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姐走后没多久李老爹也上了门,他是看着柳家有人便特意在村口等着,等郭如意马车走了后才上门接走了志远,与那些围观的人不同,李老爹什么也没问,只将孩子带走了。
走时春归将盘子里剩下的拔丝番薯和番薯丸子分了分,给志远特意多装了些。
甜口的东西,李老爹夫妇这样的老人也爱吃。
剩余的让蔡氏装了起来。
因耽误了些功夫,春归的晚饭便做得简单了些,有蔡氏帮忙,又有李老爹先前送来的腌豆皮。晚饭便简单一份腌豆皮,一份炒鸡蛋,萝卜炖了几块肉,米饭依旧拌了番薯。
做饭时春归想着既然已经让众人看到了郭小姐上门的情形,那也没什么可瞒的,便将这两月画了扇面的事儿跟蔡氏说了一通。
“这糖水摊子由蔡姐姐你帮忙看顾后,我也有时间空出来画齐掌柜的扇面,原就是打了这个主意。只是如今那郭小姐上了门,往后那摊子还得蔡姐姐多多照顾了。”
蔡氏早已满脸的钦佩:“敢情这旱情过了后你是一点都没闲着,倒腾了院子,养鱼养鸡种草藤果不说,还接了这手艺活儿,还干出了些名堂!”
“啧啧啧……春归啊,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夸你,倒显得我什么都不会了!”
春归被她这反应逗笑了:“谁说蔡姐姐什么都不会,蔡姐姐这帕子上的花儿绣得跟真的一样呢!”
两人边谈着话边把饭给做了,吃了饭,蔡氏带着儿子回家,春归送走了人,这一天才算过了。
郭如意给的五两银子不算多也不算少,再添上一些,春归不好意思收下,再少些对于郭如意的身份来说不够诚意。这五两反而刚好。
她将五两并上回齐掌柜给的一两藏起来,祁佑的三两银子不能动,不算零碎的铜板,如此家里保底有整六两了。春归关上钱匣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知行知平来年的束脩算提前攒齐了。
从里间出来后春归给几个孩子烧擦身的热水,知行经过郭小姐一事后愈加兴奋,拉着祁佑非要写诗作赋。
春归边听两人交谈边笑,她们家算是赶上了崇文的时代,两个孩子随性之作能在京都小火一把。
她正起身想从厨房出去时,祁佑却突然淡淡道。
“知行,我俩的诗词能被人看到是借了春姐扇面的东风,院试前别被这些名利晃了眼。”
他摊开郭如意留下来的扇面:“春姐今日的意思是念着我俩日后有上京都的那一日,这些名利是日后交际时的便利,而非此刻的安乐窝。”
春归掀帘子的手一顿,心里满是感慨,祁佑聪慧如此,她只提了今日这一句,他就想到了她的意图。
十五岁的孩子没被眼前的一点光环遮住眼,反而能够清醒地分析现状,这让她养孩子养出了些许成就感。
知行也不是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孩子,听祁佑这么一说便明白了,立刻收了脸上的得意,郑重地点头。
春归这才掀开帘子,笑眯眯道:“水烧好了。”
第二日那炸番薯丸子便做了一大锅,因有那甜糯糯的丸子在,那红薯糖水也就没做了,如今那摊位上仅有一大锅的丸子和排开的红糖姜丝纸包,蔡氏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而春归做完便进了屋自己琢磨新扇面。
借着买糖水来打听的人们也并非无功而返,蔡氏早已被春归授意,将郭家小姐上门谈合作这事儿借着她的口说了出去。
这事儿迟早要被众人知晓,她踏踏实实靠本事挣钱,等眼红的人来了也有理说话。
没两日的功夫,春归画扇面引来镇上小姐的事儿便传了个遍,如今家门口摆了摊子,新鲜吃食引得这四乡八村的孩子每日都要讨要,春归自个儿又有本事,家里还有两个会念书的孩子。明眼人一看,这大旱后就只有春归这一家过得越发红火。
因画扇面费时间,生姜和日常用品的采购便落到了蔡氏的头上,蔡氏也干得起劲,村里镇上娘家三地来回跑,手里的帕子也抽空绣了十来张。
一月后临近过年,加上春归这儿分到的银钱蔡氏那儿已经攒到了五百多文。
蔡氏走哪儿便对春归赞不绝口。
南方虽不常下雪,但冬日里寒风总有,赶在过年前抽了个日子,春归便发动了大大小小的几个清扫屋子。草棚子要加固,屋里门窗要糊新纸,一家子忙得不亦乐乎。收拾完柳家,程家老屋也没忘,里里外外清扫一遍后,一家子又回到柳家。
几日前春归和蔡氏到镇上买足了过年要用的东西,日常吃食倒是没花多少钱,乡下人过年鸡鸭肉能基本自足,春归这儿还有一池子鱼,这三四个月来虽也死了好几条,但也有足足的活鱼。加上陈时兄弟俩时不时送一只山鸡,那草棚子里也有十来只鸡了。
吃食上春归只添了几十文的猪肉和日常佐料,花了狠劲儿的地儿在镇上的成衣铺,她直接照着家里孩子的个头儿买了五件成衣,足足花了小一两的银子。
每件都是夹心厚实的棉料,穿在身上没一会儿便能热起来。
就因这五件成衣,来的路上她被蔡氏嘀咕好一会儿。
“前几天还夸我绣活儿好呢,今儿就败了这许多银钱买上成衣了,你花个两三百文买两匹布交于我难道不成吗?我花上半月便能给你做出更厚实的冬衣。”
春归边走边讨饶:“蔡姐姐,大后日就是腊月二十三了,难不成小年夜里你还要挑着灯给我们做新衣服不成。”
蔡氏斜了她一眼:“你早上十来天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吗!”
