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鼓墩曾侯乙墓盗墓工具与盗洞中人头骨的发现,为推断盗墓贼进入墓室的过程提供了难得的线索和依据,沿着历史留下的蛛丝马迹,整个盗掘场景可复原如下——
秦末汉初,当8000江东子弟在一代人杰项羽的统率下,走出楚地,与势不可当的农民起义集团合兵一处,攻城略地,越过函谷关,浩浩荡荡地杀奔咸阳之时,天下陷入了大动荡、大失控、大混乱的格局。在硝烟弥漫、战火连天、殍尸遍野、人头乱滚、天崩地裂的历史转折时刻,两个黑影在一个初秋的茫茫夜色中,悄悄潜入杂树丛生、荒无人烟的擂鼓墩山岗。沉寂了一袋烟的工夫,见四周没有动静,黑影压低了嗓音道:“我说老弟,动手吧。”
“要得。”只见二人提着一堆黑乎乎的东西,猫一样迅捷快速地来到不远处一个大土冢之下,听听四周真的没有异常动静,便施展腾挪跳跃的本领,嗖嗖蹿上土冢顶部。待稳住阵脚,二人来到圆顶偏西北的方位,年长的道:“就照这里挖下去。”
“准不准?”年轻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就挖吧,保证见到棺椁,说不定正对着地下那个死鬼的头呢!”老者颇有些自负地道。年轻人不再言语,拨开飘荡的草丛,挥动手中的铁臿,弯腰弓背挖掘起来。沉寂的山岗立即发出扑扑的响动,草丛中不时冒出金属工具与岩石擦撞后产生的点点火花。一阵大风掠过山岗,树木发出沙沙之声,躲在丛林中的猫头鹰发出一阵凄厉的悲鸣,给夜色下的山岗平添了几分恐怖色彩。天空中的乌云渐渐向东南方飘去,月亮悄悄钻出云缝,一缕微光洒向山岗的树木草丛,斑斑点点的月色映照着草木繁盛的大土冢和正在挖掘的两条汉子。二人一高一矮,皆身穿黑色老鼠衣,全身裹得严丝合缝,只有七窍留着门户,以便于听、闻、交谈和观察动静。从谈话的声调可知,矮者年约50,高者年约30。随着铁臿的掘动,高大的土冢上部很快现出了一个仅能容身的圆形洞口,年轻者在洞中不断掘进,老者将掘出的泥土悄然无声地用竹筐移至丘下一个低洼处。当洞已没过人身时,老者从一个口袋里摸出一根双股扭成的麻质绳索,一头拴在身边的树上,一头伸进洞中,像当地农民打井一样,把挖出的泥土利用竹筐和绳索提取出来。
约四更天的光景,山岗下的乡村传来了阵阵鸡鸣声,此时圆洞已深入地下一丈多深。年长者对洞中小声喝道:“鸡叫二遍了,收摊吧,明晚再接上。”洞中传出隐约的应答之声。不多时,洞中之人顺着绳子爬了上来。
二人并不说话,只是找些树枝乱草将洞口遮掩,然后来到低洼处,以同样的方法将挖出的泥巴做了伪装,疲惫中带着几分希望与憧憬,像夜行的老鼠,滋滋溜溜钻入树丛草莽之中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夜晚,两个黑影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行至昨日挖掘的土冢之上,继续未竟的事业。约三更时分,洞中之人顺绳索爬了上来,一边用手抹着满脸的汗水,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好像遇到了封顶石,难弄得很,得换别的家伙。”
长者一听,兴奋地道:“石头下面就是墓穴,只要想办法凿穿石板,后面的事省心得很。”言毕,从一个口袋里摸出了锤子、铁锥之类的工具,最后拿出一个牛皮灯盏,用火镰引出火种,慢慢点燃,递与年轻者道,“在旁边挖个小洞,把灯盏放上,找准石板的缝,看能不能撬得起。”
