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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得月楼公差逢措大 风流舫好汉遇佳人

正厅之内,在汉白玉酒桌前围坐的客人都身着绫罗绸缎,一看就是富户。马荣、乔泰一见如此排场,便知不是自己受用得起的地方。

“咱们不如换个地方去吃酒吧!”马荣嘟囔道。

二人刚待转身下楼,门口那一桌独酌的瘦小汉子站起身来。此人嗓音沙哑,对马荣、乔泰道:“二位朋友,不妨赏光坐下陪在下喝一杯吧,独饮伤神啊!”

此人相貌生得有些古怪,面庞浮肿,狭长鼻梁下是个红酒糟鼻尖,双目之上是两道怪异的弯眉,看来总是一副眉头紧锁的神情,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盯着马荣、乔泰。二人见他穿一件昂贵考究的深蓝丝绸长袍,头戴一顶黑纱方帽,不过衣领上有些污渍,帽下露出些乱发,显得有些邋遢。

“既然这位朋友诚心相邀,我们也别拂了人家一番好意,便坐下陪他小酌几杯吧。”乔泰又压低声音对马荣道,“也免得楼下那势利眼堂倌以为咱们被轰出来了。”

两人来到瘦小汉子对面落座,他见二人愿意作陪,面露喜色,立即喊堂倌再上两大壶好酒。

“敢问足下尊姓大名?眼下做何营生?”马荣待堂倌走后,问那瘦小汉子。

“在下薄凯,是本县大船主叶贲的二掌柜,为他打理账房。”瘦小汉子答道,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自斟了一杯,面露得色,说道:“平日我最爱饮酒赋诗,也是个略有薄名的诗人。”

马荣慨然道:“好!既然今日承蒙薄先生盛情相邀,我们也不和足下见外了!”他举起酒壶,仰头便灌,咚咚咚半壶酒转眼下肚。乔泰也这么喝了半壶。薄凯一脸惊羡。

薄凯见二人豪气干云,不禁赞道:“真是海量!此间人人以酒盅饮酒,今日二位这般喝法着实令我耳目一新。”说罢也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是我们渴得厉害。”马荣用手擦擦嘴,答道,舒了口气,一脸满足。

薄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道:“给我讲个故事听吧。二位托身绿林,一定经历过不少趣事吧?”

“托身绿林?如何说出这等昏话!”马荣不由得怒道,“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们可是蓬莱县衙的公人。”

薄凯耸耸一双弯眉,向堂倌大声吆喝:“再来一壶好酒,要最大壶的!”然后他看看二人,面带歉意,说道:“得罪,得罪,原来二位是蓬莱县衙的公人啊,当是随新任县令今日一同来到本县的,不过他定是新近才招罗二位的,只因你们身上还没有官衙公人那般自鸣得意的神气。”

“你可识得前任县令吗?”乔泰问道,“听说那位县令也爱吟诗作赋,是个诗人。”

“无缘相识。”薄凯答道,“我客居此地也不甚久。”说罢他突然放下杯子欢声大叫:“有了,我想到最后一句诗了!”他郑重其事,看了马荣、乔泰一眼,续道:“正所谓佳作多偶得!想不到今日在这里作成这首吟月好诗!二位可愿听我吟诵?”

“不必!”马荣面露难色。

“那我唱给你们听听?”薄凯兴致颇高,笑道,“丝不如竹,竹不如肉,我可是有一副好嗓子呀。今日其他客人也跟着沾光,可以好好享受一回。”

马荣、乔泰异口同声道:“不!”

见薄凯十分失望,乔泰又道:“我兄弟二人只是不喜诗赋,吟的唱的都不爱。”

“那太可惜了。”薄凯叹道,“那二位可是释道中人吗?”

马荣听罢不解,对乔泰道:“这措大 是存心想找碴儿吗?”乔泰漠然答道:“他喝多了。”又对薄凯说道:“别对我说足下便是修佛之人。”

“正是!我可是一心向佛的佛门弟子。”薄凯正色道,“我时常去白云寺礼佛,白云寺住持海月法师可是位得道高僧,监寺慧本法师开坛讲经那也是口吐莲花。有一日……”

“好了!听我说一句!”乔泰赶紧道,“我们能好好再喝一杯吗?”

