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这天下午。
天气晴朗,细细碎碎的阳光透过枝叶交错的缝隙落在地面。游锦恒到爷爷指定的地址接他时,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寻常。
老爷子提前一周便约他:“阿恒,下周六陪爷爷上电影院看部电影。”
只说了陪他,但没说只陪他。
进了影厅,找到座位,不一会儿,一位朱颜鹤发的老人家带着孙女坐到他们身边。
游家的老人一见那人来,便眉开眼笑:“来啦,坐坐坐。你坐我旁边,哎哟,小姑娘,你坐我家阿恒旁边,年轻人坐一块比较有话说。”
“小金,你坐阿恒旁边。”
游家的爷爷不忘添一句:“这小姑娘长得真水灵,阿恒你有福咯。”
此情此景,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会蓦然顿悟这是场相亲局。
游锦恒顿时语塞,只能呆呆看着谭小金坐到他的身边。
远远看到游锦恒时,谭小金便瞠目结舌,不断地问爷爷:“爷爷,你确定是那个人吗?爷爷,我们是不是走错厅了?爷爷,你没认错吧?”
暴发户、不学无术、上梁不正下梁歪、犬马声色……这些词语在谭小金脑中,与游锦恒沾不上半点边。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直到她安安稳稳地坐到游锦恒身边,望着他这张极为熟悉的脸,还不忘问句:“你有没有个双胞胎弟弟或者哥哥?”
游锦恒解开了她的疑惑:“没有。昨天,你在21楼碰见的人是我没错。”
谭小金的心砰砰直跳,脑中冉冉升起一团又一团矛盾,此时的究竟应该庆幸还是彻底失落呢?
一场电影,两位老人家观赏得津津有味,两位年轻人却各怀心事,没将剧情看进去。
两人全程没有多余的对话。
谭小金这边,在收到赵阳的消息“怎么样?桀骜不驯的公子哥被你吓跑没?”时,回了句“情况有点复杂,周一说。”
她心底暗暗对爷爷充满感激,在今天出门前,怒斥她换掉一身不伦不类的搭配,换上一身碎花连衣裙、素色单鞋。
她用余光偷瞄身旁的游锦恒,无论是俊朗的五官还是温和的香味都令她心旷神怡,她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男人会声名狼藉。或许,那些话从来只是谣言。
游锦恒这边,老爷子时不时在他耳边说:“阿恒,你看这电影里的爱情是不是非常感人?男女主角刚认识的时候也没想到会跟对方结为伉俪。”、“阿恒,你多跟小金聊一聊,晚上约她吃顿饭。”、“阿恒,你看小金多有福相,要能把她娶回家,你爸妈肯定也会很欣慰的。”……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温和地回应老人家:“爷爷,您先看电影。”
电影结束时,外面已是月光皎洁、星光点点。
走出电影院时,爷爷便拍拍游锦恒的肩膀:“阿恒啊,你送小金回家,我跟她爷爷要去另一位战友家坐会儿。”
“我送你们去吧。”
“不用,就在这附近,没几步路,我们两个人自己走过去,顺便叙叙旧。你把小金送回家就行。”
说完,两位老人便同时背着手,并肩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留下无可奈何的游锦恒与满怀期待的谭小金。
他的车停在街边,他朝谭小金指了指那个方向后,朝那边走去。
谭小金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嘴角不自觉扬起笑容。
夜间的灯火璀璨,街道繁荣热闹,通常这样的景象能够吸引谭小金所有的注意力,可今天,她的目光统统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游锦恒坐上驾驶座后,谭小金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副驾驶位的门。
当见到谭小金坐到身边时,他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但碍于将人从副驾驶赶到后座的行为比较残忍,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系上了安全带。
“你住什么地方?”
