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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邓欣熙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不希望奇然因此垮掉，他走到这一步太不容易了。”
“这，也不是没可能。”黎蜜斯做过的那些案件中，确实也遇见过当事人为了利益而勾心斗角，使用三十六计，为自己争夺优势地位。
“一定是这样的。”其实，邓欣熙早已下了定论，“奇然后来跟我说过，那天晚上吴经理十分殷勤，不断劝他喝酒，他的酒都是吴经理亲手满上的，聚会结束后，吴经理提出要送他，并让其他人先走，我看那短信根本就不是奇然编辑的！奇然的手机是指纹解锁，当下吴经理要给我发短信再容易不过了。”
黎蜜斯若有所思：“但，单凭你手头上的证据，只能证明吴经理和林先生的太太，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无法证实这件事是由他们策划的。”
“是，我知道。”邓欣熙好不容易扬起的希望又被沉沉打击，“我没忘，诉讼是打证据，所以……我希望你帮我想想办法……我已经无计可施了。现在公司我也不敢回去，房子那边，林奇然的太太天天守着，我这两天都住在商务宾馆里，跟奇然通电话都偷偷摸摸的，生怕再扬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你说，我还能怎么走？”
邓欣熙：“事情也没那么绝望。既然林夫人的目的不过是钱，我想这件事还是有办法的。”黎蜜斯安慰她，“你先别丧气，起码证据是存在的，这是一个突破口，不至于让我们任人宰割，这样，照片你最好发给我一份。”
“好的。我传彩信给你。”邓欣熙总算有些宽心，一边发照片给她，一边随口问道：“你和杜易扬结婚了吗？”
邓欣熙知道，整个大法学系都知道，黎蜜斯有个男友，名叫杜易扬。
“分了。”她淡淡地吐出二个字。
嗯，杜易扬和黎蜜斯，分手了。
邓欣熙才意识到自己问错问题了，连忙转弯，“彩信发给你了，案子的事，拜托了。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好的。”黎蜜斯查收短信，“你也别太担忧，我会尽力。”
“听说对方律师挺有名气。”
黎蜜斯存储下照片，淡然道：“诉讼不是打名气，还是看证据。我们有道理，他再有名气，没有事实支撑也没用。”
“嗯。我相信你，所以才选择你。”邓欣熙的脸上再次浮现久违的小酒窝，“那我先告辞了，听说黎律师最近很忙，我不打扰你了，有什么问题再约，回见！”
“回见。”
肠已断，泪难收，人间哪避跌宕沉浮，只先漠然无前而泅。
黎蜜斯回到家中的时候，时针已指向10点。石火光阴。
乱糟糟的房间，如生活，如梦境，唯一井然有序的是书架上那一排法条解析，虽然后来出了不少新版，但那叠书依旧被放在那里，上面覆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如她的心。
黎蜜斯得出结论，所有无病呻吟，备感悲凉，三心二意，都归结于太闲。风尘仆仆之时，纠结坎坷不过过眼云烟。
静谧的室内突然想起一阵手机铃声，黎蜜斯心里有点不愉快，22:00后是她的私人时间，这是与她合作的人都知道的，但她又担心是什么重要的事，只得无奈地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粉红律师事务所，黎蜜斯。”
“黎小姐好。”
对方的声音带着从岁月中滚滚而来的熟悉感。
但此时黎蜜斯的脑中哪有空将这几年所接触过的人都回想一遍？
“哪位？”她已有些烦躁，对方的语气不太像是急事，那么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间联系她呢？
“我是林奇然他太太的律师，审视正义律师事务所的。”
黎蜜斯没有心情问他的具体名姓，既然已经知道他对应哪个案件，便切直接问，“您是现在要讨论案件吗？”
“不，不，这么晚了，怎么敢打扰您。”柏清曲笑了笑，“明天中午请黎律师吃个饭行吗？”
“好。”黎蜜斯被近日的忙碌挤压得筋疲力尽，满脑都是困意，只想结束一切，等明日太阳升起再继续前行。
“好的，明天中午11:30悠悠咖啡，期待会面，晚安。”
黎蜜斯没有回话，径直按下了关机键。
晚安，世界。
“你确定，一个人见她？”挂掉电话的柏清曲，愣愣直视着眼前隐忍不发的男子。
“嗯。”
似无风无雨，似乌云侵袭。
“你别把自己搭进去。”柏清曲从不怀疑杜易扬的理智，但黎蜜斯，就是他杜易扬理智的底线。
“不会。”杜易扬沉浸在那段没有回音的预想中，没有缝隙思索任何一丁点其他的事。
“好吧。”柏清曲摇了摇头，不仅为明天要陪张子欲度过漫长的下午，顶替杜易扬出卖劳力搬运后勤物品，更为好友这段未卜的感情无可奈何。
悠悠咖啡是当地颇有名气的餐厅，适合谈生意，也适合谈感情，故总能见到各式各样的正装中间，夹杂着一两对情侣装的景致。会所中央为舞台，舞台左侧摆架钢琴，店主是个生活惬意的女人，喜爱弹奏。
