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弄

小时候，程开甲聪明，却很顽皮。上小学了，他还整天玩，考试成绩落在后边，大人对他直摇头。

程开甲二年级留级，连留三年，同学都管他叫“年年老板”。他表面嘻嘻哈哈，满不在乎，心里却在流泪。母亲是个潦倒书生的女儿，十几岁嫁到江苏吴江盛泽镇的程家，又是二房，很受歧视。一九二五年，程开甲七岁，父亲去世。不久，母亲无奈地离开了程家。临行前，母亲给他洗了个澡，含着眼泪，抚摸着亲生骨肉。

母亲走了，家里人对小开甲很冷淡，用人被他惹急了，也骂他是个没人管的孩子。他想念母亲，常常躲在角落里，有时像木头一样沉默，有时却像孙大圣，淘得无法无天。

有一回富家子弟欺负同学，他出手相助，被老师遇到，以为他也参与了打架，批评了他，还通知了家长。小开甲越想越生气，他偷拿了家里的钱，独自一人去了上海。玩得差不多了，钱也花光了，他就找到上海二姐家，二姐把他送回了盛泽镇。

大妈命他跪在父亲遗像前，将他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五姐比他大十岁，拉着他的手，说：“开甲，这么下去，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你是程家唯一的男孩，将来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程开甲低着头，不吭声。

五姐是观音弄小学的教师，帮他转学到了那里。

太阳刚露头，五姐就叫他起床，督促他洗漱、吃饭，带他去学校，放学了就一起回家。如果五姐有事，就让他在办公室等着。五姐的看管，仿佛给他套上了紧箍咒，同时，也让他感受到了亲人的关爱。渐渐地，小开甲变得听话了，能专注地坐在书桌前了。

一天傍晚，五姐找学生谈话，久久未归。开甲看看静悄悄的走廊，又望向夕阳里的校园。檐前那棵桂花树清香扑鼻，他想，五姐回来口渴，我给她沏一杯桂花茶吧。他来到树下。那棵树好高好大，他个子小够不着，只好往树上爬，伸手刚要采桂花，只听见五姐一声吼：“开甲，又淘气！”

他赶紧说明缘由，五姐却不领情。

“学习怎么能不专心呢！”五姐很严厉。

开甲还想辩解，五姐已经瞪起了眼睛。

“战国时期的苏秦受人嘲笑，但他发愤读书，有时候读到半夜，又累又困，他就用锥子扎自己的大腿，很疼，但精神却来了，他就接着读下去。汉朝的孙敬读书通宵达旦，邻里都管他叫‘闭户先生’。晚上念书，他把头发拴到房梁上，一打瞌睡，揪得头皮疼，他就清醒了。头悬梁，锥刺股，你做得到吗？”

这老掉牙的故事，他已经听腻了。哼，什么五姐，只会误解人！程开甲委屈极了，抓起桌上的剪刀，也要扎大腿，扎给“误解”看。

五姐慌忙去夺……

窗外，桂花树上的喜鹊喳喳叫着，扑棱一下惊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