“XX小区。”谭小金转了转眼珠,“你知道吗?要不加个好友我把定位发给你。”
“没事,我导航能搜到。”他拿起手机导航,输入了地址。
“哦,好的。”她望向窗外,喃喃自语,“有点饿了。”
“那我尽量开快点,让你早点回家吃上饭。”
谭小金隐隐觉得心底有些失落,但并没有觉得对方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汽车驶入夜色之中。周末的街道车如流水,排队等待后绿灯时,时不时有其他车道上的车意欲插队,但游锦恒没有给予这些车一丝机会。他行驶的速度极快,几乎是在合法且安全的范围内提到最高速。
谭小金心底泛起淡淡的感动:“其实不用这么急啦,我也没有那么饿,可以开慢点,安全第一。”她想多争取一些与他相处的时间。
“嗯。”尽管如此回答,但他的车速却没有因此而降下来,他当然不是急于让她吃上饭,只是想让副驾的位置尽快空出来。
“那个……你知道爷爷今天带我们出来是为了相亲吗?”谭小金偷偷观察着他的脸色。
“不知道。”他一向不喜欢拖泥带水,“如果爷爷提前告诉我这件事,我不会来。”
“哦。”谭小金顿时觉得内心荒凉,但仔细一想,他并没有针对她,只是厌倦相亲,她转过头,索性大大方方欣赏他俊逸的侧脸,“你为什么讨厌相亲呀?你有女朋友吗?”
在游锦恒回答之前,她还补了一句:“是覃姐吗?”
游锦恒猛然踩了一下刹车。
谭小金将目光转回车前,才发现是红绿灯,或许刚才他打算趁最后几秒的绿灯通过这个街道,但没能赶上。
“我没有女朋友。”他的声音低沉,在夜色的映衬上,显得深邃而诱人。
谭小金松了口气,双眸恢复了生机。
游锦恒瞥见了她目光中重燃火光的模样,眉宇间微微一皱,急急切切地补了一句:“但是我有喜欢的人。”
谭小金双眸里的光再度暗淡下来。
“哇喔,没想到,你也需要暗恋别人。”谭小金心里酸酸的,面上还是得假装镇定自若,“其实,我也不喜欢相亲啦,也是被我爷爷逼过来的。这样也好,我们回去都好交代。”
游锦恒会这么说,纯粹是为了拒绝得干脆利落。可在说出口的那一刹那,他忽然在想,如果谭小金追问“你喜欢的人是不是覃姐”时,他该如何回答?答案他尚不确定。
谭小金回家后,跑回少女感十足的卧室里,将头埋在被子里痛哭,床上价格不菲的玩偶被一只只扔到地面上。
谭父谭母在她门口焦急地徘徊。
“小金,你别难过,你放心,爸妈一定会说服爷爷的。”
“是啊,小金,只是一起看场电影,以后再也不见了,你放心,爸妈一定会说服爷爷,不让你再接近那种货色。”
“小金,你赶紧出来,爸妈快急死了。”
后来,直到爷爷回来,站在门口敲了半天门,谭小金才打开门。
见孙女泪眼汪汪的模样,爷爷心疼极了:“怎么了小金,看电影的时候爷爷看你还挺开心的,回来的路上发生什么了吗?”
边上谭母责怪老人家:“爸,你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能让那种人单独送小金回来呢?”她上前搂住谭小金,“小金,发生什么事了,你跟妈妈说,妈妈一定给你做主,他要是欺负你了,妈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就是。”谭父附和,“那种家庭教出来的孩子我看……”
“他很好,他根本没有做什么!”谭小金打断了父亲的话,“你们不要再胡说了,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爷爷,你说对不对,我不相信他是那样的人。”
“怎样的人?”
谭小金将父母过去的描述复述了一遍。
谭小金的爷爷叹了口气:“人家爷辈是靠拆迁发家,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孩子也是个正正经经生意人,出国是为了深造,公司属于娱乐业,朋友圈发的那都是活动花絮,哪是你们说的那样。谣言可畏,谣言可畏啊。”
谭父沉默了片刻:“那小金到底为什么难过?”
谭小金一阵委屈再度涌上心头:“是我……”她没有把后面的“配不上他”说出来,只留了句“好啦你们都别管我了。”之后,将门重重关上,继续埋回被窝里。
经过今夜的诠释,游锦恒这个让她心旌摇曳的名字,几乎是遥不可及的星辰,她这样微不足道的尘埃,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谈何喜欢。
不行,她无法任由自己这样堕落下去,她决定从明天开始要戒掉不健康的生活方式,成为一个自律、自爱又自信的女人。或许有一天,她还能捡回一丁点的机会。明天太迟了,她今晚就要开始!
于是,她振作起来,盘腿坐在床上,将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抓过来,关掉出门前按了暂停键的视频窗口。
她要努力成为优秀的女人,对标:覃又昕!
