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赖映晨按照计划应该一帆风顺的事业发展途中,万越之那边的律所出了事。
她本应该隔岸观火,可这件事却与她息息相关。
一年前,北方A城一位执业律师前往律所参观,并提交在A城设立分所的资料交由万越之审核。万越之简单看过材料后,拒绝了;然而这位执业律师并没有气馁,在一通打听后,将目标转向万主任的女朋友赖映晨。
她向赖映晨诉苦,道出家中不易,婚后被家暴、婆媳关系差劲,她一心想做出一番事业向家里证明自己的能力,请求赖映晨帮自己说两句话。赖映晨没什么心机,轻而易举被打动,回家吹了几天枕边风,万越之总算松了口。
可就在一年后,她与万越之分手三个多月的这天,A城分所的这位女律师出事了,因涉嫌行贿罪被刑事拘留,A城分所的合伙人及员工撺哄鸟乱,一时之间品牌名誉受损、业务停滞、员工薪资发不出,分所出事,总所自然无法幸免。
赖映晨愧疚万分,在看见新闻后,也不管什么分手不分手,主动不主动,拨打了万越之的电话。
万越之接得挺快,语气中并没有烦闷或者怨怼她的意思:“什么事?”
赖映晨迫不及待道歉:“我看到A城分所出事的新闻了,对不起。”
万越之悠悠地说了句:“道歉有什么用。明天我要去A城处理这件事,你要有诚心,就一起去。”
“好,我一块去。”赖映晨不假思索,“我带个助理。”
万越之愣了一下,随后缓缓道,“随便。明早九点,机场门口见。把你助理身份证发给我,我让小王统一订机票。”
“好。”
挂断电话后,赖映晨简单向吴丞说明情况,吴丞毫无异议地答应了。
矗立在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商务楼宇中,坐在老板椅上的万越之盯着屏幕上赖映晨发来的吴丞身份证,眉宇微微蹙起。
他知道,她已经招到合适的助理,但没想到,是个年轻男人。
他将这张身份转发给助理小王,除了让他安排买机票外,顺便让他查查这个人的背景。
吴丞。
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烦闷。A城分所的事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烦恼,出了事,按照合理流程解决就行,他有自信可以恢复原有的秩序,但乍然闯进赖映晨生命中的陌生男人,让他忽感不安。
第二天清晨,冬季早晨刮着浅浅的微风,每一缕都裹着寒凉。
赖映晨找到入口处的万越之一行人时,也见到了其中的吴丞。
吴丞只背了个双肩包,见赖映晨拖着行李箱过来,连忙上前帮她接过行李:“映晨姐,我来拿吧。”
赖映晨本想拒绝,可在她面向万越之那双冰冷的目光时,她蓦然松开手,对吴丞暖暖一笑:“谢谢你。”
万越之一言不发,转身走进机场。
他身后会计师事务所的高级会计师——身穿紧身职业装、摇曳生姿的申月华引着两位助理,跟了上去。
还有几位不明真相的律师围着赖映晨问东问西。
万越之的助理小王走到吴丞身边,抢过赖映晨的行李箱:“小兄弟,不麻烦你啦,老板娘的东西,我拿就行。”
“老板娘?”吴丞疑惑。
“是啊,你不知道啊?赖映晨,赖律师,是我们万主任的女朋友,哎,说女朋友太浅了,那根本就是未婚妻。”小王拖着赖映晨的行李箱,在用礼貌的方式“警告”过吴丞后,追着万越之而去。
作为万越之的助理,小王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不用老板明说,他也知道哪些话该让某些人知道。
万越之豪气,订的都是头等舱。
第一次坐头等舱的吴丞在座位上东扭西扭,不断与赖映晨分享感受。
赖映晨捧着热水壶,吹起层层热气,凝脂般的肌肤在缭绕的烟气中透着光。
吴丞微微愣了一下,可在目光接触到万越之的侧颜后,迅速将脑中的想法挥去。
赖映晨温柔回应吴丞的话。
飞机起飞至降落,吴丞捧了本杂志安静观看;赖映晨时而闭眼,时而睁眼,用余光观察万越之,余光不够完整,她便光明正大转过头瞧他。
万越之一言不发,在笔记本电脑上制作一份事务清单。待完成后,他转过头,正好对上赖映晨的目光。
短短几秒,她抽回目光。
万越之身旁的申月华眼里尽是对他的钦佩:“万主任,你真是我见过最稳重的男人,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过奖了,申小姐。”他将目光从赖映晨身上落到她身旁的吴丞身上。
申月华依旧滔滔不绝:“是万主任谦虚了。当然,我也知道,一家分所对于万主任庞大的事业而言,确实不算什么。万主任接下来有没有计划在什么专业领域深挖发展?”
万越之收回目光,简单回答了申月华两句,收起电脑,揉了揉太阳穴。
申月华以为他疲惫,没再多做打扰。
飞机平稳降落在A城机场。一行人乘坐商务车前往预定的酒店。
豪华精致的五星级酒店,笑容可掬的服务员迎光而立。宽敞舒适的套房,人手一间,赖映晨收下房卡,与众人共同乘坐电梯,直到走出电梯、停在属于她的房间门口,接过小王递来的行李时,她尚未觉得有什么异样。
吴丞住在她隔壁套间,第一次尝试五星级酒店的他欣喜若狂,正推开门打算蹦进去,眼角余光便瞧见万越之镇定自若地走进赖映晨刚打开门的那间房。
他只微微一愣,没多想,便进门享受豪华套间了。
同样居住在同一层的申月华举着门卡错愕地望着隔壁双人间的双人。她不是律所的员工,是与万越之合作多年的会计师事务所高管,并不知道万越之有女朋友的事。
赖映晨脸上的疑惑没比旁人少,她匆匆追上去,门也不关,揪着万越之问他:“你来我房里干嘛?”
