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怒潮,一片汹涌澎湃。
碧玉和郭建华站在海滩上。两人因心事重重,都矜持起来……
建华怯生生地开了腔:“碧玉,为什么到这里来?你不是不喜欢大海吗?”
碧玉一字一句地:“那是我的过去,现在我已经跟大海结下了不解之缘——听惯了海鸥叫,看惯了海浪涛——隔海相望,流连忘返……这条小径是我一步步走出来的,天上的白云、星星、月亮做证。”
建华欲言又止,他低下头——无地自容。
碧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颗心为你牵挂;一颗心为你呼唤;你终于回国了。那天我去接你,近隔咫尺,可你对我视而不见。”
建华理屈词穷,支支吾吾地:“我……我跟你说什么?”
碧玉:“其实你什么都不用说,你只要记得——一个雪花飘飘的冬天,一个七岁的男孩站在马路边上。他,孤苦伶仃,无家可归。我拉着他的手把他领回家去。我爸妈把他当亲儿子抚养,供他上学、送他出国深造,一直到他功成名就……”
建华:“请不要说了,我一个孤儿走投无路,是你的父母大发慈悲收留我,养育我,谆谆教诲我,才使我长大成人,这一切我没齿难忘。我出国后,发奋攻读,励志超越,目的就是将来能够成为一名饱学之士,回国后有所作为,出人头地,报答养父养母之恩,栽培之情。”
碧玉:“我父母不图回报,救孤济贫天经地义,大可不必遥想宏愿。你只管跟曼丽如胶似漆,结成伉俪。康曼丽才貌双全,又有一个权高位重的爸爸妈妈,你——乘龙快婿,一定前途无量!飞黄腾达!”
面对碧玉的讥讽,建华羞愧极了,只见他倏地跪在地上,哽咽道:“请相信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好人当报,我永远不忘天底下至尊至亲的活菩萨,我的再生父母……你我虽然不能成双成对,你的情,你的爱,我会记在心里——海枯石烂……”
抱着一丝希望的碧玉,当听到“不能成双成对”,已是肝胆欲裂,柔肠寸断。希望成了泡影,爱的火焰已被熄灭,那份绵绵的情,悠悠的爱到此结束——一切的一切画上了句号。只见她一手遮面,扭身就跑。海风吹落了她的丝巾,吹乱了她的金发,她全然不顾……
沙滩上,建华非但没有站起来,却又趴在地上呻吟起来,仿佛能听到他喃喃细语:“我不是人……我该死……老天爷你惩罚我吧……”
碧玉家。教授躺在床上,他不停地哮喘。这时,谢卿校长拎着沉甸甸的礼品走进来。教授见到她强撑着坐起来:“谢卿,你来得正好,我盼能最后见你一面,我的病……最让我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女儿。她妈走得早,我再走了,她就孤苦伶仃了。我反复地想,她要是个男孩,我两眼一闭就不管了,可她是个柔弱女子,这该怎么办?我只有把她托付给你,托付给你就放心了。小时候她妈把她宠得不成样子,没教育好……”
谢卿:“老方!你怎么了?像交代后事似的。有病就医治,也没停下给你治疗,慢性病需要时间,要有战胜疾病的勇气。我这次来看到你的脸色红润了,说话也有力气了,这说明你的病在渐渐康复。”
教授:“我的病我有数,心脏病后期只会愈演愈烈,今天就不如昨天,我的时日不多了。我没有放心不下的,唯一的就是我的女儿……她尚未成熟,脾气倔、任性,我的话有时候她根本就不听……以后你不要管她这一套,该管的就管,从严管,必要时打,狠狠地打。”
谢卿:“碧玉是在我的身边长大的,我了解她,学校里她勤勤恳恳,努力向上,年年被评为优秀教师。她是有点小个性,可她纯朴、善良、温顺。你看,她大学毕业毅然决然地放弃出国深造,这不就是为了照顾你,使你不至于孤单、寂寞。这些年有了她对你的无微不至,你才过得这样好,是不是静心地写你的书,她不在你的身边,你不可能这样。”
教授:“一个人的生命长短是自己的,一个人的幸福是儿女给的,这一点,碧玉做到了。其实,人的生活很简单,不像搞创作那么麻烦……”
谢卿:“是呀!所以你就开心点、知足些、心安些。你看我孤家寡人,可我很乐观,把精力都用在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身上,一点都不觉得孤单、寂寞。当有一天筋疲力尽了就去养老院。到了苟延残喘,想想桃李满天下也就含笑九泉了。”
教授又咳嗽起来,“谢卿,你不用去养老院,那里不自由。我把碧玉托付给你,就是让她养你的老。”
这时,碧玉跌跌撞撞地跑进家门口。当她听到屋里说话的声音,便停下脚步,她擦干眼泪,慢慢走进屋去。
碧玉:“校长,您又来看我爸。”
谢卿:“我给你爸带来了点海参和人参,吃药和滋补结合起来,病才好得快。”
碧玉为谢卿倒了一杯水。
教授:“你去哪里了?建华都回来三天了,为什么他还没有回家?”
碧玉把牙咬得“咯咯”响:“爸,不要提他。”
教授:“为什么?”
碧玉:“爸!别问了,见他干什么?有用吗?咱家里权当就没有这个人。”
教授:“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他对你负心了?他可以忘掉20年对他的抚养,但不可以忘掉你们青梅竹马……”
碧玉:“爸!那都是昨天的,过去的沉渣翻起有用吗?我不是说了权当没有这个人!”
教授听了这些话,两眼发直,浑身颤抖……
谢卿:“方老师,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你都要坚强些。路上有石头,可以踩过去;有沟坎迈过去;有脏水坑绕过去。老方,年轻人的事不要去管,过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已付之东流了。我知道你这个人心细如发,可你不是说了,生活就是生活,不是文学创作,不用劳心焦思地去研究——自古佳偶天成。眼下养你的病最重要,你不是一心想去内蒙草原当年插队的地方?等你病好了,让方老师陪你去。”
教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悲天悯人地:“我明白了——攀高弃下!为金钱、门第所诱惑,几千年来遗留下来的封建世俗,在今天仍然禁锢着人的灵魂,可叹可叹!”
碧玉悲不自胜:“爸!你可千万别生气,你不要为我操心,我不嫁人,我留在你的身边照顾你……”
教授突然“啊”了一声,竟吐了一口鲜血。只见他咬紧牙,鼓起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女儿,爸要走了,永远地走了。我把你托付给了谢校长,你们相依为命。你要听她的话,句句得听,养她的老,对她像对我一样,这是我的遗言。还有,把我没写完的书继续写下去。把我的骨灰埋在青岛,坟墓朝东方。记住:不要回老家——曲阜,不管什么时候。那个地方是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对咱方家来说是禁地,我有预感……”说到这里,他把头一歪——与世长辞了。
一阵呼叫……教授再也没有醒过来。碧玉趴在父亲身上撕心裂肺地号啕……
墓地。许多人抬着花圈,成千上万的人列队悼念,有学生、教师、社会人士以及政府官员。碧玉白衣素裹,泣不成声……女生们架着她,她挣脱开冲向那个墓穴,众女生拼命去拉她……
第三天。碧玉在墓前长跪不起。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女生们为她撑起了雨伞。