薄凯面有愠色,看他一眼,长叹一声,无奈道:“也罢,那我们去找几个美娇娘一块儿喝吧。”

“这话总算像样。”马荣精神抖擞,问道,“你可知道有什么好去处吗?”

“凤舞九天,岂不知梧桐所在?”薄凯答道,面带鄙夷之色,旋即叫来伙计结账打赏。一行三人便离了得月楼。

街上依然雾气蒙蒙,薄凯将他们带到酒楼后面的水渠边,呼哨一声。片刻之后,一艘小小矮篷游船在雾中现身,船头挂着灯笼。

薄凯登上游船,对船夫道:“去花舫那里。”

“嘿!”马荣大叫,“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找美娇娘吗?”

薄凯笑道:“正是去找美娇娘,不要着急。二位上船吧。”转头又对船夫叮嘱道:“抄近路,我这两位朋友心急如焚,哈哈哈。”

薄凯伏在低矮的船篷下,马荣、乔泰二人蹲在他身旁。小游船在雾中快速前行,四周悄然无声,只听见船桨划水。少顷,声止船停,船夫熄了灯笼。

马荣见状,大手放到薄凯肩上,低声道:“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样,我便拧下你的脑袋!”

“休得胡言!”薄凯颇为不悦。

耳听得一阵铁器叮当作响,然后船又划动起来。薄凯低声分说:“我们从东边水闸的缺口出去,水闸的栅栏有些网格松动,可以悄悄通过。你们休得对上头说起。”

小游船又前行片刻,只见面前出现一排黑色大花舫,上面挂满彩灯。

“照常,还是去第二艘。”薄凯告知船夫。

小游船依着花舫舷梯停下。薄凯给了船夫几文钱,然后登上大船。马荣、乔泰紧随其后。三人穿过花舫甲板上错落有致的小桌和脚凳,薄凯敲敲一间舱房的门。一个身着污腻黑绸外袍的胖大妇人开门出来,一见薄凯便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黑牙。

“原来是薄郎君又来赏光啊,欢迎欢迎。”她一脸谄媚,说道,“几位请进。”

一行三人走下一段陡峭木梯,来到一间大客舱。只见客舱顶梁挂着两盏彩灯,却颇为昏暗,一张大桌摆在中间,衬得客舱略显狭小。三人到桌边落座,那胖妇一击掌,一个满脸横肉的矮胖汉子很快进来,手拿托盘端着几壶酒。

矮胖汉子为三人斟酒,薄凯问那胖妇道:“我那好友金尚何在?”

“金郎君今天倒是还没来。”胖妇答道,“不过我向您担保,今夜绝对不会扫兴。”

说罢她向矮胖汉子打个手势。他立刻打开后门,只见四个女郎款款走了进来,身上只有夏季的薄袍。薄凯一见这些妙龄女郎,就兴高采烈迎了上去,一手拽了一个女郎,笑道:“今夜就是你们了。”又向马荣、乔泰二人快语道:“可不是你们心里想的那般,只是让她们给我斟酒。”

马荣中意他身旁那圆脸庞、体态丰盈的女郎,已在吃酒调笑。乔泰便同第四位女郎攀谈起来,这女郎长得十分标致,只是看似心情郁郁,扭扭捏捏,问一句才答一句。她名叫玉素,是百济人,却说得一口流利的华夏官话。

乔泰伸手搂住玉素柳腰,道:“百济是个很美的地方,前几年我随军远征,去过那里。”

玉素一把拨开乔泰的手,将他推开,白了他一眼。乔泰发觉自己说话太唐突,冒犯了这百济女郎,忙道:“你们百济人都是一等一的战士,个个英勇,尽心竭力,只是大唐军容鼎盛,寡不敌众。”

玉素只不理他。

“你不会笑着和人说话吗,百济奴?”胖妇斥道。

“妈妈可否不来搅扰?”玉素缓道,“这位郎君也没说什么呢。”

胖妇怒不可遏,霍然站起,抬手狠狠掴了玉素一掌,破口大骂道:“小贱妇,今日让我好好教你规矩。”

乔泰见状,伸手大力将胖妇搡开,怒道:“休碰这位小娘子。”

