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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神传说

中国的历史文化源远流长,我们那些富于想象力的祖先曾创造出许多动人的神话,比如关于医学的起源,就有一个妇孺皆知的传说——神农尝百草。相传,为了寻找可以救治百姓疾病的良药,神农踏遍山川大地,尝过的花、草、根、叶多达三十九万八千种,曾在一天之内就遭遇中毒七十次,他神奇地化解了这些毒性,用文字记下了这些草药的药性,希望可以用来治病。但有一次他误食了有剧烈毒性的断肠草,不幸死去了。百姓们为了纪念他的恩德和功绩,敬他为药王神,并建药王庙,每逢农历四月二十六神农生日,人们便纷纷来到药王庙祭祀,以祈求远离病痛。

神话传说当然都是假的,但这类神话所表达的人们希望远离病痛的美好意愿却是真的,著名医史专家阿尔图罗·卡斯蒂廖尼认为,医学是随着人类痛苦的最初表达和减轻这份痛苦的最初意愿而诞生的。因此,当一个民族或地区已经开始流传关于医药方面的神话,我们就可以认为医学已经在此萌芽了。

但可能很多人不了解的是,在相近的历史时期,类似的神话并非中国独有,古代美索不达米亚曾流传着吉尔伽美什的神话,相传这位具有神力的大英雄为了找到让自己的好友起死回生的药物,经历了千难万险,终于找到了一种可以使人重获青春的仙草。他希望能把这种仙草带回自己的城邦,结果他太疲惫了,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可就在他打盹时,一条大蛇突然窜出来吃掉了他的仙草,结果这条大蛇立刻蜕皮返老还童了。吉尔伽美什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救治自己好友的机会,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这一神话后来被刻在石板上教育后世,蛇的每一次蜕皮都是在提醒人们,所有人都将老去和死亡。时至今日,人们已经非常确切地知道,预防疾病是可能的,但预防死亡则是医学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古代埃及,人们崇拜的医神则是伊姆荷太普。他是一位被神化了的凡人,相传他不但精通治病,还能够使不孕的妇女生小孩。人们为他建立庙宇,并在这些庙宇里训练医生。不像中国人只在农历四月二十六这天为神农庆生,埃及人为伊姆荷太普设立了六次节日。

熟悉现代医学的人应该知道,医学领域有一份古老的关于行医准则的文献《希波克拉底誓词》,这份誓词的第一句话便是“仰赖医神阿波罗、阿斯克勒庇俄斯及天地诸神为证,鄙人敬谨直誓,愿以自身能力及判断力所及,遵守此约……”希波克拉底被称为医学之父,而这份誓词则昭示着现代医学如果向远古追溯,就一定会追溯到神祇时代。

我们先来看阿波罗。他是希腊奥林帕斯神系中重要的神祇之一,其最著名的身份是太阳神。阿波罗作为医神的一面较少被后世的凡人关注到,我觉得也许跟他几次在关键时刻应该发挥医神的治愈能力但却无能为力有关。

有一次阿波罗跟一个叫雅辛托斯的朋友玩飞盘,阿波罗运起神力将那石头制成的飞盘抛掷向远处的高空,那高速旋转的飞盘飞得又稳又远。雅辛托斯也想把飞盘抓过来自己玩,结果却不幸被飞盘击中了头部(难道他想用嘴叼来着?),骤然倒地。阿波罗飞奔到他近前,结果发现雅辛托斯已不省人事且头部血流不止,作为医神的阿波罗用尽了他所知的一切办法都没有为朋友止住血,最后竟眼睁睁看着这位朋友死在了自己的怀里。阿波罗痛苦万分地说:“如果我能替你去死就好了,你将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你的血液将化作我的遗憾之花。”话音未落,雅辛托斯流到地面的鲜血便化作了一株亭亭玉立的百合。

阿波罗能把朋友的血变成百合,却不能在朋友受伤的情况下为他止血,可见阿波罗这位医药之神就算有些医疗技能,似乎也不擅长处理外伤。

还有一次,阿波罗苦恋达芙妮而不得,因此痛苦万分。面对阿波罗的穷追不舍,惊恐万分的达芙妮更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直接变成一棵月桂树。

这位不擅处理外伤的医神,遭遇爱而不可得的情伤时,他又是如何处理的呢?

