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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如不见

四周铜墙铁壁,除了现实抨击,仅存无情游离。

黑暗在天空中渐渐散布开来,不给予晚霞太多登台时刻。

对方见她有些动摇,继续说着,“我这一进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他们说可能会被关进去10年……10年啊……出来之后,我妈妈还在吗?……姐姐……如果是您,您会舍得吗?”

“我……”黎蜜斯不忍心的情绪被牵引着流动,“但是无论如何,都要遵守规矩。”

“姐姐放心……我就问候一下母亲,不用一分钟的事……我马上还给您。”男孩双手合十地拜托道。

黎蜜斯摇了摇头:“对不起……我还是不能……”。

她又后退了一步,手碰到口袋,忽然发现口袋是扁的,下意识将手伸进口袋里一掏,没有手机。她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把手机带进来。

这一幕,被预感到有坏事即将上演、急匆匆赶回的杜易扬撞见,法律跟前,他压抑久久的怒火刹那释放:“你要做什么?!”

那犯人接了一句,“不能怪姐姐,是我想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姐姐可怜我。”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过生冷,竟让黎蜜斯首先想到的不是解释,而是为犯人抱打不平,对方分明还是个小孩,方才他竟板着面“欺负”对方,一阵正义之感涌上心头:“犯人难道不是人吗?你为什么这么冷血?”

“规矩是规矩。”杜易扬冷冷地说,她是学生,埋头理论知识,待她进入社会自然会懂得,“未来你会明白的。”

黎蜜斯哪里能够接受这样的解释?尤其是他那完全把自己当孩子的语气,让她更加不悦:“难道非要像你一样冷血无情,永远板着一张脸?这样的未来我宁愿不要!”

黎蜜斯只觉浑身炽热,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径直离开了。

门外的王水生,门内的杜易扬,对视了一眼。

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之中,黎蜜斯喃喃自语道:“莫名其妙、衣冠禽兽、大败类。”

阳光将她的背影拉长,她拖着那条影子,缓缓朝前走去。

忽然,一双手拍向黎蜜斯的肩膀,她一惊,唰地回过头,见刘通铭一脸莫名其妙地站在她后面。

刘通铭纳闷道:“蜜斯,你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什么?”

黎蜜斯尴尬地揉了揉鼻子:“没……没什么。”

刘通铭挠挠头:“女孩子的世界,真难猜。”

黎蜜斯叹了口气:“男孩子的世界,也没多让人省心。”

两人一起朝前走去。

刘通铭问她:“你今天不是到看守所去了吗?”

黎蜜斯点了点头。

“那怎么一脸无精打采?是正义感作祟,还是同情心泛滥?”刘通铭猜测道。

黎蜜斯叹了口气:“通铭,你说,学法律是不是最终都要变得冷血无情?”

刘通铭有些诧异:“啊哈?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黎蜜斯摇了摇头,她只是忽然生出这个念头:“大概是最近的所见所闻,给了我很深的感触吧。难道所有犯罪的人都是坏人吗?这世上不是有很多过失犯罪吗?若不是被逼到绝路,又何必选择一条不归路呢?”

“你说的没毛病,但蜜斯,学法律并不是教会我们无情,而是教会我们懂规则。在规则之内,我们可以无情,也可以多情。是,这世上是有很多的不得已,但总要有人为损害结果买单吧?难道受害人就活该被伤害吗?我们不是刽子手,并没有将谁送上绝路,我们只是在框架内将权利义务分配清楚,这不是我们的选择,而是综合一切,所能得到的最好结果。”

黎蜜斯低下头,叹了口气:“看来只有我看不开罢了。”

刘通铭安慰道:“其实你的困惑很多人都有,我也曾质疑过自己在走一条什么样的路,但后来也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就明白了,这大概就是时间给予人最好的东西吧。”

“希望吧,希望总有一天我也能明白,但至少现在,我才不愿意当个冷血无情的人。”虽然内心已然明了,但想起杜易扬的冷冰,始终让黎蜜斯心中充盈的愤懑无法消散殆尽。

杜易扬同样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黑暗覆盖满天空后,杜易扬疲惫地回了家,一路上,他都在回想那件事。

进门,开灯,他隐约觉得沙发上有动静,果然在灯光布满室内空间的那一刹,他看见柏清曲坐在沙发上喝着红酒,对他微微一笑。

杜易扬微讶,皱起眉头说道:“你干嘛不开灯?”

“给你一个惊喜。”柏清曲搞怪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有惊无喜。”杜易扬冷冷道,情绪不好四个字体现在他的一举一动之间。

杜易扬将钥匙放到柜子之上,走向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打在手心上,每一滴都催促着他恢复清醒。

柏清曲无奈地摇了摇头:“怎么了?今天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又被你的实习生折磨?”