“好了好了,我们且到甲板上去吧。”薄凯叫道,“现在想必月色宜人,正好赏月对酌!金尚应当也快到了。”说罢他起身登上楼梯。

“我就要待在这里。”玉素对乔泰道。

“随你吧。”乔泰说罢,跟着其他人一同上了甲板。

月光灰暗,洒在倚着城墙停靠的一排花舫上,河面漆黑一片,对岸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马荣找到一张矮凳坐下,让那体态丰盈的女郎坐他腿上。薄凯对陪他的两个女郎道:“好生伺候我的朋友。眼下我诗兴正浓,你们不要打搅,去吧。”将两个女郎推向乔泰。

薄凯负手而立,抬头望月,心醉神迷。蓦地他大声道:“既然你们一再坚持,眼下我就将新得的佳句唱给你们听听。”

他抻着瘦骨嶙峋的脖子唱道:“新侣讴三阕,佳人共一樽;悲凉何足酹?且舞月之魂。”嗓音甚是刺耳。

薄凯停下喘息,突然低头侧耳倾听,俄而抬头匆匆扫了其他人一眼,焦躁说道:“我听见一些非常难听的声音。”

“我也是!”马荣抬头道,“皇天在上,别再让我听见那些聒噪了,难道你没看见我和这位佳人正相谈甚欢吗?”

“我是说船舱里的声音。”薄凯生硬答道,“你朋友中意的那位佳人现在可是一点儿都不欢悦。”

马荣安静下来,众人隐约听到船舱内传来抽打和呻吟声,乔泰一跃而起,冲下舱去,马荣紧随其后。

二人冲进船舱,只见玉素赤裸裸被摁在桌上。两个壮汉分别抓住她的手脚,胖妇正用藤条狠狠抽打她的后臀。

乔泰拳挟风声,朝近前那壮汉挥去,结结实实正中下颌。另一壮汉见状,松开玉素双腿,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向乔泰扑来。乔泰纵身翻过桌子,抬手抓住胖妇掷了出去,正撞上舱壁,又一把拿住那壮汉手腕,用力急扭,只听那壮汉一声惨叫跪在地上,手中匕首“嘡啷”落地。玉素从桌上滚下身来,用力撕扯塞在口中的脏抹布。乔泰扶她站起,帮她取出口中破布。这时跪在地上的壮汉正要用左手再拾匕首,马荣一个箭步上前,朝他的肋骨猛踢一脚,只听得“喀喇”一声闷响,应是断了。壮汉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上蜷作一团不动了。玉素在一旁连连干咳,突然开始呕吐。

“你们这是演哪一出哦!”薄凯在舱口甲板上叫道。

之前被乔泰一拳打倒的那汉子挣扎着往楼梯爬去,胖妇气喘吁吁,从地上爬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叫道:“快去邻船喊人过来帮忙!别让他们跑了!”

马荣斗心顿起,高声喝道:“只管将那些畜生都叫来!”说罢折下一条椅腿,权充棍棒。

“慢来,妈妈。慢来,且听我说。”薄凯对胖妇道,“切勿造次,这二位郎君可是县衙的公人啊!”

胖妇听罢,脸“唰”一下白了,连忙招手示意去唤人的汉子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乔泰面前,抱着他的脚,哭泣求饶:“郎君,请恕罪啊!我只想教教她规矩,教她怎么好生伺候。”

乔泰一脚踢开胖妇,怒喝道:“我早和你说过,休要碰她!”说罢将领巾递给玉素擦脸。玉素站起身来,浑身不住颤抖。

“你去安慰一下她吧,阿兄。”马荣对乔泰道,“待我用匕首给那畜生的两脚做个记号。”

玉素披上纱袍向后门走去。乔泰跟随在后,走进一条狭窄走廊。走廊旁有一排房门,玉素打开其中一扇,示意乔泰进去,随后她也跟进。

乔泰见这是一间小隔舱,舷窗下有一张床,另一件家具便是个小妆台,前面有一把快要散架的破旧竹凳。墙边有个装衣服的红色皮箱。乔泰欠身坐在衣箱上,等着玉素进来。

玉素静静将纱袍扔到床上,身上满是伤痕,乔泰尴尬说道:“对不住,你伤得不轻,这都怪我。”

“不妨事。”玉素冷冷回了一句。她爬上床,从窗台取过一个小圆盒子。乔泰本想收摄心神,却忍不住看她苗条匀称的玉体。

“你最好穿上衣服。”他粗声道。

“这里太热了。”玉素低声答道。她打开盒子,取些药膏出来涂在后臀伤处。

“看!”她突然说道,“刚才你来得正是时候,不然就真要皮开肉绽了。”

