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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国“灰阑记”故事的定型与发展

汉代应劭所著的《风俗通义》是一部“辨物类名号,释时俗嫌疑”的著作,学术界大都以为成书于194—204年间。《风俗通义》原书共计三十卷,宋初时尚有全本流传,至元大德时期(1297—1307),就只残存十卷左右。该书的“怪神”篇记载了很多神鬼异怪之事,均为《搜神记》所采。吴树平的《风俗通义校释》,从唐代虞世南的《北堂书钞》和马总的《意林》以及宋代李昉等撰的《太平御览》诸种类书中,勾稽出了一段《风俗通义》中的佚文:

颍川有富室,兄弟同居,两妇数月皆怀妊,长妇胎伤,因闭匿之。产期至,同到乳母舍。弟妇生男,夜因盗取之,争讼三年,州郡不能决。丞相黄霸出坐殿前,令卒抱儿,去两妇各十步,叱妇曰:“自往取之。”长妇抱持甚急,儿大啼叫,弟妇恐伤害之,因乃放与,而心甚怆怆,长妇甚喜。霸曰:“此弟子也。”责问乃伏。

这则故事讲的是两妯娌争夺一男孩,双方都自称为孩子的生母,诉讼僵持三年,州郡都无法判决,后来只得由丞相黄霸出面来审断这桩案件。黄霸设一机巧,让衙役持抱孩儿,令两个妇人各离开十步,然后自行动手来抢夺孩子。于是长妇不顾孩子安危,一把将其抢入怀中,而弟妇因为担心伤及孩子,不忍拽挽,只好放手。黄霸由此断定弟妇实为亲生母亲。

应劭出生于东汉“累世通显官僚世家”。为使东汉从当时“王室大坏,九州岛幅裂,乱靡有定,生民无几”的危机中解脱出来,他曾出仕任泰山太守,并竭力希望通过写书著文的方式来启化民风,即“为政之要,辨风正俗最其上也”。应劭所著《风俗通义》,目的就在于解释时俗嫌疑,辨正物类名号,缓和社会矛盾,力求“言通于流俗之过谬,而事该之于义理也”。而《风俗通义》中所记的黄霸,在历史上也确有其人。根据前人学者的考证,黄霸,字次公,淮阳阳夏人,主要为政于汉武帝至汉宣帝年间。据《汉书》本传记载,黄霸曾两次在颍川担任太守,先从扬州刺史“为颍川太守”,“以外宽内明,得吏民心,户口岁增,治为天下第一,征守京兆尹,秩二千石”,后因获罪,又到颍川为太守,“前后八年,郡中愈治”,并且得到皇帝的表彰,诏书称扬黄霸“宣布诏令,百姓乡化,孝子弟弟贞妇顺孙,日以众多,田者让畔,道不拾遗,养视鳏寡,赡助贫穷,狱或八年亡重罪囚……”,再后来,征为太子太傅,迁御史大夫,“五凤三年(前55)代丙吉为丞相,封建成侯,食邑六百户”,“为丞相五岁,甘露三年(前51)薨”。 《汉书》本传中虽并未有“黄霸断子”的直接记录,但是的确强调了多次其为吏爱民敬且处议得法的父母官。我们推论,这一案件可能是黄霸在颍川担任太守时所断,而“丞相”之尊称为后人追记时所加,时间在公元前65年至公元前55年之间。

到了元代,李行道有《包待制智勘灰阑记》杂剧,则是情节更为完整、内容更为丰富的“两母争子”故事。该杂剧写的是马均卿娶行首张海棠为妾,生子马寿郎。马均卿大娘子伙同赵令史,为了霸占马均卿的家产,遂毒死马均卿,嫁祸张海棠,争夺马寿郎。包拯为了判别马寿郎的生母,巧设一计:

(包待制云)张千。取石灰来。在阶下画个阑儿。着这孩儿在阑内。着他两个妇人。拽这孩儿出灰阑外来。若是他亲养的孩儿。便拽得出来。不是他亲养的孩儿。便拽不出来。……(搽旦做拽俫儿出阑科)(正旦拽不出科)(包待制云)可知道不是他所生的孩儿。就拽不出灰阑外来。张千。与我採那张海棠下去。打着者。(张千做打正旦科)(包待制云)着两个妇人再拽那孩儿者。(搽旦做拽俫儿出阑科)(正旦拽不出科)(包待制云)兀那妇人。我看你两次三番。不用一些气力拽那孩儿。张千。选大棒子与我打着。(正旦云)望爷爷息雷霆之怒。罢虎狼之威。妾身自嫁马员外。生下这孩儿。十月怀胎。三年乳哺。咽苦吐甜。煨干避湿。不知受了多少辛苦。方才抬举的他五岁。不争为这孩儿。两家硬夺。中间必有损伤。孩儿幼小。倘或扭折他胳膊。爷爷就打死妇人。也不敢用力拽他出这灰阑外来。只望爷爷可怜见咱。

所谓包待制,指的是宋代有名的政治家包拯,《宋史》卷三一六有传。在传记中,记载包拯“性峭立,恶吏苛刻,务敦厚,虽甚嫉恶,而未尝不推以忠恕也。与人不苟合,不伪辞色悦人,平居无私书,故人、亲党皆绝之。虽贵,衣服、器用、饮食如布衣时”;在审理案件时公正,“立朝刚毅,贵戚宦官为之敛手,闻者皆惮之。人以包拯笑比黄河清,童稚妇女,亦知其名,呼曰‘包待制’。京师为之语曰:‘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旧制,凡讼诉不得径造庭下。拯开正门,使得至前陈曲直,吏不敢欺。中官势族筑园榭,侵惠民河,以故河塞不通,适京师大水,拯乃悉毁去。或持地券自言有伪增步数者,皆审验劾奏之”。同时,在本传中,记载了他知天长县时的一个案件,云:“有盗割人牛舌者,主来诉。拯曰:‘第归,杀而鬻之。’寻复有来告私杀牛者,拯曰:‘何为割牛舌而又告之?’盗惊服。” 包拯的这种为官风范,使之不仅成为宋元公案说话里最受欢迎的人物,而且也成为元代戏剧文学里面最受欢迎的人物之一,如关汉卿《包待制三勘蝴蝶梦》《包待制智斩鲁斋郎》、郑廷玉《包待制智勘后庭花》、佚名《包待制陈州粜米》《包待制智赚合同文字》等等,都是写包拯断案的杂剧戏文。 q2c5+5x3HWE1gXgtylEHKJwpJnLMkMmBGfbkghRn67rufDkvGNqnYLmpHUsbVOS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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