她打开与覃又昕的对话框,发送:覃姐,有空吗?可以把昨天讲课的课件发给我一下吗?我想借周末时间好好再学习学习。
收到谭小金发来的消息时,覃又昕正在家用小型跑步机上大汗淋漓。背景乐激情澎湃地响着。
正好跑够了时间,她喘着气走下跑步机,拿起毛巾擦拭额头上的汗。
呼吸的频率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她拿起手机关闭连接音箱的蓝牙,见到有讯息,便打开查看。
刘厘发来的讯息:下周一回去,给你带了点特产,有空的话约个饭。
她跟刘厘的关系,不似那种如胶似漆的闺蜜,三不五时碰上一面。她们住在城市的两端,久久见一次面,但一见面,便能在顷刻间恢复最热烈的情谊状态。
三观彼此契合,心里想起有这么个人时便暖暖的,不用刻意花时间维持关系。
回复:好的,周一晚见。
谭小金发来的讯息,她回复:好的。
她将课件完整发了过去。
最后,是游锦恒发来的讯息,已是一个多小时前:有空一起吃顿饭吗?正好在你家附近,XX餐厅。顺便向你请教几个问题。
她看了眼时间。为了健身,晚餐她早早吃了,此时再吃顿夜宵,就前功尽弃了。
回复:不好意思,刚看到讯息。不用特地破费,非要请客的话,来碗盖荷包蛋的卤面就行。
没过多久,游锦恒的信息便回过来了:好,周一中午食堂见。
看到回复的刹那,她嘴角不自觉弯起。
楼下,寂静无人的街道处,一双眼睛正灼灼盯着这扇明亮的窗。
已是灯火阑珊时,萧瑟的晚风裹挟着几片残叶,其中一片落在这个男人的肩头。他抬起手,想将它拂去,可它还未被触及时,便落地了。
他抓不住任何东西,只能远远凝望着旖旎的人事物,点点流逝。
发送:昕昕,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了?是因为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件事吗?
发送:昕昕,难道你也歧视我吗?
发送:昕昕,求求你回复我好不好?你不是说过,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无法理解我,你也能理解我的吗?你知道这段时间我的内心有多煎熬吗?我做任何事都索然无味,只想跟你说说话。
他双眼通红,忽然盯向地面那片残损的叶子,抬起脚疯狂地蹂躏它。落叶被粉碎的声响,令他毛骨悚然的同时,又欣喜若狂。
终于,这些都只属于他了,谁也带不走。
连着约一周的阴天,总算有些放晴,阳光振作着走出阴霾,光线无私奉献给予大地。
一大早,詹语莹便带着两位小姑娘来拜访游锦恒。
她到游锦恒这,从来不需要遵守什么预约的规定,跟前台小姐姐热情地打打招呼便通行顺畅。
游锦恒听见那清脆的高跟鞋声以及热情不断的招呼声,便知道这是谁来了。果然,不一会儿,詹语莹便站在他敞开的办公室门边,敲了敲门:“阿恒,给你带了两位新人妹妹过来,专业院校的高材生,业务能力没问题,我亲手带出来的。”
“哦?单场主持怎么报价?”原先坐在老板椅上的游锦恒站起身,迎接这位贵客。
“价格好说,咱们什么关系。”詹语莹朝游锦恒抛了个媚眼,余光见到一位匆匆经过的男人时,转过身与他招呼,“哎呀,张大摄影师,来,快把我们这两个妹妹带去试录几段视频,到时候给你们家游总审核审核,看看能不能签。”
詹语莹对这边员工的熟悉程度,就像她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似的。
她跟两位妹妹交代:“跟张大摄影师过去,就按平常的状态来就行了,给师傅争气点哦。去吧。”
送走两位美女后,她才婀娜多姿地走进游锦恒的办公室内。
“真签给我?这么大方?”游锦恒坐到泡茶桌的主位上,准备泡茶。
“那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她坐到游锦恒的对面,眼里没有茶,只有眼前这位曾让她心旌摇曳的男人,“就看你签不签了。”
“开门做生意,送上门的谁会拒绝?”游锦恒微微一笑,动手接水,“有什么条件?”