阿波罗只能苦苦哀求:“佩尼乌斯的女儿啊,我追求你,是因为我爱你。天帝是我父亲,我是德尔菲神庙和泰奈多斯神庙的主人,我知晓万事,不管现在还是将来。我是主管歌曲和乐曲的天神。我自己的箭百发百中。可是,哎!一支更加致命的箭(指爱神丘比特的箭)射穿了我的心!我是医药之神,了解所有草药的特性。哎!我忍受着痛苦,却无药可治这份情伤。”

在希腊神话体系里,阿波罗大约是外形最俊朗的神祇之一,可即使是容貌俊美、才华横溢、家世显赫的神祇,也有满足不了的情欲。尤其讽刺的是,这种因情欲无法满足而造成的痛苦,居然连医药之神都治不了。如果想到情欲之苦连医神都束手无策,那么作为凡人,在面对这类锥心之痛时,应该心理平衡了吧。

看来这位医药之神的医术实在是乏善可陈,无论面对外伤还是情伤都没什么好办法,不过他后来有了一位医术高超的儿子,倒是为医神家族挽回了一点颜面,这儿子便是阿斯克勒庇俄斯。

阿斯克勒庇俄斯的母亲克罗妮丝在少女时代时,有一次在波埃贝丝湖洗澡被阿波罗窥见了,激情难抑的阿波罗就强行占有了克罗妮丝,并令她怀孕了。但克罗妮丝随后却迷恋上了一位游吟诗人伊基斯,并与这位诗人缔结了婚约。得知这一消息后,阿波罗心中昔日对克罗妮丝的情欲之火就完全变成了熊熊燃烧的嫉妒之火,这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丧失理智,即使作为骄傲的天神也不例外,于是他就用箭射死了克罗妮丝和伊基斯。

在克罗妮丝的尸首即将火化的时候,阿波罗发现了其腹部的蠕动,他知道,那是自己的骨肉,在最后一刻,他剖开了克罗妮丝的身体,取出并挽救了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阿斯克勒庇俄斯。

阿波罗将这个孩子托付给贤明的人马(也称半人马)凯龙抚养,凯龙对其视如己出,把阿斯克勒庇俄斯精心抚养成人,并教给他医疗知识和狩猎技巧。成年以后的阿斯克勒庇俄斯怀着拯救全人类病痛的伟大志向,经常在荒山野岭考察各种动植物的药性,希望获得有治疗价值的药物。他从阿波罗及凯龙那里学到的医学哲学是:第一语言,第二药物,第三柳叶刀。

阿斯克勒庇俄斯以高超的医术拯救了许多被病痛折磨的可怜人,尤其是在几次著名的战争之后,由于阿斯克勒庇俄斯曾担任军医为战士疗伤,挽救了很多生命,因此声名鹊起,受到了民间广泛的崇拜。

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从智慧女神雅典娜那里得到了一小瓶神奇的血液:从左边取就能成为致命的毒药,从右边取则可作为疗效卓著的神药。这种血液,既能救人又能害命,也许昭示了医疗手段的双重性——药物既有治疗价值,又有不可忽视的副作用;外科手术既可救人于危难之间,其本身又可能会对病人造成悲剧般的医源性伤害。这个古老传说所揭示的这一观点,直至今日还有些冥顽不灵的人不理解,他们认为医院就只能是治病救人的场所,出现病人的死亡是不可以接受的,想到这些人的见识居然还不如上古之人,真是徒叹奈何。

有一回阿斯克勒庇俄斯正在房间里对一个溺毙多时的人施救,一条蛇爬上了他的手杖,他就打死了这条蛇。可是,随后他发现另一条蛇叼着一种草药进来将草药放在了那条死蛇身上,结果这条死蛇随即复活。受到这一启发,阿斯克勒庇俄斯就找到相同的草药,救活了那位溺死的可怜人。

