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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隔世的流苏少年

文/辛晓阳

我不知道这种神秘而奇怪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隐隐地惴惴不安,藏匿着无法消融的小小期待。过了很多年之后,我在想,或许这就是爱,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暗恋里包含着的纠结和酸楚,就是属于第一次悸动的、挥之不去的过往。

一开始的喜欢并不是异性之间的好感,只是单纯地想和他一起玩,坐同桌,每天一起做一样的事。小时候要强的我最喜欢听到的话就是,老师夸我是女生中写字最漂亮的,而男生中的那个NO.1,是他。傻傻地以为,两个人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有了一个完美的接点,或许我们会像小姨租来的港片里那样同在一家公司做职员或是同一个警署里的警察,这就是我们的以后,还有未来。

排练课本剧的时候,老师让我和一个与我关系很要好的男孩子扮演小公鸡和小鸭子,而他则是旁白。我们不厌其烦地练习。周末的上午,他爷爷便会带着他到我姥姥家去,我们便可以打着练习的旗号在楼下玩蹦蹦器。他笑的时候深邃的眼睛多了几分俏皮和坦白,让我能够从喧闹变得安静,安静地看着他,安静地傻傻地笑,没有缘由。

登上俱乐部舞台的那一刻我明显心慌了起来,要强的我并不想让别人看出我的窘态,只是一个人躲在幕布后看着大家浅草般的笑脸,然后他的声音顺着麦克风飘荡在会场的每一个角落。我一瞬间便卸下所有不安,坦然地循着那道声线完美地演绎着我们排练了很久的心血。从舞台上走下后我们击掌相视而笑,天空的蓝色悄悄地爬进每一寸皮肤,温柔地崩裂开来。

我们终于做了同桌,在二年级的某一天。没错,只有一天。我记得老师把他排在我身边时,我几乎开心得无法言语。课间的时候我们闹着玩“你拍一,我拍一”。我从此爱上了学校,觉得那里就是梦想开始的地方,尽管我并不清楚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也许跟他有关的,都是梦想。

一天之后,我们被再度调开,我对老师的决议打心眼里不满,却倔着性子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不声不响。他值日的时候从我身边经过,只露了一个背影,瘦削而单薄。我很笃定,如果二十年后自己结婚了,那么对方一定会是一个他这样的人。我不是很懂婚姻的意义,只是觉得小姨和姨夫在一起就很幸福,所以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样就足够了。

而事实是,之后我判定男生的标准完全比照了他的样子,高高瘦瘦,刘海儿松散地越过额迹,笑起来的时候像是冬日破晓的初阳,声音美得能够让人摆脱所有不安,喜欢运动,远远看去就气质十足的阳光少年。

一段时间后我了解了他家里的情况:美丽的母亲,异样的父亲,善良的祖父母,被爷爷拉扯长大。那一刻我明白,他绝不是童话故事里养尊处优的王子。可是对我来说,他离王子的尺度又近了一些,因为他就是他,那么特别。

去参加写字比赛的时候,我因为没有人送我去而犯了难,年迈的姥姥一筹莫展,他的爷爷——那位善良的老人毫不犹豫地承担起临时照顾我的责任。打车去比赛的路上,他始终安静地看着窗外,也许是有点紧张,也许是沉溺安静。我不忍心打扰他,于是低头翻着已经卷了页的语文书,亦不言语。他爷爷像对待亲孙女那样诚恳地待我,这种感动一直绵延到了现在,或许更久,或许一辈子。他生得高贵,又被善良包围着长大,在我无以言说的童年中显得那么完美。尔后他凭借一手刚劲飘逸的钢笔字,在比赛中轻松夺魁。落败的我虽有不甘,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因为我喜欢看到他笑,我想要看到他成功。

四年级的时候,同样的场景被重新刻录了一次。我们依旧被他爷爷打车送去比赛,只是这次的冠军变成了我。他不会知道,我是怎么在寒冬腊月里坚持每天凌晨五点起来练字的,没有暖气的屋子蒸发着被窝诱人的余温,而我只是想要让他知道,我可以做得很好。我做到了,却不开心,看着他倚在栏杆上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皱了皱眉头,巴不得落败的那个依旧是自己才好。

八年之后回想起那一幕我才想起,原来那种栀子花开下的纯纯的隐晦的爱才是最圣洁的。我只是想要他好,看到他笑就好像得到了整个世界。

再长大一些,便开始为了升学而疲于奔命。加班加点的奥数、奥语、剑桥外语,把我们折磨得几乎失去了兴奋的动力。很少再看到他的笑容,课堂上也鲜见他前几年频频的妙语连珠。他好像一夜之间成熟了起来,变得沉稳而内敛,却还是和几个要好的男孩子没心没肺地打闹。操场边三层楼高的大杨树发芽的时候,我习惯性地趴在栏杆上看他踢球,每一次传球和射门都是那样精彩和独一无二,就像他一样。

散落下来的阳光为世界铺上一层温暖而慵懒的纱,他就那样穿梭在水泥操场的一侧,额上挂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滴,像一个英雄。他的身上充满了我年少时期无边的遐想,像是一口不竭的灵感之泉,给了我所有努力和奋斗的意义。

然而,英雄却并不属于我。我的“敌人”告诉我,他在她生日会上为她深情演唱了周杰伦的《断了的弦》,她眉飞色舞的表情和趾高气扬的神气让我从心里狠狠地咒骂了自己一句。不是骂他,或是她,而是骂自己。为什么这么没出息,听到这样的事情就会觉得心里难受?想要走出自己的路需要更强大才行,但是没有他的路又有什么用呢。我不知道,我也不明白,只是觉得莫名地难过,安静地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然后悄悄地说,也许喜欢一个人真的是要付出代价的吧,哪怕仅仅是尚不明晰的暗恋。