“还有什么,帮我追上次坐这的帅哥呗。”詹语莹聊起任何事都落落大方,“我对他一见钟情了。”
“说正经的。”
“这就是正经的。”詹语莹无奈地耸耸肩,“你难道看不出我很专情吗?”
游锦恒的嘴角弯了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喂,这个表情太伤人了!”詹语莹靠在椅背上,目光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并随着他泡茶的动作游移,“说正经的话,就是我相信你的能力,可以把我这两个小徒弟带出道。签给你两年,多给她们推一些商演活动的主持,让她们好好历练,两年后我收回来,必须身价翻倍。”
游锦恒被她说服了。
“但是这个男人的事你也必须帮我一把。我不差吧?不会让他吃亏吧?”她挺直腰背,展示自己的身材,“给我提供个机会接近他。作为回报,我也可以帮你追那个女孩子。”
游锦恒微微一愣,正在泡茶的动作戛然而止,但在短暂的几秒后,他又恢复镇定如初。
他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像是没将心思放在后面这句话,又似是默认般,将所有的情绪都掺杂入这杯袅袅白烟下的热茶,浓香萦绕在这一方区域。
他缓缓开了口:“现在倒是有个机会,他们公司要拍新品宣传片,女主角还没定,词有点多,但预算不高,整支片子的预算都不够你的出场费。”
詹语莹毫不犹豫地说:“没问题。”
“我只负责给你机会,能不能让他动心,不归我管。”游锦恒补充道。
“放心,你只管推荐,其他的我自己努力。”詹语莹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脯。
詹语莹这人,在情场是无往不利的,她深知自己天生丽质,又知自己才华横溢,她便是这样一位天之骄子,骄傲如她,可奈何她有本钱能够支撑这份自恋,她既勤奋又刻苦,出类拔萃点又如何?
可这位游锦恒却偏偏让他碰了壁。对她不怜香惜玉也就罢了,还半路杀出来位“心仪对象”,跟她完全是两种风格。罢了,她不争了。但那天坐在这个位置上的男人,竟对她的美貌视若无睹,她无法容忍自己连续碰壁两次,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也罢,为了争回一口气也罢,总之,这次她必须成功。
这个计划,极为符合她游戏人生的态度。
詹语莹走后,游锦恒正打算收拾好茶具点外卖去,手机忽然响起来。
是爷爷的来电。
他接起电话,还未待他开口,游老爷子的声音便盖过来。
“阿恒啊,你跟小金怎么了?我怎么听她爷爷说,你们那天相处得不太愉快呢?”
“爷爷。”游锦恒无奈,“我已经跟您说过了,我不需要相亲。”
“相亲有什么不好?小金有什么不好?你跟谁谈恋爱,爷爷不在意,但是结婚总得门当户对吧?你不会是喜欢那个姓詹的主持人吧?那个人,爷爷一眼就看出来她不正经,那是贪着咱们家这些拆迁的房子来的。谭家有钱,两方家世要势均力敌,才能保证婚姻生活和谐美好。小金这个姑娘,各方面也都好,积极上进,放弃父母给的舒适工作,自己找了家公司从基层做起……”
游锦恒只能耐心地解释与理智地拒绝,由于耗费的时间过长,以至于他叫外卖时遇上高峰期,两份卤面迟迟才送到。
覃又昕这边,一大早便到洪川浪办公室与他开小会,探讨如何应对如今越发猖獗的侵害商标权行为。在一一对侵权页面取证完毕后,她看了眼时间,竟已中午十二点三十分。
洪川浪约她吃饭,被她已有约拒绝。
当洪川浪问:“昕昕,你跟谁吃饭?”时,她竟然有些吞吞吐吐地回答:“就,一个朋友啦。”她知道洪川浪不会上食堂吃饭,他的午餐要么锁在办公室里,要么瞄准对面商场里的餐馆。
洪川浪有些狐疑,但没再追问,以免被认为逾越界限。
直到乘坐电梯,偷偷摸摸上食堂时,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心理不太正常,大大方方地告诉洪川浪:“我跟游锦恒约饭,他想问我一些法律问题。”这并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为什么她会自然而然地撒谎呢?
难道,她怕洪川浪一拍桌,热情地说:“走呗,一起。”?
不……她怎么会刻意想跟他独处呢?
