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节那天,去参加一个小型的讲演会。一个负责接我到会场的小女孩,“90 后”,笑眯眯地问我:“李老师,你知道你现在多有名吗?”我说:“不知道。”其实我心里还是知道一点儿的,只是不愿承认。
不愿承认有几个原因。
首先,我对自己的出名一直有些纳闷。如果说是因为我所做的研究,我的研究倒确实做得中规中矩,是严格按照在美国留学六年的基本训练做的。记得刚回国时,我在北大社会学系当老师,带着学生去保定做一个入户调查项目。别的老师大都止于研究设计、督促和检查,我却跟学生一起敲门入户访谈,因为心里对做的事有虔诚感、敬业感,甚至有一点点神圣感。几十年做下来,著作等身,但那毕竟是学院派的专业工作,该不着出名的。虽然我已得到社科院最高专业职称(二级研究员,没有一级),但专业上比我做得好的人不少,出名的不该是我。
如果说是因为我研究的领域比较吸引公众关注,那倒是一个可能的原因。我的研究领域其实是三个:家庭、性别和性,但是公众并不关注前两个,只关心第三个。原因是在性的领域,社会禁忌颇为严重,基本属于研究禁区和死角,突然间有人对此做了研究,每说一句话都使社会的神经备受刺激。
如果说是因为王小波,那应当也是部分原因。王小波只有一个,偏偏又是我的丈夫,喜欢王小波的人,男的会出于好奇顺带看看他老婆是什么人;女的则想这幸运儿也不怎样,心中打翻醋瓶。而且我和小波的关系有点儿特殊,我们当初的爱情故事有点儿像男人版的灰姑娘童话,不是英雄救美,而是美救英雄。也许正因为这样,我们的爱情故事更有看头也说不定。
其次,我希望对名望这件事保持冷静看法。名望的好处是有一些话语权,说话有人能听到,总比没人听到要好些;说话有人响应,总比没人响应要好些。除此之外,有了名望,稿费也高些。但是,名望这东西是柄双刃剑,有利也有弊。它的弊就是容易搞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做不到实至名归,被人贬,被人骂,有时候被人贬低到自己的实际水平之下,也很不爽。
不能说我没有一点儿虚荣心,但是我知道虚荣心是坏东西,不是好东西。所有的名望,无论多么实至名归,在地球热寂之后都会灰飞烟灭。一切富贵荣华都是过眼云烟。认识不到这一点,就不只容易变成一个虚荣的人,而且会成为小丑,沦为公众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