右侧挂着一副画，是西班牙画家毕加索的《亚威农少女》，当然不是真品。梵高眼中所能容纳的，此时此刻却如尖锐的铅笔，直勾勾地刺激着他身体内每一寸能够被大脑感知的肌肤。
杜易扬无心欣赏音符，也无心欣赏立体主义的杰作，事实上，他整个上午的情绪都十分反常，没搭理来办公室几十次的张子欲那些问题——“你确定柏律师下午会陪我去搬东西？你确定哦？你确定？没去的话我跟科长揭发你翘班哦！你确定哦？确定？”
黎蜜斯临时接到任务，刚在另一边将法律事务处理完毕，接下来的她只需要全心全意处理这个离婚案件即可。
她怎知，并非每一次的相逢，都是金风玉露，能够胜却人间无数。
“黎小姐您好，杜先生等您很久了。”服务生引领黎蜜斯走入包厢。
她一进门，就看见了他。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万物都提醒着她没有看错，这就是杜易扬。
过去的杜易扬在黎蜜斯的影响下，逐渐温柔，甚至热情起来，可从她离开后，一切温暖似乎从此消亡，冷漠与他如影随形。
阳光自古承载多少颂歌，可此时此刻在她眼中，甘愿不要这日出日落的繁琐，只愿一场永不天亮的穹顶就此笼罩她无处可去的人生。
杜易扬见到黎蜜斯的那一刹，彻底打消了“或许只是同名同姓同专业”的自我安慰。
是啊，眼前的女孩，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黎蜜斯。
黎蜜斯先是迟疑了一下，但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合逃跑，只能故作从容地落了座。
“两位点什么呢？”服务生送上准备已久的菜单。
“法式牛排，六分熟，红茶。”黎蜜斯淡淡道。
“西冷牛排，绿茶，两份牛排都要八分熟。”杜易扬声音里的铿锵似宣告着不准反对。
“好的。”服务生暧昧地朝着两人一笑，转身离开。
黎蜜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闭上了嘴，转念一想，觉得不甘心，可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杜先生转行了？”想了半天，黎蜜斯才吐出这么一句。
杜易扬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而是直接问道：“你希望林奇然和他太太离婚？”
她回答，“离婚是不可避免的结局，两人的感情确实已经破裂，只是我希望两人能协议离婚，没必要上法庭。”黎蜜斯还没来得及将过往那些年的怒火朝着杜易扬狠狠发一顿，甚至都来不及提醒自己眼前这个男人，她爱了多久，恨了多久，被他如此一问，她只能回答。
“然后你们结婚吗？”杜易扬隐忍怒意道。
杜易扬从未想到，排练了一晚的对白，在碰上黎蜜斯之后全都随风飘散。
这一句话，像是让黎蜜斯彻底醒过来，她告诉自己眼前这个男人，是杜易扬。
杜易扬。
大学时，系里安排法学专业的学生实习，她被安排到杜易扬所在的检察院。
带领她的人，就是杜易扬。
“杜检，这个骑缝章盖哪？”“杜检，这个案由填什么？”“杜检，我在看守所迷路了。”“杜检……”在黎蜜斯眼中，检察院的一切满是新奇，包括这位不冷不热的杜易扬老师。
那个和煦的阳光洒满大道的午后，杜易扬等人带着黎蜜斯到看守所。
因为是第一次到看守所，黎蜜斯心里感到兴奋又紧张，到了看守所才发现居然少带了一张通行证，只好让司机回去帮忙带过来，她心里十分愧疚。
杜易扬与王水生讯问犯人的那一间按铃故障，结束后，王水生正好遇见熟人，走出去与他讨论最近需要处理的一件事。
“我去叫人收监，记住，犯人要什么都别给他。”以防再重演一次看守所走丢事件，杜易扬决定还是留下身后一脸迷茫的黎蜜斯。
杜易扬离开后，黎蜜斯看了看犯罪嫌疑人。
这是涉嫌抢劫罪的犯罪嫌疑人，实施犯罪时正满18岁，被通缉了几年才抓获归案。今天，他在被讯问过程中一直耷拉着脑袋，语气沉着冷静，十分配合。
“检察官姐姐，你有烟吗？”他忽然抬起头，问黎蜜斯。
“没有。”黎蜜斯被这一问问得有些错愕，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检察官姐姐，你有电话吗？”他盯着黎蜜斯的眼睛，接道。
“我……”黎蜜斯朝后退了一步，“对不起，你也听到了，这里禁止传递东西给犯人的。”
“我知道……”男孩的眸子里布满伤心，“我只想跟我妈妈说一声，我很好，不想让她担心……”男孩见黎蜜斯没有回答，继续可怜兮兮演绎道：“她就我一个儿子，我……需要钱，是为了帮她治病，她现在一定很伤心，觉得有我这样的儿子，失望透了……姐姐你说，伤心是不是会让病情加重？我妈妈她，现在还好吗？”
“啊？嗯……我……”黎蜜斯战战兢兢，她深知绝不可因同情坏事。事实上，因为太过紧张，她压根就忘了进来前她已经将手机存放在司机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