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登上大位后没多久,章惇先被贬为雷州司户,后又被贬为舒州(治今安徽潜山)团练副使,最后死于任上。死之日群妾分争金帛,停尸数日,无人在侧,还被老鼠咬掉了一个指头。
不但章惇,连司马光、文彦博、苏轼等人也遭到不同程度的处罚。史书载“文臣曾任宰臣、执政官,司马光等二十七人,待制以上官苏轼等四十九人,余官秦观等一百七十六人,武臣张巽等二十五人,内臣梁惟简等二十九人”皆被赵佶定性为“元祐奸党”,下诏刻石立碑,名“党人碑”,置于文德殿门东壁,昭告他们的罪行,以示警诫。所有元祐党人中,已辞世者一律削官,存世者一概贬职,其亲属子弟,不管有官无官,全部勒令离京。另外,凡元祐、元符年间曾发表过支持元祐党人言论的,无一例外被斥为“邪等”,同为奸党之列,大力打压。
赵佶大行退贤进不肖之举,起用了一大批类似蔡京、王黼、童贯、朱勔、李彦、梁师成、高俅、杨戬、蔡攸之流的奸邪小人。
在《水浒传》中,高俅被写成了一个浮浪破落户子弟,街头小混混,帮闲小泼皮。不过,在正史中有关高俅的记载很少,《宋史》根本没有为他立传,对他的历史评价也含糊其词。南宋王明清的《挥麈录》记载他“逾月,王登宝位。上优宠之,眷渥甚厚”“数年间建节,循至使相,遍历三衙者二十年,领殿前司职事,自俅始也”。
建节即封节度使,也就是现在的军区司令,是武将一生追求的最高荣誉。使相,按照宋朝制度,只有亲王、枢密使、留守、节度使而兼门下侍中、中书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者才称为使相。“三衙”则是宋朝掌管禁卫军的机构,为殿前司、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由建节到使相,高俅可谓位高爵显!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高俅的快速升迁,还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升迁,他的家人亲信也一个个跟着进了国家的重要机构。其中,他的哥哥高伸买了个假文凭——进士及第,官至延康殿学士,为侍从官,正三品;哥哥高杰为左金吾大将军,正四品;他的长子高尧卿为岳阳军承宣使,正四品;他的次子高尧辅为安国军承宣使,正四品;他的幼子高尧康为桂州观察使,正五品。
在《水浒传》中,高俅被塑造成了大宋的头号奸臣,事实上,他在三衙摸爬滚打二十年,终至太尉,也的确留下了斑斑劣迹。据《靖康要录》记载,他招募的士兵,以技艺工匠为主,不是为了保家卫国、上阵杀敌,而只是为他个人打工。而替他修建房屋苑囿的士兵,是没有工钱发放的,建房所用的砖瓦泥土工料,都出自军营。对于军队的整训,他宣布凡是出得起价钱贴助军匠的士兵,可以不参加军事训练,交钱即可。至于交上来的钱,也并非用于军队建设,而是流入了他的私囊。他拒绝发军饷给士兵,士兵要维持生计,可以去经营其他行业,只要保留军籍就可以了。
在高俅的任意妄为下,大宋王朝的百万大军,从中央禁军到地方部队,再到预备役和民兵组织,武备废弛,毫无战斗力,所谓人不知兵,无一可用,为北宋政权的灭亡伏下了沉痛的一笔。
《水浒传》写高俅的干儿子高衙内看中了林冲的老婆,就连施奸计,逼得林冲家破人亡,落草梁山,非常悲惨。现实版的高衙内姓王,名黼,字将明,开封祥符人,是徽宗朝的宰相。他生活奢侈,作风腐败,据说他的卧室里设有一个超级大床,用金玉为屏,翠绮为帐,四周再围数十个小榻,择美姬坐在上面,美其名曰拥帐。
王黼听说徽猷阁待制邓之纲有一个小妾生得容颜美丽,便起了欲念,于是设计陷害,将邓之纲发配到岭南,霸占了那个小妾。瞧,这不是一个活脱脱的高衙内吗?
除了这件事,发生在王黼身上的荒唐事多不胜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而且他的发迹史也跟高俅差不多。史书上说他风姿美丽,目睛如金,是个花样美男。蔡京的儿子蔡绦在《铁围山丛谈》中对他描画得很详细:“王黼美风姿,极便辟,面如傅粉。然须发与目中睛色尽金黄,张口能自纳其拳。”这样一副标致样貌,难怪外貌协会的赵佶会一见倾心。
不过,王黼也并非只是生得漂亮。他虽然没什么才学,但有一副伶俐可爱的好口才,善于谄媚,很会讨主子喜欢。比如,尚书右丞何执中只跟王黼接触了几次,就被他的花言巧语搞得晕晕乎乎了,竭力提拔王黼,将他升为校书郎,后又迁为符宝郎、左司谏。
但是何执中哪里知道,王黼本质上就是一头白眼狼,吃人不眨眼。进入官场的王黼很快发现,朝堂之上有一个人的大腿特别粗,只要抱住了这条大腿,自己就能平步青云,风光无限。于是他义无反顾地蹬开了何执中,一往情深地向那条大腿——蔡京扑去。在蔡京的帮助下,王黼升为左谏议大夫、给事中、御史中丞,赫然成了朝中一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而这前后的时间不过短短两年!
