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灯塔”

我国的北斗卫星导航系统一九九四年正式开始启动建设，但要说起北斗卫星的渊源，却要比这早得多。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航天科学家们就提出要发展卫星导航，并取名“灯塔计划”，但是那时候的中国经济不发达，技术也很落后，“灯塔计划”没能进行下去。然而，卫星导航就像一座不灭的灯塔，一直高高地矗立在航天人的心里，没有一天被遗忘。

一九八三年，我国航天测控技术创始人之一、“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中国科学院院士陈芳允提出了“双星定位系统”的设想——用两颗地球静止轨道通信卫星与地面系统配合，实现区域快速导航定位。美国的GPS（Global Positioning System，全球定位系统）用的是四星定位法，两相比较，“双星定位系统”工程建设虽然技术起点高，需要创新的亮点多，但需要的费用少许多，比较符合中国当时的国情。

陈芳允，一九一六年四月出生于浙江省黄岩县，十八岁考入清华大学，就读物理系。毕业后，陈芳允被分配到清华无线电研究所研究无线电。当时正是抗日战争的关键时期，陈芳允看到自己研究的东西能够直接运用到军事上，于是，他夜以继日地学习、研究，期待自己的研究成果能帮助祖国打败日本侵略者。

一九四五年，陈芳允远赴英国学习无线电技术。一九四八年回国后，他进入中央研究院生理生化所工作，主要研究生物电子学。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他为我国的核弹与导弹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

一九六五年，我国正式启动研制人造地球卫星的相关工作，陈芳允任卫星测控总体技术负责人。他带领技术人员夜以继日地研究测试，通过反复论证和测试，圆满完成了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一号”的测控任务，为中国卫星测控网的建设奠定了基础。

他提出的“双星定位系统”设想，在当时是一个别人想都不敢想的新鲜事物。这个设想问世后，收到了来自各个领域的不同声音。由于卫星导航的工程投资大、技术难，在当时存在很大的阻力，人们反对和质疑的居多，赞成和支持的少。

有人说：“美国的GPS研究耗费了上百亿美元，我国目前还处在建设阶段，能有这样的经济实力吗？”

也有人说：“‘双星定位系统’真正实现起来有很大的难度，我们的技术水平能达到吗？”

还有人说：“既然美国的GPS已经承诺向全球开放，我们有必要再研制‘双星定位系统’吗？”

……

面对这些质疑，陈芳允和时任航空航天工业部副部长的孙家栋、国防科学技术工业委员会副主任沈荣骏没有打退堂鼓，他们按捺住内心的焦急，想尽办法，耐心地劝说大家。

一九八九年，陈芳允带领团队突破了中心站和用户机等一些关键技术后，利用通信卫星开展双星定位演示验证试验取得了成功，精度远远超过预期，这一设想得到了验证。

后来，又发生了两件大事，改变了很多人的看法。

第一件大事是一九九一年的海湾战争。在这场美国领导的多国部队对伊拉克的战争中，美军当时投入各类卫星一百多颗，为多国部队提供全面的侦察、监视、情报、预警、通信、导航、气象等重要信息。而美国的卫星导航系统GPS更是多国部队赢得战争的头号功臣。

因为有GPS，多国部队在茫茫沙漠里行军打仗时不仅不会迷路，还可以随时将准确信息发送给友军，更好地协同作战。在GPS的指引下，多国部队总能精准地找到伊拉克军队的位置，迅速发起攻击。

打击目标定位、精确制导、空中导航，多国部队以极少的损伤获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海湾战争中，伊拉克军队伤亡约十万人，而多国部队仅伤亡四千余人。美国人自豪地将海湾战争的胜利归结为“GPS的胜利”。这场现代战争让人不寒而栗，让人看到了卫星导航力量的强大，也感受到了拥有卫星导航系统的重要性和迫切性。

第二件大事是一九九三年的“银河号”事件。当时，我国一艘名叫“银河号”的货轮从天津港起航，驶往迪拜。当航行到印度洋时，货轮的GPS导航信号突然消失了，“银河号”被迫停了下来。原来，美国声称货轮上装有危险的化学制剂，恶意关闭了该船所在区域的GPS导航服务。货轮上的工作人员只能忍辱负重，接受美国登船检查的无理要求。后来，美国人检查完“银河号”货轮上所有的集装箱，也没有发现任何危险化学制剂，而这时的“银河号”已在海上漂泊了三十三天。

“银河号”事件给中国敲响了警钟，在交通工具上使用美国的GPS，无疑就像在自己的身体上安装上别人的眼睛，别人随时能知道你的位置，跟踪你的动态。这两件事让科学家们深深地感受到：一个国家重要的基础设施必须掌控在自己手里。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这样的场景：如果我们的电力系统一直使用GPS，万一美国调整空间信息或时间信息的时候忘了通知我们，那么我们的高铁就无法进站，我们的电脑就无法启动，我们的金融就可能遭受巨大的损失，我们的城市管理将会陷入一团混乱，甚至连我们的手机都会出现故障。这样一想，就会有一种后背嗖嗖冒凉气的感觉。

没有人愿意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但是落后就会受气，就会被别人摆布。只有自己长本领，变强大，才能在任何时候都昂首挺胸，所以，中国必须拥有自己的国之重器，建立自己的卫星导航系统，这样才是最安全也是最可靠的，用起来心里才是最踏实的。

于是，孙家栋和沈荣骏联名给中央写信，信中言辞恳切，阐述了国家发展卫星导航系统的重要意义，建议启动卫星导航系统工程，研制中国人自己的卫星导航系统。

中央接到这封信后很重视，经过审时度势，讨论研究，一九九四年二月，一份名为《关于印发〈双星导航定位系统工程立项报告〉的通知》的文件印发出来，这标志着北斗一号项目正式立项了！

北斗一号项目中，孙家栋担任工程的总设计师，李祖洪任卫星总指挥，范本尧任卫星系统总设计师。

从一九九四年至二〇一四年，孙家栋一直担任北斗工程总设计师。他一步一个脚印，带领北斗团队探索出具有中国特色的“三步走”发展战略：

第一步，二〇〇〇年底建成北斗一号系统（北斗卫星导航试验系统），为中国用户提供服务，实现北斗卫星导航从无到有。

第二步，到二〇一二年底，建成北斗二号系统，为亚太地区用户提供服务。

第三步，到二〇二〇年，完成北斗卫星组网，全面建成北斗三号系统，覆盖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