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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在一整天的写作之后，我打算去沉船角走一走。我披上黄色雨衣，步入冬季的寒风中。度假的游客终于全部离开，沙滩上空无一人。风暴从海上带来无穷无尽的垃圾，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布莱顿海岬至沉船角间漫长的海岸线上。海草；大大小小的湿树枝；海鸟的羽毛；白色、粉色、蓝色和橙色的塑料碎片，远远看去，我还以为那是些碎贝壳；破旧的塑料浮球与浮筒；黑色柏油状的油块，源自某次他们不曾提及的井喷事故或油船泄漏：所有这一切都被丢在沙滩上，丢在暴风巨浪留下的泛黄泡沫间。
开始下雨了，雨滴从黑压压的云层砸下。我拉起油布兜帽，南风裹挟着暴雨使劲抽打着我的兜帽，让我听不见其他声响。我无法抬头仰望雨中的天空，只能看着脚下棕色沙地上漾着的一片片积水。积水的表面被迎面而来的疾风吹皱，同时又有无数的雨滴融入其中。我张开嘴啜饮雨水。雨越来越大，倾泻的雨丝强劲而繁密，像毛发一样密，像麦穗一样密，条条雨丝间几乎没有间隙。假如我向左转，也就是向东，稍稍抬起头，便能望向雨水的源头，这不仅仅是平常从家里窗口看到的那种一波波涌动的雨水，而是集结成致密的阵列，仿佛无数高挑白皙的女人，无数巨硕的幽灵，一个接一个地沿着沙滩向北方奔去，迅捷如风，又肃穆有序，犹如某种庄重深沉的生灵，从我面前匆匆掠过。
一阵强风吹来，我必须静立不动才能与之抗衡，接着又是一阵更强的风。然后，风雨开始渐渐平息。四周安静下来。雨点变得稀稀拉拉，再往后，雨彻底停了。除了波浪的拍打，没有其他声响。海面上泛着蓝绿色的微光。我望向内陆，看到大地上方的云层依然黑漆漆的，那些高挑的身影，那些由雨水构成的女人奔向北方群山的幽壑中，在黝黑的树丛间化作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她们消失了。
我朝着布莱顿海岬的方向往回走时，天空中充满宁静淡雅的蓝粉色光芒，映照着退潮时入海口处形成的环礁湖。潮水线上琐碎杂乱的垃圾已经被雨水冲得零零落落。在海边浅滩和水潭那柔和的色彩之间，默默地站立着数以百计的海鸥，等待着黑夜的降临。到那时，它们将展开双翅，飞向大海，在波涛之上安然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