蔡京和何执中当时并为左右相,王黼一心想帮蔡京独掌大权,就罗织了何执中的二十条罪状交到了蔡京手中,准备将何执中整倒整垮。蒙在鼓里的何执中并不知情,还对这个小伙子赞不绝口。
一日,在办公室里何执中又开始称赞起王黼来,坐在对面的蔡京实在烦了,问他:“少师何誉王黼如是!”何执中愣了一下,又滔滔不绝地吹嘘起来,说王黼如何识大体、知恩图报。蔡京听得心头火起,一拍案桌,从案头抽出一卷书扔给何执中,说:“你好好看看吧。”何执中一看,竟是王黼弹劾自己的奏章,不由大愕变色,憋了半晌,破口骂道:“畜生乃尔!”
蔡京之外,王黼还投靠了大宦官梁师成。
梁师成原本在书艺局当差役,其本性慧黠,在书艺局混的时间长了,也略习文法、诗书,成为太监队伍里的高级知识分子,得领睿思殿文字外库,负责出外传导御旨。这可是个不得了的差使,因为皇帝的所有御书号令都得经他手传出来,颁命天下。梁师成深知赵佶懒管政事,就豢养了一帮文人苦练赵佶的“瘦金体”,按照自己的意愿拟圣旨下传。外廷人不知底细,也就不辨真伪,全部遵照执行,梁师成由此权势熏天,京师百姓称他为“隐相”。
对于这位天王级的实权人物,王黼毕恭毕敬,以父礼侍奉,称之为恩府先生。梁师成也很喜欢他,于是王黼更加官运亨通,扶摇直上,从通议大夫到少宰,连跳八级,“宋朝命相未有前比也”。梁、王两家的墙连在一起,他们在墙中开门,相互来往,外人不得而知。
王黼还曾倚仗梁师成的声焰,霸占门下侍郎许将家的住宅,将许氏一家包括家眷奴仆全部强行赶走,路人为之叹愤不已。
除了和权臣打成一片,王黼还尽心尽力地讨好赵佶,可谓千般阿谀,百般逢迎,很快就和赵佶打得火热。说起来,王黼的名字还是赵佶帮他改的。他的原名叫王甫,既俗套又老土,没有一点儿内涵,而且还和东汉的一个宦官重名了。赵佶就费了一番心思帮他换了个名,把“甫”改成了“黼”,故意让很多人读不懂,显得文雅又深邃。
得赐佳名,王黼投桃报李,他深知赵佶喜欢收藏书画古玩,就绞尽脑汁从各地搜刮青铜器皿来讨赵佶的欢心。王黼几乎牺牲了全部的上班时间来帮赵佶描摹古器的形状、金文和图案,考证各种文物的出处、年代和典故,最后甚至还编撰了洋洋数十卷的《宣和博古图》。赵佶大为嘉赞,称他为“博雅君子”,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好哥们儿。王黼也因此权倾一时,富贵荣华。
除了王黼,在赵佶的狎友群里,还有一个很有名的“浪子宰相”——李邦彦。“浪子宰相”虽是人们给他起的外号,但他是真的当朝宰相,经常和“金毛宰相”王黼等人在一起。
李邦彦,字士美,怀州(治今河南沁阳)人,外表俊爽,美风姿,为文敏而工,行为放荡,好作淫词艳曲,是个文艺青年,自号李浪子。李邦彦的父亲是怀州出了名的银匠,喜欢和科考进士结交。受父亲的影响,李邦彦从小好文,也很喜欢与那些有学问的寒士,特别是进士交游,对待这些寒士,他仗义疏财,扶危救困,很有几分江湖豪杰的义气。
不过李邦彦的江湖是国家的统治中枢——朝廷。但凡有河东举人进京赶考,必定要在李邦彦那里盘桓几日。每当这些人到来,李邦彦总是盛情款待,他的父亲也会停止买卖,出席文士们的宴会,与他们称兄道弟,谈笑风生。这些文士离开时,李氏父子不忘奉上丰厚的银两,以壮行色。于是李邦彦在儒林里赢得了巨大声誉。得过他救济的举人一旦及第升官,也会对他涌泉相报。后来这些人一合计,竟齐心协力地将他荐举入了当时的最高学府——太学。这就为李邦彦日后的晋升之路打开了一扇门。
李邦彦虽然不学无术,却颇有歪才,除了会用街市俚语作词曲外,还善讴谑,会蹴鞠,单凭这几点,已经足以“劫获”赵佶。初次见面,他就深得赵佶的喜爱。他们迅速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他也因之坐上了直升机,一下子升为当朝宰相。
《大宋宣和遗事》载,宫中每次宴饮,李邦彦都会客串倡优伶人,在宴会上说市井俚语,讲滑稽笑话,插科打诨,本色表演,纵情取乐。有一次,他事先将周身上下印满了类似文身一样的锦绣花纹图案,等宴乐进行到高潮,他就扭着腰肢,杂以甩臀、提胯、勾小指头的挑逗动作,一件一件地脱掉衣服,等衣服脱完,他全方面地展现出了身上的文身,还说着不上台面的话。赵佶见状,笑得肚子疼。
考虑到现场还有很多妃嫔,赵佶要他赶快穿上衣服,并拿出一根木棍追着他打。李邦彦不穿,绕着满场宾客四下奔走。一时间,叫骂声、嬉笑声、打闹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闹得差不多了,他便逃到廊下,攀着梁柱,像猴子一样嗖嗖地爬了上去,娇滴滴地向赵佶求饶。赵佶命宦官传其圣旨:“可以下来了!”李邦彦还说:“黄莺偷眼觑,不敢下枝来。”
在李邦彦身体力行的引领下,皇宫禁苑中兴起了一种新的潮流,闾巷猥亵之谈在宫内流行,知识分子、士大夫们也都被浸染,渐渐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李邦彦本人也不以为忤,反以为荣,放出话来说要赏尽天下花,踢尽天下球,做尽天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