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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下雨的夜

细细密密的雨水落在车窗前,远近的路灯像硕大的星辰,嵌在墨色的幕布上。

雨夜的奏乐铿锵有力,让堵在马路长龙的驾驶员们时而烦闷,时而释然。

赖映晨驾驶着上个月刚购入的代步车,缓慢挤在如织车流中,不少暴躁老司机鸣着喇叭挤上来,对她的行驶龟速嗤之以鼻,她却没有半点恼怒。

小心为上,毕竟自从驾照到手至今,已有五年,但她独自驾驶汽车的经验,仅有一个月。

将车行驶至市中心某知名五星级酒店门口,在露天停车场停稳车后,她松了口气,可随即心底萦绕上一股忐忑,她摸了摸心脏的位置,凝望砸在车窗前越来越大的雨滴,心无杂念地听了会儿啪嗒的声响,深呼吸,准备完毕,她拾起副驾座上的雨伞,打开车门,却发现驾驶座外一块圆形区域不受雨侵袭。

一把黑色的伞遮挡在此处。

大雨滂沱,她没注意到这个人从她熄火后便站在这里。

车门被打开后,那把伞朝她的方向推了推。

她抬眸,正对上万越之那张风轻云淡的脸。

万越之身材颀长,背部直挺,站姿堪比军人;外形上,没有风吹雨打过的粗犷,一张温室里培养出来的俊朗脸庞,胡渣整理得干干净净,肤色比不少女子都白,肤质更是同性中佼佼,但那双眸子深邃又阴鸷,一下子便将白面书生的形象扯回阴冷大佬。

赖映晨迟疑了几秒,随后坦然站起身,蹭到他的伞下,伸出手中的伞,预备在风雨中撑开只属于她的那把,却被万越之一只手拦了下来。

她面露怏然,问:“有何贵干?”目光凝视着正在敲击地面的雨滴,不去看他一眼。

万越之悠悠的声音落在她耳边:“我爸最近身体不太好,我不希望他知道我们分手的事。”

赖映晨将心底燃起的几抹火苗熄灭,她竟在那么一刹那,误以为万越之要向她低头求复合,大概是受最近阴雨绵绵所影响,将她的意识覆盖得朦朦胧胧,若仔细一想,便能得出结论:他怎么可能低头?他是目中无人的万越之。

她依旧没有转过头,低低的声音混在雨声中:“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至少应该加一句‘请你配合我演出可以吗?’,这样或许我还会考虑一下。”

万越之轻轻一笑,像是在看小女孩闹情绪那般,他收回阻挡住她撑伞的那只手,随性地落回口袋,语气依旧生冷而无温暖:“可以吗?”

不用看也知道他满脸写尽敷衍。

但赖映晨还是转过身,以尽可能轻描淡写的语气对他说:“好。”

她与万越之分手刚满三个月。

但这并不妨碍她与万越之的父亲万国安之间的关系。

赖映晨两岁时,母亲与父亲离婚,嫁到国外杳无音讯;五岁那年丧父后,住在她家隔壁的万国安便接手照顾起她的生活。万国安待她胜过亲生,衣食住行,赖映晨样样拥有比万越之更好的。

同时,万国安亦在赖映晨所就读的大学任法学院教授,虽然万教授只带研究生,但自打赖映晨入学便对她处处关照,为她在校园与社会衔接的迷惘年华指明未来之路。

基于其中任何一点,接受万越之的建议,都是她的不二选择。

赖映晨走到万越之的伞下,与他尽可能保持适当的距离,奈何伞下太小,化不开楚河汉界,只用隔出微末的缝隙。

她庆幸,还好这场雨够大,没让万越之发现她打开车门前内心忐忑、拼命心理建设的模样,否则,以他那双锐利的眼睛,足以推断出她是为了什么而仿徨——

见前男友,自然需要建立心理防线。

两人无言并肩,朝酒店大厅走去。

走到大厅门口,万越之合住伞,交给服务员收纳进透明塑料袋内。

离开暴雨侵袭的空间后,赖映晨猛然朝与万越之相反的方向迈出一大步,与他划出无用的距离。

万越之注意到她的小动静,没有说什么,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塑料袋,与她以保持住的适当距离共同朝预定包厢走去。

进入包厢后,赖映晨才发现除了寿星万国安之外,其余人都到了。

在座的都是万国安带出来的得意门生中,留在这个城市工作,且受万老所邀而来的,否则,若没有设定这么多条件,怕是把整个酒店包下来也坐不完。

毕竟万教授是法学界赫赫有名的教授,门下学子几乎都是行业中龙凤。

赖映晨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顿,随后停下脚步,待万越之走到身边,如同往年一般,跟在万越之身后,与他亦步亦趋,像在他的护送之下走进来。

见这对金童玉女出现,现场杂乱的话题顿时汇成一束光似的,直直冲向这两位。

“万主任、赖律师,你们可算来啦。”

“应该是万主任、万太太才对。”

“青梅竹马、才子佳人,真是天作之合,什么时候领证啊?”