“你不能把衣服穿上吗?”乔泰哑声道。

玉素平静说道:“你适才不是说这都怪你吗?我以为你要看看我的伤势。”她把衣服叠好,放在凳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开始梳理头发。

乔泰眼看着她光洁姣好的后背,不禁心猿意马,暗暗低头怒骂自己怎能如此无礼。随后他一抬头又在镜中看到玉素那一双浑圆如玉的乳房,不禁血脉偾张。他咽口唾沫,强压欲火道:“你快穿上衣服,我看纵是柳下惠坐在这里,也不能坐怀不乱。”

玉素回看他一眼,难掩惊讶,匀称的肩膀一耸,起身坐到乔泰对面的床上。

“你真是衙门里的人吗?”她奇道,“你也知道,到这里来的客人口中十句话有九句都是假的。”

乔泰总算能将目光从玉素迷人的玉体移开,虽说不舍,倒也暂免尴尬,从靴中抽出一折文书,玉素在头发上擦擦手,接过文书。

“我可不识字呀。”她笑道,“不过我的眼力很好。”

玉素转过身,弯腰从床后取出一个扁扁的方形包裹,上面用灰色封皮纸紧裹。她拿着包裹,看看乔泰递过的文书上的官印,再和封皮上的官印比对,然后将文书交还,道:“看来你说的是实话,是一模一样的官印。”

玉素一边仔细打量乔泰,一边缓缓揉搓大腿。乔泰惑然问道:“你是如何得到这有县衙官印的包裹的?”

“你看,这才像个公人。”玉素噘起两片樱唇道,“你果然是个捕捉歹人的差役,可对?”伸出一双柔荑,将包裹递给乔泰。

乔泰将包裹收入袖笼,立即握紧双拳,脱口说道:“你看你刚刚受伤,不会以为我如此卑鄙,现在就想轻薄你吧?”

玉素乜斜他一眼,打个哈欠,慢慢道:“这还真不好说。”

乔泰火烧火燎般腾身站起……

待乔泰回到大舱房,见薄凯正趴在桌边,以臂为枕睡着了,鼾声如雷。那胖鸨母坐在他对面,对着面前的一杯酒,一动不动。乔泰结了账,警告那胖妇道:“若你再为难那百济小娘子,便是自找麻烦,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胖女人尖叫道:“她就是个百济降俘,是我依律从官府买来的呀。”见乔泰面露不悦,又讨好道:“不过郎君的话便是我的王法,放心,我记住了。”

这时马荣走了进来,眉飞色舞。“你这里可真是个销魂的温柔乡啊。”他对鸨母道,“陪我的那位佳人是世间少有的尤物。”

“郎君,还有更好的呢。”鸨母殷勤接口道,“在第五条花舫上有个新来的小娘子,那长得可是一个俊俏啊,还知书达理呢。本来我要留着她好好伺候一位贵客的,不过这好花自然多引人攀折啊,郎君也知道,说不准再过几天……”

“太好了!最好给我留着!”马荣不禁兴致盎然,“我们很快便会再来。不过我警告你别让你那些人再耍那刀把式。看见刀子,我们心里可不爽快得紧,若是不爽快了,只怕对你这买卖有些妨碍。”说罢他又摇摇薄凯的肩膀,对着他的耳朵叫道:“醒醒,大诗人!时辰不早了,快半夜了,该回家了。”

薄凯被马荣叫醒,缓缓抬起头,一脸鄙夷,瞥瞥他和乔泰二人,面带傲色,说道:“你们两个都是蠢物,饮酒赋诗、红袖添香的雅意不是你们这等粗人能品出来的。我要留在这里等好友金尚。和你们一起喝酒毫无意趣,一对只知沉湎酒色的粗汉。你们走吧,我与你们道本不同!”

马荣听罢大笑起来,伸手将薄凯的幞头往下一压,盖住他的眼睛,然后和乔泰起身走到船边,打个呼哨叫来一艘小游船。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7Sr3BtfQlRdwe3l+pcD5a4dzj/FzYvJjh22ZACT1JHbgBOg8OH0vZAWCZOZuqDN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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