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暖色的光芒里,又看见你。
投射于雪白纸页上晃动的树影,像沉默的故事在春日苏醒。
你说一辈子要盛开的白色花朵,是不是已经萌发出无可言说的根须和高傲的花?
四季轮回了一次,白昼落在疏朗枝头。我站在你的世界之外,听不到一点回声。
固执的冰在这三月依旧没有融化为水,年轻的人像荒原上一匹倔强的马。
清晨,空气里飘满青橙的香气。鼻尖不断打颤,像遇到久违的那个人,内心酸楚难言,蹙着眉头无计可施。
曾经是他带你去校门口的水果店挑选最大的西瓜。你说,这个像他的头。他朝你扔了颗橙子过来。橙子那时未熟,还带着青色的皮,你放在鼻翼前闻了闻,说:“好酸。”他不理你,只顾在一旁笑。
时间的远途无法原路返回,多年后一切都已经改变,可以返回的只是记忆和眼泪。
现在会有谁笑你呢?
没有,或者不知道。
说过的,当两个人无法在一起时,彼此都要珍重和遗忘。
而你总抱着他送你的那只米黄色的大熊,一直学不会重新开始。
孤单面对屏幕上那个不再闪动的头像,手指却熟稔地敲打出:“是不是又隐身啦?”“我知道你在的。”“和我说说话吧。”“真的不在吗?那下次一定要出现哦。”
看着掌心里曾被他抚摸的每一条纹路,怀念曾为一个人开过的满天繁星和霜花。
而他终究没再出现,头像依旧像不说话的哑巴。你望着夜的海,在眼眶里闻到海水的味道。
是谁这样执拗地不肯放手,躲在故事里假装自己可以从容生活?
爱是折磨人的东西。
世界决绝,不动情。
霏霏细雨中,野蕨在墙角长势猖狂,接近挑衅地生长,掩盖天空的阴翳和忧伤。
一整天,你坐在窗前素描,笔下的蕨叶像浸过水的羽毛收拢着,没有半点野性。黄昏袭来,暗影笼罩着画纸上纠缠不清的线条,笔路怎样牵扯都没有出口。
人生到了失意的时候,原来可以这样乱得没有阵脚。
你痛恨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成长,才会穿过内心的重重云雾看见未来的高山和流水。
无爱而欢的人是这世上稀有的金属,你跑过所有的铁器店,都没有找到。
流浪的阳光在哭红的眼睛上反光,轻微得没有一点重量。
风与过客是一对孪生手足。
六月,他还没来看你,你独自在树下唱歌。一阵野风吹过,吹落一两粒瘦小的荔枝,滚到脚边。
你捡起最瘦弱的那粒,高高地举着,说:“我都落了这么久了,也不见你把我捡起来。”
他在你背后听得很清楚,而你以为只有天空听到。
很多时候,你不奢望能与他偏执到天涯,只想安静地看他,如同望着车窗上那个清澈的侧影,带着隐忍与孤寂,听埋没于阴影中的无声的爱恋。
“看够了吗?又不是要分开,把我看得这么认真,干吗?”
有些果实并不是要等熟透之后才落下,有些事总是要提前做。
背叛永远住在承诺的隔壁。
在他离开后,你一直住在哭声里。
我听着自己与树叶擦肩而过时的风声,想到盛夏过后无人认领的雨滴摇响了风铃。
你为他写过信的手兀自摇摆在南方的雨水里,那些甜的爱情还没长出,就不知去处。
那个坐在单车少年身后小小的你,那个在婚纱店的落地窗外傻傻张望的你,那个看双子座流星雨时双手合十的你,那个原本以为一辈子可以和他不离不弃的你,在入秋桂花的香气中隐匿形状,戛然而止在最后一次萤火中。
我躲在一棵香樟树不断变瘦的影子里,看你和往事捉迷藏,用一树叶子掉落的时间。
秋天的末梢,天空被时间拉出山一样的轮廓,落红像一群狂欢的女人,一直舞到歌剧里最后的一行咏叹。
我还站在初见你时的街角,遛狗的贵妇和吵着要买风筝的孩子陆续走过,陌生的男女重复俗烂的情节,嬉闹、谩骂又拥抱。
而你,迟迟没有出现。
这个难挨的霜降结束后,我在南方看了整整一季的香椿,枝条稀疏而粗大,像空气里被时光划破的脸。
如果有一天,我们再见面,我大概还是会问:“你现在过得怎样,有新的归宿了吗?”
我知道,你不会回答。
身体闪现出透明的伤口,在镜中被人用力撕开虚伪的绷带。
你看到虹光时忍住了前夜汹涌的慌张。岁月的长河上,你用沉默在骨头里继续开花。
叶尖轻轻坠下露水的香,有一处小巧的缺口,住着一只断翅的蝴蝶。
我想你是真的,因为爱过,受了伤害,因为伤害,有了抵抗,因为抵抗,不再对爱崇拜。
那是不是,心爱到疯了,恨到算了,也就真的好了?
春天过后是夏天,夏天到来莲花开,莲花谢后秋雨就落了,你说的冬天,又将来到。
忍冬一寸一寸爬向屋顶。上弦月慢慢缺后,又慢慢圆。
而我,直到四季静默无声,才听到你在说:
“不要问我和他如何,我和你也不会有结果。”
或许,这便是世上最好的答案。
月亮背面的宫殿,是我们永远看不到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