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分钟,我的头顶出现了一个声音:“雷拓宇?”
雷拓宇站起来,大人似地跟陈念握握手,“好久不见,陈老师。”
陈念好看地笑起来,“千万别这么叫,我什么都没教过你,那时候如果没跟你打一架,恐怕咱俩也记不住对方。”
是陈念,那个我想念了很多年的陈念!我终于见到他了!可是,可是为什么我对面偏偏坐着一个可恶的雷拓宇呢?
我心里期待过无数次的那个邂逅终于来了,接下来陈念会惊讶地认出我,之后我会羞涩腼腆地笑,迎着他火辣辣的目光……
就在我花痴般幻想的时候,陈念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犹如晴天霹雳——“这位是你同学?”苍天啊!大地啊!有没有哪位天使大姐愿意为我出这口气啊?陈念怎么不认识我呢?他怎么可以不认识我呢?当年我几乎每天在操场上看他打篮球,他还在别人面前夸我作文写得好呢!怎么今儿就不认识我了呢?老天爷啊,你可真不公平啊!
“哪儿啊!这是我师姐,我们系的余悦儿,也是你们那儿三中的,你们不认识?”
此时此刻,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恨死了雷拓宇找我来这儿吃饭,恨死了我自己傻乎乎地想了陈念这么多年,我、我还恨死了这餐厅里头哼哼唧唧放的那首让我难受的《有一种爱叫做放手》,这么难听!
“余悦……”陈念想了想,“啊,你就是四班那个作文写得特别好的余悦,是不是?”
我低着头使劲儿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陈念到底还是认出我来了,但他认出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的名字。他早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才不会记得有个傻丫头每天拿着英语书在操场上看他打篮球,他才不会知道这个傻丫头为了考来他梦想的北京没日没夜地学习,他才不会知道这个傻丫头知道他喜欢玩电脑游戏就眯着眼睛晕晕糊糊地学那些看都看不懂的枪啊炮的……真傻。
“来吧陈哥,坐下一起吃吧,我请客,给当年那一拳道歉。”
陈念没有坐下,说是约了朋友,但却没有离开,只是问我:“余悦你也来北京了,怎么不来找我?我们可是货真价实的同学啊!这两年还顺利吧?”
我轻轻点了点头,把头低得更深了,陈念根本看不见我已经含着泪的眼睛。
雷拓宇也没坐下,他比陈念高了三四公分,“陈哥,这就是你不对了,我瞧你也是个眼明手快的主儿,怎么这么显眼的姑娘你念了三年高中愣是没发现哪?”
“是有点儿迟钝,”陈念笑着说,“不过余悦的名字倒是在我们学校响当当的,就是人有点儿对不上号。那会儿她一个奖一个奖地拿,吉他弹得特好,”陈念转头问我,“你经常在艺术节上弹的那个曲子叫《天空之城》是不是?”
听雷拓宇和陈念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我,我的小宇宙终于爆发了,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大吼:“雷拓宇你是不是有毛病?”
一嗓子吼出去才后悔了,因为我看到了陈念惊讶不已的眼神,他一定一定是在想:余悦疯了吧?那个高中时代文文静静的小才女余悦,变了吗?
而雷拓宇则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变得非常幸灾乐祸,朝我挤挤眼睛,显然是在说:“姐,露馅了吧?”
我更加愤怒,浑身发抖地看着雷拓宇,我估摸着从我的背影都能想象出来我出奇愤怒的脸。
“雷拓宇!我把余悦儿交给你不到一个小时你就把她气成这样了,怎么回事儿啊你?”我听见秦晓辰的声音炸雷般在我身后响起,然后我的肩膀上多了一只手,这个声音随即变得无比温柔,“悦悦儿,雷拓宇怎么欺负你了?”
对面的雷拓宇手忙脚乱,“没有啊!天地良心啊晓辰姐姐,我可没欺负她啊!这是我姐的高中校友陈念,他可以作证,我绝没有欺负我姐!”
“少废话!你不欺负她她能气得脸都绿了?她平时最烦你,我好不容易把她哄出来见你,你就这么报答我?”
我心说秦晓辰你可真对得起毛主席对得起党,说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你什么时候哄我见雷拓宇了?还好不容易?你翻着你那本破书漫不经心地敷衍我的时候怎么没告诉我原来你和雷拓宇串通一起在耍我呀?现在陈念看见我的英雄本色了,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全都是罪魁祸首!
秦晓辰那唱秦腔的嗓子一吵吵,效果可想而知,整个儿西餐厅肯定全瞅着我们这个角落,我这会儿想跑都没脸跑。
“余悦,你……没事儿吧?”陈念温柔的声音此时响起,我就更加无地自容。
我已经完全被雷拓宇气呆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仔细看看对面的三张脸——雷拓宇无限惶恐的脸,秦晓辰无限愤怒的脸,还有陈念无限迷惑的脸。这是我和陈念的第一次对视没想到糗成了这个样子,我死都不瞑目!
我抹了一下鼻子,用尽浑身的力气,说出一句我积压在心底已久的肺腑之言:“雷拓宇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