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孩子偶尔咳几声,做娘的都心疼半天。
春归宽慰她们几句后道:“婶子们,我今日炖了些骨汤,一家子人都是吃的面条,正好还剩了些,两个孩子估摸着也跟小金子一样没怎么吃,便在我这儿吃上一碗骨汤面吧。”
那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都是跟着嚼过春归舌根的,没想成这孩子如今心善。此时两人都有些羞愧,那程家的人尤甚,连连说道:“这祁佑有你照顾是他有福气啊!”
春归闻言也只是笑了笑。
“这两个孩子咳嗽厉害,想来是底子差。”
程家那个一听立刻苦着脸道:“李郎中也是这么说,可咱们这穷苦人家,又才经了一次大旱,哪来的银钱时常给孩子炖肉汤喝。”
春归看向李老爹,不用说寻常人家了,李老爹这种为了小孙子卖地买米的老人家都不可能让孩子顿顿吃肉,她们家不是也为着攒束脩,吃喝用度一省再省吗。
只不过她一个现代人,占了时代的便宜,知晓这便宜的大骨也是养身子的好东西罢了。
这样想到,她连忙说道:“李爷爷,两位婶子,不瞒你们说,我小时曾听一位游方大夫说过,这大骨炖汤比着吃肉可要好上不少,特别是像知平这样正在长身子的孩子,隔几日喝上一次,身子骨强健不说,个子还能蹿高。”
两个女人将信将疑道:“这骨头半点肉都没有,炖汤又一股血水味,能有用吗?”
春归打趣道:“婶子,有没有用,喝着不就知道了,大骨又要不了几文钱,我买了半篮子才花了五文钱,那半篮子骨头够我们家炖上好几回汤了。”
“至于这血水味,大水煮开时放几片姜几粒花椒便可祛掉,这两样虽是药材,但买上几顿汤的用量也就不到二十文,已是非常划算了。”
怕她们还不相信,她说着拉过乖乖在旁等着的知平知敏:“婶子,我家从大旱后便没断过骨汤,吃到现在拢共才十文钱的骨头,你看我家两个小的,入冬后没得过小病小痛,个子都高了一点。”
柳家全家人在放粮日孤苦无依面黄肌瘦的模样所有人都有印象,不过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几个孩子面色白皙,长相灵秀起来,两个女人齐齐伸手摸了摸两个小的,知平胳膊肉墩墩,知敏也长了肉。
“就连祁佑伤了腿,那些时日也是骨汤不断的,如今也好全了。”
两人互相对望一眼,心下已信了大半。
春归打量了外面的天色,约摸着她得把人留到更晚,顾念几个孩子的睡眠,索性叫他们进了房,知平那房间躺着人,知行便把他带走了。
祁佑看了她一眼,再看坐在对面抱着孩子的两人,如今腿好全了,有些犹疑是否要当着众人的面进去,春归只朝他点了点头,他便松了口气,不做声一道进了里间。
其中一人看着两个小的背影羡慕道:“你家的几个又喝姜茶又喝骨汤,难怪这身子骨长得这么结实,祁佑这腿脚也好得差不多了,还是春归妹子会照顾人。”
春归只淡笑着。
那人又看了看喝剩下的空碗:“那姜茶里头的草藤果用处倒是大,放了这许多姜块,喝着倒是不辣了。”
“春归丫头,这草藤结的果子我倒没见过,你是从哪儿来的?”
春归微微一笑,几个孩子不在,她怎么说都不要紧:“婶子,这是我大旱时在山上找野菜时找到的,本就是用来果腹,没成想这东西不仅好吃,我这饿出来的毛病也渐渐地好了。”
她笑着叹气:“那会儿旱情刚过,总怕没饭吃,祁佑便帮我将山上那从草藤连根拔了回来,我就种在了院子里。近日喝着姜汤也觉着辣,正好这草藤果带着甜味儿,我便想或许能压住姜茶的辣味,今天一试,果真是这样。”
说起旱情,几人面上又是一苦,再看看柳家这一家人,也是感叹。
“幸好你人机灵,这一大家子被你拉拔起来了。”
春归笑着又把话题扯回来:“我去将面条煮了,李爷爷,您稍稍等一会儿,我将姜茶和骨汤也给您装一份。”
李老爹连忙点头:“哎,少些就好,小三子也吃不了多少。”
春归应下了,转头装了满满两罐,骨汤姜茶各一罐,还有两个红薯,送到了李老爹手里。
“爷爷,本来我今日也要去一趟你那里,跟你说说这骨汤的好处,正好你今日来了。”春归认真说道:“志远身子骨比寻常孩子弱,这骨汤隔两日便让他喝一次,放点萝卜或是放点菜都好。肠胃若是不好便多吃面食,细嚼慢咽的,这般养上一两年,从前亏空的底子多少能补回来些。”
东西太多,她直接拿了个篮子装上继续道:“这两个草藤果你就给他蒸一蒸,熟透了便剥了皮吃。”
这一满满一篮子又让李老爹眼红了一圈,长久地说不出话。
在旁的两人看到后都有些不是滋味,这人还是得自己看着才能辨一辨,听别人嚼口舌多听多错。这柳家的丫头到底是个好孩子,能当家,又心善,想来也是祁佑的造化。
春归将李老爹送走后便进厨房煮面条,费不了多久功夫,便端了两碗出来,没想到刚掀了厨房的帘子,柳家旺便从里间跑出来便喊道:“春归妹子!降了降了!”