盗洞内用的油灯
年轻者缓过劲儿来,将新的工具扔入洞中,口含牛皮灯把,沿绳索复入洞中。
将近五更时分,洞中人爬了出来,两眼放光地对年长者道:“总算弄开了,下面还是土。”“弄开就好,赶快离开,山下的鸡都叫过三遍了。”老者说着,急忙收拾随身携带的东西,对洞口和挖出的泥土又做了些伪装,悄然溜下山岗。
又经过一个夜晚的挖掘,盗洞自上而下、由西往东斜插墓室椁顶。根据年长者的指点,年轻人在洞中用铁锤和凿子在洞的两侧分别砍凿木板。凡盗墓者皆清楚明白,只要挖到椁盖板,离最后的成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而大多数椁盖板在地下埋葬成百上千年,早已腐朽成粉状,一触即溃,映入眼帘的则是遍地奇珍异宝,只待盗墓者像搂草一样哗哗往筐中收拾即可。只是,此次的情形却有些不同,椁盖板既宽又厚,且基本保持完好状态。要在十几米之下且仅容一人之身的空间内用原始的铁凿或铁斧切断半米多厚的质地坚硬的梓木板(木椁的用材,经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木材工业研究所鉴定,全部为梓木),其难度和耗费时间可想而知。对盗墓者而言,非常不幸的是,他借着欲望之火,费了几个夜晚的力气,于惊恐、烦躁、疲惫中,终于将一块椁盖板在相距80厘米的位置分别截断,断掉的椁板掉入洞底,而这个时候,与此相关联的椁板东端因失去平衡,无力承受上部的巨大压力,哗的一声斜插入洞底。如此一着,盗墓贼一定如闻炸雷突响,银瓶迸裂,惊出了一身冷汗,尚未回过神儿来,噗的一声随着倾斜的椁板跌入洞底,上面的泥土劈头盖脸地砸压了下来,牛皮囊灯盏随之熄灭,洞内一片漆黑。
此时出现了两种可能:一种是盗墓贼跌入洞底后,椁板下是2米多深的积水,上面的散土和石块一并塌下,立即将洞口封住,此贼尚未来得及叫喊一声,便没于水中绝命而亡。这便是盗洞底部淤泥中所发现的那个人头的由来。至于人的骨架,很可能在抽水时被潜水泵的吸力吸于墓坑之外而无法查寻了。另一种可能是,盗墓贼落水的瞬间,本能地抓到了盗洞周边尚未断裂的椁盖板,经过一番周折,终于从泥水中钻出,重返人间。两种推测,最关键的是要准确判断大石板落下的时间。从考古发掘的情形来看,至少有三块大石板落入洞底的椁室之中,而墓葬所铺石板层的高度距椁顶为2.8米。若截断的木椁落水之时,三块大石板和上面的散土随之落下,蹲在椁盖板上的盗墓者必死无疑。若石板与散土是盗墓贼走后,经长年累月的雨水冲刷与浸泡陆续落到洞底,则盗墓者尚有存活的可能。遗憾的是,考古人员对此没有做出明确的具有说服力的推断。
从盗洞中出土的铁臿、铁锄,特别是黑色竹竿和稍加修整的几根树枝与凿成凹字形带叉口的树干推断,在椁盖板被截断并落入水中之后,仍有人持竹竿、木棍等物对洞下的情况进行过探索搜寻,并在椁室底部留下了方圆近一平方米的明显扰痕。那么这个手持木棍向水下探索者是谁呢?此处又产生了两种可能:一种是截断木椁后随之落水的那位年轻者,他侥幸爬出洞口后向老者报告了洞中的情形,在椁室底部情况不明又不敢贸然下水的两难中,只好找来几根木棍竹竿之类的长柄物进行试探。另一种是守在洞口负责用绳索提土和望风的老者,当他听到洞下突然传出哗哗啦啦加扑扑棱棱的声音时,一定感到情形不妙,他的心咯噔一下,头皮发炸,汗毛根根竖起,眼睛瞪得同鸡蛋般大,却不见洞中的灯光传出。恐慌之中,趴在洞口向下叫喊,洞底却一片死寂。