万越之神色自若,垂眸看她:“这是我订的房间。”
她举起门卡:“这是小王给我的房卡,是这间没错,门也是我打开的。”
“哦。”他将行李箱推到衣橱旁,推开衣柜拉门,打开行李箱,将带来的西装整理好依次挂起来,头也不回地对赖映晨说,“你说的也没错。但最近附近在办展会,本来能预定的房间数量就有限,你要是不乐意,就去隔壁把你助理赶走,让他去住商务宾馆。”
赖映晨知道吴丞对入住体验有多期待,她当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万越之补充道:“别想太多。叫你来是工作,不是来睡觉的。”他转过头,看向她的眸子意味深长。
“我才没多想。”她愤愤地转身去将门关起来后,把行李箱推过去,蹲在他的身边,拉开箱子,杂乱皱成一团的随身衣物展现在眼前。
她不由有些羞愧。
过去出差,都是万越之帮她整理行李,将物品分类叠放整齐,放在透明的塑封袋里,这样无论经历多少颠簸,将它们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时,依旧是原来的模样。换做是她自己收拾,便是一股脑把需要的东西放进去,合上箱子后,立起的瞬间,里边的物品便开始东倒西歪了。
万越之看了她的行李一眼,轻轻一笑:“不仔细看,以为你带了一箱腌菜。”
她没好气地将上面的物品拿出来,不理会他的嘲讽。
他往她的脚边靠了靠,握住她在收拾东西的手:“去一边坐着,我来收拾。我不希望我的衣橱里乱糟糟的。”
她偷偷一笑,抽出手,解放般喜悦地坐到后方的床上,观赏万越之整理行李箱记。
架子上摆着一台加湿器,袅袅白烟悠然腾空,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薰衣草清新剂味,带来置身于宽阔园林中的错觉。
收拾完行李箱,将物品统统摆放整齐,万越之坐到一脸闲适的赖映晨身边,切入正题。
“赖映晨,你是真招不到合适的助理了吗?找个高中学历、连参加司考资格都没有的来路不明的男人。”他脸上是生冷的厉色,“我这里的人,你随便挑几个,我拨给你。”
赖映晨抿了抿嘴,抬手摇晃:“不需要,吴丞挺好的,我们配合得十分默契。”
万越之的神色仿佛更凛冽了几分:“他才跟你配合多久,就称得上默契?平稳发展的阶段,什么都风平浪静,一旦出了事,你指望他能出来遮风挡雨?”
赖映晨也不给他好脸色,别过头:“万越之,合作的基础是信任及尊重,我跟吴丞既互相信任,也互相尊重,我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学历断定他未来的走向,工作看的是态度,吴丞入职至今展现出来的工作态度十分积极上进,我对未来有信心……哎,不对,我跟你解释这么多干嘛?”她低低“哼”了一声,“这是我的律所,一切都由我做主。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遮风挡雨,出了任何事,我都会冲在最前面。”
万越之转过头望向她倔强的侧脸。她低着头,垂眸望向脚尖,红润的嘴唇紧紧抿着,他忽然有些恍惚,记忆中总在他的臂弯里撒娇玩闹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变成如此执拗且有主见的女人了?
薰衣草的香气在室内暖气的加持下愈加浓烈,窗外起着萧瑟的风,猛烈的扑打在栏杆上。隔着一扇门的走廊外陆续传来开门声。
万越之将一行工作人员带到A城分所,向各部门负责人了解实时情况,就迫在眉睫的事务进行工作分配。
赖映晨被分配在处理劳动仲裁的小组,本组由三个人组成,除了她之外,还有万越之与吴丞。
针对被拖欠工资的员工提起的劳动仲裁,他们的宗旨是尽量以调解结案,与律师们发生纠纷,既简单又复杂,简单在只要双方达成一致调解意见,谁也不愿浪费时间纠缠诉讼;复杂在双方都不好忽悠,调解方案既要合法又要合理。
万越之虽然被分配在这组,但他身兼统筹大局的要职,时不时被其他组唤去询问及做决定。
当办公楼外部旋转霓虹灯摇曳生辉时,小王带着几袋豪华晚饭套餐上楼,分发给各位辛勤工作的人员。属于万越之的那份一直被放在赖映晨暂时使用的办公室内,他迟迟没有回来吃。
晚间九点钟,赖映晨将刚计算完经济赔偿金的案件材料叠在已完成那一沓,抬眸看了眼时间,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那份属于万越之的,还未开启的盒饭上。
她收回目光,拿来另外一本案卷材料准备开启,可视线再次不由自主落在那份盒饭上。
她心里闷闷的,有点担心他,又碍于拉不下脸,两种情绪交杂战斗,最终情感战胜面子。
她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站起身,拿起那盒饭,推开办公室的门。
埋头苦干的吴丞抬起头望向她离开的背影,随后又低下头继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