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是个聪明的乖孩子,就像她的父亲一样。她在学校表现优秀,拼写、作文、心算都有奖拿。她是联合学校选美比赛的 春之公主 。她是所在高中高年级女生戏剧的女主角,演出是在萨马希的芬兰礼堂,她捧着一束马蹄莲,站在那里唱:
我不管男人怎么想!
管他呢?管他呢?
她像女王一样提起裙子,鞠躬行礼。她们从哪里学的?她们怎么知道的?前一天还在海滩上像鹬鸟一样奔跑,第二天却如同女王一般站在舞台的灯光下高唱 管他呢? ,挺拔,坚强,甜美,所有人都为她鼓掌。我无法鼓掌。直到帷幕合上,我才松开紧握的双手。我为什么替她担心?我为什么还替她担心?她从没受到过伤害。她一直很出色。他们说:噢,看看你的小简妮!简妮在酒店招呼过我们。她出落得多美啊!玛丽跟着那无赖博·沃德跑了,连婚都没结,我倒是也替艾丽斯·莫尔斯感到难过,但她任由玛丽涂脂抹粉,整天跟伐木工和装卸工开车出去玩,还能指望什么呢?简跟玛丽一直是朋友,但玛丽跟那些人出去时,她从来不参与。这方面,我一点都不替她担心。她清楚自己的价值,她是个好姑娘,像杰克·沙维一样高挑优雅,拥有明亮的眼睛和愉快的笑声,但也同样骄傲。约翰尼则更像塞尔文,随和亲切,讨人喜欢。我不担心约翰尼。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我为什么要替我的女儿担心呢?我甚至都不敢说 我的女儿 。因为赌注太高。
我讨厌小赌注的牌局,杰克·沙维曾经说。一块钱一点怎么样,范范?他说。那是在奥怀希的农场,到了夜晚,他摆好克里比奇计分板,干爽的雪花敲击着墙板。我已经欠你一万块了,杰克·沙维!来吧,范范,一块钱一点。赌注太小没意思。
我担心的不是拉斐特。尽管他一副城里人做派,但我相信他是个好人,而且我知道他是爱她的。他们互相爱慕。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吗?相爱是怎么回事?杰克·沙维。我的爱人是杰克·沙维。从看到他站在牛津的鞍具柜台后面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就是为此而生的。这似乎非常清晰明了,世上的一切,生命的全部,都在于那一副身体与头脑。所有信守的承诺,所有打破的承诺,都是你在爱情中的赌注。世上所有的财富,你一生的全部价值。倒不是说你失去了什么,或是有多么匮乏,而是说这一切全都不知不觉地消融于无形,难以分辨,日复一日地消磨殆尽,工作,聊天,生气,疲惫,一无所成,只有咳嗽,一无所有。没有牌局。你的过去和将来都去了哪里?爱情去了哪里?那些承诺去了哪里?那个承诺去了哪里?
也许这就是我担心她的地方。担心她像杰克一样被命运抛弃。担心她成不了事,无法实现自己的价值。女人做成过什么事吗?那可不多见。
男人相对容易些。但一开始都不容易,无论是男是女。
拉斐特·赫恩,我不知道,也许他能有点成就吧,也许不能。我也为他感到担心。为什么呢?我喜欢那小伙儿吗?是的,他们的爱情中也有我的份儿,我被卷入其中,我把他当儿子。
他总是昂着头。一个城里人,衣着考究,穿尖头皮鞋,浓密的黑发梳得整整齐齐。我喜欢他回头微笑的样子。他充满自信,也很能干。他是博览会大酒店的副经理,他确信自己能拿到旧金山那家新酒店的管理职位。他就是抱着这样的期望结的婚。很高的赌注。但他在三十岁的年纪已经干得很不错了。他有一种光环,前途光明。女人们都能看得到。他也能看懂女人。就连我,他也能看透,我知道的,有些男人可以看透所有女人。但他疯狂地爱着简。酒店经理的妻子,这对她来说将是一种全新的生活,一天到晚都有陌生人来来去去,精致的食物、饮料和衣服,快节奏的城市生活。这就是我为她担心的事吗?这就是我为他们担心的事吗?我害怕的究竟是什么?在阿斯托里亚的旅馆房间里,装扮停当,等着参加女儿婚礼时,为什么我的心跳得如此沉重,为什么我双手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