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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孤飞

by /梦田

(一)

“陆晨天,我喜欢你。”

自从第一眼见到陆晨天,这句话就在陈素素的心里涌动着,几欲喷薄而出,但终究还是忍住了。“陆晨天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样平凡的女生?”她想。

陆晨天像极了所有烂俗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高大魁梧,阳光帅气,家世显赫,成绩优异。但是,陈素素一直坚持认为,自己并不是因为这些才喜欢他的。至于究竟是为什么喜欢上他,她自己也想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她只记得,那时她刚进大学,除了宿舍里另外三个女生外,一个人也不认识。宿舍里有一个聒噪的东北女生,像是意外获知了某个重大消息般,对其余三个人说:“你们知道陆晨天吗?就是今年我们学校新生里理科最高分的那个人啊。今天他和我擦肩而过了……”

另一个女生随即一脸崇拜的表情,说:“啊,真的吗?他很帅的!”

于是两个花痴的女生便围绕着这个话题激动地谈论了好久,从陆晨天长得究竟是更像吴彦祖还是权相宇,说到他家里究竟是做房地产生意的还是做IT的,又说到他为什么会选择物理系而不是热门的经济专业以继承家产。陈素素坐在自己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一本摄影杂志,朝对面床上的简菲说:“这天气真热,要是有杯绿豆汤喝就好了。”

简菲正在收拾她书架上厚厚的几本大学英语八级考试资料书。她把它们整整齐齐地归置好,自言自语道:“过几天还得去买几本才行。”这时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方想起了适才陈素素的话,立马回应道:“嗯,就是,你妈妈做的绿豆汤最好喝了。”

(二)

陈素素和简菲来自同一个南方小镇。在十八岁以前,她们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小镇。从幼儿园到高中,她们都在同一个学校,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彼此知根知底,无话不谈。陈素素至今还难忘高三的时候,每天晚上十点半下了晚自习后,她们结伴回家。从学校到家不过十分钟的路程,昏黄的路灯光把人影拉得好长,两人慢悠悠地走在寂静的马路上,抱怨着苦不堪言的学校生活,谈论着日常的琐事,十分钟仿佛只是一眨眼便过去了。

“素素,我想考中文系,想去有海的地方。你呢?”简菲突然停下脚步说。她的眼里有光芒在闪动。

“我……嗯……再说吧。”陈素素含糊地说。事实上,她觉得自己的学习成绩和简菲真的不是同一个层次的,像自己这样资质平平的女生,又有什么资格谈论未来和理想呢?

因为住在同一个镇上,且又是多年熟识的街坊邻居,陈素素自然免不了被家长拿来和简菲作比较。每每考试成绩公布,素素妈妈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考了多少?”紧接着第二个问题便是:“简菲呢?”陈素素真的不想谈及关于简菲的话题,她多么想冲妈妈大吼一句:“你别问了行不行啊?烦死了!”可她哪里有那么大的勇气?她顶多也就是小声地说出简菲的成绩后,不耐烦地听着妈妈喋喋不休的训导:“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呢?为什么人家简菲可以考那么多而你却考成这个样子呢?说出去就不怕丢人?……”

“简菲我恨你。”陈素素默默地在心里念叨着这句话。她曾经无数次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奋发图强,超越简菲,可是她终究没有那个智商;她也曾经无数次下定决心要和简菲绝交,老死不相往来,但每当看见简菲那明媚如春光的笑容,心里的防线就又一下子垮了。

“简菲,看来我们这辈子是分不开了。”陈素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知道究竟是喜还是悲。

高考的时候,幸运之神未能垂青简菲这个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她严重发挥失常,考了一个从未有过的低分。虽说仍旧在重点线之上,但这结果和她心里的目标终究是差了一大截。而陈素素却稀里糊涂地超常发挥,竟考了一个和简菲差不多的分数。

高考完的那一整个夏天,简菲都待在家里,心情低落。她和陈素素都报了南安大学。她报的是中文系。陈素素原本报的是英文系,却很不情愿地被调剂到了中文系。两个人又被命运的绳索绑在了一起。陈素素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一想到以后的四年又要和简菲一起度过,她就觉得头大。

