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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诗歌文本的具体呈现(一)

很明确,本书所定义的语言本体论,其最根本的伦理性正是在于对语言保持信任,诗歌由此而获得了某种忧郁的理想形态和建构意义。具体到1980年代的诗歌语境,上述第一种路径是本书要拥抱的对象。不同于于坚们强硬的“自我”,在写于1986年10月的一篇文章中,王家新谈道:“必须把诗当成一种自身具足的、具有本体意义的存在。诗有它自身的自律性……创作是必须从自我开始时,但‘自我’却往往是一座牢房。只有拆除了自身的围墙,我们才能真正发现人与世界的存在,才能接近诗并深入它……所以诗人并不等于诗,诗人也大可不必把自己看得比诗更重要……只有这种谦卑才是‘无穷无尽’的。” 对“自我”的拆除,才意味着语言本体创造性的开始。“人与世界的相遇”,重点实际上并不在人,而在世界,这意味着世界的存在进入语言,并借语言向人敞开,这样的语言意识很明显呼应的是海德格尔的语言哲学。 在与世界相遇之时,人从言说中消解,世界进入语言,成为诗歌的本体,这在其写于1987年的《蝎子》中有着清晰的体现:

翻遍满山的石头

不见一只蝎子,这是少年时代

哪一年哪一天的事?

如今我回到这座山上

早年的松树已经粗大,就在

岩石的裂缝和红褐色中

一只蝎子翘起尾巴

向我走来

与蝎子对视

顷刻间我就成为它脚下的石沙

骆一禾的语言意识与此也有相通之处,虽然更具浪漫主义精神。比如他谈到“世代合唱的伟大诗歌共时体”时说:“在这个层面里自我的价值隆起绝非自我中心主义、唯我论的隆起,从这个精神层面里,生命的放射席卷着来自幽深的声音,有另外的黑暗之中的手臂将它的语言交响于本我的语言之中,这是一种‘他在’的显现,艾略特的诗中引语和多国语言的交织,庞德在他的诗中歪歪扭扭地写下的中国字,并非只是某种知识渊博的结果,而是生命潜层、它在的语言,一种自身的未竟追摄未竟之地的探求之声留下的痕迹。” 骆一禾所青睐的“共时体”很有种索绪尔语言学的意味,每个词的意义都在共时性的对比中确定,自我之中包含着无数他者,这也可见艾略特《传统与个人才能》中诗人与其传统之关系调整的影子。只是他在这种结构中寄予着不同于符号学的理想,而是对某种精神性、文化性甚至神圣性人类传统的理想,这又昭示了其存在主义的一面,循着这样的语言本体论意识,语言获得了命名性,诗歌创作行为由此同构于创世行为:“诗歌使创世行为与创作行为相迴,它乃是‘创世’的‘是’字。”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创世”的责任,并未将诗人升华为神,而无非是大地上忧郁的圣徒,守望着理想,正如守望着人类的乡愁,这样的姿态,在“知识型”上正契合于对“空洞理想”的忧郁追求:

看见上帝了吗

看见了

上帝是什么样子

被人们追问的、这个失踪了很久的人

没有回答

……

我和你你这个同我谈话的人

两个人默默地在炉子上烘烤脚上潮湿的鞋子

注视着小筐里的一块非常美丽的花干粮

想着这些可怜的苦难的圣者

火舌吐着猩红的穗子

在我们心中残酷地跳跃

我开口说道:

什么也看不见

然而这残酷并没有使我们好受一点

……

我们这些大地上的人们

都曾经衷心地感觉到这样的痛苦

眼望着家乡

——骆一禾《对话》(1986)

张枣的语言本体论则呈现为对中国古典精神的呼唤与转化之理想,由此提供出汉语新诗现代化的崭新方案。这使其诗歌呈现出新古典主义风味。汉语性与现代性的对话,使得张枣诗歌语言既有古典的销魂与亲切,又能带来现代性的震惊体验,二者整合出一种“朝向语言的纯粹”——王家新在评论《何人斯》时说:“这种质地简洁的语言,却令人感到了生活中的那份亲切,那份最令人‘销魂’的情意。诗中的一些意象和细节,也大都是这样从人的环境、纠葛、表情和饮食起居中来的。但是也很奇怪,它们不仅使我们感到亲切,同时也感到了异样,以至我们不得不惊异地打量着语言在生活中所抓住的这一切。” 当“语言抓住这一切”时,诗人便在语言中消失了,语言本身成为生活与传统的代言者。在一段写于1987年,且与王家新上述评论存在明显互文性关系的谈论中,张枣夫子自道:“传统从来就不会流传到某人手中。如何进入传统,是对每个人的考验。总之,任何方式的进入和接近传统,都会使我们变得成熟,正派和大度。只有这样,我们的语言才能代表每个人的环境,纠葛,表情和饮食起居。” 是语言获得了代表性。由此,张枣在其诗歌中寄寓了衔接传统的理想,以对语言进行绝对现代意义上的本体论追问的方式,这传统的理想,销魂、甜美又渺不可见,是个使人忧郁又忍不住不断追问的“何人斯”:

二月开白花,你逃也逃不脱,你在哪休息

哪儿就被我守望着。你若告诉我

你的双臂怎样垂落,我就会告诉你

你将怎样再一次招手;你若告诉我

你看见什么东西正在消逝

我就会告诉你,你是哪一个

在1980年代,经由“语言觉醒”而自觉到的语言本体论意识,在其他诗人诗歌中也有清晰的体现,且互相之间可见呼应:

亚麻色的农妇

没有脸孔却挥着手

向着扶犁者向前弯去的背影

一个生锈的母亲没有记忆

却挥着手——好像石头

来自遥远的祖先……

——多多《北方闲置的田野有一张犁让我疼痛》(1983)

有一种神秘你无法驾驭

你只能充当旁观者的角色

听凭那神秘的力量

从遥远的地方发出信号

射出光来,穿透你的心

——西川《在哈尔盖仰望星空》(1980)

夜里,我听见远处天鹅飞越桥梁的声音

我身体里的河水

呼应着她们

当她们飞越生日的泥土、黄昏的泥土

有一只天鹅受伤

其实只有美丽吹动的风才知道她已受伤

她仍在飞行

——海子《天鹅》(1986) l6B/+pOzZ7XpGTUjiO04mrp5jW9J36mIDz9YL7HubPqWXM1QWgWa7HYU9lzrHH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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