂量的奎宁时,奎宁会变成一种略带苦味的饮料,气泡嘶嘶作响,会让它变得活跃。1858年,伊拉斯莫斯·邦德(Erasmus Bond)将其“改良带气汤力水”作为消化辅助剂和提神饮品申请专利,并在英国上市销售。19世纪60年代,广告扩展到了英国殖民地,这种饮品在那里更是被吹捧为一种可治疗消化问题和帮助退烧的药物。

西班牙自17世纪开始出口树皮,其需求随着殖民地扩张继续激增。南美洲的野生金鸡纳树种群大量减少。由于树皮的稀缺性和巨大价值,英国、法国和荷兰的植物学家最终发现了金鸡纳树种子并将其走私到欧洲。此后,欧洲园艺家在亚洲殖民地,特别是19世纪的爪哇建立了种植园。化学家分离出了活性化合物——奎宁,并掌握了其提取的工艺。种植园和工厂支撑着工业化的供应链。到20世纪初,金鸡纳奎宁全球贸易量的90%来自亚洲的荷兰殖民农场。1880年,将近300万公斤的树皮从爪哇运往欧洲。然而,价格的波动摧毁了许多种植金鸡纳树的农民,导致1913年生产者、加工商和买家之间达成了一项“奎宁协议”,为金鸡纳树皮设定了最低价格。这是世界上第一个制药企业联盟。在20世纪40年代新的合成抗疟疾药物发明出来之前,奎宁一直是治疗疟疾的主要药物。

酸橙加入到酒杯里的金汤力中,也是得益于它的药效,同时也得益于人类对其酸汁的喜爱。作为抗坏血酸(维生素C)的来源,柠檬和酸橙被英国海军视为预防坏血病的首选。这些水果在船舱里保存得很好,每天来一剂可以让水手们保持健康。酸橙比柠檬含有的珍贵维生素要少,因此效果要差得多,但在19世纪初,海军对这一事实一无所知,因此,他们的船队将主要来自加勒比海地区种植园的酸橙运往世界各地。酸橙也随注入了酸橙汁的汤力水运抵各地,用于零售贸易。英国人把西印度群岛的酸橙送到印度和亚洲其他地区的殖民地,与此同时也为这些植物创造了一个意外的返乡之旅。大约700万年前,柑橘属植物在南亚首次分化。然后,人们利用不同野生物种进行广泛的杂交繁殖,在不同地区驯化这些植物,从而创造出我们今天所知的水果。在我的金汤力中以及大部分超市中的“酸橙”,其实是柠檬(一种酸橙和香橼的杂交种,原产于印度北部)和来檬(另一种杂交种,原产于东南亚热带地区)的杂交种。

请啜饮一口,感受这集合了亚洲、南美洲和欧洲的气味和味道吧。

在我们的生活中,金汤力让我们的鼻子和味蕾感受到了全球各地不同树木的交织关联。我们坐在来自世界各地未知森林的木制家具上,阅读来自千里之外的树木种植园的纸张,住在由几十棵树重组的胶合板和木材搭建的建筑里,吃着现代全球贸易网络带给我们的水果和食用油。

挂着冰凉水珠的高球杯,是一面镜子。 2fpdutZFonDC/Lvy16LyWzEbuUAoSBFV/lqB2MyU41skVvDG/6KhkcVr4uCqt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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