那个夏天,陈素素时常带着妈妈熬的绿豆汤去简菲家看她。事实上,这并非她所愿,不过是她妈妈要求她这样做的罢了。妈妈教育陈素素:“你真应该好好感谢人家简菲。如果没有她在学习上给你的帮助?你高考能考得这么好吗?”陈素素在心里愤愤不平地想:“她哪有给我什么帮助?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努力罢了。”但她不敢反驳母亲的观点,于是她不得不三天两头地去简菲家里。她发现简菲虽然心情低落,却并未抱怨命运的不公,而是把自己锁在家里没日没夜地学习——她已经把大学英语四六级资料书都看了好多遍了。陈素素心想:用得着这么拼命吗?大学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听说陈素素与自己考了同一所大学,并且是同一个专业,简菲欣喜地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素素,我就说你可以考好的。真好,以后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陈素素假装开心地点了点头,挤出一个忸怩的笑容,心里却满是惆怅。

(三)

让陈素素惊奇的是,不久以后,她竟时常见到陆晨天。陆晨天虽是理科生,却对文学也颇感兴趣,时常来旁听她们的现当代文学课。他总是早早地到教室,坐在教室的第一排。有一次讲授现当代文学的老教授听了他的发言后,甚至以为他真的是中文系的学生,还欣喜地夸赞道:“孺子可教也。”这时班里几个花痴女生就咯咯地笑起来。

渐渐地,陈素素觉得若是好几天见不到陆晨天,便像没了魂似的。她的心里浮现出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字眼:爱。但是她多么不想承认啊,她宁愿自欺欺人地坚信,那只是单纯的喜欢和欣赏罢了。这情愫,陈素素不敢向任何人提起。她想:这可真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啊,别人一定会说,我是痴心妄想,可是我并没有妄想什么啊。

每次上课之前,陈素素都想走上前去坐在陆晨天的身旁,可是她只是坐在后边,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她总是在上课的时候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心想:他的背影真好看啊。

日子久了,简菲像是觉出了些许端倪。她总是在上课的时候用胳膊肘轻轻地推一推陈素素,低声道:“想什么呢?该记笔记了。”陈素素这才回过神来,慌乱地埋下头,望着书上的一片白纸黑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过了半晌,她才平复了心情,提起笔,认真地抄黑板上的笔记。

后来简菲加入了学生会,与陆晨天在同一个部门,两人时常因为工作而长时间待在一起。每当简菲因为学生会有任务要出门时,陈素素便会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失落地想:她是不是又要和陆晨天在一起了呢?陈素素觉得自己羡慕极了简菲,却又恨极了她。陈素素有时也会幽怨悔恨地想:要是当初我也加入学生会就好了,那么我也可以和陆晨天待在一起了。可是谁叫自己不善言谈,在面试的时候讲话结结巴巴,连初试都没通过呢?

日子久了,简菲和陆晨天便熟识了起来,见面也时常亲切地打招呼。每当这时陈素素都觉得自己站在简菲身旁的样子蠢极了,她埋着头,涨红了脸,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陆晨天。她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见面的次数多了,陆晨天也就认识了陈素素,偶尔在校园里碰到也会同她打招呼。但是陈素素知道,这只不过是出于礼貌罢了,他们连朋友都还算不上呢。而且,陆晨天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但是只要这样便足够了。”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陈素素都会这样对自己说。

(四)

日子如沙般从指间流逝。“一转眼,我已经认识你快两年了。”陈素素心里想。但是令她失望的是,她和陆晨天终究只是两条平行线,在青春的轨道上无限地延伸着。有好多次,她几乎要鼓足勇气义无反顾地向陆晨天表白了,却看见简菲和他走在一起,有说有笑,像极了一对恋人。

其实,简菲和陆晨天才是般配的一对,她这样想。

而事实也证明了简菲的确对陆晨天暗生情愫。那是春末夏初的一个夜晚,夜已经深了,简菲在台灯下静静地写着日记,她似乎总有写不完的心事。陈素素却依旧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过了一会儿,陈素素隐隐约约听见简菲在阳台上打电话的声音,那声音跟往常一样温柔,甚至比平时更温柔——直觉告诉陈素素。

简菲换上了衣服,轻悄悄地出门了。那台灯还亮着。陈素素睁开眼睛,看见门大开着,心想简菲怎么这么不注意提防,最近学校宿舍经常失窃。她迷迷糊糊下了床,关上门,脚步却不由地停在了简菲的书桌旁。日记本上简菲娟秀的字迹格外好看,洋洋洒洒好几页纸,却还未写完今天的日记。陈素素原本打算上床,却依稀看见了那密密麻麻的字迹里有熟悉的三个字——陆晨天,她不由得心头一震,走上前去,拿起那厚厚的日记本,看见了最后那一句话:

“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陆晨天了。可是……”

日记写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哼哼,哪里来的“可是”?她一定是怕陆晨天不喜欢她吧,陈素素心想。

简菲很快便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大袋吃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大家快起来,有好吃的棒棒鸡。”宿舍里另外两人闻声而起,陈素素却假装已沉沉睡去,不愿睁开眼睛。

“菲,谁给你买的呀?真好吃。”东北女生嘴里含混不清地说。

“是陆晨天。他今天去郊区的农民工子弟小学做志愿者,看见有一家铺子卖的棒棒鸡很正宗,买得有点多,就给了我一些。”简菲淡淡地说。

“哇……”两个女生暧昧而艳羡地笑了起来。

“陆晨天”三个字像一个咒语,把陈素素整个魂儿都抽走了。她把被子朝上拉了拉,把脑袋严严实实地盖住,不想听到任何声音。

(五)

夏天到来的时候,简菲和陈素素都被派去拜访当地一位有名的作家,同行的有同班的十几人,以及陆晨天。他是主动申请来的。听说陆晨天要与他们同行,陈素素连忙对负责活动的简菲推托道:“菲,我今天感冒了,可以不去吗?”

“为什么不去?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这个作家吗?”

陈素素实在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只得不情愿地跟着大队人马一起坐上了大巴车。陈素素向来容易晕车,但她想着陆晨天就坐在自己身后,便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在他面前丢脸,于是一路上都强忍着,弄得头昏脑涨的,好生难受。那位作家的家在郊区,风景清幽,不远处还有一个农家乐。拜访完那位作家,陆晨天又提议去农家乐吃点家常菜。于是一行人欢呼雀跃着朝农家乐奔去。陈素素脑袋昏昏沉沉的,只是跟着一群人朝前走着,走到半路才发现陆晨天和简菲都已不见了踪影。她心里好生焦急,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了谁,于是又折回去找他们。她远远地看见他们两人都站在大巴车停的地方。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仿佛就只隔了一张纸一般。她觉得自己要哭了。很快,陆晨天将简菲拥进了怀里。她转过身,眼泪决堤而下。

吃饭的时候,她独自坐在餐桌一隅,把一瓶瓶啤酒咕噜咕噜地灌进肚子里。旁边的女生娇滴滴地尖叫着:“呀,陈素素,你不要命了呀,你平时都不喝酒的呀!”

返校的旅途中陈素素终于还是没忍住,吐得天昏地暗,一边吐一边哭,整个车厢都被一种浓浓的啤酒味包围着。几个女生尖声尖气地抱怨道:“陈素素你好恶心啊,弄得我都要吐了。”

陈素素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宿舍的。听宿舍里的东北女生说,是简菲一个人把她扶回来的,其间她还吐在了简菲的身上。

没过多久暑假便到了。简菲回了家,陈素素留在学校。那个漫长的夏天里,陈素素一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知道这是为什么。到了校园里的银杏树叶渐渐泛黄的时候,夏天也就过去了。陈素素披散着还在往下滴水的长头发,穿着宽松的睡裙,手里捧着一个西瓜,站在宿舍的阳台上,心想:夏天总算是过去了,夏天可真是个让人伤感的季节啊。

可是开学以后简菲却迟迟未来学校。这时陈素素才猛然发觉,原来自己竟一整个夏天都没和简菲联系。思虑许久,她终于还是决定给简菲打个电话,却发现简菲的号码一直打不通。过了很久,陈素素才从妈妈口中得知,简菲暑假去云南的山区支教,不幸遇上了泥石流,被从山坡上滑落的巨石击中,下半身瘫痪了。

“呀。”陈素素惊叫一声,心尖上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似的疼。

简菲再也不能来学校上学了,她的母亲来学校替她办了退学手续。陈素素看见简菲的母亲,两鬓陡然多出了好多白发,苍老憔悴得不像样子,心里很难受。“素素,简菲福薄,以后再也不能来学校了。阿姨希望你带着她的那一份梦想,好好学习……”简菲的母亲说到一半便哽咽了,说不下去了。

如今陈素素的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她一度觉得,自己今后的人生将再无半点欢愉了。

(六)

不知道是隔了多少年,陈素素终于又回到了那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南方小镇。那时节小镇上的木棉开得正盛,红彤彤的一大片,灿若红云。