由于阿斯克勒庇俄斯使越来越多的人逃过了早亡的命运,这使前往冥界的人数大为减少。冥王哈帝斯感到自己的威权受到了挑战,于是便向诸神之王宙斯挑拨,说阿斯克勒庇俄斯的行径违反了生命法则,任其胡来势必将威胁诸神不朽的地位。受到了蛊惑的宙斯用雷霆一击轰杀了阿斯克勒庇俄斯。

痛失爱子的阿波罗为了报复,射死了为宙斯锻造雷霆的独目巨人塞克罗普斯,宙斯大怒,将阿波罗贬到特洛伊罚他为凡人修筑城墙。事后,宙斯也为杀死了阿斯克勒庇俄斯懊悔不已,于是将阿斯克勒庇俄斯升上天空,化为蛇夫座,使他成为人类健康的庇护者。后世的人们因其不朽的功勋将其尊为医神。

随着岁月的流逝,人们越来越多地将对阿波罗的崇拜转移到了阿斯克勒庇俄斯的身上,一些原本属于阿波罗的神庙也被人们用于纪念阿斯克勒庇俄斯。那些专门为阿斯克勒庇俄斯修筑的神庙多建在山清水秀适合疗养的地方,从神庙周边的水井中汲取的水,也被赋予了神奇的治疗功效。

古代艺术家将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塑像制成一位英俊而雄伟的中年男性。他庄严地坐在神座之上,一只手持手杖,其上缠着一条蛇。从此这条蛇便成为医学的象征。而今中华医学会的会徽和世界卫生组织的标识的显著位置上都有这根蛇杖。蛇代表了新生,这跟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医神职能有关。另外在传说中阿斯克勒庇俄斯能够控制和支配代表地下世界的蛇,从而拥有对抗冥界的能力,而这正是千百年来医学最重要的理想——对抗死亡。

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后代也都精通医术,他们继续守护着大地上人类的健康。但神话年代中的医生并不能真正阻止人们早亡,能够实现这一目标还是相当晚近的事。

当文明稍有进步,为疾病找到一个原因便是一个顺理成章的事了。人们不再把病人当作累赘,而是认为他首先是一个受害者——他可能是中了敌人的魔法或者是被魔鬼幽灵附了身。于是,巫医就顺理成章地走上了历史的舞台。

电影《魔戒》中的世界便是这样一个充满魔法与巫术的世界。原始人眼中的世界大概就是那个样子,周遭是充满了神秘力量或对人类有敌意的大自然,为了平安无恙地活着,除了非常努力地劳动以获取必要的食物外,最好对外界时刻保持警惕,小心翼翼地不要冒犯了神灵的禁忌,如果有幸还能交上一个巫师甘道夫那样的朋友,就再好不过了。在电影中,甘道夫为了拯救失去自主意识的国王希优顿,只用手杖凌空一指,就把邪恶巫师萨鲁曼逼出了体外,令国王恢复了神智。

实际上巫医的治疗过程要比电影中复杂得多,会有一套复杂的仪式、咒语,还可能有发汗、放血这些所谓的“治疗措施”。比如像国王希优顿那种神志不清的情况,治疗过程极有可能是这样的——众人将国王牢牢地绑缚在宝座之上,紧紧地箍住其身体,固定住他的脑袋,然后甘道夫将其部分头发剃掉,以精灵宝剑之类的利器削去其一片头骨,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塞哲尔之子希优顿,你愿意听我说话吗?你需要协助吗?并非一切都是黑暗的,骠骑王,不要丧志,我能提供的是天下无双的力量,绝望者将无法从我口中获得忠告。但我还可以给予你建议给予你指导,你听见了吗?”