此时老者应当明白,下面那位年轻的兄弟或许是遇到了墓中的飞刀,或许是身中毒箭,或者遭到了什么暗算,总之是不幸与世长辞了。想到年轻人家中那瘫痪在床的80岁老母和一家没吃没喝的老婆孩子,此时正望眼欲穿地盼着亲人安全归来,弄几块破铜烂铁换点钱财,全家吃顿饱饭。想不到年轻人出师未捷,突然罹难,命丧古墓,这要叫他的家人知道,将如何是好?这样想着,老者鼻头一酸,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唰唰地流淌出来。他直起腰,脱去老鼠衣,抬手抹了一把那刀刻斧凿一样历尽沧桑的脸,以悲壮的心境重新借助腰中的火镰点燃火种,以娴熟老练的动作,顺着拴在洞口边树上的绳子滑入洞底。他小心地踩住洞口周边的椁盖板,将火种吹起燃烧开来,轻轻呼唤着同伴的名字开始伸手打捞。当他的胳膊全部伸入冰凉刺骨的水中而仍摸不到椁底时,尚残存一点希望的心随之哗的一声掉进了冰窖,他知道,这就是南方古墓中的水洞子,不但同伴的性命无可挽回,就是地下的奇珍异宝也与自己绝缘了,遂长叹一声,顺绳爬出洞口。
擂鼓墩曾侯乙墓出土的联禁铜壶
翌日,天空小雨纷飞,整个擂鼓墩笼罩在一片茫茫的雨雾中。老者承受不住人财两空的心灵煎熬和折磨,索性不再前怕狼、后怕虎,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弄来几根竹竿与木棍稍加修理,揣了火种和灯具,头戴一顶草帽,提着一捆绳索,携带长柄竹木器具,快步向擂鼓墩山岗奔去。
来到洞口前,老者将竹竿、木棍一一扔进洞中,然后腰系绳索,一头拴在树上,顺洞壁而下,带来的雨具平放于洞口,以遮挡淅淅沥沥的小雨。待来到洞底的椁顶部位,老者稳住脚步,用火种引燃灯盏,从腰里掏出一根细长的木椎用力按进洞壁,将灯盏挂上。十几米的洞下灯光昏暗,一团幽深黑绿色的水泛着点点瘆人的寒光,望之凉意彻骨。老者毕竟是久经沙场的盗墓高手,他闭上眼睛默诵了一会儿在楚地盗墓者之间流传的定针神法,处于惊恐、纷乱状态中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老者蹲在残存的椁顶上,拿竹竿向水下捅了起来,这一捅令他大吃一惊,所带一人多高的竹竿压根儿就没有够到底,复换一根长度接近两人高的细木棍,始戳到底部,向四周探却无边无沿,既没有探到奇珍异宝,也没有触到同伴的尸体。
老者望着手中的木棍,惊得有些发呆,这深度近似水库,容量也很可能如此。在山岗的顶部有如此浩大深邃的一潭深水已属罕见,而这个水库又暗伏在一座古墓的底部,更属奇特,若非墓主生前精妙安排,怎能出现这般奇观异景?既然如此,地下是否布有暗道机关、飞刀毒箭,或水轮转盘式拐钉铁锥,专以射杀盗墓者?老者心中无数。此前几十年盗墓生涯,类似墓坑积水的现象亦常遇到,在行内通称为“水洞子”。但这类“水洞子”的水并不深,主要是地下渗漏和雨水从坍塌的墓顶灌入而成,水位一般都在膝盖以下。若墓坑较浅,盗墓者便采取竭泽而渔的取宝方法,先用皮囊将水排出,然后盗取宝物。若墓坑较深,向外吸水极其困难,则干脆采取大坝中的摸鱼法,弯腰弓背在泥水中乱摸一气,根据手的感觉和长期练就的经验将器物从泥水中掏出。这样做的好处是,既不太费力地得到了宝物,又达到了速战速决、避免被官府捉拿而进局子蹲大狱的目的。
擂鼓墩曾侯乙墓出土的四节龙凤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