毕业前的最后一年,我们又被一种奇妙的际遇扯到了一起。他和我的死敌终究没了下文,却和我最亲密的同桌上演了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

最可笑的是,我竟然成了这段童话故事的最完整的观众,最完整的。

他会为了她,用磁带录下自己演唱的周杰伦的新曲,然后像小孩子一样不安地塞给她,缩在一旁局促不安地看着远方;他会为了她,抛却平日里冷酷而坚定的表情,温柔得像是国王最宠爱的骑士,捍卫着自己美丽的信仰;他会为了她,说服爷爷让他从家里跑出来,只是为了和她静静地待上一会儿,哪怕只是坐在消防栓上看看月亮……

多么让人望尘莫及的美好。

她知道我对他的感觉,并理解为和自己一样的青春初期的少年对懵懂的未知世界单纯的向往。她没有阻拦我和他之间愈发熟络的交往,反而给了我更多中肯的建议。这点来讲她确实是个好女孩,至少小小的我就明白感情是一件多么自私的尤物,假如换作是我,恐怕数年前就和她绝交,将她列入危险名单了。但是反过来想,她确实拥有足够自信的资本,她对我的感情的容忍更像是一种赏赐和施舍。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他,宛如昨日。

知识竞赛之前我录了磁带给他,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我说自己很慌,好像一个马上要上战场的士兵,听着远方的枪声雷鸣惊异地发现自己没有带枪。我觉得我快死了,猝不及防地。

他不久后便把磁带还给了我,里面早已换成了他充满了磁性的声音。他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他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他说,做到最好就好,诸如此类的略带官腔的话中有一句让我瞬间泪流满面:他说,我相信你。

相信。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动词。他相信我,那么我就是最好的。我也相信。

决赛的前夕我去找他借手表,在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窗台下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他的爷爷把我迎进屋,我这才知道那位善良的老人为了我的比赛拿着手表在校门口等了我一个多小时。我愣在那里,看着他没有情绪的脸,甚至忘记了道歉。回家的路上我走着走着就哭了出来,我不知道他在心里是怎么定义自己的,但是不管结果如何,我在乎。

比赛的结果并不理想,甚至几个月后重点中学的招生我也彻底败北。我们几乎陷入了一模一样的窘境,两个曾经众人中的佼佼者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择校危机。几个星期之后我七拐八拐地拿到了心仪名校的录取通知书,而他却成为小城里另一所名校的学生。

度过让人恐惧的低谷期后,我们终于完美地结束了美丽如初的小学生活,开始了一段属于自己的新的征程。但是,我们眼前的行道上,没有彼此。

刚刚进入初中的时候我们依旧习惯于生活中彼此的存在,我记得自己因为一段英文打电话给他,让他帮我翻译时,他在听筒另一端哗啦哗啦翻字典的声音,还有因为专注而不绝于耳的喃喃自语,以及告诉我答案的时候他轻松地笑了一下,让我莫名地回忆起某个阳光发白的下午,他在水泥操场上快速地奔跑着,从另一个男孩脚下抢下球,然后迅速地射门。

我说,我以为你会成为足球明星。

他笑了笑,说是吗,我不知道。

再也没有了交集。

零零星星地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消息。他和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一个月以后又分手,不知为何。

和他同校的朋友说,看着他总觉得他饱经生活磨难似的,脸上刻满了沧桑。

同班的一个男生告诉我,要去他们学校PK足球,他也是对手中的一员,由此我才知道他还在踢球,因为自始至终我都清楚他有多么爱这项运动。

初三总复习的时候我拨通了他的电话,问他借和我们不同版本的语文教材。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的手心突然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我这时才发现,原来过了这么久,那串号码依然像是魔咒一样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底,悄悄一回味便会轻巧地钻出,扯出如丝般拉扯不断的过往。

他托朋友将书带给我,上面写满了他闲暇时创作的古诗词。我这才想起前段日子进他QQ空间时发现他在研究中国古典文化。那些或是刚劲或是婉约的句子像一把撬开历史的钥匙,让我看到了一个男孩强大的生命力和创造力。但是对这些我丝毫没感到意外,因为这就是他,他总能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从一开始我就相信。

结果开始写字的居然是我。

一年的时间,林林总总的作品,我似乎从来没有提及过他和我们的故事。也许这一段单纯的暗恋和无果的过往根本不能标上“我们”的主语,但是我却始终虔诚地相信着,总有一种力量将那最单纯无设防的成长之路演绎得如此精妙绝伦。

至少在我的世界里,他就是我唯一的男一号。

某天深夜我们在网上随意地搭上了话,他竟然提出“对诗”。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于是两人开始毫无章法地用现代诗歌PK古典辞赋。在这过程中,我愈发惊异于他对文字的敏感,而自己却更像是站在一个崇拜者的角度。我们都长大了,不枉曾经。直到我们为了C罗和卡卡谁踢得更好吵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就是对于曾经最美好的距离。

记得不知何时他曾经在我QQ空间的留言板里留下一句“莫待无花空折枝”,我始终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或许我只是不停暗示自己相信它远远不止表面翻译出来的含义那么简单。

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就像初恋究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还是第一次恋爱,本就没有什么固定的章法。何必深究。

至少,他出现过。至少,在年少浅蓝的梦境中,我也曾经是一个幸福的公主。 ov1rql0icwk+YubngD/2OIX+Y2EsglNPA6r30H2Hl67WEj6fII1rfEJC94x3mOn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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