这些问题如同天气预报中的瓢泼大雨,如期而至。

而万越之就像是她听闻有雨而备下的伞,挡在她前面,让她无需为被淋湿而担忧。

两人还未落座,万国安便在万越之助理小王的护送下走进来。

万国安已年过半百,今天身穿一套纯黑色西装,一看便是高级定制的面料,他依旧留有年轻时的气质,精神焕发,举手投足间皆是雄伟气势。

“万老师,您来啦,生日快乐!”诸多声音先后响起。

他爽朗的声音打破室内的嘈杂:“都来啦?”他第一眼便落在万越之身后的赖映晨身上,“晨晨,好久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越之没好好照顾你?来,坐叔叔身边,叔叔给你做主。”

助理小王为万国安拉开主位的椅子,万国安稳稳入住,满脸都是笑容;小王服务完万国安,便溜出了包厢。

赖映晨见到亲切的万国安,嘴角的幅度不自觉弯起,将对万越之的不悦暂且都抛到脑后,她乖巧地坐到挨近万国安的位置:“万叔叔,您最近看上去真是越来越年轻了。我哪有瘦嘛,嘴馋得不得了,比之前胖了两斤呢。越之对我很好。”

万越之自然地坐到赖映晨身边,像位忠实的观众般观看她炉火纯青的演技。

万国安与赖映晨闲聊了几句,随后才看向围桌的其他人。服务员将菜陆续上桌,精美的菜肴将餐桌摆得满满当当,每样菜都是以万国安-赖映晨-万越之为方向的逆时针顺序夹取。

众人早已习惯万老对赖映晨的偏爱,并没有什么意见。

前三盘菜上齐,万国安问了一句:“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们聊什么呢?怎么听见你们说什么‘结婚’,哪位要结婚了?”

坐在万越之身旁的,是本市某知名集团法务部经理薛安,他笑脸盈盈,抢先答道:“万教授,我们说的是越之跟映晨的事,大家都想知道这两位什么时候领证,我们份子钱可都准备好了。”

众人将目光落在万越之的身上,方才,万越之以一招反问及转移话题,将这件事模糊了过去,现在,可没那么好糊弄了。

万越之转过头望了脸颊微微泛红的赖映晨一眼,回答道:“还在努力筹彩礼。”

这番话哄堂大笑。谁不知万越之那日进斗金的经济实力,他所经营的律所品牌总所设置在本地,分所遍布全国,他是业界的传说,年纪轻轻但慧黠练达,几乎称得上业界太阳,耀眼而夺目。

她知道万越之只是想以幽默的方式缓解这场尴尬,但她还是忍不住轻声嘟囔了一句:“说得好像我是拜金女。”

这一句只被万越之听见,他忽然伸出手,用骨节分明的手指碰了碰她的手背;她转过头,对上他深邃的双眸,心蓦然像是被扯了一下。

万越之长得实在太过俊朗,即使不论围绕在他周边的光芒,他亦有让人目光流连忘返的充分理由。

赖映晨没理解万越之这一动作的意义,但忍住没去问。

万越之看着她微微皱起的眉宇,嘴角微弯。他的触碰目的,只在触碰本身而已。

他不是性格极端,易喜易怒的人,当然,部分场合客套的微笑除外。

不易喜,是因为对自己能力的自信,再好的结果,都是意料之中,不值得喜出望外;不易怒,亦出于这份自信,自信他有足够的能力把握一切方向,即便事务偶有脱轨,他也能在适当的时机将之扳回来。

但赖映晨是他波澜不惊的例外。

她天真无邪的喜怒哀乐,哪怕只是因为吃醋发点小脾气,也总让他不由自主从胸腔透出一股沸腾的喜悦;而在她提出分手那夜,她离开后,他的脸上呈现出成年以来第一次理智出逃、勃然大怒,气得脸色苍白、心底惊涛骇浪。

也只是那一夜罢了。隔日天光大亮时,他已经收拾好情绪。彼时,他恢复了从容的自信,对赖映晨终会回到他身边这件事胸有成竹。

万国安目睹这两人的小动作,爽朗一笑:“是我家这个小子还不够努力,还没打动晨晨的心。我这辈子对这个儿子只有一个要求,必须把晨晨娶到手。”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笑容中掺杂着羡慕与祝福。

后续的菜陆续上桌,酒水被倒进每个人的杯子里。在场的除了赖映晨享有喝果汁的特权外,其余人都捧着酒挨个敬万国安。

年年是如此。

万越之酒量好,众人喜欢灌他酒,他倒也不扫兴,一杯又一杯,眼神依旧澄澈明亮,时不时用余光撇眼身旁闷头喝果汁的赖映晨。

虽然无人敢灌万国安酒,但万国安亦是一杯接一杯,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赖映晨纳闷,趁无人注意的间隙凑到万越之耳边问他:“你不是说你爸最近身体不太好吗?”

万越之转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近在咫尺,只消一方轻轻一动,便能轻而易举碰上对方。

“上周感冒了,刚好。”

万越之说得风轻云淡,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脸上。

微微的酒气,还有些淡淡的果香。万越之习惯用一款果味漱口水,坚持了十几年的习惯;她很喜欢那股味道,但仅限于从他身上获取。

她被熟悉的气息蒙了心智似的,一时找不到理由来反驳他,直到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要跟他说的是:“这就是我们假装没分手的理由?”

她刚想再找万越之理论,有位她始终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的学长忽然面向万越之问道:“我听说,赖律师最近成立了一家个人所,这是真的吗?” wroJOa21yXjEZnPCaVXYVQlvIX9A9kpP8vSJiupF0hVpOhP54LwPc+qeYNoeDh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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