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除非恐惧消失，你才能看到真正的事实

这是一个非常严峻的现实：对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来说，既没有能力战胜恐惧，也没有能力躲避恐惧。难道说，我们竟然要用一生的时间，与恐惧共存，直到死去？

“不，不，不应该是这样。”武静安回答说，“你需要找到一些线索，然后通过那些线索找到你的事实。然而，如果你还在恐惧，你就会被你的恐惧捆绑，就不可能找到任何线索。”

“事实？你说的是什么事实？难道我们没有自己的事实吗？”

“恐惧的人怎么会理解事实呢？”武静安再次哑笑起来，回答说，“恐惧的人没有事实，只有对事实的想象。就好像阿紫和你，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恐惧和想象，阿紫有阿紫的想象，你有你的想象，除非恐惧消失，你才能看到真正的事实。只有那个事实才能改变你，并且给你源源不断的智慧和祝福。”

我不能确定我是否听懂武静安的话，但我变得安静了一些。安静就是解脱，我可以扶着神坛站起来，然后走向黑槽。就在那时，我听见有什么东西在黑槽里坠落，产生了一连串的回响。我立即联想到阿紫，但这次不是她，而是几块石头。可能是因为寒冷天气产生的物理作用，使得那些小石头从崖壁表面迸裂，沿着黑槽落向了无比险恶的崖堑。我小心翼翼地趴下来，从边沿向下探看。

这是阿紫用她的生命做代价，才让我们发现的黑槽啊！它是怎么形成的呢？我曾经跟白燕山讨论过这个问题，他是这样猜测的：①亿万年以前，高阳寨的山势比现在更高，巨大的水流从这里坠落，冲刷出了这么一道深峻的黑槽；②随后，比黑槽更高的山峰渐次崩塌，最终让黑槽成为峰顶上不可思议的奇观。他的猜测也许符合事实，但现在我忽然有了一个新的猜测。

我看着黑槽石壁上凸起的一块石灰岩。阿紫的头部，很可能就摔在那块石灰岩上面。我反复看了又看，整个黑槽和整座山体全是这样的石头。现在，我的猜测是：①黑槽形成于造山运动以前，而不是造山运动以后；②数亿年以前，当整个优诗美地大峡谷都深埋在海底，由于海水的作用，便形成了这么一道深峻的黑槽；③等到造山运动把整个山体抬高以后，黑槽便自然而然地到达了峰顶；④与此同时，海底的淤泥也因此成为峰岭上的土壤，而后向下垮塌，形成了高阳寨下面的故县坪。

我趴在那儿看了很久，一转头又看见了黑槽边上的那排灌木。是它们遮蔽了黑槽，才让阿紫忘乎所以地摔进去的。我应该怨恨它们吗？就好像我怨恨武静安那样？

都是大自然的造化，我还能怨恨谁呢？在怨恨消失的地方，我第一次认出它们的模样。最边上的红豆杉，是从第四纪冰川幸存至今的古老孑遗树种，在地球上已有250万年的历史，被誉为“植物界的熊猫”。和红豆杉生活在一起的是黄杨木，可能是本地特产的矮生黄杨，也可能是水黄杨。它们在如此险峻的峰尖上生活，在凛冽的寒气里谈笑风生，美得像一首意义隽永的小诗，而我，恰好是这首诗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