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时光说来漫长,但那也不过是一种心理作用。
入营第三天下午,夏承安向卫生队的姑娘们千恩万谢之后,迈着矫健的步伐离开了这片让他感觉度日如年的地方。
顺着悠扬的口号传来的方向,夏承安一路小跑,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大操场。
新训已然进入停止间转法的末期,十五个班有的顶着温吞的太阳站着军姿,有的不停在原地半面转向抬手敬礼,有的还在纠正方向感奇差的新兵正确的转向。
十五位班长便让偌大一个操场人声鼎沸,而新兵们种种生涩的动作同样让这里热闹非凡。
今天依旧是宋明远值班,远远便看到夏承安小跑过来的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
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到夏承安的必经之路上,将这个颇有意思的新兵拦停之后,看到夏承安立正抬手向自己敬礼,宋明远审视了几秒钟,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大学军训的底子还是有的。本来我还担心你这三天不参加训练,会不会跟不上一班的进度。现在看来,倒是不用特意嘱咐你们班长照顾你了。”
提及李爱军,似乎想到夏承安跟他产生过正面冲突,宋明远随即失笑道:
“以后机灵点,别动不动就顶撞班长。虽然他确实有点问题,但作为过来人我还是得提醒你,傲气是需要用实力支撑的,不然就是纸老虎。”
虽然很喜欢夏承安,但宋明远对他的关照也仅限于此。
当战争来临时,敌人的炮弹不会因为你占据道理就绕开你。恰好相反,那些鼓噪喉舌的无能弱者,在战争爆发的第一时间就会死在敌人的枪下。
宋明远不想这么一个好苗子误入歧途,所以在夏承安归队之前,他必须郑重地提醒一次。
如果夏承安只是个夸夸其谈之辈,那他今后也不会再把注意力放在其身上。
看着宋明远严肃的表情,夏承安响亮地回答了一声“是”。
被宋明远带到一班的训练场地,此时十一个人在李爱军的带领下,正在不断地重复转体动作。
新兵来自天南海北,学习能力也有高下之分。虽然进度上停止间转法已经到了末期,但一班的队列却并没有因为练了三天就完全做到整齐一致。
又有两个新兵跟大部队脱节,连长当面还这样糟糕的表现,李爱军的声音中多少有些恼怒。
“第六名,第十一名,二十个俯卧撑。”
让其他人站好军姿,将那两个犯错的新兵拎出来处罚之后,李爱军这才转身抬手向宋明远敬礼。
“报告连长,新兵一班正在进行转体训练,请指示。”
“我来送这个兵归队,继续训练。”
看到夏承安出现,一班的新兵们表情各异。
刘筱云自然是极欣喜的。
被全班孤立的他此时终于有了伴,即使今后训练再苦再累,至少休息的时候也有了跟自己说话解闷的朋友。
至于徐振卿,这个跟夏承安产生过直接冲突的新兵,表情多少有些阴翳。
原本他以为跟李爱军闹出那么大的矛盾,以夏承安大学生的身份,想来从躺进卫生队之后就应该跟连长申请调班。不承想这家伙居然是个硬骨头,伤愈归队直接就回了一班。
他很不喜欢夏承安,不喜欢到了不愿意夏承安出现在他眼前的那种程度。
但很显然夏承安并不理解他的心情,反而硬是要给他添堵。
至于其他新兵,神色中并没有什么变化。性格并不凸显的他们早已习惯了随大流,只要李爱军不表现出明确的偏向,他们也自然不会跟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犯冲。
正如这些新兵所想的那样,李爱军确实对夏承安的出现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目送宋明远离开后,听到夏承安请求归队的声音,李爱军依旧是那副让人闻而生畏的嗓音:
“入列。”
多了一个人,队列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当李爱军再次喊出转体口令时,不知为什么,这一次脱节的人反而变得更多。
“第二名,第五名,第七名,第八名,第九名,第十名……”
拢共十二个人,李爱军便点出了其中的一半。比之先前更加糟糕的表现,让李爱军生出了更加强烈的怒火。
“这几天的饭都让你们白吃了是吧?军队把你们招来是让你们当造粪机器的吗?连个在病床上躺了三天的人都不如,我看你们干脆把裤腰带取下来找个粗点的树杈子上吊算了。”
“全体都有,俯卧撑五十个,做完后站军姿一小时。”
严厉地辱骂过后,李爱军气哼哼地瞪了夏承安一眼。
他将这一次队列中很多人的失误全都归咎于夏承安的出现,哪怕客观地讲,真正让队列出问题的,还是被他点名的那些新兵心理素质太低的缘故。
夏承安知道李爱军对自己很不满。
但在这种一视同仁的处罚之下,他也并没有多少怨念可言。虽然五十个俯卧撑对身体刚刚恢复的他来说确实算得上一个小小的挑战,但夏承安并没有就此敷衍了事。
动作该如何标准,夏承安便如何做。
饶是气温依旧停留在零下七八度,五十个俯卧撑过后,夏承安的额头依旧不可避免地蒸腾起袅袅白雾。
队列中这么多人,夏承安独此一份。
看到这样的景象,李爱军鄙夷地瞥了夏承安一眼,嘴里冒出一声只有一班才能听到的不屑的评价:
“绣花枕头。”
这四个字的含义众所周知,而西北人又惯常于在其后缀上三个字通释含义——绣花枕头草包子。
如此折辱人的话到底是在说谁,不用李爱军特意指出来,一班所有人心知肚明。
夏承安当然也明白这就是李爱军对自己的一点小小的报复,但先有张定富的交流,后有宋明远的提醒,这种不指名道姓的羞辱对他而言,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心中回想着站军姿的要领,夏承安挺直了腰杆和胸膛,将心中刚生出的那点小小的愤怒全都灌入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