这段咒语是《魔戒》的作者托尔金在《双城奇谋》金殿之王一章中虚构的。但取颅骨却非我的想象,乃是远古时期真实存在的,这个手术后来被称为颅骨环钻术,曾盛行于许多部落,奇怪的是这类手术直到19世纪之前并不广为人知。

当时巫医的社会地位肯定比今天的医生高得多。现在的医生就会看病,而古代巫医不止会治病救人,还能呼风唤雨、纵横捭阖。就像电影《魔戒》里的甘道夫,勇武过人智慧非凡,他的形象总是让我不禁想到中国传统小说中数个人物,比如把他放在《三国演义》中,那他就是诸葛亮、赵云与华佗的合体。

当时,距离人们知道疾病预防和治疗的真正答案还有数千年,不过无论是什么文明,人们都会尽其所能去寻找维持健康的途径。人类文明极其缓慢地向前发展,巫术逐渐被宗教取代。相比于神医,巫医黯然失色。原来包括疾病在内一切都是神的旨意、神的安排,那么,解释疾病的任务也只能靠神医了,只有他们才能发现并解释神的意图。那么治疗疾病自然也只能靠神,拜哪个神最合适呢?当然是传说中的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

在医神的庙堂里供奉祭品祈求恢复健康,是希腊千百年来最重要的治疗仪式。一代又一代被疾病折磨的人满怀希望地来到神庙里求治,他们在这里虔诚地睡下,神祇在他们的梦里出现,当他们醒来时疾病便已痊愈。时至今日,类似这种奇迹般的治疗神话我们也偶有所闻。不过今天的这些大师半仙之流,在编造这些神迹时,可一点儿也没比古人进步多少,不信且看埃皮道鲁斯的碑板上记载的两个属于“外科”范畴的病例:

“有一个瞎了一只眼的女人来到神庙,当她进入梦境里,神祇出现了,割开了她的眼睛,并揉进了一些药物,当她次日醒来时,那只瞎眼被治好了。

“一个胸部中箭伤口溃烂的病人,当他在神庙醒来时,伤处已复原,箭头却握在他手里。”

但巫术与宗教关系密切,难以截然划分,如果非要指出这两者的区别,那么也许宗教医学更狡猾一点儿,可解释的余地也更大一些。比如巫术咒语和宗教祈祷的区别是很明显的,咒语如果没起作用,很有可能会被病人怀疑巫师的法力不行,可祈祷如果没起作用的话,那谁说神灵一定要答应你的请求呢?

时至今日,尽管现代医学已经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也仍然有人相信各种神迹的存在,这表明了人类这一物种的智力局限,只要科学的手段还不能可靠地解答人生的所有疑问,不能准确预测个人命运,不能救活每一个濒死之人,有的人就会求助于似乎能够解决这些问题的超自然力量。倘若世间没有这样一种力量,人就会创造一个出来,所以古人就会想象出林林总总的神祇,匪夷所思的结果便是,创造者成了自己创造物的奴仆,躬身跪倒在了自己的创造物面前……2020年初当新冠疫情祸从天降时,部分人就由于被恐惧蒙蔽了原本就残存不多的理性,一头扎进了神秘主义的怀抱,如果我们仔细回溯当时的新闻,会发现很多神秘主义医学的沉渣泛起,很多宗教巫术手段甚至堂而皇之地走到了前台。

由于安慰剂效应和疾病自限性的广泛存在,能够发现宗教医学祈祷疗法的局限性并不容易,更别说完全摆脱巫术宗教的影响,将医学推向一个可能走上科学之路的理性轨道上去,可人类居然做到了。

公元前460年,传说中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后裔希波克拉底诞生于希腊科斯岛上的一个医学世家,正是这位西方医学的创始人,敲响了疾病神赐学说的丧钟。 WQzmSm1BOrUf6sfRHiSvglNCPryAWJDbd8OHT61I9NCjyIbUps85U+26sf8CN1Q5