春归连连点头:“明年,明年我就买上三五匹布,咱们一家的衣服都靠蔡姐姐了!”
蔡氏笑骂道:“呸!你要累死我啊!”
到了家,这捆成一团的棉衣解开,件件绵软。知敏姑娘家穿的喜气些,是淡淡的粉色,衣领处绣着梅花,春归自己的那件跟知敏的差不多,只不过绣的是兰花,素色的衣料。至于几个男孩子,家里田都佃出去了,知行祁佑挣家用的活计都是写诗抄书的,日后也是走科举的路子,春归给他们挑的都是书生气的布料,月白淡青色,走在路上便能看出与旁人的不同。
知平看到后高兴疯了,围着春归跑圈,嘴里叽叽咕咕地叫着。
春归笑着把人抱住,连忙将棉衣分了分。尺寸都是合好的,穿在身上合贴,春归自己也到里间换了,重新梳了梳头发,对着面盆里的水瞧了瞧,十七八岁的姑娘到底是好看,年龄在那儿,加上这儿的水土养人,刚来时面黄肌瘦的模样早已褪去,如今面色白净,新衣服又保暖,整个人精精神神的。
再出来时,几个孩子也都换上了,一排看过去都是模样周正的小人儿。
春归将抿着唇不好意思的知敏揽过来正了正衣领,捏捏她红润的脸蛋夸道:“敏敏真好看!”
柳家夫妇都是性子纯善的人,不然也不会将一个童养媳当女儿似的养大。夫妻俩上面都没有老人,对几个孩子都是掏尽了心血和爱意,因而几个孩子都是保留了纯净的性子。反观祁佑,年纪轻轻却有一副筹谋的好心思,性子也沉稳些,都是被环境历练出来的。
腊月二十三那日便落了一场雪,一晚上的功夫地上就铺了一层。几个孩子趴着门窗看着外头想出去玩,被春归明令禁止了。禁止了还不算,每人被扣着灌了一整碗没放番薯的姜茶,辣得人神清气爽。到了正午雪就停了,春归拿了几把铲子铁锹出来,和知行祁佑三人在院门口铲雪。
过年的时节,人来人往的,堆了雪行走不易。她们虽然没有要走的亲眷,最亲的柳全那一支也早已撕破了脸,如今村头村尾的面都见不着,但周边乡邻交好的却不少。柳村长和里正两家先不说,陈时兄弟俩想必也要过来走一走,再加上蔡氏,李老爹两家,仔细算算,人也不少了。
出了门一看,望过去家家户户都在门口铲雪。看到春归出了门后也遥遥地喊了几声,几家子相近的一道聊着一年到头的进项。
都是经了大旱天的苦,这一年家门里能攒下银钱的都是有好本事的,说到银钱,众人又不免看向春归,这短短三四个月,不说那扇面,就是这前头摆的摊子每日最差估摸着也有十好几文的进项。
好在卖地换粮的人不多,村里这些家里还有地种的人家到底有些底气,过了年就要琢磨种地的事项,到底银钱还能继续攒着。说起种地,便也有许多话能说。
“咱们好歹还有些地,只不过像李老爹那样卖了地了明年才难熬呢,不过李老爹心宽,没见他多着急。”
“甜水村柳全那堂弟,就是春归那隔了老远的堂叔才要着急呢,卖了地赌钱,今年熬一熬过去了,明年就难办了,到时保不齐又得往柳家族长家门口哭诉了。”
几个妇人叽叽喳喳地说着,倒是没避着春归。
“柳家族长管什么用哦,年纪大了,养老养得什么事儿都不清楚,那会儿春归这一家孩子被柳全抢粮不也没个人站出来吗,本来柳全这事儿回族里处置了就行,最后还是里正村长出来说了一嘴。”
众人越说越兴奋,倒似在说给春归听,语气里颇有些替春归抱不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