陈素素又去了简菲家。简菲家仍旧住在那幢年久失修的二层小楼里,院子里养了几只老母鸡,母鸡身后还带着一群小鸡。院子里种了好多的茉莉花和栀子花,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清香的气息。“上去看看她吧,她这些年时常提起你呢。”简菲的母亲笑着说。“嗯。”陈素素点点头,朝楼上走去。终于又见到了简菲,只见她穿一件白色衬衣,领口绣着好看的紫藤花和锦鲤,下身是一条长及脚踝的深蓝色棉布裙子。简菲坐在轮椅上,埋着头,专心致志地绣着十字绣。那是很大的十字绣,绣的是百鸟朝凤图,色彩绚丽华美,已经绣了一大半了。

“菲。”陈素素轻轻地唤了一声。

简菲闻声抬起了头,摘下鼻梁上的一副无框眼镜,轻巧地笑着,温柔地说:“你回来啦,素素。”陈素素走上前去,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弯下腰,仔细地打量着那幅十字绣,感叹道:“真美。”简菲把手里的针放下,笑道:“只不过是闲来无事,找点事情打发时间罢了。你若喜欢,我送你可好?正巧听说你马上要结婚了,我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送你……”

陈素素听到简菲这番话,一股酸楚涌上心头,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只得连忙打断她的话,一边点头一边说:“我很喜欢,谢谢你。”这时简菲又大声呼唤她母亲,说:“妈,给素素倒杯茶来呀,记得放我们自家晒的茉莉花瓣啊。”说罢,她又扭头问陈素素:“你喝得惯茉莉花茶吧?”陈素素连忙点了点头,于是她又甜甜地笑了。

两人聊起了陈素素的婚事。简菲问:“陆晨天——现在在做什么?他还好吧?”

陈素素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应该还不错。自从他出国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呀,”简菲惊叫了一声,“你们没在一起呀!我还以为,你是要和他结婚呢。”

陈素素苦笑,说:“我们本来就不合适。”

“嗯……”简菲说。她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小口,对陈素素说:“小心烫。”

陈素素从包里取出一张大红烫金的请柬,封面上印着一对金色的龙凤,递给简菲,说:“你可一定要来啊。”

简菲笑着打开请柬,看见上面写着“新郎欧阳时,新娘陈素素”的字样,是行云流水的行楷字体,倒颇有矫若游龙的姿态。她双手捧着请柬,小声地读着,样子认真极了,就像当年高中时一个人埋头读英语课文一样。

“我想,他一定很爱你。”她说。

(七)

那年深秋,就在银杏树金黄色的叶子都快要掉光了的时候,大家便看见在校园里出双入对的陆晨天和陈素素了。陈素素的身边总有陆晨天陪着,而再也不是简菲了。大家见了这一幕,大多先是为简菲的不幸遭遇感到惋惜,随即而来的便是不平:如果简菲还在的话,陆晨天身边站着的哪里可能会是她陈素素?

陈素素向陆晨天表白,便是在那年秋天。那时简菲已彻底从他们的生活里下线了,她的头像永远是暗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便是暗的,她依旧根深蒂固地存在于他们的心里,抹也抹不去。陆晨天原本就和陈素素没有太多交往,偶有见面,也只是生硬地打个招呼,转身的那一刻,简菲的影子又像是幽灵一般,浮现在了眼前。

有一次上现当代文学课,老师讲当代诗歌,陈素素坐在陆晨天身后。不知怎的,望着他好看的背影时,她突然想起了一首诗。她从课桌里掏出一张纸,写了起来: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

下课铃声响的时候,她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她合上书,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泪眼蒙眬,眼泪不小心滴到了书本上,晕开好大一片。她抬头的一瞬间,才发现陆晨天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望着她桌上的那张纸,淡淡地说:“我很喜欢这首诗。”那语气里满是愁绪。陈素素慌乱地把纸一折,塞进书包里,想要开口回应却又一时语塞,整个人都变得局促起来。

不久以后便是陆晨天的二十岁生日,他邀请了包括陈素素在内的众人一起去KTV唱歌。收到邀请时陈素素心头一震,又惊又喜。那天晚上众人兴致颇高,一直唱到凌晨。陈素素只是窝在房间的角落里静静地听他们唱着,偶尔抬头去看陆晨天。他和众人有说有笑,忙得不亦乐乎的样子。昏暗的灯光下,他的侧脸被映得格外俊美。