希波克拉底

希波克拉底(生年也许是公元前460年,卒年可能是公元前370年)宣称自己是阿斯克勒庇俄斯的第十九代后裔,对名医的出身附会上这样一个神奇的说法,应该会让病人有一个更好的治疗体验,所以在当时也就不会有人深究这个细节了。但抛开其富有传奇色彩的血脉渊源不论,希波克拉底的学术思想渊源却绝非凭空而来而是有迹可循。一般认为,除了代代相传的原始经验以外,古希腊哲学的兴起,为理性医学的诞生奠定了基础。当时的哲学家都是知识渊博的人,他们对传统的神造万物的观念不再盲信,力图从哲学角度来探寻生命和世界的本源。他们认为疾病与神话和巫术无关,它是一个自然过程,研究疾病现象必须同研究其他自然现象一样。

很多人可能会问,医学为什么需要理论呢?仅靠经验难道不行吗?因为医学实践如果没有理论的约束,疾病现象就会逃脱我们的掌握,所以,医学必须有一个理论来做指导,否则医学的法则就不能师生相继、薪尽火传。

毕达哥拉斯学派认为,世界是由四种元素构建而成的,分别是:土、水、气、火。通过爱与冲突的基本力量,这四种元素结合与分离、吸引与相斥。可能是受毕达哥拉斯学派“四元素”学说的启发,希波克拉底创立了四体液学说。该学说认为人的体液有热、冷、干、湿四个本原性质,疾病皆因血液、黏液、黄胆汁和黑胆汁的混合失衡而产生,健康的根本在于体液平衡,其核心思想在于,疾病乃一自然过程,症状是身体对疾病的反应,医生的主要作用是助人体内自然之力以促健康之恢复。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希波克拉底誓言的开头充满着浓厚的宗教色彩,但该誓言并非一个宗教性的宣言。希氏医学学派在本质上与宗教的切割是比较彻底的,他并不认为诸神是疾病之因,也不认为治疗疾病可以依靠神祇。比如在其著作《论神赐疾病》中,他系统地批判了用超自然的原因来解释疾病的江湖骗子,并强烈呼吁用自然的原因进行解释,他提到了有些所谓的神赐疾病其实来自遗传。人们只是因为无知,才会认为癫痫是一种与神灵有关的病。

相比于此前的医学理论体系,希波克拉底无疑进步了许多,该理论体系的理性特征包括强调细致观察病人及其症状和相信疾病源自自然病因而非神的惩罚。一言以蔽之,贯穿希波克拉底全集的信念是:健康与疾病都是自然现象,与诸神无关。

跟那些无所不能的神医不同,希波克拉底并没有文过饰非,在他提到的病例中,有60%的结局是死亡,他认为“理解不成功的经验及失败的原因是有价值的”。在迷信禁锢的时代,希波克拉底将医学根植于理性的土壤,这是何等的勇气。

虽然在当时这一医学体系对于解剖学知识所知甚少,但由于他能够在自然科学的广泛基础上,集合丰富的临床经验,仔细观察缜密推理,力求在因果关系上清晰而合乎逻辑,终使这一学派在众多古老的传统医学学派当中脱颖而出,一举奠定了它在医学历史上举足轻重的地位。我们可以认为,正是因为这一学派的努力,才使西方医学与神秘主义的巫术和宗教脱离,使其日后步入科学的殿堂成为一种可能。因此,有医学史家将《希波克拉底文集》称为“医学的《独立宣言》”。

对于希波克拉底学派的人来说,每一种疾病都首先是一种总体的失序,即使局部表征非常明显的疾病亦是如此。不难看出,这个思维方式是属于整体论范畴的,那么面对任何疾病,针对具体部位或器官的外科手术似乎就全无必要了,但《希波克拉底文集》中却也有大量关于外科方面的论述,对于外科医生做手术提出了如下准则:“获取能力、慈悲、速度、无痛、优雅和敏捷”。

因为该文集是由不同年代的不同医生、作者汇集整理而成的,所以在该文集中才会出现有些观点互相矛盾的情形。事实上,大部分关于希波克拉底本人的事迹也都真伪难辨,所以,我们与其说历史上的希波克拉底是一个具体的医生,毋宁将其视为若干理想医生形象的集合。在希波克拉底身后的每一个时代里,人们都把自己对美好医生的期许和渴望加诸于这个理想的化身,于是他就这样成为永恒的劝勉者和对医者良心的鞭策者,以及通向医学正道的领路人。