他一脸喜色,手忙脚乱地指着里头:“小金子的热度降了!也发了汗换了衣服!”
春归连忙放下碗:“两位婶子先喂孩子吃点,我进去看看啊!”
那两人也是一脸激动:“哎哎,你赶紧去!”只喂了碗姜茶,擦了点酒,才过了多久这热度就降了,这丫头真神了!再看看桌上那两碗面条,两个人对视一眼,连忙各端上一碗开始喂孩子。
柳家旺到底年轻,头一回做爹,孩子平安了他差点哭出来,一边朝春归道谢,一边抹额头的汗:“妹子,真是多亏你了,这小东西折腾了这么久,我跟他娘都快心力憔悴了。”
春归笑了下:“没事儿,小孩子生病常有的事儿,把底子养起来,又是活蹦乱跳的一个了。”说着她朝正要站起身跟她道谢的柳家旺媳妇儿摆了摆手制止,自己俯身摸了摸小金子的额头,是退烧了,退了便好。
见是春归,小金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咧开嘴笑着。
春归也笑了,转身道:“嫂子,你要是放心,今日就把人留这儿,若是不放心我给你们打个地铺守夜,刚退了热,不好出去吹风。”
“厨房里还有一碗骨汤面,你们喂小金子吃下养养体力,明日一早再接回去吧。”
夫妻俩又是激动又是欢喜:“好好,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春归再将刚刚养身子的法子跟这对夫妻说了一通,与外面两位婶子不同,春归说什么,夫妻俩都是点头应和,对春归的话深信不疑。
说完后春归便临时给他们打了地铺放了厚实的床褥,不然小的好不容易好了,大的又病了。
柳家旺回了趟村长那儿报信,那两个婶子各拿了一块姜半包红糖走了。
自此这一晚上才算真正过去。
春归忙了前半夜,睡得不太安稳,第二日天还没亮,便起来新煮了一锅红薯姜茶,四个番薯对半切开蒸上,又用剩下来的一碗骨汤煮了糙米粥。
做完这些后便一个人待在灶台前发呆。
这些天村子里病着的孩子不在少数,这种天气,又是年岁小的孩子,最是容易伤寒侵体。她不就是为着知平他们的身子骨才想到这般养着的吗。
“唉……”
“春姐叹什么气?”
春归下意识抬头,祁佑也正学着她蹲下,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你怎么这么早起了?”
祁佑转头拿过两个小凳子,一个递给了她,一个放着坐下,拿起勺子掀开锅搅了搅里头的粥,目光清明,可声音却是低哑带着未睡醒的迷茫:“每回春姐用骨汤炖粥,我在隔壁屋都能闻到。”
春归一愣,又是失笑。
“哎,我就喜欢听你说话,不像知行那小子皮实,嬉皮笑脸没个正经。”
祁佑搅了搅粥便重新偏过头:“春姐在想什么?”
春归收了笑,沉默半晌后抬头看向他:“祁佑,我在咱们家门口摆个糖水摊子如何?”
她是下了心思决心要将番薯种下去,最初的念头只是为了让家里的孩子吃上红薯糖水,可经过昨晚的事儿,她便有了心思想再多做些什么。
村子里这么多孩子,在这个生病要命的时代里,她这红薯姜茶到底能起些作用。何况经过昨晚,这姜茶的名头肯定会传遍村子,她摆这摊子还能挣点家用。
柳家在村口,村子东边不远是甜水村,西边是蔡家的本家,蔡家村,南边是程家村。她们家正好是四个村子中心位置,在门口摆着摊,这四面八方村子里的人走几步就能到,这糖水名头打出去,至少这个冬天能有些许收益。
祁佑却没回答她。
“春姐……有想过去镇上吗?”或是更大的地方。
祁佑看着她缓缓道,后半句话哽在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