杜易扬擦拭完手后,走到客厅,坐到柏清曲边上,拿起柏清曲为之斟上的酒。

刺激,辛辣,淌入舌尖,淌入喉咙,淌入胃部。

杜易扬目光如炬:“我从没见过哪个学法律的学生这么糊涂,居然打算递通讯工具给犯人,我根本无法想象她莫名其妙的世界观是如何构建的。”

柏清曲再次微微一笑:“啧啧啧,居然有一个女孩能让我们杜官人如此上心呀。”

杜易扬斜瞥他一眼道:“能听重点吗?”

“我觉得这就是重点,不管故事内容是什么,这个叫黎蜜斯的实习生,是你和我提起的次数最多的女孩。这说明了一点,你心里有她。”柏清曲托着腮帮子,若有所思地凑近杜易扬的脸。

杜易扬对这个结论难以置信,索性不理会,倏地站起身:“胡言乱语。”

杜易扬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察觉到一阵不对劲,回过头,重新审视了柏清曲一圈:“你穿睡衣来我家干嘛?”

柏清曲昂起头,故意翘起兰花指,指着杜易扬道“我今晚睡你。”

杜易扬一脸不情愿:“为什么!?”

柏清曲摸了摸额头,一脸委屈状:“今天有点发烧,以防半夜猝死,必须在你身边,好歹有个人帮我报警。”

“发烧还喝酒。”杜易扬对着一脸无奈的柏清曲,沉沉叹了口气。

检察院内。

办公室内,以一片素净的洁白为基调,三架耸高的文柜内依次排满案卷资料,两个琥珀色的实木椅之间,摆放着同为浅棕色泽的茶几,古色古香,颇有韵味,流淌不出的余水大约满溢,汇成小泽,倒影着深色茶杯的圆润身材。正中心,摆放两排长桌,同样的是左边堆放着高高的文件,中间放着电脑,不同的是右边的摆放,前面的桌子上搭满水杯、小食、养生保健品、随身枕杯等物,后面的桌子上只有一个保温杯,主人的简洁生活显而易见。

后边这张桌子上摆着一本厚厚的案卷材料,封面上写着董明清等人涉嫌贩卖毒品案。

这个案件,柏清曲顺利地为被告进行无罪辩护。

无罪?不,他不这么认为,这些年,他想方设法找证据要推翻这一切。这件事,他没有告诉柏清曲。但由于被告人已出国,犯罪地点如今也已易主,他至今没有找到新的证据。

但他相信但凡犯罪,必有痕迹,所以他不会停止步伐。

当年作为交易地点的零三工厂如今已废旧不堪,曾经的六达布厂如今已易名为五蕴佳鑫,名义控制人显然并非实际控制人,但这幕后操纵者究竟是谁,他尚不清楚。

今天,他脑子挂念的还有那一人一事。

接连两周,黎蜜斯都没有出现。

杜易扬落了个清静,但心里却觉得一片空落。

少了个显然的麻烦,他遽然觉得缺了点什么。

查看笔录时,没有人在旁边感叹一句,“哎呀,太惨了。”

没有人拿着一叠盖错章的纸扔入碎纸机,重复着,“对不起……下次我……”

没有人要他带路。

王水生见他最近这段时间的状态,心里明白,“易扬啊,你年轻有为,很多事情,确实比别人都成功,但哪件事不是从头开始的?人总是会在自己还不熟知的领域犯糊涂的,人生本身就是不断学习的过程。”

他语重心长地补充说道:“如果不曾做错,又怎会知道正确的应该是什么样子?我想你懂的,你很聪明。”

他自然懂。

过了几日,黎蜜斯因为“实习报告需要领导签名”的原因,不得不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杜检察官您签名,签完我就走,不打扰您。”黎蜜斯虽然已经渐渐想开了,可眼前人这冰冷的模样,却让她不禁难受。

杜易扬看了看手中的纸,又看了看她,竟觉得有趣极了,折腾了好几天的心突然就安宁下来。为什么他心里会产生如此反常的感觉?

“坐。”杜易扬放下笔,“之前的事,是我态度不好,我跟你道歉。”

“不必。是我不懂事,不适合这行。”黎蜜斯像刺猬般回答。

“对不起……”杜易扬站起,一手撑着桌子,一双清澈的眸子紧盯着眼前女孩的双眼,仿佛在确认她的态度,又仿若祈求,请她原谅。

“我……”黎蜜斯着实吃了一惊。她的目光因紧张不由自主地有些飘忽,不敢直视这个仿佛性格大变的冰山前辈。

对方都道歉到这种程度了,她再刁蛮似乎也不合情理。

她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说道:“是……是我太……杜检您见笑了……”

杜易扬直起身,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周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停止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暧昧的味道,好像地球上只剩下这两个人,看着彼此,没有其他事要发生了。 awp40l9W33LVZbtAPtBf32vlrX3sXXAAnFoZx1HUyLmH5625NAtPn3qrHMQSeBo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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