此后,能被业内称为一个时代的希波克拉底也就成为一位医生所能得到的最高评价。 hV2BcwNYisYL2Iz8jK59eKrAlsgA7x0grL+bikGNu3j8VpBt0essXQEWoFrST8yI



盖伦

再过了六百多年,又一位医学的集大成者克劳蒂亚斯·盖伦(129—199)出现了,据说,他的父亲在一次梦到过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之后,认为这是天意,于是就建议其子学医,所以盖伦就在17岁时起遵照神谕开始学医。

学成后的盖伦最初是作为一名角斗士医生,因此,他比其他人有更多的机会积累关于伤口处理方面的经验。更重要的是,在人体解剖尚属禁忌的时代,盖伦通过这些伤口可以了解一些粗浅的人体解剖学知识,因此他将这些伤口称为“身体之窗”。很显然仅靠这些“身体之窗”并不能真正理解身体运作的方式,盖伦的很多解剖学知识主要还是来自于动物解剖,必要时他也会解剖一些活着的动物,据说还解剖过大象。盖伦的解剖学研究,纠正了不少先人留下的错误,他还向公众现场演示过切断猪颈部的喉返神经使猪不能再嚎叫,通过结扎输尿管证明尿液产生自肾脏而非膀胱。

希波克拉底是盖伦引用最多的大师,在大师远去的六百多年间,人们又发展了许多新的知识,盖伦认为自己有责任将当时庞杂的医学知识进行系统化。于是,在盖伦的笔下,希波克拉底的学术思想被继承下来,并打上了盖伦的烙印。

希波克拉底认为需要在全身实现平衡,而盖伦则认为,体液平衡也可以在每一个器官实现,这就使得医生可以开发针对具体器官的治疗,这个理论对医学尤其是对外科学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

尽管盖伦的医学成就冠绝一时,但也存在不少错误,比如他当时对血液循环的认识是错误的。他认为血液产生于肝脏,并在人体内呈潮汐式的涨落。这一错误一直到其去世1400多年以后,也即1628年哈维出版《动物心血运动的解剖研究》才得以彻底纠正。盖伦另一个值得一提的外科方面的重大谬误是对感染的错误认识,他认为脓液对伤口的恢复来说很重要,以至于很多伤者常常要等到伤口感染化脓之后才加以处理。后世对这一观念的修正也经历了异常曲折漫长的过程,直至19世纪末外科界才真正征服了感染。

盖伦的医学成就是古代医学的一个顶点,其所处的时代也是罗马帝国的辉煌业绩和恺撒政权极度扩张的时代。然而融汇了许多科学思想才成就的希腊-罗马医学的最高峰,在几经战乱、天灾与瘟疫之后,逐渐走向了衰败。古希腊奥林匹亚山上喧闹的诸神一度沉寂,基督教在人们对现实的强烈不满与精神热望中趁机做大,在中世纪的重重迷烟巨雾之中,由于当时错综复杂的因素,科学活动几乎全部停滞。而理性医学的根基尚未牢固,曾经一统医学世界的神秘主义也像幽灵一般从未远离,在之后千余年的漫长岁月里,被宗教俘获的古老医学再次跌入一个幽暗的深渊。在随后的一千五百多年里,人类文明几度兴衰,理性医学的中心从希腊来到罗马,从罗马又到伊斯兰世界,而后重回欧洲。

历史上,一位领军人物死去时,他所开创的事业可能会功败垂成,但原因却不一定是他的死亡,只有当支撑他的力量大势已去的时候,这项事业才会真正失败。在盖伦死后一千多年的时间里,盖伦学派的理论根基都没有被动摇过,只有科学进步到一定程度,人们才会惊愕地发现,盖伦的医学体系事实上充满了错误,这一切,最初是从解剖学的进步开始的。 hV2BcwNYisYL2Iz8jK59eKrAlsgA7x0grL+bikGNu3j8VpBt0essXQEWoFrST8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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