“陈素素,你怎么都不唱啊?来,唱一首吧。”有人走上前来拉陈素素,一把将她拉到屋子正中间。她就像一只孱弱胆小的小猫,无助而惊惶地站在那里,恨不得遁地而逃。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她终于还是开口唱了一首歌,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唱歌:“回忆过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为何你还来/拨弄我心跳/爱你怎么能了/今夜的你应该明了/缘难了/情难了……”

还没唱完,她便整个身子都没了力气,瘫软在冰冷的地板上,哭了起来。

她和陆晨天在一起以后,陆晨天才说:“那天晚上你哭得伤心,我看了很难过。”

(八)

到了毕业的时候,陆晨天就和陈素素分手了,然后他去了美国留学,去的那所学校的物理系是全球顶尖的。陈素素并不感到惊讶和悲伤,她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局。“我们居然在一起差不多有两年了,”她想,“居然有两年这么长!”当初陆晨天决定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最亲昵的动作也不过是拉拉手。陈素素觉得很累。“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要和他在一起。”她这样想。

陈素素被保送至本校继续攻读研究生学位,专业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就在这时,她认识了欧阳时。

那日是她导师的生日。因为是散生,所以并未大宴宾客。适逢他多年以前的学生纷纷从外地回来看望他,于是便摆了家宴,只是邀请了过去和现在的几位得意门生。导师见陈素素寡言少语、沉静自持,是块做学问的好料,便对她颇为器重。就是在那场家宴上,陈素素认识了欧阳时。

那日,欧阳时穿一身休闲的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精神,且又有文质彬彬的书卷气,并不像三十开外的人。导师介绍他说:“这是我以前的学生欧阳时。”陈素素礼节性地冲他点点头。这时导师又指着陈素素,说:“这是我现在的学生陈素素。”

临走的时候,欧阳时走到陈素素身旁,小声问:“师妹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陈素素受宠若惊,一时局促,半晌才张开嘴,结结巴巴地说:“不用了,我就住在学校里,很近的。”但是欧阳时还是坚持要送她回去。两个人就踩着林荫道上满地的银杏叶子,慢悠悠地走着。

“你住研究生宿舍吗?”他问。

“嗯。”她点头。

“当年我也住那里。”他说,于是又回忆起了他在这里求学的七年光景。这时陈素素才知道,他当年中文系硕士毕业后并未从事与本专业相关的工作,而是投身于金融行业,如今已经升到一个颇高的位子了。

后来两人又见了几次面,拉了手,安静地接了吻。那是陈素素的初吻,因此记得格外清楚。那晚两人看完一场外国爱情电影,欧阳时送陈素素回宿舍。陈素素还未从电影的悲剧结局中缓过神来,因此一路上都沉默不语,表情凝重。到了宿舍楼下,欧阳时为她开了车门,她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她说了一声再见,便转身朝宿舍楼走去,却被欧阳时一把拉了回来。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说:“我不希望看到你悲伤的模样。”

然后他们安静地接了吻,就在银杏树下。那时节银杏树的叶子几乎已经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昏黄的路灯光透过交错的树枝照下来,他们的身上也变得光影斑驳了。

(九)

夏天到来的时候,陈素素就要做新娘子了。婚纱是由欧阳时的朋友精心设计的,裙摆上缀着大片大片白色的花朵。婚礼上欧阳时无限温柔地把她拥入怀里,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素素,你真美。”陈素素想起了那日在简菲家院子里见到的茉莉和栀子花,她想,如果简菲也有机会穿上婚纱的话,一定比自己还美。

她把目光投向嘉宾席里的简菲,她像个仙女一样坐在那里,静谧地笑着。而在她身旁站着的,正是陆晨天。他刚好回国探亲,得知了陈素素结婚的消息,便赶来了。陈素素远远地望着他们俩,他们二人才是最般配的。

于是陈素素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去看望简菲时,简菲说:“其实我们去郊区拜访作家的那天,陆晨天的的确确是向我表白了,但是我没有接受。我只是说:‘对不起,你抱我一下吧。’”说到这儿,简菲笑了笑:“因为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他。素素,我希望你幸福。”

“菲,我们都要幸福。”陈素素抚摸着裙摆上的花瓣,不由得湿了眼眶。 a3VfyWGG8VchRWqJ3atOEh4nSDwCDBkzEqvZ5Yl3pdR3YnsgUI0b9NI6FoWHgz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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