还没等她为自己找到合理的答案,电梯便将她送到了选择的楼层。
午间的食堂萦绕着熟悉的饭菜香,她在摩肩接踵中寻找一张熟悉的脸。
游锦恒刚到没多久,他坐在他们所熟悉的位置上等待她。他的手轻轻地搭在腿上,脸上没有半点因为等待而升起的厌烦之色,反而有种闲适的安然。
她快走到桌子前时,他像是有预感似的抬起头,望向她,嘴角没有勾起,但双眸里满是悦色:“来了。”
“不好意思啊,上午忙着处理一些事情,上来迟了。”她有些愧疚。
“没事,餐也刚到。”
她坐到他的对面,揭开外卖盒的盖子。
他们似乎处于人声鼎沸中独独寂静的一隅,望向对方时,狭隘的空间化为辽阔,身后似是碧空万里。
各自吃了几口面,覃又昕才想起重点:“你要问我什么事?”
“关于试用期辞退不符合录用条件员工的事。有位员工,在试用期被人事发现不符合录用条件后辞退,但他申请劳动仲裁,称我们违法辞退。”
覃又昕在简短的几句话中,已能够猜透来龙去脉,这是常见的劳动纠纷。她淡然地指出案件之问题所在,解说鞭辟入里,并提供了解决这件事及未来如何预防出现此类情况的妙招。
她在解决专业问题时举重若轻,着实令他叹服。
他提出想请她帮忙面试法务的事,她也欣然同意了。
这些年没见,他能深刻感受到她已然成长为一位坚强、果敢的女人,再也不是晦暗的灯光下,会因为细微的流言蜚语而埋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的女孩。
谁没有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去。
难的并非经过,而是在回望时不再畏惧。
他有种预感,眼前的她,或许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彻底释然。
两人分别前,游锦恒提到:“你帮了我很大的忙,一碗面不够吧,今晚请你吃顿正式的晚餐?”
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约女孩子吃饭。
然而却以失败告终。
“不用客气,只是解答几个小问题。晚上我也有约了。”
“哦,男朋友?”他没有被拒绝的经历,更没有在被拒绝后进一步追问的经历,然而今天有了。
“不是,大学舍友。”
这个回答,使他第一次被女孩子拒绝的经验整体看上去不悲凉一些。
华灯初上时,覃又昕开着车行驶上跨海大桥。桥底如练白浪击打着斑驳的石壁,湿热的空气灌入车里。她升起玻璃窗,打开冷气。
桥的一侧有鳞次栉比的高楼,绚烂的灯光包裹在表面,辉煌明耀。冰凉的冷气拂过她的脸,在去见旧友的路上,总难免遭遇一些往事的突袭,可她已没有过去那般悲哀而执着。
年轻时,生在温室里,不染风霜,一点流言蜚语便能将世界压垮,过分在意别人的评价与看法,总觉得那些话便是风向,那些说话的人是掌舵者,暗潮汹涌,稍有不慎,便会溺水身亡。
曾经因为畏惧那些往事扩散,惶惶不可终日,可当这些事真的悄然在她身边发生时,她反而发现自己竟已释然。
覃又昕与刘厘约在学生街附近的一家简餐店。店铺外形陈旧,店内装扮简素,但食物精致美味,深受学生喜爱。
两人如同往常一样,约在老位置——缺了一角的方桌。
当年,覃又昕与舍友刘厘、彭小蕾、苏素总爱围着这张桌子,考前在这挑灯复习过、闲时在这饮茶谈天过。她们入学时,这家店刚开,人气没有现在这样旺,靠着她们四人的光顾与传播,才让这家店逐渐“火”起来。
现在的老板已不是当年见到她们时会热情似火招呼的那一位。
可惜,当覃又昕熟练地走到老位置时,发现那儿坐着四位陌生面孔的女孩,大概是学生。她的目光在不大的空间内移动,最终落在角落里的刘厘身上。她守着一张完整的,没有任何缺陷的崭新桌子。
“昕昕,在这。”刘厘与她在同一时间看见对方。
覃又昕坐下时,刘厘无奈地告诉她:“我来的时候,那张桌子已经被人占啦。”
“没事,坐哪都行。”
时间毕竟已如水流般逝去,即使坐在同样的位置,与同样的人,也回不去当年的纯真与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